一直以来，知事儿心里都抱着个疑问：五毛钱一枚的游戏币，街机厅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假如不依赖水果机，是不是很难赚到维持生计的钱？
作为曾经的街机厅老板，我爸在闲聊之间提到了当年的一些经营小技巧，我才知道，原来五毛钱一枚游戏币，不靠水果机，还真能撑起一家店的营收。
自从我结婚搬出来住后，每次见到我爸，总觉得他老人家话变多了，过来探望孙儿时，总喜欢拉着我大谈昔日往事，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老人讲旧时”吧？不知不觉，老爸也到了怀旧的年龄。
让人意外的是，我们谈得最多的话题，是当年一起玩过的游戏，聊到《大富翁3》，他竟然还记得使用均富卡之前，得把现金全部存进银行；以及小天使附身配合乌龟卡和转向卡这种招数，满满都是回忆。
不过，相比彼此了然于胸的记忆，我对于自己所不了解的过去更感兴趣，其中最让我好奇的，就是老爸当年经营街机厅时的经历。
我从来对于街机厅能否赚钱这个事情是抱有怀疑的，毕竟游戏机成本摆在哪，普通一台大约在1300元左右，贵一点的要2500-4000元，加上店铺租金、水电费、人工费（雇了个值夜班的老奶奶，月薪600元），支出也不少，光靠5毛钱一个游戏币，真的能够维持下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爸劈头赏了我一记两个字的虎狼之语并作出解答，他说：那是新兴事物，附近的学生仔一放学就来玩，保安仔吃饭时间也过来玩，每次花4、5块钱好像不多，但小数怕长计，一年下来就是一笔可观收入，这还没算水果机和麻将机赚到的部分。
无论以前现在，水果机都是最赚钱的项目，正常情况下，可以达到普通游戏的8~15倍收益。但同时，其游戏模式也决定了它们的风险。
这种不稳定因素，会严重影响街机厅的收益，为了降低对水果机的依赖，老爸开始思考其他提高收益的方式，在听完他道出自己当年的一套“绝招”时，我不禁大感惊讶，那个不苟言笑，开出租车谋生多年的老爸，没想到还蛮有生意头脑的。
在我的认知中，街机厅老板让玩家多投币的手段有两种——提升游戏难度，减少生存次数，但无论哪种，对于花钱玩游戏的人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
当年我家楼下君兴机室旁边的小巷里，有一家横摆着一整行框体的小型街机厅，名字我忘了，它是我见过最黑的街机厅，没有之一，别人家的《三国志2》默认有两条命，他只有一条，而且打到30万分也再不奖命。
更过分的是，他还调高了敌人对玩家角色造成的伤害，第二关夏侯惇骑马前冲突刺，直接可以把我打成残疾，硬生生把《三国志2》玩成了《合金弹头》，如果想要磨炼自己的游戏技术，这家店简直是绝佳修炼场——反正我不去，你行你上。
相比之下，我老爸虽然也干这种事，但章法比上面那货可是高杆多了，下面我会说。
他把店里的机子分为三种等级，第一级是横版动作游戏和飞行射击游戏，第二级是格斗类游戏，第三种是水果机。第一级机子，是最容易吸引顾客的，《名将》《三国志2》《龙王战士》《恐龙快打》《圆桌骑士》《忍者棒球》《惩罚者》这些热门游戏永远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假如有更火的游戏问世，就会根据投币数进行末位淘汰，用新游戏取而代之。比如这个月《电神魔傀2》到货，而《三国志2》的投币率较低，这个时候就会把《三国志2》挪走，换上《电神魔傀2》。
老爸说，很多街机厅把各种类型游戏到处毫无规律乱放，没有重点，除了老玩家能够一下子找到机台位置，其他新玩家往往不知道能玩什么游戏，而他直接把最火的游戏放在了门口，并且贴上“热门必玩”的标示牌，这样一来，应该玩什么，推荐玩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在“热门必玩”不远处，则是所谓的“非热门区”，摆放着《魔法剑》《吸尘器小子》《异形大战铁血战士》《零组特攻队》《战斗回路》等热度较低，或者被淘汰下来的游戏，这看似没啥特别的小细节，其实大有学问。
一般来说，玩家肯定更愿意玩热门游戏，但排队等热门游戏的人实在太多，这个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往往就会产生“要不我先玩一下其他吧，反正也没差多少”的心理，在这种心态驱使下，本来不受关注的游戏，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投币量。
当然，摆放的游戏不能太冷门，像《轮王之王》《落日骑士》《斗神光辉》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佳作，但实际上，它难以勾起其他玩家的兴趣，这种情况，就得及时替换新游戏了，而冷门游戏基板一般200-300块钱就有交易，更新成本并不高，而且批发商还有保底退换制度，所以“非热门区”有时候3天换一款游戏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看到这里，有些朋友可能会奇怪：论吸睛能力，难道不是格斗游戏更胜一筹吗，为什么反而把横版动作游戏摆在门口而不是格斗游戏呢？
事实上，自从我老爸花2500块钱买了一台《侍魂1》回来，结果大赚特赚后，他就察觉到格斗类游戏的潜力，并先后购入了《拳皇96》《拳皇97》《魔域战士》《世界英雄2》《霸王忍法帖》《双截龙格斗》等格斗游戏。不得不说，我爸虽然算不上是狂热游戏迷，但他对游戏选品的直觉还真的有一套，他所选的游戏，基本都是稳赚不赔。
为了把那些热爱格斗的玩家圈在一起区域，他还专门把旁边的小卖部也顶了下来，跟街机厅打通，变成了一个格斗专区，时不时自己也下场跟熟客打上两局，营造出一个非常融洽的用户圈子。有了熟客，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带来更多玩家，随后，老爸会不定期搞些格斗游戏比赛，报名费每人收10块钱，冠军可赢得50块钱奖金和50个游戏币。
这种小店比赛当然不能正式格斗比赛乃至“斗剧”同日而语了，可是，那时每次组织比赛，都有超过20人参加，并且引来一大波围观者，这些人自然而然也成了潜在消费者。
此外，每逢周六日，我爸店里都会搬出一款游戏，把游戏难度调到LEVEL8，并要求玩家30分钟内通关游戏，美名曰“极限挑战赛”，根据游戏不同，有时也会订立一些让人抓狂的限制，比如《龙王战士》不准砍魔法石，不准吃血；《圆桌骑士》不准格挡，不准大砍，不准偷魔杖等。
当然，挑战过程中投币续关是允许的，只要能在30分钟内通关，直接送5个游戏币，不过，当时很多人根本拿不到这5个游戏币的奖励，以《龙王战士》为例，游戏全程16个关卡，LEVEL4我也得玩1个小时，想在LEVEL8难度30分钟通关，简直难于登天。但奇怪的是，除了《怒首领蜂》从头到尾无人问津以外，在这种奇葩规定下，竟然还有为数众多的“勇夫”愿意挑战极限，实在让人意外。
最后，我问了老爸一个现实的问题：不靠水果机，你一个月到底能赚多少钱？
他想了想，答道：20000块钱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们这些小鬼兜里有钱，没有兴趣爱好，又不喜欢读书，就只能花在游戏机上了，只要知道哪些类型游戏最受关注，什么风格的游戏围观度最高，顺应喜好就行。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阵羞愧，本来以为像我爸这种大老粗，每个月赚个3、4000块钱已经是不错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月赚20000，还是在90年代末，我跟他一比起来，简直相形见绌。
后来到了2003年，街机厅因为环境问题而逐渐消失，老爸也无奈退出了这个行业。
我还记得结业前夜，老爸在店门外贴了一张公示，上面写着：老细翻乡下耕田，不问世俗，各位江湖再见，明天最后一日，免费任玩唔嬲，感谢街坊多年捧场！这张公示，多年来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每当想起，内心总是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那一天，街机厅里的人群空前的多，玩游戏的、围观的、聊天的、有生面孔、也有老顾客，让我意外的是，除了有小孩子拿了一些免费游戏币以外，大部分顾客都付了钱，老爸说，这是结业益街坊，不收钱，免费玩，尽管如此，顾客们还是坚持花钱买币。我想，可能这就是对这家小小街机厅抱有怀念之情的老玩家，最后唯一能做的事吧。
夜晚9点，我和妈妈、妹妹和老爸站在店门前，迎接街机厅最后时刻，只见收机器的人开着一辆大型货车，指挥着工人把框体一个个搬上货车，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三国志50元、圆桌骑士80元、龙王战士80元、拳皇150元……”
那些承载着我们美好回忆的游戏机，如今化为了一个个冰冷的、廉价的数字，这个场景在小时候的我眼中实在太过于“悲壮”，以至于根本无法压抑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我哭着问老爸：这么大一台游戏机，卖得那么便宜，还不如我们自己留着玩！老爸反问：放在哪里？你的房间能放得下两台吗？问得我当场语塞。
多年后，每当我和老婆逛商场时，经过大型电玩城门前，都会忍不住走进去，探头看看里面的环境，只见五彩斑斓的灯光此起彼伏，顾客却寥寥可数，当年无数人排队轮着玩的《拳皇97》，如今却在寂寞地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突然觉得这画面很熟悉，却又很陌生，这就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现在提及街机游戏，很多年轻人压根不知道《雪人兄弟》《黄金鹰之剑》《战国之刃》长什么样子，也不明白《变身忍者》《龙与地下城：暗黑秘影》《光明勇士》到底有什么独创性，有什么好玩。
对此，我也不会强求他们去了解，那是属于一代人的回忆，是只有80后90后才能体会的快乐，这就是我写文章的初衷，希望所有热爱街机的朋友，能够通过我的文章，重温那些年被忘却的画面。
好了！今天的文章就写到这里。经典游戏从来不过时，奇葩游戏也能一生铭记，我是游戏知事儿，我们下次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