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肆
编辑|顾鸽
「不是吧，2020年了还有人觉得综艺没有剧本？」
「祭天剧本，不服不行。」
每逢选秀，总会有观众质疑节目组提前写好了剧本。《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次公演，missA女团出身的孟佳被淘汰，就再一次引发了「剧本」争议。
在公演重新分组时，孟佳在黄晓明和现场其他人的鼓励下，做了队长。没成想，观众喜爱度揭晓，她是倒数第一，选歌环节只能挑剩下的慢节奏的歌。以至于选人时，除了吴昕，没人愿意和她一组。
到了公演的个人PK环节，她又以很大的票数差距成为了倒数第一，最终被淘汰，引发部分观众不满：节目组按头让人当队长，「淘汰剧本」安排得明明白白。
微博截图
此前，《创造营2020》的徐艺洋、《青春有你2》的金子涵排名卡位，没能出道，部分粉丝也怀疑她们是拿了「祭天剧本」。
综艺节目到底有没有剧本？编剧是怎么设计「故事情节」和流程的，如何「做文章」让嘉宾能够「出戏」？
博客天下和三位综艺编剧聊了聊，他们回应了观众对「剧本」的质疑，谈到了真人秀的「真实」与「设计」，以及个人的职业选择和自我修养。
真人秀里的「真实」，有着具体的语境，用综艺编剧赵东东的话来说，是人物在编剧设计的规定情境下的「真实」性格发展。
情境之一是嘉宾的出场方式。在某档偶像选秀类节目的帮唱环节，嘉宾花式送合作选手礼物，并手捧鲜花，以一种十分「梦幻」的方式出场，圈了很多粉。两人之间偶像剧般的互动，也「锁死」了不少cp粉。
像这样独特的出场方式，并非嘉宾一个人的想法，编剧也参与其中。
嘉宾在设计之下展露的「浪漫」性格，以及嘉宾和选手碰撞出的火花，被视为「真实」。综艺编剧的一大工作，就是设计类似情境，让节目有看点。浪漫、温暖，或是冲突、反转，都是真人秀里常见的看点。
以偶像类选秀为例，综艺编剧的工作主要是真人秀设计和人物塑造。入住宿舍、选歌、顺位发布、外出采风以及练习室故事，都是真人秀的一环。
《创造营2019》的水上运动会
人物塑造，需要从了解人物开始。
在正式录制之前，每个编剧手上都会分到几个选手，基本上是按照EXCEL表格随机分配，之后就是搜集手上选手的资料，采访他们，了解他们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过往经历、爱好等等，「什么都聊，能把他们挖得有多干净就挖多干净」。
调查和采访后，编剧会为每个选手撰写人物小传，找出他们性格中有趣的点，并在编剧会上讨论，和其他选手进行对比，找出每个人身上最独特的一面。
有了方向后，就是打造「人设」，用真人秀故事来凸显出他们的性格和特质。
「选手们最能展现性格的地方就是真人秀部分，我们会预判在哪个环节、哪个点，这个人物的性格能展示，就在那个点做一些文章。」赵东东说。
比如，拔河这种对抗类游戏，就是展示选手性格的一环。在设计游戏前，编剧会预判哪些人的性格会展现出来——活泼的、力气大的选手，或是「娇滴滴」，爱哭的选手，就很容易在游戏中「出戏」。
《青春有你》
情境再现也是方法之一。
编剧钱南南谈到，在和选手聊天时，对方也许会聊到自己以前跑步时的经历，或者和其他选手一起做饭，「做得可好吃了」，她可能就会设计让选手跑步或做饭的环节，把场景还原出来，「看有没有机会还原他当时打动我的点」。
户外真人秀中也会有类似的设计。《爸爸去哪儿》的编剧孙北北谈到，编剧会设计一些任务，来刺激出亲子间不同的化学反应。
比如，陈小春对儿子jesper非常严厉，编剧就会让他和儿子单独相处，或设计一些测试环节，让他观察孩子在没有他在的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让他倾听jesper的真心话，给他一些「刺激」。
《爸爸去哪儿》第五季
不过，和影视编剧不同的是，综艺编剧虽然会有清晰的台本设计，也会对故事发展进行预设，但主要是建构情境、设计规则和流程，并不会细化到具体的台词，也不会干预游戏结果。
在拍摄时，节目组会着重注意可能会出戏的人，但「镜头是靠选手自己争取的」，如果之前预判会出戏的人表现并不出彩，剪辑时也不会硬剪他的部分。
「除了你预判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是未知的，未知的可能会带来惊喜。真人秀很忌讳给一个本子让他去演。」赵东东说。
对于孟佳拿了「祭天剧本」的说法，赵东东认为这是「外行人看热闹」。「真人秀没有剧本」，他斩钉截铁地说。
钱南南也否认了选秀类综艺存在剧本的说法，但「总要给观众想象空间。观众产生了这种猜测，其实某种程度上证明你的内容让他产生了想象的欲望。」
综艺的看点，需要编剧主动设计和「制造」，有时，也需要捕捉。
在《爸爸去哪儿》第五季中有个场景：刘耕宏和泡芙在山上找石头时，正值日落，刘耕宏将泡芙拉到身边，一起站在山头，等待着落日西沉。「掉下去的时候，你就要亲爸爸一下。」
编剧捕捉到了这个温馨的情节，迅速做出反应，在采访环节聊出了背后的故事。
原来，刘耕宏和妻子在夏威夷度蜜月时，曾去过一个专门看夕阳的海滩，当地有一个传说，当夕阳西落，所有情人都要接吻，这样他们就可以相爱到永远。通过采访，编剧还原了一个更完整的故事。
《爸爸去哪儿》第五季
在孙北北看来，观察力和感受力是作为一个编剧需要养成的技能，「如果当时没有感受力和捕捉能力，那它可能就是一个流水线的东西了。」
在人数多、素材也多的偶像类选秀节目中，这种捕捉能力尤为重要。综艺编剧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是做场记，记下选手们在训练室排练时的情景。
由于这类故事通常比较单一，为了避免重复，就需要编剧捕捉不同的重点：有的小组突出努力、搞笑、互帮互助，有的小组则讲述受伤、吵架等有戏剧性的故事。
编剧会把符合故事逻辑的素材拼凑在一起，再通过备采来填补逻辑不通顺的部分，让这个故事变得完整。
《少年之名》
到后期，观众对训练室的故事感到疲乏时，编剧还会主动抛话题让选手讨论，引出更具新鲜感的故事。让选手自己讲述他还没在节目中展露的一面，会很尴尬，但「可以通过别人的嘴去讲」。
至于后期剪辑，不同后期制作公司会有不同的风格。
比如，灿星会倾向于按照编剧团队给的剪辑本进行剪辑；BKW Studio在后期制作时会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就会自己拎素材，自己找点来剪辑；而《爸爸去哪儿》这样的户外真人秀，后期制作团队还会派人到录制现场跟进。
真人秀里，故事不够、剪辑来凑的情况并不少见，也常常会出现恶意剪辑。
赵东东就吐槽，某档女团选秀存在太多「恶性营销」，节目组故意剪辑几个练习生在排练时的故事，放大她们的言行；节目播出后，也任由负面舆论发酵，「对她们练习生来说，这其实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已经做过几档选秀节目的他会感概，有些年纪比较大或者家里条件并不好的练习生，参加选秀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搏，但「没办法，有些人就是混不出来。」
《少年之名》
在他之前做的节目里，就有选手最后一博还是失败了，不得不转行，面临生活的压力。
有的选手去短视频平台当网红了，有的转行去舞蹈社当老师了，「还有些人被公司要求去酒吧驻唱，但后面不知道咋样了，也没敢联系，都是通过别人的嘴去打听的情况。」
「还挺心疼的。」不过，入行五年，他已经习惯选手的淘汰，「这是我的工作。」
作为综艺编剧，赵东东需要习惯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用心做的节目，还是「糊」了；编剧们精心设计出的游戏环节，结果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最需要习惯的，还是熬夜。熬夜录完节目，就得开始写这一期的剪辑本，写完剪辑本又得马上准备下一期的策划。
而策划总会不断被推翻，只要没写出来，就得接着熬。
《浪漫的体质》
孙北北也不喜欢熬夜的工作，一开始，他想着找一个不需要熬夜的工种。因为他大学剪片子老熬夜，害怕做后期，所以大学毕业进湖南卫视时，选择了前期录制的工作。
但真正开始工作后，他才发现，没有哪个工种是不需要熬夜的。做起节目来，睡不够觉是常事，常常人都给熬懵了。「电视民工嘛」，他自嘲说。
台里曾有个实习生，干了才一个多月，他父母去长沙看他，陪了一个星期，跟他说，太辛苦了，你还是不要干这个了，就把他给带走了。
不过，孙北北自己不会因为太累而想转行，「这一行自由度很高，虽然苦一点，但还是很有趣的，体会到快乐也很直接。」
赵东东则没有那么坚定，曾经就转过行。
他入行做的第一档综艺，也是一个选秀类节目。当时，他被分到了现场导演组，负责对接舞台秀的各个团队。从音乐、舞蹈到道具，用他的话说，得对接三百个群，每天睡眠时间常常只有两个小时。一个月下来，他瘦了15斤。
《这就是街舞》第一季
作为新人，赵东东觉得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做节目真的是熬命啊。」原本对做节目满怀憧憬的他一下子「梦碎了」，萌生了退意，于是转行进了一家国企广告公司。
在那家公司干了一个月，赵东东觉得同事们「不够前卫」，没有和电视圈的人相处起来有意思，觉得还是要做节目，于是又回到了电视圈。
几年下来，他做过自由导演，也进过公司，从秀导到拍VCR，各种执行工口的活基本都干过。最近两年，他主要是以自由导演身份，接一些综艺编剧活。
事实上，从2013年《我是歌手》第一季起，国内真人秀才从韩国引进了综艺编剧这个工口，大部分节目的编剧和导演分工不会那么明晰。
「一般来说，你想接编剧活的话，对你的项目经验的要求相对会高一点。」赵东东说。
《我是歌手》第一季
自由导演的好处就是「自由」，做完一个项目后，可以选择休息一段时间。但拿的也是月结的死工资，没有奖金，休息越长，意味着收入越少。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没有五险一金。很多城市都出台了限购政策，要连续缴纳一定年限的社保才能买房，因此，很多自由导演都会自己找公司缴社保，赵东东最近也有了这个打算。
作为湖南人，他的职业理想还是以后能回长沙，找一家节目制作公司，稳定下来，「工资高一点，活也稍微好一点，我不想做那么水的项目。」
不过，一档节目最后的效果会怎样，能不能红，不是一个编剧能决定的，有时候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赵东东还记得，他曾经做的一档选秀节目，出道的组合当时并不红，但后来里面有人转型做演员，成了大明星。
当问到，「这会让你产生一些感慨吗？」他回答说，还是挑人的眼光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