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关睢
《诗经》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慈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品鉴:
孔子曰:“《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写想像中的恋爱与结婚,具有欢悦浪漫色彩。“寤寐求之”写万般相思。不论是欢乐之时还是相思之际,皆表现得庄重、平和,没有超过一定的度。“窈窕淑女”是中国男子所憧憬的理想配偶。关关睢鸠是中国文化中婚姻天长地久的象征。清幽的琴瑟与喧闹热烈的钟鼓也体现出中国婚姻文化所特有的精神意蕴。
秦风·蒹葭
《诗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品鉴
清秋之晨,芦苇丛中,土人踏着浓霜,寻觅所谓伊人。伊人若有若无。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望而不可及,缥缈而又神秘。土人则执着不舍,上下求索。他的对象、他的情感、他的执着使他的爱情超越了世俗之恋,上升到理想爱情的境界。
西洲曲
南朝民歌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品鉴
本诗属《乐府诗集·杂曲歌辞》。诗写一位江南女子对远方情人的执着思念。女子的情感随着节令的推移而波澜起伏,不断变化。四季不变的是一个“思”字。语言清秀俊丽,音节和谐婉转。诗中多用重字、接字、钩字、谐音双关等手法,从而形成了反复回环的精致。
月夜
杜甫
今夜漉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品鉴
唐天宝十五年(756年)八月,杜甫离家北上,被安史叛军俘获,送往长安,杜甫对月怀妻,吟出了《月夜》一诗。当此乱离之世,自己生死未卜,诗人心里所焦虑的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对妻子的挂念。“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两句既是对往日爱情的回忆,也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悲婉微至,精丽绝伦,又妙在无一字不从月色照出也。”(浦起龙《读杜心解》)
闺 怨
王昌龄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品鉴
黄生选评《唐诗摘钞》云:“感时别恨,诗人之作多矣,此却以‘不知愁’三字翻出后二句,语境一新,情思婉折。闺情之作,当推此首为第一。”此“闺中少妇”与《古诗十九首》中昔为良家女的“荡子妇”大为不同。“不知愁”是两者的区别处。全诗波澜起伏,情思婉转,细腻含蓄地刻画出少妇的心理状态及其微妙变化。
题都城南庄
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品鉴
本诗记叙的是昔日情事之伤逝。语言含蓄,意法细密,音节流畅。前两句叙述往事,一个“红”字,写出了彼时的景致和气氛,亦写出了诗人的心理体验。后两句抒情,充满失望之感。透露出一种怅惘的情绪,一种淡淡的感伤与无可奈何。爱而不得其所爱,又不能忘怀所爱。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字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崔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倩。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地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口,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云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扁,转教小玉报双成。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品鉴
《长恨歌》和《琵琶行》是白居易诗歌中最为脸炙人口的名篇,早在作者生前,已经是“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诗人叙述的重心是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悲剧,“长恨”是全诗的主旨,前半写长恨的酿成,后半描写贵妃死后,玄宗的长恨。最后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很绵绵无绝期”为一诗结穴,点明了题旨。全诗既富于浓郁的世俗生活气息,又具有浪漫幻想的色彩。故事回环曲折而又一气舒卷,情感缠绵悱恻,文字哀艳动人,具有超越时空的艺术感染力。
夜雨寄北
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品鉴
李商隐客居异地时,给远方的妻子写了这首诗。夜雨相思是一幅画面,共剪西窗烛是一幅画面,一现实,一幻想,两幅画面在诗人的眼前互相交送变幻,连接两幅画面的是对妻子的缠绵情思。婉转缠绵,荡漾生姿。
生查子·元夕
欧阳修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品鉴
去年元夜与今年元夜相对,风物依旧,人事已非,突出今年元夜的冷寂与忧伤。在上片中,花市灯火的热闹与情人约会处的幽静形成对照。下片中,月如旧,灯依旧,花市灯火的热闹与诗人的寂寞形成对照。清丽浅近,意味隽永。
钗头凤
陆游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品鉴
上阙写在一个春光迷人的季节,诗人与其前妻唐婉相遇,唐婉心念旧情,遣致酒肴。“东风恶”,实指母亲大人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但作为孝子,陆游不敢直斥其母,故委婉道之,毛晋曰:“放翁咏《钗头风》一事,孝义兼挚,更有一种啼笑不敢之情于笔墨之外。”(《词林纪事》卷十一引)“欢情薄”以下三句是“东风恶”造成的后果。“错!错!错”三字一字千金,一任多年压抑的情感喷发奔涌,此情是无限的自悔自恨之情。下阙继续深入而具体地描写自己的悔恨。春色年年如旧,人却一日比一日消瘦。何以著一“空”字呢?“为伊消得人憔悴”,虽瘦而不空,心中有一念,自知必有一日会与伊人相会,会得伊人的怜爱,而陆游与唐婉之间夫妻的缘分已了,夫妻的名分已尽,虽然彼此还将对方珍藏在心头,但咫尺天涯,会面无期,纵然有无限的关爱,亦无法传递、无法表述。诗人看到唐婉的消瘦,看到唐婉的泪水,看着飘落的桃花,空荡荡的水池和楼阁,心如刀绞。昔日的情语,昔日的盟誓如在耳边,但一腔赤诚的爱意和深深的相思却无法倾诉。“莫!莫!莫!”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