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日上巳节：从情人节到旅游
上巳节
今天是农历三月三，是中国古代的上巳节，有人说这是中国古代情人节，也是旅游节，这两种说法其实都没有问题，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不同时代的上巳节主要活动内容有所变化。今天我们就来通过古诗词来了解一下上巳节发展过程。
在上古到汉代，这主要是上巳的情人节时期。上巳日原本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最早的上巳节并不是固定一天的，每年都不一样。到了汉末是人为规定在三月初三，其实这已经和巳日本身关系不大了。我们通过《郑风溱洧》了解先秦时期上巳作为情人节时的盛况：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郑风溱洧
在溱水和洧水刚进入丰水期时，青年男女们持兰草前来沐浴。女子发出约会邀请对男子说：我们一起去对岸看看。男子说：我刚才已经去过了（这里可能是和其他女子去的）。女子说：再和我去一次好不好。洧水对岸有旷阔的场地，适合聊天和作乐，于是青年男女就在这里玩耍，两人最后相互赠送了中国古代的定情花芍药。
这首“郑卫之声”代表作因为大胆且开放的表述，被后来的今尺量古的朱夫子批的体无完肤。但是当时情人节为什么选在上巳日呢。从浅层次逻辑来看，这是郑国地区风俗习惯，《韩诗薛君章句》云：“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日，此两水（溱水、洧水）之上，招魂续魄，拂除不祥。”是说在上巳日去河边洗澡，来去除疾邪。那为什么专门要选择在三月巳日来洗澡呢。
上古上巳节有河边沐浴习俗
先从节日的功用性考虑，从洗澡问题说起，上古时期人们就认识到洗澡，尤其是泡兰草等中药沐浴对于保持健康防止疾病有重要作用。但是因为生产力条件所限，人们在冬天洗澡是弊大于利的，简而言之就是水太冷容易冻懵，所以整个冬天是不洗澡的。在暮春三月，柳绿水暖人们会选择在这一天洗新年的第一个澡。那为什么又是巳日呢？这就要训诂“巳”这个字的本义了，巳的本义是胎儿，而祀的原义则是求子的祭祀活动，且春天又主生发，暮春三月第一个巳日作为祈福部族繁衍的日子是精心挑选的。由此可见上古上巳日的沐浴绝不只是单纯的洗澡，可能是一整套求子祭祀仪式，古人相信通过水能感孕，这也反映了古代的生殖崇拜。而早期如刘邦的出生为赤龙与母在野外所生等一系列的发生在野外的感孕传说，就是反映了当时上巳日野外男女相欢的现实。
刘邦被称为赤龙之子
我们再从祭祀的发生学角度来看，祭祀的目的是为了娱神。那么如何娱神呢？古代中国的神具有人格化特点，“食色性也”在先民的印象中对神同样适用。所以人们会用置酒和牺牲，甚至如殷商用包括贵族在内的人祭的方式来飨神。同时用男女相欢的方式来取悦于神，这种祭祀方式被称为“淫祀”，目的是族群的繁衍，这种祭祀方式在战国中后期的楚国依然是庙堂活动。
屈原九歌就是楚国庙堂淫祀唱辞
所以上巳日的野外情人节式的男女相欢，可以视为实用层面家族人丁兴旺，精神层面是含有祭祀祈福元素的行为。无论是飨神还是娱神，都会随着生产力和对自然认识的而越来越文明。春秋中期开始从人殉变成了以俑代人（被视为西戎的秦国仍然见大规模人殉，见《秦风黄鸟》子车三将殉秦穆公），娱神也从真实的男女相欢，变成了《九歌》这样形式化的大型舞台剧。而同样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上巳日不再成为人们新年洗的第一个澡的时候，功用性只保留部分仪式感，祓除活动从河边的兰汤沐浴演变成了“三月三日天气新 长安水边多丽人”的临水而戏。其所傍生的祭祀活动衍生出的青年男女野外相欢活动必然被更文明的方式或节日取代，这就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上元节。
长安水边多丽人时祓除就只剩下到水边的仪式感了
但是上巳节的情人节地位被完全取代是要经历一个历史过程的。在魏晋时期，上巳节时的洛阳青年们是“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野外相欢可能是没有了，把上巳作为情人节约会却依然存在。而上元节一说来源是佛法东传，一说是道教天官赐福，不管如何经历了魏晋的三教合流，来源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元放灯给了青年男女观灯的约会机会。到了北朝后期薛道衡诗中记载“竟夕鱼负灯，彻夜龙衔烛”，上元节变成了通宵达旦的节日。而《隋书》中记载隋炀帝时上元节：“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表里共不雅，曾不相避。”，到了唐宋对上元节的庆祝活动更是绑定青年男女需求，开辟了新赛道，总结了新打法，而从唐宋诗词中上巳节的情人节元素已经几乎无迹可寻。
上元节取代了上巳情人节的功用
魏晋以后的上巳节主要开始向旅游节的方向发展，其源头是《论语》中孔子与弟子们：“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记载。汉武之后，儒学兴盛，儒生们选择在上巳节组团到野外玩耍，不但是放假，更是以模仿秀的方式来向儒家圣贤致敬。到了西晋时期，以儒为本的司马氏王朝，开始举办官方旅游节活动，金谷天团的左思在《上巳篇》中记录下“飞轩游九野，置酒会众宾。”的场景。
论语先进篇
而使上巳彻底成为旅游节，最重要的一个里程碑就是东晋永和九年的那场兰亭雅集。在三月三日曲水流觞，作诗唱和从顶级名士圈一直扩展到了一般文人，一直影响至今。
兰亭雅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