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鸢尾五首：蝴蝶梦为花，花开幻蝴蝶
晚春时节，林花成荫，梅杏结子，绿色深浓，春天即将过去，让位于蓬勃热烈而深翠的夏天。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节，正是小草本茁壮的生长期，它们借助树荫，滋润丰沛的泥土，开出了美丽的花。芳草，最初就是指的仲春晚春开花的草本，比如兰花，红蓼，当然到了唐宋，芳草也成为形容的草的固定词组，是指的青色连绵有春天气息的小草。
谈及晚春芳草，有一种植物，如梦如幻，让人觉得十分美丽和诡异，那就是鸢尾花。
虽然鸢尾花现在已经成为常见的园林绿化植物，但是它开花那种紫色蓝色的艳丽，仍旧让人感到震撼。居然有开着蓝色紫色花朵的植物，且像蝴蝶一样美丽。
很多人以为鸢尾花是外国品种，十分诧异是谁翻译成这么诗意的名字。
但实际鸢尾花在上古就存在中国的土地，而这个鸢尾二字，起源先秦。
神农本草经写到，乌园，蛊毒邪气，鬼疰诸毒，破症瘕积聚大水，下三虫，说，乌园这种植物，可以解除身上不知名的毒和邪气，清理肠道，消除腹水，以及打下体内的寄生虫。
那么这种植物，叫作乌园，和鸢尾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上古流传的语言和文字间有着距离，汉朝的刘向，在收集这些草本名字时，发现了，这个乌园，实际就是乌鸢，因为这种植物的根部是常见的中药鸢根，叶子叫鸢尾，像一只长尾巴的鸢鸟倒插在地面。
而汉朝之前的先秦时代，是有鸟类崇拜的。通常鸾，凤，鸢，都是用来比喻罕见的东西，并且神话。可以想见前秦时期，巫医是用鸢尾草本作为一种有灵性的药物草本使用。
所以鸢尾二字，也彰显了此草本的神秘和与众不同。
在先秦的上巳节和舞雩巫祝大典里，鸢尾一定是和芍药兰草存在，握在象征法力的巫师手中。
在唐宋，普通人已经可以学习文字，并通过学习进入仕途，但是还有一门学问，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就是医学。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各种草药，不是普通人可以辨识。其中只有一少部分，能够获得人们的认知并发展成常见的观赏花卉，比如芍药，牡丹，而更多的野生药用草本就在自然里生长开落。这就包括了鸢尾。
鸢尾是作为有价值的野生中草药，一直存在的。因其蓝色的花朵，给人异样的感觉，反而使得普通人不敢过分的亲近。这是传统的生活习惯带给人们的心理暗示，凡是过于艳美的花朵，可能会有毒。
但是作为医家，有着另一套传承体系。鸢尾在漫长的时间里，是野生草药，治病救人。
我想在唐宋，有医家看见水泽边摇曳的蓝色蝴蝶花一样的鸢尾，他的愉悦是在诗人之上的。这是上天给予他的礼物。有种快乐叫作“秘而不宣”。
“钻破故纸我拙计，该贯众史子得意。
天门冬夏鸢尾翔，香芸台阁龙骨蜕。”宋 · 朱翌《夜梦与罗子和论药名诗 》节录
朱翌是宋朝的高官，官至中书舍人，秘阁修撰，是著名的文史专家。当然他的文史，也包括了古代的医学道学。这首诗奇异在于，他将二十多味药材名字嵌入诗文里，一诗两表，其中就有鸢尾。其中天门冬夏鸢尾翔，表面写的是天门山冬夏的高山之上，有美丽自由的飞鸟在翱翔，实际这句诗，就嵌入了两个药名，天门冬，鸢尾草。
有理由相信，他是见过鸢尾花的。因为一个热爱医学和诗的人，在梦里，都是草药的名字和诗情，他对于草药山林和诗的热爱，已经如痴如醉。
实际在民间，鸢尾被称作扁竹。因为鸢尾花的叶子，像楠竹的叶子，只是长在地上，叶子也很有特点，像扁平的竹叶，鸢尾多生在水泽湿地潮湿的岸边。
”故人共宿幽斋小，扁竹花开映紫蒲。
采阁冥传浮水箭，金城朝建相风乌。“ 元 · 刘永之《同声之宿蕙櫋斋临别赋简 》节录
那么元朝这位刘永之，浙江人，自号山阴道士。
这个道士身份，其实让人莞尔。他曾经进入元朝编修国史，后来却隐居。想必是对当时朝政不满。道士自上古从隐者来，必会的功课，当然有医药学。
所以晚春初夏，他和朋友在水边的房间里，交谈夜宿，写的不是寻常花柳，极其具有道家风味。
他说他的水边幽静的房间外，是扁竹花，也就是鸢尾花和菖蒲草。
鸢尾是开蓝色紫色的花朵，而菖蒲花是开紫红的花。
夜晚的月光，摇曳在水泽岸边，十分幽宁，颜色森系。
好一个幽。
那么可以知道，这里的鸢尾花是他引种的，因为能和菖蒲连水而开，这是私家园林，而非野外。
“蝴蝶梦为花，花开幻蝴蝶。
紫艳双纷翻，香心不可拾。”明 · 孙继皋《题紫蝴蝶花 》
到了明朝，鸢尾花才正式走入人们的观赏视野，被称为紫蝴蝶花，蓝蝴蝶花。
不过孙继皋的身世也和医学相关，因为他的父亲是当时有名的儿科医生。
所以孙继皋是在私家药圃花园看到的鸢尾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有着诗心的孙继皋，直接联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那紫色的蝴蝶花，是庄子蝴蝶吧。
那翩翩紫色的蝴蝶，做梦都想变作一朵蝴蝶花，而鸢尾花开，是花在想象自己变成蝴蝶吧。
那紫色艳丽的花瓣像纷飞的蝴蝶的羽翼，那芬芳的花开，让人觉得这花如果有思想和灵魂，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啊。
因为你为什么开成了蝴蝶的样子？
“扁舒翠叶挺抽茎，翅尾翩翾举若轻。
栩栩春驹飞不去，似从石畔认三生。”清 · 弘历《 紫蝴蝶》
到了清朝，鸢尾开始作为奇异美丽的花卉，广泛种植。
连乾隆皇帝看到，也分外喜欢，他至少写了五首关于鸢尾的诗。
鸢尾花扁扁的叶子，挺出了长长的花茎。
那长长的叶子仿佛鸟的尾巴，在风中摇曳。
一只紫色的蝴蝶停在上面不愿意离开，仿佛是三生石上的爱人回来辨别前生的爱恋。
实际乾隆是知道鸢尾花的，他很巧妙的将鸢尾的叶子和花作两种比方，叶子是鸢鸟尾巴，花是蝴蝶，蝴蝶飞来，永不归去。缠绵而美好的爱情，在一种植物上体现、
因为这首诗，我相信乾隆也向往忠贞不渝的爱情，至少爱情，是能打动他的。
现代诗人，蒙古后裔席慕蓉，出生四川，常年居住宝岛，对于鸢尾花的爱，起源于血脉中对于家乡，对于草原的思念和孤独的理解。她童年在四川的湖边山坡，看到了这样一棵艳美的鸢尾，那蓝色的花震撼了她的眼睛和心灵，那就仿佛是她自己。
“所有的记忆离我并不很远
就在我们曾经同行过的苔痕映照静寂的林间
可是 有一种不能确知的心情即使是
寻找到了适当的字句也逐渐无法再驾驭
到了最后 我之于你
一如深紫色的鸢尾花之于这个春季
终究仍要互相背弃
（而此刻这耽美于极度的时光啊 终成绝响）。” 席慕容 《鸢尾花》节录
她说鸢尾花蓝色的花，在阳光下呈现的寂静艳丽的孤独之美，是文字无法驾驭的。
而这种美好，有着童年阳光的炙烈，奶奶的温情，还有成长的艳异孤独。
以至于鸢尾花成为她的乡愁，她的自出生到成年都没有回去的草原故乡。
不过后来席慕蓉还是踏上了草原家乡。
破解了一株飘落在他乡的鸢尾的孤寂。
你喜欢鸢尾花吗？那蓝色紫色蝴蝶一样的花开，如梦如幻，有人看到了飞扬仙意，有人品出了孤寂。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