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第二卦《坤》中的爻辞,与第一卦《乾》的六句爻辞一样,分别记录了东宫青龙在六个月中的不同形象。六句爻辞按从上爻至初爻的顺序,依次与六月至十一月间青龙在天空中的实际形象对应,各爻所述天象与各月斗建方位的对应关系是这样的:
斗建未,季夏六月——《坤》上六爻
斗建申,孟秋七月——《坤》六五爻
斗建酉,仲秋八月——《坤》六四爻
斗建戌,季秋九月——《坤》六三爻
斗建亥,孟冬十月——《坤》六二爻
斗建子,仲冬十一月——《坤》初六爻
现按从夏到冬的时间顺序,将东宫青龙在各月中的具体形态细说如下:
季夏六月,斗建未,《月令》云:“季夏之月,昏火中”。《淮南子.时则》也说:“季夏之月,招摇指未,昏心中”。此月的黄昏,斗建指向西南未位,青龙角宿已经低垂向西南地平线,青龙心宿则到达了南方正中天,是心宿在天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点。
按照《周易》作者的观点,“无平不陂,无往不复”, 物极必反,当一件事情发展到顶点时,必然会走向其反面。同理,当“心”到达最高的极点之时,思高居坠就是必然的心态。《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将这种心态描述得非常恰当,而巧的是,“战战兢兢”的“战”字,也就是“龙战于野”的“战”字。
《周易》的作者在写下“龙战于野”的爻辞时,“战”字不仅是战斗的意思,还是战栗恐惧的意思!
青龙为何而“战”栗恐惧?原因在于“野”!关于“野”字,还有很多需要详述,拟在另一篇中展开。
(季夏六月,青龙心宿到达最高处)
孟秋七月,斗建申位,此月的月令是“黄常”(《周易》通行本作“黄裳”,帛书本作黄常,二字通,当以“常”为是。)什么是“常”?常是王者的旗帜,又称“大常”,上面绘有日月和龙。《周礼.春官.司常》曰:“日月为常,交龙为旗……王建大常,诸侯建旗。”又曰“天子乘龙,载大旂,象日月、升龙、降龙”,注云:“大旂,大常也。王建大常,縿首画日月,其下及旒交画升龙、降龙”。由是可知,王者的大常之旗上画着交叉的两条龙,一条上升,一条下降。而斗建申之时,东宫青龙正好在天空中处于下降的阶段。
作者用的“黄”字更妙,“土位在申”,五行之土配色为“黄”,作者在建申之月说到这个“黄”,与季夏之月的月令极其吻合。《礼记月令》中,紧接在季夏之月下的一段文字正是“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黄帝,其神后土,其虫倮,其音宫,律中黄钟之宫。其数五……天子驾黄马,载黄旗,衣黄衣,服黄玉”。坤卦有黄土之象,五行也属土,六五爻又是《坤》卦第五爻,因此爻辞中的“黄”与黄帝关系密切,无怪这位王者要以黄色作为大常的颜色了。
七月青龙下降,即大常上所绘降龙之象)
斗建酉,仲秋八月时节。八月秋分,正是青龙潜渊之时。(“龙,秋分而潜渊”《说文》)此时东宫青龙的大部分龙身也已经潜入西南方地平线下,角宿则位于正西方酉位。
角宿之角,原有口角之意,意思是动物口部由上、下唇吻构成的嘴角。慧琳《一切经音义》引《苍颉篇》注“唇吻”时便说:“吻,谓唇两角头边也”。本月斗建酉,斗建所指的青龙角宿也位于正西方酉位,恰好没入地平线下,正像青龙闭口不语之貌。“酉”字本身也有闭合之意,如《说文》曰:“丣,古文酉。从卯,卯为春门,万物已出。酉为秋门,万物已入。一,闭门象也。”
巧的是,本句爻辞说“括囊”,也是用来形容闭口不言的。荀子在《非相》中就曾引用这句爻辞来反证君子应该多开口说话:“故君子之于言无厌。鄙夫反是,好其实,不恤其文,是以终身不免埤污庸俗。故易曰:‘括囊,无咎无誉’,腐儒之谓也。”
(八月秋分,青龙潜渊,龙口没入地平线下,闭口括囊不言。)
《坤》六三爻记载着季秋九月的天象:“含章”。何谓“章”?听起来似乎很陌生,但是它的另一个名字就赫赫有名了,叫做“商”,是青龙心宿(大火)的另一个名字。“章”和“商”字本通,《汉书.律历志》即云:“商之言章也。物成熟可章度也。”在马王堆帛书《周易》中,商字亦写作“章”(今本《兑》卦中的“商兑”,帛书即作“章夺”)。《山海经》中有测度天体的神人名叫“大章”,据学者考证便是商星!
据说“商”星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左传襄公九年》记载:“古之火正,或食于心,或食于咮,以出内火。是故咮为鹑火,心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
商星又名大火,是火正所祀,而火正的作用就是“出火”和“内火”,即根据大火星的出没来出入火。《周礼》云“季春出火,民咸从之。季秋内火,民亦如之。” 郑玄注引郑司农云:“以三月本时昬,心星见于辰上,使民出火;九月本黄昏,心星伏在戌上,使民内火。”由是可知,九月季秋之时,斗建戌位,“心星伏在戌上”,商星隐没于西方,正是“内火”之时,内者,含也,故爻辞曰“含商(章)”,可见《周易》作者的用词何等生动准确!
季秋九月“内火”,青龙“含章”
孟冬十月,斗建亥,本月的天象是“直方”。正如含章的“章”是东宫青龙中的一个星宿,直方的“方”同样也是青龙七宿之一:“房”宿!
在战国时期的曾侯乙漆箱天文图上,二十八宿的“房”宿正写作“方”!直者,正见也,因此,“直方”不仅仅有“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的意思,而且还有“正见房星”之意!
房星,又名天驷、驷。是东宫青龙七宿的中间一宿。古人观察青龙的天象来确定时候,不仅观察黄昏时的青龙,也观察凌晨时的青龙。在《国语》中就有一段据说是夏代的月令,记载的是通过凌晨时东宫青龙的形象来判定月份的方法:
“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待而畚梮,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
这一大段话中,“驷见而陨霜”一句指的就是当凌晨看到房星时,就到了陨霜的时节。这个时节是什么时候呢?从这段话可以推知:凌晨时看到苍龙氐宿(天根)时“水涸”,这个时间是十月(“十月成梁”、“水涸则成梁”)。氐宿就在房宿近旁,“驷见”的时间又要晚于氐宿的晨现,因此完全可以认定“直方”的时间也在孟冬十月,斗建亥之时。观下图天象可见,孟冬十月的凌晨,东宫青龙的氐宿正在东南方,而下方的房宿则恰好也刚刚露出了地平线,恰恰就是爻辞说的“直方”!
(孟冬十月“直方”,“驷见而陨霜”)
《坤》初六爻“履霜,坚冰至”,描绘的是仲冬十一月的物候,《国语》云“驷见则陨霜,火见则清风戒寒”,指的就是入冬之后,苍龙渊潜,不再出现于黄昏而是在黎明时出现。爻辞说“履霜”,无疑是承接上个月(孟冬十月)“驷见则陨霜”的物候而来。孟冬十月,房星晨见,“直方”之后,紧接着就是“火见而清风戒寒”,青龙心宿也随着冰霜和寒风出现在凌晨东南方的天空中。《月令》中称此月的物候是“冰益壮,地始坼”,无怪爻辞会说“坚冰至”了。
(仲冬十一月,凌晨心宿大火现于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