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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物语》怎么赚钱,太妃物语攻略汉化

来源:天空软件网 更新:2023-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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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天皇宠爱的仕女,居然是王爷初恋,三个人还能共处一室

我已厌倦了这世间情愁,只恨自己往往为情所困,真真无趣极了。因此,我十分向往古歌中所咏“愿于吉野山中宿,以避红尘忧虑事”<93>一般的山中草庐,却总不能得偿所愿,想来也是因我自己眷恋俗世。思及此处,便只能自怨自艾,连睡梦间都恍惚梦见自己被上皇疏远的样子。如此,在我想方设法破解这个噩梦期间,时光悄悄流逝了。不知不觉间已是二月中旬,此时,花儿大抵已含苞待放,春风裹着梅花的幽幽暗香,令人流连。而我比以往更加惴惴不安,且郁郁寡欢,却又无处倾诉。

我听见上皇唤人的声音,便近前询问何事。上皇身边无人侍奉,而上皇本人正孤身长立于御汤殿女官室。上皇道:“近来仕女们多归家省亲,令朕寂寞难耐。而卿却常常居于宫中,可是为了与哪位情郎相会?”上皇又犯了爱猜忌的老毛病,令我烦躁不已。此时,“晓之月”殿下入宫觐见。

我便随上皇来到他的日常居所,懵懂地侍奉在上皇身侧,无所适从。现今被尊为“游义门太后”<94>的那位殿下,在当时还是一位小皇女,被称为“今御所”。“今御所”殿下病重,上皇便命“晓之月”殿下诵念如法爱染明王法,作为连日里举行的祈祷病愈的仪式。除此之外,应是般若寺的隆助僧正奉命诵念北斗之法,为上皇祈福。在上皇与“晓之月”殿下悠然自得地清茶淡话之时,我一直侍奉于上皇身侧。不知“晓之月”殿下心中作何感想,我有些惶恐不安。此时,有人禀道:“小皇女似是病笃。”上皇便稍稍离席,进入了小皇女的房间。我对“晓之月”殿下说道:“请殿下稍作等待。”

此时,室内别无他人,我与“晓之月”殿下相对而坐,殿下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连日里饱受相思之苦,又说到离别至今之事。殿下涕下沾襟,暴露着他曾痛哭过的事实。我不知作何安慰,只能听其倾诉衷肠,却不知上皇俯仰之间便已归来。“晓之月”殿下仍在对我诉说着爱意,我又怎知上皇默默站在隔扇后,将其听去了多少呢?况且,对于男女之事,上皇本就较他人更为敏感,听闻此言便即刻推断出我与“晓之月”殿下有染,实在令我措手不及。

上皇入室后,“晓之月”殿下虽强作镇定,其袖口的泪水却是昭然若揭,我不知上皇作何感想,便惶惶不可终日。点灯之时,“晓之月”殿下退下后,殿内又复而悄然无声。因上皇身前无人侍奉,我便为上皇揉脚。上皇在歇息间对我说道:“话说回来,朕今日听闻了些出人意料之事。你与‘晓之月’殿下究竟是何关系?殿下自幼年时起,便与朕格外亲厚,朕实在意想不到殿下竟会如此沉迷女色。”上皇不停地问询此事,我无从辩解,便只得将我与“晓之月”殿下自相识之初直至月下别离之间发生的种种一一据实道出。上皇听后,殷切说道:“情之所至,缘之所牵,真是奇妙极了。虽说如此,那位殿下因对卿相思刻骨,便托隆显为其牵线,奈何卿却回些薄情之言,想必殿下必是怀恨不浅,如此下去后果定会不堪设想。情欲之事,万般不由人,此事古来有之。相传,柿本僧正醉心于染殿皇后,以至于化身为怪物,附于皇后身上。众位高僧尽心相救,却无能为力,最终皇后因此殒命。与此相反,志贺寺的高僧曾心悦于京极太妃,太妃温柔地回赠他‘愿君以此情,度我入佛门’一歌,高僧便即刻舍弃了妄念。朕观‘晓之月’殿下情根深种,卿便也应认真回应。如若朕能为你二人牵线搭桥,此事必不会为他人所知。近日来那位殿下因祈祷常常入宫觐见,如若寻到机会,朕定设法令殿下一雪对卿的怨恨。虽说在祈祷之时,不该接触此等爱欲之念,但朕自有考量。如此并无大碍。”听闻上皇道:“无论何事,朕对你都毫无隐瞒,才会有如此思量。要如何才能平息‘晓之月’殿下的怨恨呢?”我又怎会不难过?

上皇又道:“卿自年幼之时,便与朕相识。此后更是在朕身边长大,无论发生何事,朕始终对卿情真意切。却不知为何,总是事与愿违,朕心中所念若能为卿所知便好了。朕成人之际,与卿之亡母大纳言典侍初尝云雨之事后,便于心中偷偷仰慕她。朕当初年少羞涩,总是顾虑坊间所言,谨小慎微地度过了一段时光后,大纳言典侍便已是一副嫁为人妇的样子,令朕悔不当初。于是,卿尚在典侍腹中之时,朕便日日盼着卿能早日出生。自卿尚在襁褓之时起,朕便对你多加照拂。”听上皇说起往事,我动容不已,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尽天明。听说自今日起便开始加持祈祷,众人忙着营建佛坛,熙熙攘攘,唯独我因心中不为人知的忧思而郁郁寡欢。不知自己的气色如何,反常地觉得他人的目光使我如芒在背。听人传言道:“高僧们已入宫觐见。”我强装镇定地在上皇身侧侍奉着,想到上皇心中所图之事,便又觉得难过极了。

上皇常派遣我作为使者为“晓之月”殿下送信,可今日我却比往日里更觉心下不安,无地自容。现下,离初夜修行还有一段时间,我拿着上皇所写关于真言<95>之疑问的书信前来拜访,与往常不同,此时此处渺无人迹。月光透过春雾朦胧地照在“晓之月”殿下的脸庞上,令我想起古歌中所咏:“泪满袖口映明月,似若昔人玉面庞。”<96>他正靠在凭肘几上,诵念着佛经。

“晓之月”殿下对我说道:“贫僧曾向佛祖祈祷,愿自己能忘记在秋月下离别之时那令人痛彻心扉的回忆,却又情不自禁地忆起往事,果然若能与小姐相恋,贫僧死不足惜。贫僧也曾向神明祷告,愿自己能远离小姐,托生他处,但正如古歌中所咏:‘不愿复为情所困,虔心拜神无所益。’<97>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说着,便稍稍牵住了我的衣角。不知坊间会有何传言,我虽有些惶恐不安,却也与他共度了短暂的春宵一刻。直到外面传来了“初夜修行时间已到”的吵嚷声,我便从后门处溜了出去。仅仅一门之隔,却觉得自己与“晓之月”殿下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殿下反复与我约定道:“待后夜修行结束后,小姐定要再来与贫僧相会。”我却不堪忍受如此感伤,便即刻回到了宫中。比起“晓之月”殿下赠我“秋夕晓之月,照吾心悲凉”一歌那晚,今夜的殿下的面容仿佛天边明月一般映在我袖口的泪水上,令我深觉情劫难逃。不知我与殿下在前世有何因缘,才导致今世如此难舍难分。躺在房间里,却了无睡意,直至天明。我不能此般枯坐下去,便又去上皇身边侍奉。正逢上皇身边无人,他对我说道:“昨夜朕有意为你二人牵线,那位殿下并不知情吧?莫要让那位殿下知道朕已知晓此事。若殿下顾虑起朕的感受便不好了。”我却是无言以对。

我想到进行病愈祈祷的“晓之月”殿下心生杂念之事,又想到上皇所图之事,便觉忧心忡忡。病愈祈祷的第六夜乃是仲月二十八日,上皇见“弘御所”<98>前的红梅比往年更加娇艳欲滴,芬芳馥郁,便流连忘返,直至深夜。这时,僧侣们的后夜修行结束了。上皇对我说道:“那位殿下滞留宫中的最后一夜也将尽了,卿不若寻个机会,去见他一面。”我听闻此言,心酸极了。后夜的钟声响起,上皇已召了东夫人侍寝,于面向橘院的第二间里歇下了。我并不想对上皇言听计从,但一想到今夜后便很难再见到那位殿下了,也并非不会心生依恋。于是,去了往常与他幽会之处,便见到了期待着我能前来相会而在此等候的“晓之月”殿下的身影。我知晓,此时若不令“晓之月”殿下斩断与我的孽缘,后果必将不堪设想。方才上皇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仿佛仍弥留在我的耳际,衣袖间似乎还留有上皇的遗香,而我却毫不知足,又与“晓之月”殿下衣袖相偎肌肤相亲,由此流下的苦楚泪水,又能与谁诉说呢?“晓之月”殿下泣不成声,仿佛此后我们便曲终人散,令我觉得今夜相见不如不见。我不禁想道:若是那次秋月下的离别后,我们便花自飘零水自流该有多好?却已是枉然。春宵苦短,便像是映在露珠上的光芒般稍纵即逝。此次离别,正如古歌中所咏的“旭日东升黑夜尽,却是劳燕分飞时”<99>一般,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月下伤别离,秋苦春更悲。

潸然玉面庞,复而映泪间。

我作何想法都于事无补,小皇女殿下已逐渐病愈,“晓之月”殿下只得于初夜修行时分退出宫殿。思及此事,便难忍依依惜别之情。天将亮未亮之时,我从那位殿下那里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稍卧,上皇派遣右京权大夫菅原清长大人作为使者前来传话,命我速速觐见,令我甚感意外。

昨夜是东夫人侍寝,上皇为何急着召我觐见呢?方才使者大人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我胆战心惊,急忙前去觐见。上皇道:“昨晚夜深之时,正如古歌中所咏:‘盼杜宇之清鸣兮,久候而心衰。’<100>那位殿下定然望眼欲穿。若仅是世间常情,朕必不会此般费心。朕是怜那位殿下情比金坚,才想要成全你二人。话说回来,朕今晚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朕梦到,那位殿下赠卿一柄五股杵,而卿稍稍避开朕,偷偷将其纳入怀中。朕拉住了卿的袖口,说道:‘朕已知情至此,卿为何仍有所隐瞒?’而卿闻此言,便凄然而泪如泉涌,以手拭泪后,从怀中取出了所藏之物,原是一柄银制的五股杵。此物乃故法皇<101>遗物,朕说道:‘将此物交之于朕。’后,站在一旁观看,此时梦醒了。朕以为,此梦必有所指,今晚定当应验。如若真当如此,便像《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所咏和歌‘若问何人播此种,岩根小松何以答’<102>一般了。”虽知上皇此言当不得真,但直至次月,上皇都不曾理我,深知此事是我自食恶果,也不该对上皇有所怨言。便就此混沌度日,却当真有了害喜的征兆,此后坊间又当如何说我呢?大约是三月初吧,在上皇身边伺候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上皇也并非要我陪膳,只是在步入游廊时召我陪同。

虽不知上皇召我所为何事,但上皇用温和的嗓音对我娓娓诉说着爱意,令我有些欣喜,又有些心酸。上皇对我说道:“自从朕做了那奇妙的梦后,便故意冷落了你。现今朕与卿已有一月未曾共眠,朕也觉得心神不宁。”上皇果然自有考量,我心中一惊。我无疑已是身怀六甲,此子也定是“晓之月”殿下之子无疑。那如梦幻般短暂的春宵一刻,却导致了如此后果,如今想来真是造化弄人。

话说回来,与我共度了我的初夜,又互相那般海誓山盟之人(“雪之曙”),在知晓我曾与近卫大臣共度如梦般春宵后,便心存芥蒂,对我也渐渐疏远了起来。对于此事,我虽觉无可厚非,却也心中郁结。在五月初,我为悼念亡母而蛰居故里,他便修书一封与我:

怨君薄情带寡意,怅吾浓情携厚意。

菖蒲根长似吾情,固执寻情陷泪潭。<103>

他又在信中细细写道:“若小姐故里无守门人<104>作阻,在下欲亲往,站在门外与小姐长谈。”我仅回道:

“虽未踏沼寻长根,此情此恨实非虚。

君于泥沼湿衣裳,妾身落泪沾霓裳。

妾身本以为与君之情会天长地久。”我边写回信,边感叹此番书信往来也于事无益,他却在夜半时分来访了。

还未等我二人谈及心酸的过往,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人们叫嚷着:“三条京极、富小路附近<105>起火了!”他不能充耳不闻,便匆忙入宫觐见上皇了。在仓促间,短暂的春夜转瞬即逝,直至天明,也未等到他归来。待大亮之时,那位公子遣人为我送来了一封书信,上书:“春宵苦短,我们却因火灾被迫分离,可知你我二人确会渐行渐远,令在下忧心不已。”另附和歌一首:

情绝恩义断,若饮忘川水。

似双凫一雁,背驰于世间。

确实,我也认为今夜的火灾,确是不祥之兆。由此想到:

渐行还渐远,物是又人非。

泪流成河川,潺潺无干涸。

若我能就此久居故里,便也不会纠结在此一夜。可这日傍晚,上皇便传言道:“事急速归!”赐了一辆车接我入宫了。

到了初秋时分,那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煎熬<106>也终于有所好转。上皇说道:“卿身怀六甲已有数月,已经到了男子勿近的程度。那位殿下是否知情呢?”我却答道:“殿下并不知情,妾身也不知该如何相告。”上皇又道:“无论发生何事,那位殿下都不应当与朕见外。在一开始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但造化弄人,命运难逃。那位殿下终究会知道,朕这里又哪里需要他有所顾虑呢?”我却无言以对,想必那位殿下也是如此。虽想说:“上皇此举反倒令人困扰。”而正如古言“人微言从轻,心中不自知”<107>一般,想必是令人生厌的吧。于是,我对上皇说道:“全仰仗上皇照拂。”便再无一言。

那时,上皇欲举办讲解真言教义的法会,召集诸位高僧参加。那位殿下也被召见,于宫中滞留四五天。关于法文的讲义结束后,上皇邀众人小酌。我奉命陪膳,上皇说道:“话说,朕博览群书,钻研学识之余,以为男欢女爱才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情之所至,缘之所牵,非人力所能左右。此事古时亦多有之。昔时曾有一僧人名曰净藏,他听闻自己将会与一名陆奥国<108>的女子有一段情缘,便欲谋害那名女子。而谋害未果,他终是为那名女子堕入了爱欲之道。京极太妃<109>也曾赠给醉心于她的志贺寺高僧‘愿君以此情,度我入佛门’一歌。人们不堪忍受爱恋之苦,便有了柿本僧正对染殿皇后爱而不得,怀爱欲之念圆寂后化身青鬼的故事;也有了唐国贞妇为等待其从军远戍之夫归来,伫立北山,因过于思念爱恋其夫日久化为望夫石的故事。或有与畜生、禽兽相恋之人,皆是因前世恶果所致。命运真是不由人。”我觉得上皇此话是说给我听的,便冷汗涔涔,泪水潸然。众人佯装不知,就此退下了。“晓之月”殿下也欲退下,上皇却拉住了他的衣袖,道:“趁此时夜深人静,殿下不若陪朕就法文一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呆立于上皇身边。此后不知二人所谈何事,我已悄悄地退了下去。

夜半时分,上皇又召我觐见。上皇泪水潸然道:“刚刚寻了个机会,将朕之前思量之事告知了那位殿下。便是如古歌中所云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舐犊情深心迷茫’<110>也不及朕这般操劳。”我无言以对,唯有泪先流。

上皇比以往更加细心地与我说道:“朕先前也曾说过:‘情之所至,缘之所牵,本非人力所能左右。’在那之后,朕对那位殿下说道:‘话说,朕曾无心听到了一些事情。朕知殿下定会对朕有所顾虑,但朕与殿下曾指天为誓,此生互相以诚相待。朕知以殿下身份,不可因情事被坊间妄议。朕也知,情难自抑,必是由前世因缘所致,是故朕毫不埋怨殿下夺走了朕的宠姬。自春日起,她便有了害喜之兆。朕曾在梦中见她怀殿下之子之兆,也想知道她与殿下究竟情至何处,直至三月都不曾与她同房。殿下可见朕情真意切。如若朕所言有虚,便让朕不再受伊势、石清水、贺茂、春日<111>等众位护国神灵的庇佑。还请殿下莫要对朕有所隐瞒。便是如此,朕心不变。’那位殿下听言,无语凝噎,涕泗交流。他以袖拭泪后道:‘承蒙上皇此言,贫僧岂敢再有隐瞒?确如上皇所说,前世恶果,真令人叹惋。上皇此言,贫僧不仅此生铭记于心,生生世世必不敢忘。贫僧逢此孽缘,饱受爱欲煎熬,已过了三年。此三年只为了忘却那人,不断持经念佛。然而相思难忍,贫僧便写下了起誓请愿文一篇,遣人送给了那位小姐。谁知贫僧却仍然无法放下执念,只得怨自己不争气,仍盼着能与她千回百转再相遇。既然事已至此,还望上皇能将一名小皇子交予贫僧抚养,贫僧将带着小皇子遁入深山,忘却俗世。上皇平日里待贫僧不薄,此次贫僧喜得一子,他日在黄泉之下,仍是幸甚乐哉。’他泣不成声,仍是站了起来。殿下那对卿用情至深的模样,真是感人肺腑。”我听闻上皇此言,深觉《源氏物语》中光源氏咏起“黯殇往事稠,双袖着涕泪”<112>时,便是此般心情吧。我无语凝噎,却又欲知此后之事。那位殿下出宫之时将近,我便在夜深之时,假托为上皇送信来寻他。殿下身旁仅有一幼童酣然入睡,再无旁人。

那位殿下来到了平时与我幽会之处,对我说道:“人常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今贫僧能够再次见到小姐,定是因为贫僧平日里饱受相思之苦。悲乎哀哉。”我忆起那日分别时那月下的身影,又萌生退意。却想到明日里法会就结束了,今夜过后我与他又将东南雀飞,便又生出些依依惜别之情。此般也是人之常情,而殿下整夜都在抽抽噎噎,袖口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而我又忧心将来如何自处,便将上皇所言事无巨细地一一转告给他。殿下欲哭还笑道:“此时,贫僧却还想着,上皇知晓了你我二人之事反倒方便了我们相见,可见贫僧对小姐用情至深。小姐甚至意外有孕,更令贫僧相信我们乃是三生有缘,此情岂是儿戏?承蒙上皇‘朕定将此子抚育成人’之言,贫僧更觉幸甚乐哉,无以为报。思及此处,又不由得对此子的降生悬悬而望。”谈话间,已是夜尽天明。起身欲归,见殿下泣不成声道:“此次一别,又当何时相见?”我也深以为然,咏道:

天际盈盈晓之月,掩映润泪满襟袖。

惟愿夜尽启明时,玉面如月徜袖间。

情至成歌,我是否也与那位殿下心意相通了呢?伏卧小憩,愈发觉得自己与他确是缘定三生,情劫难逃。这时,上皇遣人向我传言道:“朕彻夜盼卿归来,辗转反侧,目不交睫。”前去觐见,上皇仍在榻中。

上皇对我说道:“想必卿仍在回味与那位殿下的痴情缠绵,象征着别离的朝阳却是冉冉高升了。”我听闻上皇此言,无言以对。世间无忧无虑之人数不胜数,为何唯独我要如此闲愁万种呢?思及此处,便涕下沾襟。上皇却不知有何误解,对我说道:“真令人不快。是朕扰了你春宵一度后的清梦了么?”此不虞之隙,令我深觉困扰,果然如我所料,此事终将令我身败名裂。思及此处,更是止不住泪水横流。上皇又说道:“卿只留恋与那位殿下的温情,却觉得朕派遣的使者甚是扰人。”上皇边说着边从榻上起身,我不胜其烦,便从上皇处退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十一

我心中郁郁,直至日落时分都未再去上皇身前侍奉。不知关于此事,上皇又将如何抱怨,便有些闷闷不乐。前去觐见之时,我心中所念之事唯有远离尘世,就如古歌中所咏:“愿于吉野山中宿,以避红尘忧虑事”一般。今日是法会的最后一日,那位殿下前来觐见。见上皇与他比往日里更悠然地闲话家常,我只觉心中惶惶,便去了御汤殿女官室。那人(“雪之曙”)对我说道:“在下近日里在此处奉公,期待着小姐能向我搭话,却只是奢望啊!”我听闻此言,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这时,上皇召我觐见,缘是上皇欲饮酒欢谈。

上皇在鸦雀无声的室内设宴,身前只有一两个仕女侍奉着,不免显得过于惨淡。上皇道:“朕似乎在弘御所听到了师亲和实兼(‘雪之曙’)的声音。”便又召他二人前来陪同。众人饮酒作乐,正当尽兴之时,酒宴便结束了。那位殿下在小皇女处进行了初夜修行后,便退出了宫殿。我带着依依惜别之情眺望空中,风起云涌一如往常,满腔情感亦无处诉说。上皇在宫中为我举办了不甚盛大的着带仪式,不知上皇心中是何感想,只觉悲不自胜。今晚该是我为上皇值夜,上皇与我秉烛夜谈,见他心中毫无隔阂,我又如何不痛心入骨呢?

十二

今年九月的供花仪式比往年更为盛大,熙熙攘攘,热闹极了。我因身怀六甲,多有不便,便向上皇告假。上皇只道我在仪式中并不显眼,只为凑个人数便可,并未恩准。于是,我身着薄紫色的单衣,外面套着赤色的唐衣,配着朽叶套色<113>的套装和青色的唐衣,担当值夜工作。有人传言:“‘晓之月’殿下前来觐见。”我便心跳不已,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原来殿下为在供花仪式上与佛法结缘而来,于佛殿觐见。我正想着:那位殿下又该如何知晓我也在此处呢?这时,有位杂役僧来我处传言道:“上皇命贫僧为施主传话:‘朕有一把扇子好似丢在了佛堂。卿替朕找寻一番,送到朕这里来。’”我百思不解,上皇究竟是何意?我拉开了中间的隔扇寻找,并无上皇的扇子。于是,关上隔扇,回道:“扇子不在此处。”在那位杂役僧离开后,有人将隔扇稍稍拉开,道:“贫僧对小姐的相思之情积累如山,在小姐身怀六甲之时更是令人难挨。贫僧欲遣合适之人到小姐故里拜访。此事定不会为人所知,请小姐放心。”我想到,此事万一被坊间流传,那位殿下必将名节不保,便觉痛心不已。但此时也不便拒绝,我答道:“想必此事也不会为人所知,愿如殿下所想。”便关上了隔扇。

待殿下归去后,修行时间已过,我便前去觐见。上皇笑道:“扇子寻得如何呀?”方知,上皇令我寻扇之举原来别有用意。

十三

已是十月。近来阴雨绵绵,仿佛与我的泪水遥相呼应。今年诸事不利,令我比往年更加惴惴不安。于是,我从宫中退下,来到了继母所在的嵯峨<114>,在法轮寺中闭居。瑟瑟秋风拂下了岚山的红叶,仿佛给波澜壮阔的大堰川披上了一层锦缎。不论公私,我心中有万般愁绪。想起了在为供奉后嵯峨太上皇御笔亲抄的《法华经》所举办的法华八讲法会上,众人的身姿,供物的样子。正如古歌中所咏:“往事过眼随波去,却羡海浪还复来。”<115>令人感慨万千。此处只闻呦呦鹿鸣,仿佛何人惙惙哭泣。我心感伤,咏道:

呦呦鹿鸣声,凄凄曷悲切?

可同妾身泪?忆往空抛却。

十四

在一个令我比以往更加黯然神伤的黄昏,一位颇有来头的官人前来拜访。原来是杨梅中将藤原兼行。他站在我的房门外请人传话,令我比以往更为困惑。他传言道:“因大宫太皇太后染了急病,上皇从今晨便驾临嵯峨宫殿。上皇派人去小姐故里寻你,被人告知小姐正闭居此处,便又遣在下来此。上皇因匆忙出宫,未带仕女侍奉。无论小姐有何大愿,回来再闭居便可。事急从权,请小姐快随在下前往。”

今日已是我闭居于此的第五日,再有两日便可达成夙愿。现在离开令我有些惋惜,但中将大人对我说,上皇不仅赐车接我,而且因知我在嵯峨,便未携仕女,只身出宫了。我无言以对,只有即刻随中将前往大井宫殿见驾。此时,仕女们皆归居故里,大井宫殿中几乎空无一人。且上皇知我在此,便与龟山上皇同乘一车前来,二位上皇皆未携仕女。西园寺大纳言(“雪之曙”)于车后随行。此时,正赶上大宫太皇太后为两位上皇赐宴。

十五

太皇太后所患病症原是脚气,且似乎并不严重,可喜可贺。于是,两位上皇决定设宴恭贺太皇太后病愈。首先,后深草上皇的贺礼由东宫大夫实兼(“雪之曙”)准备。实兼将御膳和酒肴分别盛于十盒绘有彩绘的食盒中,摆在参席的众人面前。之后也同样招待其他人。三番敬酒后,众人歇杯,开始用膳。此后,便边享用各色佳肴,边饮酒作乐。

献给大宫太皇太后的贺礼有:以生经熟纬丝织物做琴身,以红梅和紫色绢布做琴头的琵琶饰品;以染色布做成的古琴饰品。献给龟山上皇的礼物则是一台方磐<116>饰品:将紫色绢布卷起,同各色染色布一起做方磐的外框;并将护身袋的纽扣悬于其上,做方磐的铁片;在一块沉香木中嵌入水晶,做方磐的拨子。赠给诸位仕女陆奥纸百张,以及用染色布制成的各种饰品。赠给诸位大臣许多后鞧和染色皮革。席间人声鼎沸,众人彻夜狂欢。我依旧被上皇召来奉酒。

在宴中,后深草上皇弹奏琵琶、龟山上皇吹奏笛子、洞院大臣公守弹奏和琴、养在大宫太皇太后身边的小皇女<117>弹奏和琴、东宫大夫实兼弹奏琵琶、西园寺大纳言之子公衡吹笙、兼行吹奏筚篥。

十六

随着夜幕低垂,可以听到岚山上吹动松树的风声猎猎作响,寂寥极了。同时,净金刚院的钟声回荡于天际,上皇随即咏出古诗中的一句:“都府楼才看瓦色,观音寺只听钟声。”<118>上皇此咏应时对景,耐人寻味。大宫太皇太后问道:“酒盏何在?”众人答道:“在龟山上皇处。”太皇太后便令龟山上皇作诗助兴,龟山上皇领命。此时,后深草上皇拿起酒杯与酒铫子,进入正房的竹帘中,向大宫太皇太后劝酒一次后,咏道:“嘉辰令月欢无极,万岁千秋乐未央。”<119>龟山上皇随声附和。大宫太皇太后道:“便当这是老人的痴言疯语罢。哀家虽生于浊世,长于末世,令人悲哀。却有幸被封为后妃,成为二位上皇之母而母仪天下。现今已是花甲之年,对人世已无留恋。唯愿托生于九品上生,今夜的天籁之音仿佛是被迎至上品莲台的仙乐,比起方才二位上皇的吟咏之声,迦陵频伽<120>之鸣也不过如此。愿二位上皇再开酒宴,吟咏今样歌谣。”便将龟山上皇也召入了帘中。

东宫大夫被召至竹帘前,他将一架小幔帐放在竹帘前,并将竹帘半开。竹帘内传来两位上皇的歌声:

哀往事之眷恋兮,心恸而神伤。

盼伊人之将至兮,望眼而欲穿。

送伊人之惜别兮,海誓又山盟。

唯私恋之相思兮,刻骨且魂殇。

二位上皇的歌声,洋洋盈耳。当酒宴结束时,上皇似是醉得厉害,边嘤嘤哭泣,边不断说起往事。众人鸦雀无声,皆悄悄退下了。上皇移驾大井宫殿。龟山上皇也随驾送行。东宫大夫似是身体不适,便退下了。两三位年轻的官人随着上皇,进入了大井宫殿。

十七

我说道:“此处人烟稀少,便由我为二位上皇值夜吧。”二位上皇便歇下了。仅我一人在此值夜,上皇命我为他揉脚,虽然有些令人困扰,但这项任务又舍我其谁呢?在我为上皇揉脚之时,龟山上皇殷切说道:“让这位小姐睡在你我二人身侧吧!”上皇解释道:“二条此时有孕在身,是故蛰居故里。朕因身旁无人侍奉,才勉强召她进宫,想必她此时身体多有不便。待她身体无恙时,再依皇弟所言吧。”龟山上皇却不依道:“皇兄也在身边,又有何不便呢?在《源氏物语》中,朱雀上皇甚至将爱女三公主许配与其弟光源氏,皇兄为何如此执着于此女呢?朕曾说过:‘只要是皇兄喜欢,朕身边的仕女都可任皇兄挑选。’愚弟的一片丹心,却是白费了。”恰是近期,上皇曾驾临按察二品夫人<121>之处,听闻了龟山上皇的皇女将要被选为斋宫的传言。上皇想要负责辅佐斋宫,正是有求于龟山上皇之时,便对我说:“去龟山上皇那里侍奉吧。”因上皇实在是醉得厉害,话音未落,便已入睡了。二位上皇近前除我以外再无他人侍奉,龟山上皇说道:“这次小姐可无处可去了吧?”便带着我去了屏风后。上皇却对此一无所知,也令人无语。

黎明将近,龟山上皇回到了后深草上皇身边,后深草上皇才刚刚睡醒。上皇道:“在朕赖床期间,侍寝之人也溜走了。”龟山上皇答道:“她刚刚还在此处呢!”我却反而觉得心有余悸。正如《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所咏和歌“本是清白无辜身,百万神明勿降罪”<122>一般,此事本就是上皇默许之事,我又何罪之有?我便借此自我安慰,并在一旁侍奉,上皇却无事吩咐。已是黄昏时分,近日由龟山上皇设宴,具体事宜则由藤原景房大人<123>负责准备。

十八

今日,众人虽埋怨道:“昨日明明是由西园寺大纳言负责接待,而今日景房却作为龟山上皇的代理而负责接待。负责人的身份有些不够格啊!”宴会却也如往常一般,按照御膳、酒宴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献给大宫太皇太后的贺礼是:由染色布做岩石、在托盘上绘上水纹、以沉香木做船,并在船上堆满丁子香<124>而成的一方饰物;将一方沉香木枕置于银制的柳条匣上,作为礼物献给后深草上皇;将由丝线所制成的棉花做成山间瀑布的模样,赠予各位仕女;将染色皮革和染色布做成柿子饰品赠予各位大臣。龟山上皇道:“朕特意准备了这份礼物,送给在皇兄身边侍奉的那人。”便将十张织花绫子搭配着十张紫村浓织布,共五十四张布匹作为纸张,在上面各书《源氏物语》五十四卷的卷名,赠送予我。

众人在昨夜的酒宴中皆已尽兴,今夜的酒宴便匆匆结束了。东宫大夫似是略感风寒,今日并未出席。关于此事,“他是故意告病不来的吧!”“也许真的生病了。”大家议论纷纷。今夜,二位上皇移驾栈敷宫殿<125>,并在此处用膳。我被召去为二位上皇陪膳,并与二位上皇一同就寝。虽对侍寝一事有些抵触,却身在宫中无处可逃,令我更觉悲观厌世。

十九

已到了上皇起驾回宫之时。我对上皇说道:“妾身本在法轮寺闭居参拜,夙愿还未达成。如今身子也多有不便……”便想要退居故里。二位上皇同来时一般,同乘一车归宫。后深草上皇由东宫大夫、龟山上皇由洞院大纳言藤原公守伴驾随行。大宫太皇太后对我说道:“二位上皇回宫后,哀家便觉寂寞得很。卿今日便留在此处吧。”于是,我便在嵯峨宫殿中侍奉,而此时,大宫太皇太后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东二条太后的书信。

正当我困惑之际,太皇太后已阅过了书信,她说道:“此为何事?简直无理取闹!”我便问道:“东二条太后所为何事?”大宫太皇太后笑道:“是为了卿之事而写的书信。东二条太后在书信中反复抱怨道:‘臣妾听说上皇要封二条为太妃,为了披露此事,设宴款待群臣,真是令人艳羡。臣妾虽人老珠黄,却仍指望着上皇情深义重,令糟糠之妻不下堂呢!’”我觉得尴尬极了,便退出了宫殿,移居住在四条大宫的乳母处。

二十

我早早便收到了来自“晓之月”殿下的书信。殿下有一位爱徒,其俗家就在此附近。殿下便数次与我在那处私会。次数多了,坊间便也有了传言。我听此传言,便觉得惴惴不安,而殿下却不以为意道:“便是贫僧身败名裂,又当如何呢?大不了便隐居山林罢了。”仍是前来与我幽会,令我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十月末。我因有孕在身,故身子不适,心中也烦闷得很,便觉得心神不宁,又郁郁寡欢。上皇命令我的外祖父兵部卿负责我生产之事。我觉得人生无常,生命如露水般转瞬即逝,不安极了。夜已深了,却有人乘牛车避人耳目地前来拜访,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有人传言道:“是京极夫人<126>自富小路宫殿来访。”

我感到心下迷茫,开门后,却见上皇乘一辆不甚显眼的纲代车驾临。这真是十分出人意料,令我目瞪口呆。上皇说着:“朕有话不得不讲。”便仔细地叮嘱道:“话说,你与‘晓之月’殿下之事,现已传得尽人皆知。甚至有些传闻将朕也牵扯在其中,传得啼笑皆非,朕觉得无趣极了。朕在别处有一情人,今夜生产,却是死胎。朕令其莫要声张,并对外宣称孩子仍未降生。卿产期将至,便将出生的孩子交予那边抚养,说自己的孩子已然早夭。如此一来,关于此事的传言便可散去了吧。耳食之谈甚是伤人,朕不愿再听,方才心生此计。”晨鸡报晓,上皇便离开了。上皇如此挂心于我,令人欣慰,但将自己亲子送予他人之事仿佛故事里才有的一般,令我悲不自胜。而我不止一次将亲子送予他人抚养,令我深感人世无常。正当我痛定思痛之际,上皇早早便派人送来了书信。上皇于信中细心写道:“此般幽会的经历实在难得,令朕难忘……

蓬门葎草壮,荒芜掩娇媚。

愿做陋板檐,不离茅草房。”

不知上皇此情能够持续几时,我惴惴不安道:

杂草丛生蓬门庭,懵懂女子待闺中。

君持厚意曾几时?思此戚戚泪无声。

二一

今日黄昏,听闻“晓之月”殿下又来到了其爱徒居处,我却因产期将至,白日里便身子多有不适,是故无意前往。而殿下却于夜深之时前来拜访,令我惊诧不已。身前只有两三名知情侍女侍奉,此外再无他人,便请殿下入室。我将昨夜上皇所言相告,殿下遗憾道:“贫僧本知此子不便由贫僧抚养,不敢奢望,但此子也不能在小姐身边成长,却是令人抱憾。明明世间多有僧人将亲子收为徒弟,亲自抚育之事……”却又说道:“既是上皇之策,贫僧便只有从命。”随着破晓钟声的响起,我诞下一子,且是一名男婴。我还未及看清孩子的样貌,殿下便将他抱于膝上,泪水潸然道:“贫僧有幸得此一子,也是得益于前世的因缘。”仿佛在与大人谈话一般反复说给孩子听。时间却已无情流逝,天已大亮,殿下只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依上皇所言将婴孩交予他人抚养后,此处便不再流言四溢。人们说着:“孩子许是如露水般随风而逝了吧!”此后便不再谈论此事了。流言能够得以平息,全仰仗上皇细心谋划,无论于公于私,都是难得之事。但是,有位知情之人<127>总是就此事多加问候,我无处可躲,实在令人烦闷。

二二

我于十一月六日生产,而此后,那位殿下令我目不暇接般频繁来访,令人惶惶不安。十三日夜深之时,那位殿下同往常一般来访。我觉得人言可畏,当更加谨言慎行。听说,春日神社中供奉的神木从前年起便被移至京都,而人们口口相传道:“近期神木将归于春日神社。”人心躁动不安。而不知为何,最近传染病四起,染病者不足几日便永辞人世。殿下说道:“贫僧听闻熟识之人也突然因病过世,不知何时将是自己的大限,始终坐立不安,故而总是前来叨扰。”那位殿下以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样子对我示爱道:“代代轮回,形貌不一,唯愿世世与小姐相遇相知。若不能与小姐比翼双飞,便是托生上品上生之莲台,贫僧也将饱受煎熬。若是能与小姐长相厮守,便是草屋陋床对我而言也是极乐净土。”在殿下与我目不交睫、秉烛夜谈之时,不知不觉间已是大亮。

殿下的归途乃是主人家居所的方向,人多口杂,想必殿下掩人耳目的样子将被一览无遗,故而今日便让殿下留宿了。我感到心神不宁,虽说只有知根知底的幼童一人知情,但在我所寄居的乳母家中,又将传出怎样的流言呢?我惶惶不可终日,而殿下本人却不以为意,真令人哑口无言。

二三

今日直至黄昏时分,我都与殿下悠然闲话。殿下道:“在那令人心伤的月下一别后,贫僧便听闻小姐突然失踪之讯,一腔痴情无处倾诉,便亲自抄写了五部大乘经。在贫僧的拙笔间,每一卷中都模仿小姐笔迹抄写一字。如此,是为了祈求菩萨,保佑贫僧在这俗世间,能再次与小姐共度良宵。贫僧想来也自惭形秽。此经文虽抄写完毕,贫僧却未曾供奉,便是希望能与小姐一同往生他处时再行供奉。如若能将经文存放于传说中可容纳百经的龙宫中,想必来生也能赶得及供奉这两百余卷经文。故而,在贫僧圆寂后化作青烟之时,欲将此经文做火葬之柴,同归天际。”我见殿下执念颇深,有些烦闷道:“只祈与殿下一莲托生之缘。”殿下却真挚道:“不,贫僧仍是舍不下爱欲之念,决心来世仍降生于人世。但世事无常,贫僧死后,便如《源氏物语》中柏木公子临死前赠予三公主的和歌中所咏:‘化作青烟仍不弃,绕君身侧永不绝’<128>一般,仍缭绕于小姐身边吧。”他说得诚挚,令人动容。夜间,他突然醒转,汗流如注。我问道:“发生何事了?”殿下道:“贫僧梦见自己化身为鸳鸯,钻入了小姐的身中。如此汗如雨下,许是因为贫僧对小姐用情至深,便如古歌中所咏:‘一往情深伤离别,魂留君袖不自知’<129>一般,贫僧的灵魂许是留在了小姐的袖中吧。”殿下又说道:“昨日已万般不该,今日怎能再留宿于此呢?”便走出了房门。月落西山素波银涛,日出东山云蒸霞蔚。

伴着破晓的钟声,殿下嘤嘤哭泣着离去了。而我对殿下的依依惜别之情却更胜以往。殿下又从近处的居所中,遣幼童送来一封书信。

情深殇别离,魂留君袍袖。

胸襟无一物,缘何感伤怀?

我比以往更为悲不自胜,回信道:

“相思血色泪,聊胜君情怀。

安知谁涕泪,洽衣甚水浸?

歌中所咏,尽是肺腑之言。”

二四

我听闻,那位殿下那日自我处别离后直接入宫觐见上皇了。大约是十八日,听说那位殿下疑似染上了那肆虐乡里的感染病,已召医师问诊。过了几日,又听闻那位殿下似是病笃,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约是二十一日,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书信。

上书道:“贫僧不曾料想上次一别,竟会是贫僧与小姐相见的最后一面。怎料病魔缠身,在此临终之际,贫僧尤感此生罪孽深重。也不知所做之梦究竟有何深意?”在信尾留有一首和歌:

身受欲火焚,化作青烟绕。

渺渺伴君侧,袅袅永追随。

如此情真意切,又怎能不令人动容。想到那日一别后,竟会天人两隔,我便心中戚戚道:

“身受相思苦,化烟何处飘?

欲知终归处,且莫为病屈。

殿下正处病中,妾身反倒不便多扰。”我将心中所思,衷心相告。却也未曾想那竟是最后的书信往来。约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吧,我听闻那位殿下随风而逝的消息,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般,心中彷徨若失,怅然失语,自知罪孽深重。

想起初识殿下之时,殿下所咏“晨间采香枝,露珠莹欲滴”之歌。不禁想道:如果我与他情始于其所咏“秋夕晓之月,照吾心悲凉”之歌,而在出云路春宵一刻后的悲伤别离后便曲终人散的话,便不会如此为情所困了。而今夜阴雨渺渺,空中阴云密布。我眺望空中,仍是悲不自胜。留有他“身受欲火焚,化作青烟绕”之歌的书信仍无谓地压在我的信匣底,他身上的遗香仿佛仍然徜徉在我的袖间。心想:“不若趁此机会遁入佛门吧,何况这正是我多年所愿。”却仍惧怕众人悠悠之口。我若当真出家的话,会令那位殿下坐化后,却因此事遗臭多年。我连出家都做不到,心中多有不甘。

二五

日上三竿之时,门外有人道:“殿下身边的幼童来访。”令我恍惚如在梦中。我慌忙出门亲迎,只见那名幼童身着缝着野雉纹样、枯野套色<130>的直垂衣<131>,那穿惯了的衣服甚是柔贴,整夜里哭泣不止的痕迹在衣袖间显而易见。他声泪俱下的样子,是我笔力所不能及,真是无以言表。

“殿下总是将吟咏‘秋夕晓之月,照吾心悲凉’之歌那晚与小姐互换而来的小袖衣细心叠好,放在平日里念诵佛经用的坐席上。而二十四日傍晚,殿下却贴身穿上了那件小袖衣,对我说道:‘待贫僧被火化之时,便如此穿好。’令人悲伤极了。殿下命我将此物送予小姐。”原是一只绘有神木纹样的泥金画的书信匣,里面放着一封书信。殿下的临终之笔如春蚓秋蛇般,难以辨认。信以“那一夜”作为开头。许是写着“与世长辞”云云,我细心辨认,却不知所云,便想着若能与殿下共赴三途川便好了。

浮沉于世间,缥缈于虚无。

莫若陪君子,共赴三途川。

如此想着,在此般悲伤之时却也心中清明。

在书信匣中,还放有一包银钱。幼童又说起作为殿下遗物的小袖衣也被一同火化之事,还有殿下所抄的五部大乘经也同柴火一般化为灰烬之事,两袖间沾满了泪水,无干涸之时。我看着那幼童哭着离开的背影,万念俱灰,悲不自胜。

二六

上皇与殿下格外亲厚,得知此事定然整日里悲叹不已。上皇着书信慰问我道:“近来,卿心中郁闷可曾散了一些?”反倒成为了我忧思之源。书信中道:

“天际晓之月,隐于云霄间。

怜卿心悲恸,玉面永相别。

世事无常,那位殿下却对卿用情至深,想必离世之时定是万分不舍,令人遗憾极了。”我却不知何言以对,只有回复和歌一首:

妾身心悲恸,天人永相隔。

玉面难再见,晓月隐云间。

我内心悲恸无以言表,整日以泪洗面。不知何时已春去冬来,年关将至。上皇派遣的使者络绎不绝,也只是询问着:“为何不进宫侍奉?”却也从不催促。不知为何,上皇近日里对我并无吩咐,我却觉得上皇似乎移情别恋了。事情发展至此虽非我之过,但我多次重蹈覆辙,上皇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故而我也无心参宫觐见。岁末已近,想起《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所咏“白驹过却间,物是人已非。”<132>便觉悲不自胜。

我将那位殿下生前所写的书信翻出,在其背面抄写《法华经》。想起那位殿下抄写五部大乘经,却并非为赞佛乘,真是罪孽深重,便悲伤感怀,又担心不已。一年已过。

二七

新年却未有新气象,我仍是终日以泪洗面。约是正月十五日吧,乃是那位殿下的“七七”忌日。我来到了特意打点好关系的高僧处,参加布萨仪式<133>之余,将那位殿下留给我的银钱拿出一部分,作为追悼殿下的讽诵文的布施奉上。在包着银钱的纸上作和歌一首:

悼天人永隔,泣情断追忆。

叩请君善导,度我入光明。

许是因为这位高僧是位颇享声誉的讲经名师,他所念诵的讽诵文格外动听,令我涕下沾襟。高僧又讲了许多“晓之月”殿下生前之事,令人入耳心殇。

呆然闭居家中,已是二月十五日。虽不是今日起才感怀释迦如来涅槃,但我自身沉浸于悲伤之中,故而更加感时伤怀。近日里,在同一高僧的庵室中,正在举办法华讲赞法会,自彼岸起举行二七十四天,我自是欢喜极了。我日日供奉讽诵文,却不肯言明所为何人,只在上面写道:“为了难以忘怀之人。”甚是悲伤。今日便是法会结束之日,我便在例行的讽诵文文尾写道:

翘首盼晓月,落日感伤怀。

释迦涅槃日,遥遥望光明。

二八

上皇近期已不再派遣使者来我于东山的居处。果然如我所料,上皇已然厌弃了我,令我心神不宁,便开始考虑起明日归京之事。四下寂寥无声,四座讲式<134>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高僧们通宵讲法,我在听佛堂和衣而卧,昏昏欲睡。黎明时分,我在梦中见到那位殿下的身姿与往常一般无二,他抱我入怀,对我吟道:“尘世与君情,却为往生障。”梦醒后我便患了重病,整日里昏昏沉沉。那位高僧对我说道:“今日便留在此处,观察一下病情吧!”而归京的车马已准备妥当,要更改行程也麻烦得很。归京途中,在路过清水桥的西桥附近时,我感觉到梦中所见的那位殿下的身影在现实中显现,进入了我所乘坐的车中,便昏厥了过去。

在我身边侍奉之人设法照顾我,带着我退居乳母家中。此后,我便滴水未进,气若游丝。到了三月中旬,我却是怀胎了。自与那位殿下离别的那日清晨后,我便清心寡欲,甚至不曾与男子相视过。此子无疑是那位殿下之子,我只能怨叹世事无常,却也怀念起与那位殿下私下相恋的日子。如此一想,我便盼望着这个孩子快些出生,真是执迷不悟。

二九

大约是四月中旬,上皇派人传言道:“有要事相商。”欲召我入宫觐见。我却是身怀六甲,多有不便,实在提不起精神,便向上皇告病。上皇回信道:

“天际晓之月,超脱尘世苦。

何若魂梦牵,常慕玉面庞?

卿痛失恋人,整日以泪洗面之苦,朕可以体谅。朕对卿而言已是旧爱,该如何是好呢?”我本以为上皇因我一心追慕那位殿下,而心生不快,可似乎并非如此。近来,坊间有传言道:“龟山上皇在位之时,二条的乳母之子仲赖作为六位天皇侍从官入朝。而在龟山上皇退位之际,仲赖升官至大夫将监,为龟山上皇宠信。这位仲赖为龟山上皇与二条二人搭桥牵线,二条日夜承宠。为此,二条与后深草上皇便渐渐疏远了。”此等无稽之谈,我又何曾知晓呢?

最近,我的身子爽利了许多。想道:不如趁着还未显怀之时早日觐见,便于五月初入宫了。不知为何,上皇对我并无吩咐,对我的态度也与往常毫无二致。虽是如此,我仍然心中郁郁,呆然度日。约是六月,我有一位亲属逝世了,便因服丧之由,从宫中退下了。

三十

此番怀孕,我尤其不想为人所知,故而来到一位远居东山的亲戚处闭居。然而,也并无人特意寻我,在感叹着物是人非之时,大约是八月二十日吧,我感到产期将至。往常怀孕之时,虽也是避人耳目,但仍有人前来慰问。我仅以深山中鹿鸣之声为伴,聊以度日,却也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看着新生之子,又怎能不有所感怀呢?

果然如那位殿下做过的那鸳鸯之梦所预示的一般,我深感茫然,悲不自胜。我两岁丧母,甚至不知母亲身貌何如,悲哀极了。而此子在胎中便已丧父,他又会作何感想呢?我如此想着,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片刻不离。此时身边甚至连一名哺乳期的仕女都没有,在寻找乳母期间,我让孩子睡在自己身侧,对他甚为怜惜。孩子尿床,褥下濡湿了一片,我急忙将他抱到怀里哄他入睡,便觉养儿方知父母恩。

我离了他片刻,便觉依依不舍。如此亲自悉心照料了他四十几天,即便是从山崎处寻到了乳母后,也仍旧与孩子同枕共眠。便愈发无心入宫侍奉上皇。直至入冬后,上皇派人传言道:“为何仍不入宫侍奉?”我只得于十月初入宫。如此一年已过。

三一

今年,我年初三日都在宫中侍奉,更觉透骨酸心。上皇虽从未对我出言抱怨,但总觉得他对我心有隔阂,便觉得世间了无生趣,心神不宁。只有于我而言已然恍如隔世的那人(“雪之曙”),如古歌中所咏“虽恨人无情,吾却难无意”<135>一般,仍时常前来拜访。

二月里举办彼岸忏法会,二位上皇驾临嵯峨宫殿,令我触景生情,不禁想起去年在嵯峨宫殿中的那位殿下的身影,令我茫然自失。唯有在心中念道:“嵯峨清凉寺中所奉如来,生身二传<136>震旦本朝,唯我一人大愿得成,保佑殿下脱离苦海。

思念泪千行,湍似大堰川。

若能复相逢,情愿身投河。”

我仍觉世间了然无趣,恨世道无常,真想投河自尽,身为河底泥屑。无聊之间整理往年书信时,又想起,如果连我都舍弃了我那可怜的幼子,又有谁能怜他爱他呢?这个孩子便成了我于尘世的牵绊,令我难以遁入佛门。如此想着,我早早便开始思念他了。

滨前人罕至,松苗嫩芽生。

独孕遗腹子,叹儿曷因缘?

三二

在二位上皇还驾归宫后,我暂时退出了宫殿,归家一探幼子何如。他长大了许多,已能咿呀学语。我见他对我笑逐颜开,反倒令我心中悲恸难挨,悲不自胜,便又回宫侍奉了。已是秋初,我收到了来自外祖父四条兵部卿的一封书信。

上书道:“你已无须再在宫中侍奉,今日便收拾好房间,老夫夜里前来迎你。”

我茫然不知何故,便拿着此信前去参见上皇。问道:“妾身收到一封兵部卿的来信,究竟是为何故?”上皇却闭口不言。如今的玄辉门太后<137>,当时还被称为“三位夫人”。我懵懂地向“三位夫人”询问道:“这封书信究竟是何意?妾身去参见上皇,也未问出结果。”而“三位夫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事已至此,我也无从反抗,便只有做好出宫的准备。想我四岁那年九月初次入宫,时而退居故里时也对宫中念念不忘。环顾四周,想到今日后我便要离开此处,便觉一草一木皆不能忘怀。在我涕下沾襟之际,听到了怨我薄情之人(“雪之曙”)入宫觐见的声音。听他问道:“二条夫人可是要出宫?”便觉心酸不已。稍稍露脸一见,许是因为我袖口的泪水太过显而易见吧,他忙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我却想起古歌中所咏“何以忘却心中苦,相问反是增忧愁”,无语凝噎。我取出了今早收到的书信,只道:“妾身因此书信而心慌意乱。”招待他入室而又难掩涕泪。人们互相道:“这究竟是所为何事?”都心下茫然。

三三

虽然也有年长的仕女前来慰问,可我仍然不知事情前因后果,只有以泪洗面。到了傍晚,想到这一切都是上皇的意思,便惶恐万分,不敢去上皇近前侍奉。但是,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拜见圣颜的机会,虽心有迷茫,也强打精神去见上皇最后一面。此时上皇近前仅有两三位公卿大臣,正在闲话家常。

我身着熟丝与生丝交织而成、上面用青丝刺绣芒草与青藤纹样的单衣,外面套着赤色的唐衣。上皇突然看向我,道:“卿今夜便要出宫了啊……”我无言以对,上皇随口咏道:“山人捯青藤,欲引归来路?卿此衣着,令人不悦。”许是要去东二条太后处吧,上皇起身离开了。如此,我又怎能对上皇毫无怨言呢?

上皇明明曾那般海誓山盟过,无论他心中作何感想,都应与我毫无隔阂。上皇不知为何突然变心,令我痛不欲生。我万念俱灰,却也无济于事,来迎我的车马已在门外等候。我虽想藏踪匿迹,隐居山林,却也想知道事情何以发展至此,便乘着车马来到了二条町的兵部卿府邸。

三四

兵部卿亲自与我相对而坐,对我说道:“许是因为老夫已是风前残烛,最近尤为体弱多病,心神不宁。小姐已然没了父亲,本就令人怜惜,就连善胜寺大纳言也已然亡故,更是雪上加霜。而东二条太后又有此般吩咐,你已不便再勉强侍奉于上皇。”便拿出一封书信令我过目。是东二条太后亲笔所写书信,上书:“二条侍奉于上皇之时,大胆放肆,视本宫为无物,实在令人不悦。着令卿即刻接二条出宫。其母故大纳言典侍既已过世,也只有卿能够对她发号施令了。”

我说道:“确实,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不该再强自侍奉上皇。”我从宫中退出后,反而能够聊以自慰。正如古诗中所云:“八月九月正长夜,千声万声无了时。”<138>秋时长夜本难眠,何况孤枕无所依,令人戚戚。且如古歌中所咏:“空中鸣雁轻落泪,化作惆宿萩上露。”<139>总觉得家中庭前萩叶上的泪水乃是大雁的泪水所化。如此蹉跎度日间,年关将至。许是觉得辞旧迎新之仪也索然无趣,便无意张罗。作为年末大愿,本应在八坂神社闭居参拜千日,却因万般事宜终未达成。于是,便下定决心,于十一月二日,也就是第一个卯日,在石清水八幡宫举行神乐祭祀时前去参拜。思及古时吟咏“神未显灵达所愿,参拜却无懈怠时”<140>的那位先人,便咏道:

虔诚祈神意,尊悬木棉襻。

未曾达所愿,但恨己运蹇。

三五

持续七日的闭居参拜结束后,我便直接前往了八坂神社。祈愿道:“想必如今,那位殿下已对尘世再无执念。愿殿下脱离三界火宅,早日往生极乐。”今年是“晓之月”殿下的三年忌,在那位远居东山的高僧处,正以五种修行<141>来举办持续七日的法华讲赞法会。我白日里前去听经,夜间去参拜八坂神社。法会结束之日,正是那位殿下的忌日。特为殿下敲响的钟声催人泪下,我咏道:

又是一年君忌日,嗡嗡钟鸣伴泣声。

独自空留尘世间,茕茕一人失生趣。

我因惧怕坊间传闻,便把与殿下所生的婴孩偷偷抚养。对那位殿下的相思之情刻骨难挨,看见那孩子也能有所慰藉。新年过后,看到他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无忧无虑的样子,甚感悲哀。

三六

话说,就连兵部卿都如秋露般消逝了,我又怎会不伤心欲绝呢?许是因为一心感叹自己命运多舛,也就顾不上悲伤了吧。春日漫长无趣,在不断修行之余,想道:“我母方的亲人本就只有兵部卿一人了啊……”现在想来只留悲切在心,我也终于心平气和了起来。

环顾四周,神社内的樱花欣然怒放。在文永年间:“牛头天王曾咏御歌一首:

谨遵吾神谕,于此植千樱。

锦簇花开时,人兴财富旺。

牛头天王曾如此显灵。”如此,八坂神社内樱树成林,便是因为有此神谕。若我也是受神庇佑之身,树枝和树根又有何区别呢?延历寺檀那院的公誉僧正,乃是阿弥陀院的管事,在阿弥陀院中修行的亲源法印乃是亡父大纳言之子,我往常时便多与他互通音信。我请来神社内的樱枝一杈,于二月中第一个午日将其与作为祈祷词的布施红梅套色<142>的织花单衣和薄衣一同送至寺院副管事圆曜处,托他供奉至东面的诵经堂前。当时,我作和歌一首誊于一枚浅蓝色的纸笺,附于樱枝上:

无根樱花枝,繁茂仍似锦。

祈神尊神谕,佑吾得平安。

见这杈樱枝又生了根,且繁花似锦,便觉神明定会保佑我,心中大安。而我初次祈愿读千部经,却每日蛰居屋内也不利于修行。于是,便在八坂神社附近的宝塔院后寻了两间草庵,于此闭居修行。如此又是一年。

三七

在新年的正月末,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大宫太皇太后的书信。信中道:“北山准后的九十大寿贺典将在今春举行,哀家正忙于筹备。卿蛰居故里已久,可有不便之处?贺典中仕女人数不足,哀家想用卿凑个人数。卿便去准后身边侍奉吧。”

我回禀道:“妾身本应为此贺典尽力,在所不辞。但因惹上皇不快,才蛰居故里。如今又有何颜面参加此庆典呢?”太皇太后亲自开导我道:“无碍无碍。你母亲自幼时起便与北山准后尤为亲近,而准后也一直待你母女二人仿若亲子。如此,准后逢此大贺,卿又如何能不前去侍奉呢?”如此一来,再多加推辞便显得过于做作,我便应了此事。

我已在八坂神社闭居参拜四百余日,在前往北山准后身前侍奉时,便找人代我闭居。西园寺大人(“雪之曙”)奉命前来迎我。车马已在外面等候,如今我已彻底成了山间野叟,穿上华丽的礼服反而心神不宁。我身着红梅套色的三件套,搭上樱萌黄套色<143>的薄衣,前去侍奉。抵达贺典一看,果然是盛况空前。

三八

两位上皇、东二条太后,再加上当时还是一位小皇女的游义门太后,一早便已抵达。新阳明门太后<144>也悄悄地驾临此处。贺典将在二月三十日进行。首先,于二十九日,当今圣上和东宫太子驾临北山府邸。先是圣上御驾,于丑时三刻抵达。圣上的轿子停于门前,由神官奉上币帛、雅乐寮负责奏乐。院司<145>左卫门督公衡前来迎驾,通报圣上驾到后,便将轿子迎至中门。二条三品中将兼基负责在圣上入中门后,奉持剑玺。此后是东宫太子御驾。首先,应在门前铺好席道。奉行藤原显家、关白鹰司兼平、左大将鹰司兼忠、三品中将兼基等人负责布置皇家的临时宫殿。东宫太傅师忠大人也与太子殿下同车前来。

三九

已到了庆典当日。临时宫殿以朝南的三间正房为中心,北侧挂着竹帘,沿着竹帘摆设佛坛,于其上悬挂着一幅释迦如来的画像。在佛坛前摆放一张供奉香花的桌子。在其左右设有烛台。在桌前设有高座,在其南侧摆有礼盘<146>。在同一间屋子的南侧外缘上摆有一张桌子,桌上奉有两箱经书。里面放有《寿命经》和《法华经》。由藤原茂范大人负责起草圣上的祈祷文,并由关白大人负责誊写。

正房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挂有幡和华鬘。正房西面外廊上的竹帘后,摆放着两张以红底彩色织锦布为边的草席,在上面铺着唐国织锦的坐垫,是为圣上的座席;在该座席的北面,铺有两张以白底黑纹大花纹布为边的草席,乃是后深草上皇的座席;在旁边铺有两张同样的草席,是为龟山上皇的座席。在东面设有屏风。大宫太皇太后的座席设于南面竹帘后,从帷帐的帷子搭出来的地方,我见后深草上皇近身的仕女们在此处侍奉着,心中感慨万千。同样在西面外廊上立有屏风,屏风后铺着两张以红底彩色织锦布为边的草席,在上面铺着东京<147>产的织锦坐垫,是为准后的座席。

四十

这位北山准后,乃是故西园寺太政大臣实氏的遗孀,是大宫太皇太后、东二条太后之母,是后深草上皇、龟山上皇之外祖母,是当今圣上和东宫太子之曾外祖母。为此,准后之寿,当天下共贺之。准后本为鸢尾大纳言隆房之孙、权大纳言隆衡之女,与我母方血脉相连。不仅如此,母亲自幼便在准后身旁成长,我本人也多受准后照拂。因此缘故,我被召至此处侍奉。大宫太皇太后说道:“怎可此般穿便服出席?”便提议道:“不如穿紫色系的礼服,作为准后方的仕女出席如何?”但如此也不太妥当,最终决定令我作为大宫太皇太后方的仕女出席。大宫太皇太后方的仕女皆身着红梅套色的单衣、红色的绸衫、赤色的唐衣。而我的衣服是由西园寺大人准备的,我身着红梅套色<148>的八件套、深色单衣、里山吹套色的罩衣、青色的唐衣、红色的袿衣,在袖口装饰着金银玉饰,可见准备得十分细致。我着盛装于此,却不是作为上皇的仕女,而是作为大宫太皇太后的仕女侍奉着,心中觉得无趣极了。

四一

许是庆典已然开始,两位上皇、太子殿下、大宫太皇太后、东二条太后、今出川太后<149>、“今御所”殿下、东宫大夫实兼相继出席。诵经的钟声亦是声声入耳。

关白兼平、左大臣师忠、右大臣忠教、花山院大纳言长雅、土御门大纳言信嗣、右大将通基相继坐于台阶东侧。东宫大夫实兼不久后便离开座位。左大将兼忠、三条中纳言实重、花山院中纳言家教、院司左卫门督公衡相继入座。四条前大纳言隆行、东宫权大夫具守、权大纳言公守、四条宰相隆康、右卫门督基显等人相继坐于台阶东侧。

圣上身着长直衣<150>和生丝制的裙裤;后深草上皇身着直衣和青色的裤袴;龟山上皇身着直衣和斜纹缎的裤袴;太子殿下身着直衣和提花织法的紫色裤袴。四位皇族皆坐于竹帘内。左右大将、右卫门督持弓背箭。

四二

乐师、舞者演奏“鸟向乐”<151>。一鼓和鸡娄鼓<152>先行,演奏“乱声”<153>,左右舞者振矛而舞。之后,吹奏“一越调”的前奏,乐师、舞者走向众僧聚集之处,左右列队觐见。此后,他们进入中门,走过舞台的左右,从台阶中间上去,入座。

讲师法印宪实、读师僧正守助、咒愿僧正入座后,杂役僧人击磐。高阶重经、藤原显范、平仲兼、藤原显世、勘解由小路兼仲、五辻亲氏作为杂役童子,侍奉左右。唱经僧开嗓后,杂役童子分发散花篮。乐师演奏“涉河鸟”<154>,僧人们边散花边绕佛像佛堂行走一周。乐师演奏鸡娄鼓后,跪拜圣上。乐师之首是多久资,院司藤原为方为其打赏。

之后,将桌子收拾干净,开始献舞。此时春雨纷纷,落在身上仿佛丝线一般。而众人却乐而不厌,台阶上人声鼎沸,我却想着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心中厌烦极了。左方演奏“万岁乐”“乐拍子”“贺殿”“陵王”;右方演奏“地久”“延喜乐”“纳苏利”。乐师次席为多久忠,为谢赏而舞。此时,右大臣起身,召左方舞者狛近保近前,行赏。狛近保领赏,本应再拜,而右方舞者多久资、乐师丰原政秋同样领赏。圣上夸奖道:“政秋吹笙拜舞之姿,神形兼备。”

讲经僧人下座,乐师奏乐。之后,众僧拜领布施。头中将公敦、左中将为兼、少将康仲等人身着腋下开孔的武官服、身背平箭筒;其他官员身着腋下缝合的文官服,佩着皮革带的太刀,多是细太刀。众僧退下之时,演奏“廻忽”“长庆子”。乐师、舞者相继退下。

大宫太皇太后、东二条太后、准后开始用膳。准后的陪膳官是四条宰相隆康,而送膳官是左卫门督。

四三

翌日乃是三月一日。圣上、太子殿下、二位上皇开始用膳。舞台已被拆除,正房的四面挂有帷幕,在西角立有屏风。在中间摆放着两张以红底彩色织锦布为边的草席,在上面铺着唐国织锦的坐垫,是为圣上的座席。两位上皇的座席也设在正房。在东厢房摆放着两张以红底彩色织锦布为边的草席,在上面铺着东京产的织锦坐垫,是太子殿下的座席。负责为圣上和两位上皇照看竹帘的是关白大人;本应有东宫太傅负责为太子殿下照看竹帘,而太傅大人姗姗来迟,故而由东宫大夫实兼负责。

圣上身着直衣便服,将絮棉的红色绸衫作为露衣<155>穿着;后深草上皇身着浅色固花织品的裤袴;龟山上皇身着提花织法的直衣、同样的裤袴,将絮棉的红色绸衫作为露衣穿着;太子殿下身着提花缎的裤袴、将絮棉的绸衫作为露衣穿着。

开始用膳。圣上的陪膳官是花山院大纳言,送膳官是四条宰相隆康、三条宰相中将公贯。后深草上皇的陪膳官是大炊御门大纳言;龟山上皇的陪膳官是东宫大夫实兼;太子殿下的陪膳官是三条宰相中将。太子殿下的送膳官是四条良隆,他身着樱花套色的直衣、浅色的内衣、同色的裤袴、红色的单衣,身背平箭筒,佩戴着冠饰,可见今日用心打扮。

御膳结束后,开始进行管弦宴会。忠世将名笛“柯亭”装入箱中,作为圣上的乐器献上。关白大人将其取来,放置于圣上身前。太子殿下弹奏琵琶名器“玄上”。该琵琶由权亮土御门亲定献上,由春宫大夫取来,将其放置于太子殿下身前。众臣所用乐器放在其他的箱中。土御门大纳言和左卫门督吹笙、兼行吹奏筚篥、大炊御门大纳言弹奏和琴、左大将弹奏筝、东宫大夫实兼和权大纳言公守弹奏琵琶、德大寺大纳言公孝打拍子、洞院三位中将实泰弹奏筝、中御门宗冬负责伴唱。吕<156>为“安名尊”“席田”;乐为“鸟破急”;律为“青柳”;还演奏了“万岁乐”“三台急”。

四四

管弦宴会结束后,开始和歌会。由六品殿上人准备文几和蒲团。从官位低微者开始发怀纸<157>。藤原为道身着腋下缝合的文官服、佩着皮革带的太刀、背着壶箭筒。将弓与怀纸一同拿起,登上台阶,将其放置于文几上。平信辅将其他殿上人的怀纸全部取来,一一放置于文几上。在为道之前,东宫权大进显家先将太子殿下的蒲团铺在文几东侧,太子殿下的座席被设在吟诵间。众人纷纷议论道:“如此仿古的做法反而时兴。”

参加和歌会的公卿大臣有:关白大人、左右二位大臣、仪同三司堀川基具、兵部卿二条良教、前藤大纳言为氏、花山院大纳言、右大将、土御门大纳言、东宫大夫、大炊御门大纳言、德大寺大纳言、前藤中纳言公泰、三条中纳言、花山院中纳言、左卫门督、四条宰相、右兵卫督、九条侍从三品隆博等。

众位公卿大臣皆身着直衣,而只有右大将通基身着鱼绫<158>织法的山吹套色的露衣、佩着太刀、将笏与怀纸一同持于手中。其余的众位大臣皆佩弓负箭。

花山院中纳言召见吟诵官,公敦受命。颂歌官本应由左大臣担当,而被提出异议,故而由右大臣担当。兵部卿和藤中纳言等人也因召前来。

仕女权中纳言夫人作歌后,誊于红色的薄纸上从竹帘中递出。这时,龟山上皇道:“何故未见雅忠卿之女作歌?”而大宫太皇太后回道:“许是因身体不适,不愿作歌。”东宫大夫问我道:“为何此般不愿作歌?”我说道:“东二条太后事先对准后嘱咐过:‘不准仕女二条作歌。’妾身便只有听命。”只在心中咏道:

妾身本卑微,奈何忝无才。

不愿献丑故,封笔难作歌。

关白大人拜领了圣上与龟山上皇所作和歌。太子殿下的和歌与群臣相同,由同一吟咏官诵读。圣上与后深草上皇的和歌由左卫门督负责诵读,再由关白大人反复吟咏。

吟咏结束后,太子殿下率先入室。在此期间赏赐众卿。圣上亲作和歌由关白大人负责誊写。当时的圣上,便是现在的大觉寺法皇——禅定仙院后宇多法皇。

“为贺从一位藤原朝臣贞子九十大寿所作:

今春仲月起,又入弥生中。

鸿福齐天贺,愿君寿无疆。”

龟山上皇亲作和歌由内大臣家基誊写。歌序与圣上相同,只不过未明言“贞子”二字。

黄莺鸣新春,百鸟齐庆贺。

耄耋高寿喜,洪福享天年。

太子殿下之歌由左大将负责誊写。歌序为“于春日,北山府邸行幸伴驾随行。和圣上御制贺从一位藤原朝臣九十大寿之歌而作”,而在太子名字上再添一“上”字,乃是效仿古法。

久久寿九十,遥遥更千代。

愿君寿齐天,松鹤恒青春。

除此之外的和歌,我将记于别处。

话说回来,东宫大夫所咏和歌:

涛涛东海波,福寿可滔天。

四世同堂聚,皆为贺此寿。

东宫大夫此咏甚佳,在朝间和坊间都广为流传。大家议论道:“想当年,东宫大夫之祖父实氏大人举办供奉一切经文的法会时,后嵯峨上皇咏道:‘供花如朕身,正是全盛时。’<159>而实氏大人和道:‘愿盛世永兴,保臣家荣华。’甚妙甚妙。东宫大夫此咏,甚有其祖父之风范呀!”

四五

此后,又举行了蹴鞠比赛。仕女们五彩缤纷的衣袖从帘子中铺出,以圣上、太子殿下、关白大人、内大臣为首的众位大人身姿各异,仪表堂堂。仿照建仁年间后鸟羽上皇之事,由龟山上皇负责开球。

蹴鞠比赛结束后,圣上于今晚起驾回宫。圣上还是一副意犹未尽之态,但许是因为春季任官仪式将近,只得赶忙回朝。

四六

翌日,因圣上已然回銮,虽有两位上皇和太子殿下驾临,卫府的侍卫仍寥寥无几,故而气氛融洽很多。正午时分,从北殿至西园寺都铺设好了席道。两位上皇戴乌帽子着直衣,太子殿下也着直衣,显得衣冠楚楚。在巡回参拜了各个佛堂后,最后参拜妙音堂。仅见一棵樱树花团锦簇,仿佛特意迎接御驾一般。正如古歌中所咏:“万紫千红皆落尽,人皆赏叹独盛开。”<160>也不知是受何人所教。人们熙熙攘攘道:“开始举行管弦宴会吧!”仕女们便都顶着衣物混杂在人群中。众人摩肩接踵,多有人邀我前去,便前往一看,两位上皇和太子殿下皆已移驾至室内。

众人在檐廊上奏乐。花山院大纳言吹笛、左卫门督吹笙、兼行吹筚篥、太子殿下演奏琵琶、东宫大夫弹奏和琴、具显敲太鼓、范藤敲羯鼓,调子为盘涉调,演奏“采桑老”“苏合第三帖破急”“白柱”“千秋叶”等曲目。兼行咏道:“花上苑明,轻轩九陌尘驰。”<161>众人的音色伯埙仲篪,曲调云起雪飞。演奏两遍后,上皇咏道:“罗绮为重衣,无情妒机妇。”<162>龟山上皇和太子殿下随声唱和,此景非同一般。曲终人归去之时,众人皆意犹未尽。

四七

外面正载歌载舞,人声鼎沸,而我却心中黯然,便很是后悔来到此处。听闻妙音堂中传来上皇吟咏之声,心中悲凉。外面好像开始进行蹴鞠比赛了,我闷坐室内不愿外出之时,隆良说着:“在下前来送信。”将一封书信送至我处。我说道:“大人送错地方了吧?”而他却强要我收下。只好展开一读,原来是上皇的书信。上书:

“相思可陨命?乃试与卿绝。

分道已经年,可怨朕无情?

诀别经年,朕却久久不能忘怀,果然不应该弃卿于不顾。经年累月的相思之情,便于今夜一诉!”我回复道:

上询可相怨?妾身未介意。

残躯苟延命,耻为君所知。

在我回信期间,蹴鞠比赛已然结束。酉时将尽,上皇突然来到了我休息之处。

四八

上皇说道:“朕马上就要乘船,卿也一起吧!”而我又有何颜面抛头露面呢?因而我并未起身,上皇劝道:“只着便装即可。”说罢便帮我系紧裙裤带子,对我百般照顾。不知上皇何时学会了如此柔情小意,虽说未能抚慰我这两年来的怨怼之情,我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擦干泪水,走出门去。约是日落时分,从水榭乘船。先是太子殿下乘船,其身边的仕女大纳言夫人、右卫门督夫人、高内侍夫人,皆着盛装出席。两位上皇乘一艘小船,我仅着三件套内衣和薄衣、唐衣出席。因太子殿下召唤我,我便移至太子殿下的船中。管弦乐器也被搬到了船上。各位公卿大臣共乘一条小船,作为附属船只出航。

花山院大纳言吹笛、左卫门督吹笙、兼行吹筚篥、太子殿下弹琵琶、仕女卫门督夫人弹和琴、东宫大夫敲羯鼓。令人意犹未尽的妙音堂管弦宴会移地重开,调子是“盘涉调”,反复演奏“苏合第五帖”“轮台”“青海波”“竹林乐”“越天乐”等曲目,不知奏了几轮。兼行咏道:“山复山,何工削成青岩形?”<163>而两位上皇唱和道:“变态缤纷神又神。”<164>如此凤吟鸾吹,不知可曾惊了水下的鱼儿?

四九

从水榭处划出一段距离后,回首眺望,只见青苔遍地、老松盘枝,仿佛并非在庭院内的池水中划船,而是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中航行。龟山上皇咏道:“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165>又作歌道:

“始皇征船荡波涛。

卿虽封琴,不再奏乐,唱和此歌,不可再拒。”轮到我作歌,甚是心烦,也只有接道:

“吾君盛世传万年。”

东宫大夫接道:

“贡品满载胜往昔。”

具显接道:

“阳光普照神显灵。”

太子殿下和道:

“九十大寿福如海。”

龟山上皇和道:

“老来体弱是常情。”

我和道:

“心中愁苦唯己知。”

住于富小路宫殿的上皇(后深草上皇)说道:“卿之愁苦朕亦知。”又和道:

“泪水潸然思晓月。”

而龟山上皇却质疑道:“‘晓之月’从何而来啊?”

夜已渐深,随行太子殿下而来的扫部寮的官员们四处点灯,催太子殿下回朝的场景,着实罕见,有趣极了。不久后,船停靠在水榭边,众人下船,仍觉余兴未尽。我的境遇本就如水中浮萍一般,飘忽不定,我的忧思,他人又如何能够理解呢?又非古歌中所咏的一般:“船候安河畔,秋风告吾妻。”<166>并无人前来寻我,令人戚戚。

五十

话说,我听闻今日午间,太子殿下派遣带刀清景大人作为使者入宫面圣。带刀清景大人身着青紫色的上下套装,上面绣着松树和青藤,众人皆赞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而带刀大人与圣上派来的使者藏人头大藏卿平忠世大人刚好错过了。太子殿下送给圣上的礼物是一面琵琶,而圣上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是一把和琴。继而为举办庆典而奔波劳碌的众位大人论功行赏,以后深草上皇的名义,封坊城俊定大人为正四品下;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封平惟辅大人为正五品下;本应赐予东宫大夫的琵琶被转赐予二条为道大人,为道大人官升从四品上等等,多有听闻,恕不详记。

太子殿下已然回銮,虽仍是意犹未尽,上皇也移驾西园寺大人府邸。上皇虽数次遣使者传话与我,而正如古歌中所咏:“吾心郁郁兮如往常。”<167>我实在无心前去侍奉。吾心黯然,悲乎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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