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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安城簌簌落满了雪,银装素裹。
萧寒在独孤亭里饮酒,宁千雪在为他抚琴,琴声婉转。
“公子,你身子受不得寒,要回去吗?”千雪轻声问道,指尖的琴声停顿了一下。
萧寒脸色苍白,忍不住咳嗽,喉咙涌出一口腥甜,雪白的帕子上留下一抹醒目的红痕。
“公子!”千雪颤声道。
“接着弹。”萧寒执着白玉酒杯,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中的琼浆玉液芳香四溢,他薄唇轻抿。
这酒叫落雪,只有在下雪的日子才品得出味道。
微风吹过,一片白梅花瓣钻过屋檐落在千雪的脖子上。
一阵冰冰凉凉的,她是极为讨厌下雪的。
千雪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遇到萧寒的。
那一年她才七岁,流落在街头乞讨。她的阿娘生病了,靠在长安城门口的墙头处,身上盖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已经烧糊涂了。
千雪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停地哀求每一个过路人:“求你们行行好吧,我阿娘生病了,求求你们救救她,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
城门口行来一辆马车,千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拦在马车前,跪在地上磕头。
马蹄子在她面前一寸处生生停住,晚了半刻千雪就会被踩成肉泥。
马车上黑色帘子被一只白玉如荧般的手掀开,萧寒身着一件白色狐裘,一只手抱着一个暖炉,微微蹙眉,看着跪在雪地上的千雪。
她小小的身子被冻得缩成一团,脸上也脏兮兮的,右边的脸生出一大块可怖的疤痕,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
“求求您,救救我阿娘,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
千雪跪在雪地里仰望着这个仿若谪仙的少年,萧寒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是应该被仰望着的。
“今日起,你的命就是我的。”萧寒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心软救下她。
萧寒跟着千雪回到墙头处,阿娘的身体已经被雪花覆盖了,千雪不停地摇晃着,唤她阿娘,阿娘的手只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千雪把阿娘埋在城外一颗老杏树边上,这一天她变成了孤儿。她又比所有的孤儿要幸运得多,因为她遇见了萧寒。
萧寒说:“我的千机楼从不养废物。”
于是宁千雪成了千机老人的关门弟子。
千机楼是一个诡异莫测的江湖门派,擅长机关术暗杀收集情报,楼里每一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十年之后,千雪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变成了叱咤风云的千面鬼。
她的一手易容术练的炉火纯青,千人千面,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雪越落越大,千雪冻得指尖发麻,叮——
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请公子恕罪。”
“罢了,今日酒也喝够了。”萧寒把玩着白玉酒杯,呵气如兰,“千雪,交给你的任务可别让我失望。”
“请公子放心,此番千雪不在公子身边,请您千万珍重。”千雪垂眉跪在地上郑重地给公子磕头,一如她七岁那年一样虔诚。
2
千金台。
美人如玉,这里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销金窟,多少皇权贵胄在这里纸醉金迷。
千雪换了一副美人皮,镜中再也没有那张右脸布满大块疤痕,狰狞可怖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令人惊艳的脸庞。
这些年她都戴着人皮面具过活,她有许多张脸,有风流少年,有垂垂老者,有市井之徒,更有绝色佳人。
没有人知道,声名鹊起的千面鬼,原来是个女子,还是一个面貌丑陋的女子。
千雪在这千金台挂牌了个花魁,以她的姿色,每日多少纨绔子弟为她一掷千金,老鸨自然是求之不得。
初见萧澈的时候,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美人,千雪在台上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你弹错了一个音。”萧澈戏谑笑道。
千雪其实是故意弹错的,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哪里错了?小女子的凤求凰就是这样弹的。”
萧澈推开怀里的美人,美人不悦地悻悻离开,不敢多言。
萧澈饶有兴致地走到琴台前,他修长的指尖抬起千雪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她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倘若是从前千雪必定感慨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脸,只是她后来遇见了萧寒,便觉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形容的只有萧寒一人了。
“你就是花魁千雪?”
“千雪见过公子。”千雪起身盈盈施礼。
“陪本公子喝一杯。”萧澈丝毫不拘束地拉起了千雪的柔夷,她的手柔若无骨。
就在这时暗处射出三发冷箭,每一箭都是针对萧澈。千钧一发之际,千雪用柔弱的身躯挡在萧澈身前。
周遭的一切一切仿若通通安静下来,萧澈用震惊而出神的目光深深凝视着替他舍身挡箭的女子。
每一箭都深深地没入血肉,她倒在他的怀里。
“太子殿下!”藏在暗处的护卫鱼贯而入,四处搜查却一无所获。
“这群人终于按耐不住了吗?”萧澈仔细端详箭矢,怀中的人痛得冷哼一声,纤细的手指抓紧了他月白色的衣袖。
萧澈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千雪,她皱着眉头,楚楚可怜,痛得咬牙切齿,最终昏死过去。
萧澈的心竟然有一丝慌乱,他是太子,全天下爱慕他的女子不胜其数,她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千雪醒来的时候是在东宫里,床头放了一枝白梅。
萧澈笑盈盈地看着她:“你醒了。”
“多谢殿下相救。”
冬日里清冷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人皮面具还在,她也顺利地进入了东宫。
3
千雪被萧澈安排留在东宫,才子配佳人,自古书上都这样写的。
只是,在她养伤的第三天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雍容华贵的皇后缙漪澜端坐在凤座之上,狭长的凤眸微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千雪。
“你就是哪个被澈儿带回的青楼女子?”
“千雪见过皇后娘娘。”她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里。
“就凭你这样的狐媚相,也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吗?可笑!”
“儿臣拜见母后。”萧澈推门而入也并没有行礼,而是自然的站在千雪面前,握住她的手将跪在地上的她拉起来,轻声说,“你身子没好,地上凉,不用跪了。”
“你居然护着她?澈儿,母后命令你,砍了这个女人的头!”缙漪澜面目狰狞地嘶吼道。
“母后,儿臣恕难从命。”萧澈拉着千雪径直走出宫殿,千雪踉跄地跟在后面。
缙漪澜愤怒地摔烂了所有抓到的东西,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就是萧澈的母亲,一个被利益熏心的可怜女人。她的一生都献给了皇宫,她只想培养出一个完美听话的太子,登上皇位,让她的缙氏一族永远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
只是她的儿子事事和她作对,忤逆她的意思。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每日流连风花雪月之地,这次居然还带了烟花女子回东宫,公然和她叫板,让她怒不可遏。
出来的时候萧澈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就是他与自己亲生母亲之间的交流方式。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的母亲必定会让他不留余地地摧毁。
他的父皇不喜欢他,他的母后把他当做一枚用来巩固权利的棋子。
千雪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他,她顺手折了东宫里的一枝白梅,塞进他手心里。她醒来时床头就放着白梅,她想他应该是喜欢这花的。
萧澈握着花枝,晃了半天神。
从这次以后,皇后娘娘再也没来过东宫。
千雪的伤养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刚好赶上了上元节。
这一年,一度盛大的灯会必定热闹非凡,萧澈是长安城第一纨绔,自然不会老实地待在东宫。
傍晚的时候,他拉着千雪的手,对她眨眨眼:“走,本太子带你出去逛逛。”
熙熙攘攘的人群盈满了大街小巷,长安城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明灯。
萧澈觉得有趣,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随意地架在自己脸上,遮挡住来往女子爱慕的眼光。
萧澈递给千雪一个面具,千雪摇摇头。她每日带着人皮面具,早就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了,她不喜欢带面具,却不得不带。
两人并肩走到一处桥上,迎面走来一位白衣公子,他脸上覆着一副黑鬼面具,只是与男子近乎病态的白皙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擦肩而过,画面似乎就此定格,熙攘的灯市,璀璨夺目的翩翩公子,令满街的晶莹剔透的花灯顷刻之间失了颜色。
公子……千雪一怔,他的身体似乎比之前更加羸弱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失神,萧澈嘴角一勾,握紧了她的手:“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萧澈与千雪站在长安城高处的城楼上,俯视万家灯火,漆黑的夜被冲天绚烂的烟火点亮。
萧澈温柔一笑:“你看世间歌舞升平,乾坤盛世,千雪你可愿意陪我在尘世间并肩?”
当朝太子居然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说出,尘世并肩这种话来,就是世间任何女子都该心动。
唯独只有千雪,她摇了摇头:“太子,你可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你从小锦衣玉食,根本不懂什么叫民间疾苦。”
4
千雪带萧澈来到长安城外的贫民窟,这是萧澈一生中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乱石为墙,破布糊窗。这里是长安城最贫穷低贱的地方。
饥寒交迫,贫穷,病入膏肓,孤苦无依的人目光空洞地瑟缩在低矮破屋里。
恶臭在狭窄的街道上弥散,令人几欲呕吐。
这里也是长安城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奴隶们被锁在铁笼子里,脸上被刺了一个“奴”字,过着猪狗不如地生活,一生逃不开被贩卖的命运。
这是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何况普天之下?
墙内锣鼓喧天,繁华热闹,墙外贫病交加,仅仅一墙之隔真是莫大的讽刺。
“为何会这样?”萧澈握紧了拳头,他虽然知道这个世间上有穷人也有富人,可是他从没亲眼见过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你可知道近年天灾不断,皇帝宠信权臣,那些赈灾银两早就被贪污了。”
千雪没有说出口,其实罪魁祸首就是心狠手辣的皇后,萧澈的生母。
天凌皇帝病重,皇后一族只手遮天,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残害无辜,放任手下贪赃枉法,不知道饿死了多少百姓。
萧澈从小锦衣玉食,他的母后教他的都是玩弄权术,如何控制人心,唯独没教过他要勤政爱民。
“太子好好看看眼前这番景象,我希望你会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好皇帝。”
萧澈变成现在这样纨绔是因为他不想当太子,可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他要当皇帝拯救万民于水火。
“千雪,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你,一定还给你一个太平盛世好不好?”萧澈神色凝重,目光里无边地恳求。
半晌,千雪才淡淡地回应了他一个字:“好。”
萧澈笑了,像是一个孩童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他拥她入怀。
千雪任由他怀抱着自己,她多么想开口问他,如果她面貌丑陋,接近他亦是怀有目的,他还会这般待她吗?
5
萧澈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收了以往风流纨绔的性子,再也没有涉足烟花柳巷之地。
自从萧赫病重,朝政都是皇后一族掌控,多少忠臣良相敢怒不敢言。
萧澈居然破天荒地上朝议政,群臣虽然议论纷纷,但是见识到萧澈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老泪纵横感叹道苍天有眼,辅佐明君国之有幸。
皇后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愿意参与政务执掌大权;忧的是萧澈羽翼渐丰,已经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这一年里,萧澈的势力渗透朝堂内外,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千机楼的情报网,正是千雪的暗中相助才得以如此顺利。
萧澈以为一切的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萧赫病危,太医束手无策,皇后缙漪澜每日在宫中照拂。
凌冽的冬日。
千雪换了一副太监总管的面皮,屏退了宫人,领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年轻人进入皇帝的寝宫。
殿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萧赫躺在病榻上,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手中握着一颗岚珠还有一份遗诏。
这岚珠正是千机楼苦苦寻觅了十多年的东西。
年轻人摘下黑色的斗篷,露出俊逸的脸庞的那一刻,萧赫双手颤抖握紧了岚珠,睁大了眼睛,嘴角含糊不清地呜咽:“寒儿……”
“我来送送你。”萧寒径直走到榻前,推开了一扇窗,冬日暖阳照进屋内,驱散殿内难闻的草药气味。
萧赫挣扎着要坐起来,千雪上前扶住他,给他身后垫了一张软垫,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殿外。
5
千雪刚关上殿门,一柄锋利的白色宝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千雪!”萧澈双眸赤红,将“背叛”二字咬得极重。
殿内。
“母妃也是在这样一个冬日里死去的。你还记得吗?”萧寒在萧赫正对面坐下,他带了一坛落雪,亲自斟了两杯。
“洛儿……朕对不起……你们母子……”萧赫像是回忆起什么,呢喃细语。他身体僵硬地举起酒杯,清酒入喉,回味绵长。
这是洛妃亲手以雪水酿的酒,名叫落雪。萧赫想,没想到临死前竟然还能再喝到。
“寒儿……你是来报仇的……朕……”
“母妃从未恨过你,我曾经恨过,只是后来我不恨了。”萧澈拿过他手中的遗诏,竟然是两份,其中一份意为找到流落在外的皇子萧寒,传位与他;还有一份写着传位与太子萧澈。
“我可不想做什么皇帝。”萧寒嗤笑了一下,将传位萧寒的遗诏扔进火盆里,火焰熊熊燃烧。
“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萧赫颤抖双手递出一颗火红色的岚珠,萧寒接过,触手生温,果然身上的寒气锐减了许多。
萧赫含着泪点点头,他找了十年才找到的岚珠,唯一能给萧寒续命的宝物,这是唯一能够弥补他一点的东西。
未了的心愿?
人之将死,任谁都会有万般不舍,遗憾,悔恨。
“寒儿……你能……叫朕……”萧赫吃力地吐出每一个字,接着又涌出一口鲜血,“叫朕……”
“父皇。”萧寒薄唇轻启,吐出这陌生的两个字眼,也算是了却父亲和他的遗憾。
萧赫欣慰地点点头,泪水蜿蜒而下,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世上最深彻的救赎,然后平静地闭上眼睛。
风吹落窗台的雪,一粒一粒地卷进殿内,带着清寒。
“我原谅你了。”萧寒站在窗前笑了笑,如同春水消融,尽管他已经听不到了。
6
“太子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千雪笑了笑,撕开一张假面,又露出一张美人皮。
“从第一次见面,我握你的手,你手上有茧,这是握刀剑之人才有的茧子。”
“你很聪明,那你为何还留我在身边?”千雪毫不畏惧,只是低眸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
“我不懂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人,是来杀我的却又为何迟迟不动手?你接近我又是什么目的?”萧澈前面几句话几乎是怒吼着,后面几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你让我完全猜不透,千雪,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坦白,你只要说出来我会原谅你。”
“我所做的一切,的确欺骗了你,但是从未背叛过你。”千雪咬着下唇,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你让我如何信你?”萧澈错愕地望着她,手中的剑在颤抖。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千雪别过头,心如死灰般望着地面。
砰——
缙漪澜手中端着在偏殿亲自刚熬好的药碗,进殿内的时候却看到萧赫闭着眼睛,而哪个让她每日做尽噩梦的脸呈现在眼前。手中的药碗翩然落地。
“你!你别过来,洛妃,你是不是来找我索命了?”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母后!”萧澈冲入殿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缙漪澜似给抽去了魂魄一般,颓然坐地:“洛妃,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萧赫闭上了眼睛,手里拿着一份遗诏,火盆里还燃烧着一份遗诏的碎屑,未曾烧尽的“萧寒”二字尤为瞩目。
萧寒站在窗前,日暮光影穿过窗户投射进来,整个人在光中氤氲,仿若谪仙。他的脸有种病态的苍白,五分和逝去的洛妃相似,五分和萧赫相似。
“父皇!母后!”萧澈跪在地上看着紧闭双眼的萧赫,又扶住皇后。
缙漪澜仿佛坠入无边的梦魇一般,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澈儿,救救我。洛妃要杀我……洛妃我是被逼的……我错了……我嫉妒你生下儿子,害怕威胁到澈儿的地位……才会下毒杀你的……你不要杀我……澈儿母后只有你了……”
显然她已经疯了。
“公子。”千雪单膝跪地,“侍卫很快会过来请公子速速离开,千雪断后。”
“好,好,好,千雪效忠的主子居然是你,这样一切就能想通了。”萧澈几乎咬牙切齿地一连道出三个好字。
父皇死了,母后疯了,自己爱慕的女子原来也是他的人,就连唯一属于他的皇位也被人虎视眈眈,这一切让萧澈如何冷静?
他缓缓抽出宝剑直指着萧寒:“你想弑父夺位换了遗诏当皇帝?想得可真美!”
“随你怎么想。”萧寒从来不喜欢辩解任何事,他转过身要走,这座冰冷的皇宫已经没有任何让他留念的东西。
7
“想走?”萧澈率先开战,宝剑凌冽的寒光一闪,毫不留情地向萧寒的喉咙抹去。
叮——
千雪抽出腰间软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公子先走,接应的人就在外面,这里交给我。”
“你若真想和我打,三日之后,长安城外独孤亭见。”萧寒颔首示意,飞快地带上黑色斗篷步出殿外。
“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的对手是我。”千雪的软剑与萧澈相抵,对上他愤怒的眸子。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千雪从未见过这样神情的萧澈,他是真得动怒了。
萧澈手中的剑锋一转,刺向她的右肩,速度极快。
嘶——
千雪右臂被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千雪置若罔闻,继续与萧澈缠斗,只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
千雪失血过多,渐渐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软剑撑在地上,被赶来的侍卫围布,几十柄剑架在她脖子上。
“押入天牢。”这是千雪昏迷之前听见的最后几个字。
昏暗的天牢内。
千雪是被冷水泼醒的,她右臂上的黑红色的血已经凝固,伤口深可见骨。
萧澈负手背对着她:“自己说,还是要我亲自用刑?”
“你们是兄弟!何必手足相残?这一切只是误会!”
“兄弟?帝王家哪里有什么兄弟情义?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萧澈愤怒地转身,质问她。
“自己的父亲病死难道不应该看一眼吗?公子绝对没有对皇位半点觊觎!”
“哈哈,他的母妃死了,他怎么可能原谅这个父亲?至高无上的权利谁不喜欢?我不信有人能放下杀母之仇原谅别人,这样拙劣的借口你觉得我会信吗?!”
萧澈从小在皇宫的阴谋算计里长大,怀疑的种子早就深深植入他的骨髓。只要一丁点儿裂痕,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若真的有人愿意放下仇恨呢?你信吗?”千雪声音很轻,试探地问。
“那就等,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再去考虑信不信。”
“萧澈,我现在说任何话你都听不进去,我希望你冷静下来,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公子从未有过伤害你的心思,我也没有背叛过你!”
两行清泪顺着千雪的脸庞滑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压垮了她,他好像的确没有任何应该相信她的理由。
他心底已经认定了都是借口。
“唯独出身是我不能选择的……母后已经疯了,继承皇位是她的心愿。我不能输,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性威胁到我的地位!我和萧寒只能活一个,你明白吗?”
萧澈高高地举起宝剑,千雪视死如归,如果她的死可以抵消他心中的仇恨的话,她愿意。
预料的疼痛没有袭来,捆绑她的铁链被切断开了。
“你走吧,趁着我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萧澈背过身去,不愿意看她。
千雪感觉自己的心很疼,像是被千万条毒蛇啃咬,“哇”的一声,她吐出一口鲜血,她强忍着疼痛站起身,左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8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三日,街上的人皆是白服素面,倒是应了满城雪景。
独孤亭。
萧澈早早地等在这里,手中的剑插入雪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唯一一条上山的小道。
萧寒果然如约而至,他一袭白衣,踏雪而来,他的脸庞俊美无双,美得任世间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睛。
“拔剑。”萧澈等这一刻已经不耐烦了。
“我没带剑。”萧寒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从一棵梅花树上折下一株花枝轻嗅起来,“我就用这枝花剑同你比试吧。”
“你觉得你一定能赢我?”
“不,我觉得我会输。”萧寒笑得云淡风轻。
萧澈莫名地感觉烦躁不安,握紧手中的剑冲刺过去,萧寒轻盈地避开锋芒。
萧澈招招致命,萧寒只是躲避,一次也没有进攻。
萧澈挥剑越来越快,最后用尽全力刺出一剑,萧寒笑了笑,放弃了抵挡,他的胸膛被一剑贯穿,梅花枝散落在地上。
“放箭!”萧澈怒喝了一声。
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早已拉满了弓弦,千百支利箭瞬间射出,萧寒成了刺猬。
萧寒吐出大片大片的血,和地上的白雪融成一块斑驳。
“你为什么不还手?”
“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萧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不是萧寒,你究竟是谁?”
萧寒虚弱的撕开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美人皮,然后顿了顿,又撕开一层假面,露出自己真实的容貌,右边脸上一大块疤痕尤为醒目。
“千雪!为什么是你?!”萧澈扔下剑,抱住千雪千疮百孔的身体。
“我的模样是不是很丑……”
萧澈摇摇头:“不,很美,世人皆爱你美艳皮囊,唯独我萧澈爱你真心。”
“我叫宁千雪……是宁尚书的女儿……我宁家被皇后陷害抄家灭门……我被卖做奴隶……脸上刺了奴字……后来我用碳火烫毁了自己的脸……和阿娘逃出来……阿娘告诉我……不要恨……不要报仇……”
“千雪,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宫,我一定会救你!”萧澈嘶吼着,声音沙哑。
千雪虚弱地笑了,她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你说你……不信有人能放弃仇恨……我有无数机会为宁家报仇……可是看到你……我就心软了……咳咳……因为我爱上了你……公子交给我的任务……其实是……护你周全……做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帝……”
千雪伸出手,抚平萧澈紧皱的眉头:“我希望你放下仇恨……不要难过……”
千雪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眼睛,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风卷起雪花,覆盖了地上一片鲜红的血迹。
“我不准你死!千雪你答应过留在我身边,我还你一个太平盛世的!”萧澈感觉心像是被刀剐了一样,胸口疼痛不已,竟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9
萧寒赶到的时候,萧澈正一根一根地拔下千雪背后的箭羽。每一根都刺得那样深,每一根箭头拔下的时候都带着血肉。
他数了一下,有一百零三根。
“我来迟了。”萧寒垂眸。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千雪是我害死的。”萧澈的手心握着一枚断裂的箭头,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血肉里,那么疼。
千雪被那么多箭刺穿的时候,又该有多疼呢?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恨意,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放下仇恨心甘情愿赴死。
萧寒一拳狠狠地打在萧澈脸上,他茫然地跌坐在雪地上。
“这是替千雪打的。”
萧寒说完,横抱起千雪千疮百孔且冰冷的身体。
“放下她!你把她还给我!”萧澈几乎是跪着爬行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袖乞求。
“三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若是你能还天凌一个太平盛世,我保证三年之后把她完好地还给你。”
“你说的是真的?”萧澈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
“千机楼有一秘宝,据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即使失败了我也可以保证千雪肉身不腐。”
萧寒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踏雪而去,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半点足迹。
先皇逝世三个月后,太子萧澈登基为帝,定国号千盛,大赦天下免赋税徭役三年,废除奴隶制。
勤政爱民,心怀天下,铲除贪官污吏,兴修水利,造福万民。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深受百姓爱戴。
明知爱人是易容的刺客,皇帝却在她重伤失踪时,3年不纳妃
尾声
千盛三年,冬。
独孤亭。
太监总管搓着手不停地来回踱步:“皇上,天色不早了,眼看着要下雪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太后娘娘今日神色已经好多了,特意亲手做了饭菜,宣了多次等皇上回去吃呢!”
“你先回宫,回禀母后,朕想多坐一会儿,晚些回去陪她用膳。”
“是。老奴告退。”
萧澈没事的时候就会来独孤亭坐一坐,三年了,千雪没有任何消息,就连千机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有种预感,她一定还活着。
萧澈和往常一样,斟两杯清酒。然后静静地坐着,等一个人来,一直等到天黑。
天色越来越暗,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白梅花瓣落进了酒杯里,芳湘四溢,沁人心脾。
萧澈不禁低头苦笑了一下:果然,今天也等不到了吗?
他抬头的时候对上了一张笑魇如花的脸。
她对他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原标题:《晚来天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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