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空软件网 更新：2023-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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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漫游散记
草堂话古今∥记杜甫草堂
蜀国仲夏，江天一色。树色连云，芳烟凝翠。莺燕传语，华光增辉。千年草堂，古木沧桑。浣花溪畔，藤萝旗帐。
悠悠清江，南来北往。天地开劈，日月重光。日月之行，古来今往。星汉灿烂，纵极八荒。
细雨霏霏，雾锁清江。波光潋滟，鸥鹭乘翔。晓风微拂，紫霞流光。素衣策杖，浅吟低唱。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诺，浣花溪上，是谁在吟唱，惊艳了时光？
无边喜雨，万千春光。冰雪初解，柳梢转黄。老幼相携，漫步溪塘。隔空丽音，扳舌弄嗓。
噫！瞧！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嘻嘻笑语，吟成诗行。
一片春光一点霞，十里杨柳半天花。无事青石板上坐，蝶飞蜂舞报春华。
小园三日雨兼风，桃李堆雪一片红。惟有江水自春色，鸥来鸥去伴人影。
一老一小，牵手花丛。一唱一和，你侬我侬。漫步溪畔，追蝶逐风。风送笑声，雨润花红。看！北岸！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那老的，陶醉了，笑语中，眼角忽然掠过一丝惆怅，发出一声低沉的唉叹。家啊！家……家……家，何日能再回到您的怀中？看到家乡洛阳的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
天边的云，翻动着万里春风。江边的草，转动着斜晖落红。藩篱无限景，恣意买江天。江连万里海，峡入一条天。
“ 阿耶，阿耶”，那儿有蜜蜂，那儿还有桃花。小的老的，瞬间眼前一亮。老的一阵惊喜，便自言自语，那不是黄四娘子家的小菜园吗？。
“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园子旁边的桃花，也花胜去年红，就在黄师塔前，红的粉的，开得热热闹闹。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依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老的拽着小的手，边行边吟。
这是春风，那是桃花，但却不是四千里外南亩里的那一片芳华。“不是爱花即欲死，只恐花尽老相催。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遥望碧溪上，波似黄金光。林疑彩凤落，晚霞依山长。
小儿攀新枝，欲做柳笛郎。忽闻柳色好，自吟巜咏柳》唱：“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柳垂下柳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天边晚来风，野老笑相迎。山气日夕佳，云影铺江城。柳笛向天歌，百鸟共朝凤。
清水河上白云边，一片孤舟万重山。柳笛声声颂杨柳，万家灯火向谁闲？
野老如苍松，常自笑狂夫老更狂。“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风含翠筱娟娟净，雨浥红渠冉冉香，厚禄故人书断绝，忙饥稚子色悽凉。欲填沟壑惟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老幼相牵，踏着斜阳。绕江逐溪，返回草堂。
这草堂，永远定格在了天府之国的成都，宛如漂泊在历史洪流上的一叶孤舟，仿佛是镶嵌在盛世大唐气象背后的一块黑色的胎记，永远留在历史风光的旷野上。
每当回想起汉唐气象，就想起了长安，万物不计其数，纷纷争入目。总有说不尽的振奋与恢宏，既有唐太宗的“贞现之治”，唐高宗的“永徽之治＂，武则天的“治宏贞治，政启开元”，也有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国富民强。大气起兮云飞扬，是汉唐兴盛的大国气象，雄浑而不雕饰，大度而不浮华。有李太白的吟咏，长安一片月。有杜少陵的悲叹，国破山河在。有杜牧的回望，山顶千门次第开。有孟郊的喜悦，春风得意马蹄疾。有卫青的马踏龙城，霍将军的封狼居胥。有司马迁的奋笔疾书，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裴将军的剑舞，张旭的狂草，雷海青的筚篥，李龟年的歌声，敦煌壁画的飞天和吴道子的吴带当风。经贸商旅，文人墨客，英雄狭士，普通百姓，一切似乎都欣欣向荣，万世而不朽。
但是，历史却给唐玄宗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有一些子黄天风沙，像沙尘暴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一瞬间，淹没了他四周的天空和大地，到处一片狼藉。李林甫，口有密，腹有剑，排斥异己，暗暗培植党羽，疯狂把持朝正，权欲熏心，声色犬马。杨国忠，不顾天下成败，忌贤妒能，骄纵跋扈，不可一世。节度使安禄山，史思明，载舟覆舟，发动叛乱，暴发了历史上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安史之乱”，将唐王朝的诺亚方舟，历时八年之久，险些掀个底朝天。唐王朝的历史车轮，一下被推进了峡谷深渊，从此，大唐王朝，便雄气不再，逐渐走向衰退。
“安史之乱”，祸国殃民，民不聊生，致使无数人背乡离井，四处奔波，乞讨为生。当时官员兼诗人杜甫，也被卷入历史的滚滚洪流中，无奈弃官投友，流寓成都，苟且偷安。
或许，《春望》最能代表他那时心乱如麻的，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是一曲大众的生命的悲歌，也是一段历史的沧桑记忆。
李太白的一曲《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这神笔之作，像五雷轰轰炸炸，一下摧毁了多少人追逐天府的梦想。
但是，杜甫没有怕，既没有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也没有怕巍巍秦岭的雄伟险峻。而是别开生面，取道陇南，老病一孤舟，携家带口，跋山涉水，辗转数月而不休，历尽艰辛，投奔到天府之国的成都。
杜甫到了成都，有严武和高适两位好朋友，鼎力相助，在成都西南郊，万里桥西，清江之滨，浣花溪畔，修建茅屋，使全家得以安身。
饱经忧患，备尝困苦，又“一岁四行役”，忽然能有一个安身处所，杜甫自然喜不自禁。《卜居》，是他选择住所林塘之幽的一抹幸福记忆。
“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已知出郭少尘事，更为澄江消客忧。无数蜻蜓齐上下，一对溪鶒对沉浮。东行万里堪乘兴，须向山阴上小舟”。这一“齐”字，又一“对”字，雅然间，让人窥见了物情之闲适，林塘幽静之活泼。
草堂建成之际，诗人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喜赋《堂成》以贺之。“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旁人错比杨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这寥寥数语，包含了诗人多少惊喜，自不待言。
诗人杜甫，从为官之道，到流浪漂泊，再到定居田园，躬耕陇亩，这是他生活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当时，干戈遍地，惟成都尚无战事，所以被苦称为烟尘之外，仿佛世外桃源。故有《为农》之乐。
“锦里烟尘外，江村八九家。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卜宅从兹老，为农去国赊。远惭勾漏令，不得问丹砂”。田园风光，自然景色，闲适而安逸，难怪诗人从心底发出“卜宅从兹老”的幻想。
杜甫居成都，游武侯祠，作《蜀相》诗。“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诗人，从自春色，到空好音的景色描写感悟中，看来他并无心思赏景玩物，他所向往和推崇的只是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国尽忠，精心报国的思想。也是他自己从青年时代，就向往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忠君爱国爱民的思想的流露，却至今迟迟未能实现。致使他睹物思人，推己及人，发出“常使英雄泪沾襟＂泪洒英魂的浩浩喟叹。
生活毕竟是生活，现实最终还是现实。人可以没有幻想，但是却不能不屈服于现实的残酷，岁月的真实。草堂，是杜甫现实生活的家园。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是生命的第一要务，没有了生命载体的存在，一切都是虚无。
杜甫，从秦川大地，到央央天府，很快就适当了那里的生活气息。既有儿女承欢膝下，也有宾客往来门庭，还有鸟语花香绕户。
《江村》，是草堂落成后，杜甫一家老小怡情自足的一种生活写照。看，“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忽然觉得，这种生活情调和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非常相似。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村居》与《江村》，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有志之人，有失意之悲，但不乏失意之乐。
古往今来，田园，是接纳一切不幸失意落泊之人的最后一块芳草地。它能承载不幸，包客过错，也能壮大快乐。
花径，顾名思义，是花丛中的曲曲小路。但是，一旦入文学，便顿然生出一种无限的光明美好的意象来。
白居易的庐山草堂有花径，他在花径散步时，发现桃花盛开，还写了一首《大林寺桃花》。杜甫草堂，也有花径，见有客来路过花径，他很真诚地记下了这个时刻的友谊，名曰《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尽管草堂没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有的只是家贫旧醅，但是，老朋旧友，不速之客，飘然而至，随心所欲地畅谈对饮，一样快乐无穷，幸福无比，让人羡慕不已。
草堂，是个快乐的天堂。那里承载了诗人与家人的喜乐安康。因草堂临水而居，杜甫也常常带领家人去江上划船，打鱼，放歌，品茶，听风吟，闻鸟鸣，看云起云落，望日出日落，借清风明月，遥寄思亲思乡的苦乐。
《进艇》，是杜甫带领家人游江时的一个生活片段记忆。“南京久客耕南亩，北窗伤神坐北窗。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滑清江。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茗饮蔗浆携所有，瓷罂无谢玉为缸”。这里，有老有小，有花有蝶，有阳光有涛声，有清波有茶茗，虽没有美味佳肴，举杯畅饮，但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也其乐融融。
诗人，是自然之子，富有生活情趣，人生格调，爱竹，爱松，也爱虫鸟万物。
草堂周围，便是竹林。看！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人行。会须上潘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
草堂前，有一二百年老楠树。“倚江楠树草堂前，故老相传二百年。……，我有新诗何处吟，草堂自此无颜色”。老楠树，为风雨所摧毁，诗人甚是伤感怀念。铭文以记之。
安史之乱平定后，蜀中也出现了叛乱。杜甫经三台，阆中，准备出川。好朋友严武，重返成都，镇守天府之乱，并邀请杜甫重返故居，杜甫欣然接受。
杜甫，在回成都途中作《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得归茅屋赴成都，值为文翁再剖符。但使闾阎还揖让，敢论松竹久荒芜。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五马旧曾谙小径，几回书札待潜夫。处处青江带白蘋，故园犹得见残春。雪山斥候无兵马，锦里逢迎有主人。休怪儿童延俗客，不教鹅鸭恼比邻。习池未觉风流尽，况复荆州赏更新。竹寒沙碧浣花溪，菱刺藤梢咫尺迷。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书签药裹封蛛网，野店山桥送马蹄。岂藉荒庭春草色，先判一饮醉如泥。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这字字情，句句境，滴滴血，点点泪。表达了诗人对友人之情，草堂之爱，花溪之美的呼唤和记忆。
岁月，不光是鲜花和美景，也有冰雪和暴风雨的来临。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深深印记在每个中华学子心中的一曲最雄伟壮丽，荡气回肠的悲歌。
茅屋，住有世界上最穷苦的人，最寒冷的被窝，冷似铁。茅屋，住着世界上心灵最温暖人心的人，让人最为感动的伟大的灵魂。“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如今，这样的高楼大厦，早已遍布世界各地。诗人的梦想，早已变成了现实。
诗人，飘泊在岁月的风雨里，沉浸在忧国忧民的海洋里。诗人饱受战乱之苦，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也有剑外忽闻收蓟北的狂喜欢歌。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这种压抑在心头已久的苦闷，仿佛火山爆发一样，一下便烟消云散。归心似箭的心情，大概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吧？
杜甫，在草堂里渡过了他人生中不平凡的一段岁月，生活的苦难，战争的炮火，自然的变化，社会的动荡，人情的冷暖，一切的一切，无数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堆起了他艺术的高峰。让他的智慧，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艺术之光，短短两三年功夫，大概创作出了400多首名篇佳作诗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岁月沧桑人欲老，天地无情山河绿。
如今，来到千里之外，漫步草堂一角。睹物思人，不尽感概。
独立草堂，大诗人枯瘦如柴，雕像栩栩，其忧郁不解的神情，穿越时空，灼人耳目，让人禁不住，思虑千载，潸然泪下。
环顾草堂，景色宜人。古木参天，绿阴如盖。小桥流水，楼榭亭台。梅兰竹松，雕塑碑牌。大雅之堂，诗泛云海。花径悠悠，行人往来。
清江的水，在流动；浣花溪的水，也在流动。岁月，依然在前行；诗人，却不能再回来。
草堂，将永远是历史的站台，无数个行人，朝朝暮暮，像流水一样，从这儿走过，但再也没有一个才子佳人，能像野老一样，诗意满怀，流芳千古。
草堂
清江水来去，草堂一片月。
浣花溪上草，花开永不绝。
2023.08.09
于小居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