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
一九九五年我幸运的来到这个世界。幸运有三,一是妈妈顺产,二是我无天生残疾,再者被孕育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一个家多了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也多了一种可能。从古至今,正是这种可能性推动着人类文明产生,繁衍,进化,蓬勃。
童年时个子矮,皮肤黝黑很是瘦弱,没读过几本课外读物。像《小王子》,《少年维特的烦恼》,《简爱》,《基督山伯爵》等是从语文老师口中得知的。童年的生活说不上无忧无虑,也还算没有重大变故。
高中学习相当不用功,但也没翘过课,语文考试作文除了写海伦凯勒偶尔也会写史铁生。语文老师介绍史铁生的那堂课很激情,从此便记住了《我与地坛》。真正读这本书是从大学开始的。
你别以为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史铁生——《我与地坛》)
2013年高考,勉强上了一所省内本科,到了大学开始痴迷于文学。古今中外均有涉猎,辗转于图书馆与京东图书,了解了前人的思想与智慧。国外的读过叔本华,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加缪,米兰昆德拉,奥威尔,东野圭吾等,国内的读汪曾祺,白先勇,顾城,余华,王朔,王小波,双雪涛等。这其中我最喜欢读顾城。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大学生活单调但不枯燥,最激动的时刻莫过于去学校后门取快递,从网上买的书很快就堆满宿舍书桌。
毕业后在一家私企上班,工作快满一年的某天下午因琐事与同事起了争执,下班后被两位部门领导联合训斥了一番。
当天从单位离职后,骑着我的捷安特山地车到了阳澄湖,一路嘶吼着,越骑越有力量,嘴角竟流了血。我的精神状态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一开始睡不着觉,到突然成了话痨,不知疲倦的运动,兴趣爱好突然变得广泛,再后来消极易怒,购物挥霍。
现在看来我多希望那段经历是自我颓废,或者说经受不起那么一点打击。但事实是我的行为,精神状态在医学上被定义为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Disorder)。双相的成因太过复杂,到现在也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得,唯一确定的是那次被魔法攻击,虽然我并不相信一语成谶。自确诊之后,在家养了半年后开始工作,陆陆续续找了四五份工作,短的做了一个礼拜长的也只有两三个月。
然后就到了现在。我的前二十七年大致如此,不算特别,但在世上独一份。
二 妈
妈妈,比我早来二十一年,没法参与妈妈前二十一年的生活是个遗憾,说到这突然想到韩寒的电影乘风破浪。从她自己的自述和姥姥姥爷那里得知,妈妈小学辍学后就到被厂上班。由于做的娴熟,很快母亲一个人能做两三个人的活,犹记得几年前她向我说自己当时一天能挣十几块钱的高兴劲。舅舅曾谈起自己上小学初中时学习用品都是姐姐挣钱买的,孩童般的眼神触动了我。
妈和爸是一九九四年相亲认识并在当年结婚的,次年有了我。我是在妈妈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呵护中并没有宠爱,小时候的我心底觉得比起我她是更加爱爸爸。一次妈妈给爸爸做了鸡蛋汤,我看着汤做的很好看,想必很好喝,虽然吃了妈妈做的其它食物,但还是被眼前的美食诱惑住了,看着爸爸把汤喝的一点不剩,我心里不是滋味。终于在下午的某一刻爆发了,哭的稀里哗啦,妈妈见状忙问我怎么了,我犹犹豫豫带着哭腔说,我想喝鸡蛋汤。妈沉默了一会,随后急忙去厨房,一会儿一碗和中午一样的汤摆在我面前,尝了一下,的确很好喝,妈妈厨艺一直很好。当时饭量不济的我还是很快喝完了,毕竟是自己一番努力得来的。
零几年家乡的厕所普遍是蹲的茅坑,在我记忆里就没有哪家用上冲水马桶。有次我惊奇的发现茅坑用过得厕纸带了好多血迹,那是很多张劣质触感很硬的白色卫生纸,十块钱就能买一大摞。当时心想谁受伤了,因为我家诊所病人也蛮多的,可能确实是哪位病人受伤了。后来几个月我在茅厕又见过很多次差不多的血迹,我确定那就是妈妈的,可当时想她也没流血啊。生性内敛的我也没去问妈妈。随着逐渐长大,接触到一些生理知识,才知道那一沓劣质卫生纸就是妈妈的卫生巾。
时间来到二零零六年冬,这年我十一岁,妹妹出生。当时上初一的我,在妹妹出生前几天才知道原来她怀孕了,因为妈妈体型一直很胖,洗衣做饭帮诊所上下打点使她非常忙碌,所以看不出来有怀孕的迹象。或许也是因为在我大概七八岁被问及是否想要个妹妹时,自己强烈抗拒的情绪影响到了她。现在看来,我差点成了罪人,毕竟妹妹是妈妈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最好的礼物。妹妹和我一样在晚上出生,望着床上被包裹的相当严实的小人啊,那种奇妙在后来见到其它新生儿一样能感受到,那是一种仿佛能把自己拉回到十几年前自己出生的那一天,以上帝视角审视周围的一切,宣告着这世界多了一个我,多了一种可能性。
妈妈坐月子是奶奶来照看,说是坐月子,实际上连五天都没过妈妈就下床忙活了。事无巨细,妈妈像没生妹妹前打点着。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左右。周末的一天上午邻居小姑让我和她带着妈妈去县里医院,坐什么去的已经忘记了,反正不是出租车,因为记得回来的时候妈妈觉得打出租车到家要 30 太贵了,但最终因行动不便没有更好的交通方式而妥协。医院位于县里很偏僻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去县里的医院。走到二楼的长廊,排起队,端详着四周,人多而吵。工作人员叫一个号便有一位年轻女子进去,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女子踉踉跄跄地被护士搀扶出来,家属连忙到门口垂帘处接应。我才意识到我妈妈也要去做手术,我心想也没听说或看到妈妈最近哪里有不适啊,也没有多问。过了许久念到妈妈名字时,小姑和我扶着她走到门口,不善言辞的我也没像其它家属一样说出加油打气的话,就那么默默的在门外等着。那段等待的时间相当漫长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觉得不止二十分钟,应该有一个小时。终于妈妈也被搀扶着出来了,她的眉宇间透露着凝重,痛苦,想必手术不太顺利,小姑在一旁安慰着,我在另一旁牵着妈妈的手往楼道走去。我忍不住问妈妈疼吗,妈妈用微弱的语气回答说不疼。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手术叫结扎。
两年后我快中考那段时间,学习压力倍增。妈妈觉察到我忧愁的内心,经常在周末骑着三轮电动车带我去姥姥家玩。姥姥家从小就是我的伊甸园,那个小院子现已拆迁,但早已印在我的脑子里了。一扇老式木门,门底厚厚的门板是嵌在左右两块石墩里的,挑高的屋檐有点徽派建筑的感觉,一口抽水井,两个添柴火的老式锅灶,几间平房,一个挂了很高的大功率老式灯泡,还有一条叫黄黄的狗。有次从姥姥家回家的傍晚,车子抛锚,妈妈掌着方向,妹妹坐在车里,我在后面推。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月亮跟着我们在做平行移动,好像我走到哪,月亮就走到哪。我和妈妈说了这个现象,妈妈解释到那是因为月亮实际很大很大,所以走到哪你都能看到她。从那起,我对月亮产生了特别的情愫,有月亮又恰逢散步时必然好好观察,乐此不疲。
上高中后,与妈妈只能每周见一次。我俩用的都是诺基亚手机,每周通一次话成为了我们之间的仪式感。那三年,我曾忘记关水龙头导致租房涨水渗到楼下邻居那里引来投诉,我曾晚自习后下楼接堂哥忘记拿钥匙却把门带上了,我曾...每次这种棘手事都是妈妈出面解决,记得当时没有多么感动,更多的是对自己冒失的自责。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多想是自己把满是水的房间打扫干净,借辆自行车连夜骑回家或是跑步回家拿备用钥匙,然后得意的听着妈妈的牢骚,那么多水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弄得过来,那么冷的天还跑回来我给你送去就是了。我的妈妈不曾怕麻烦,不曾怕冷。
二零一六年大三暑假,在客厅玩手机的我听到诊室传来很急促的叫声,“快点快点”,我以为哪位病人输液有不良反应了,连忙去看,是妈妈站不起来了,如同荒漠里用尽力气的骆驼,看上去没有任何力气。我和爸爸赶紧扶着妈妈坐上家里那辆破旧的五菱小货车。爸爸开的很快,妈说话都很吃力,我在后座默不作声。爸爸去挂号时舅舅也来了,我和舅舅在县医院大厅里就扶着妈妈有十几分钟。一系列 B 超,磁共振得到的诊断是腔隙性脑梗塞。我并没有惊讶妈妈会得这种病,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在我门那里多发,我家诊室每天都有这样的病人,不惊讶不代表不难过,我心情十分低落,听说得了这个病不能摔跤,很多摔跤的后来就很难康复甚至突发脑溢血。一天后妈妈住院了,亲戚陆陆续续过来照看,病情比想象中要遭。期初两天还能说话,缓步移动。到了第三天变的口齿不清,没法走路,尽管妈妈已用尽全力。疾病真的有种魔法,使中年人瞬间变成婴儿,想吐露自己的内心,想审视周围的一切,但又无能为力,我想这也是病魔这个词的由来之一。过了一周病情稳定后,当务之急便是学习说话走路。关于那段日子很多瞬间已经模糊,但有一点我是确信的,我很开心,来自于角色互换的奇妙,来自于童年的幻想,来自于妈妈一天天变好的满足。当妈妈咬字明显清晰一点时,便表达自己想回家疗养的想法,因为她总觉得医院里用的药不如我家诊所用的药。在家养了几个月后,妈妈进入康复期。后来,幸运的恢复了大部分身体机能。
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准备动身前往苏州那天,妈妈硬是塞给我一沓子钱,说给我买耳机。是的,她都记在心里,几个星期前她刚拒绝舅舅给我买礼物的邀请,我当时说自己想要一款头戴式耳机听音乐,妈妈交待我别乱花钱,这也是她从小给我传递的思想。可我从小到大想要的她好像都给我买了,这次我坚决的拒绝了。因为我要去挣钱了,很开心很期待,我幻想着自己将拥有自己更完整更广阔的人生。离开家乡,于我而言有一种聆听传教士布道的庄严,仿佛自己将进行一场马拉松,参与者穿着专业的运动服,跑鞋马不停蹄的跑着,自己作为其中一员,兴奋且幸运。妈妈帮我收拾好行李箱,把新买的保温杯装满热水。我背上包,推着行李箱,父亲载着我到了客运站。
一年后病魔的手推向了我,依旧是有魔法的对手。我没有变成婴儿,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性情乖戾,易怒,挥霍钱财,爱吵闹,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主宰。我想这魔法药水的成分该有多复杂,世上千百种病,每种病的成分各不相同,配魔法药水的恶魔,聪明且邪恶,应该不是孩子。
发病期的我,情绪无法自控,家里人管不住我,索性让我发泄出来。疯狂持续了近一个月。那段时间我强烈建议爸爸买一辆新车,因为家里那辆五菱破烂不堪,不夸张的说走在路上随时可能散架,他也是爱车之人,很喜欢在网上看车评。没想到过了几天我家真的购入一辆新款起亚,虽然我很想让我爸买沃尔沃。在妈妈的一次散步中,我说自己过几天就再出去打工,你让爸爸买辆沃尔沃汽车吧,那车安全,你们出首付我来还月供,相信我。三年前妈妈生病那天,家里的车陷入一个小坑开不上去时爸爸和自己焦急的心情,使我难以忘却,像根针扎在胸口。看着那辆起亚,想象着自己可以带家人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开着车去公园转转,满足感油然而生。当然,我也幻想着妈妈复发,我开着车赶紧送到医院,妈妈惊险获救。是的,当时的我经常想象自己是家里的英雄,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英雄,想救难民于水火,想让高傲的贵族低下头颅,我很享受那种状态。
三 爸
爸爸是爷爷奶奶的第四个孩子,有着七十年代出身的皖北人身上固有的特质,仗义能吃苦,以及家族老一辈留下的的传统内敛。初中毕业后他就跟着爷爷学医,其间还去河南陕西一带淘过金。
看过几张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皮肤比我要白很多,个头很高挑,那个年代的相机没有现在那么发达,我看不清爸爸的脸,应该还不错,要不妈妈可能看不上呢。十七八岁他接过爷爷的衣钵开始在离家两三公里外的一家诊所工作,诊所里里外外就他一人,所以属于自己创业。一直到了六岁我才第一次去家里的诊所,不是去看病,而是舅舅想带我去诊所玩。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夏蝉的鸣叫与自行车叮咚的声音进入我的小耳朵,清脆且惬意。那时村里一辆汽车都没有,也或许是自己从没见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到了诊所,进去一看,那是间大约 30 平左右简陋的平房,放了几张输液架,两张病床,屋里挤满了病人。当时爸爸穿一身白大褂,头发还很多,正在配输液的药水,他冲我和舅舅笑了笑就继续忙碌了。关于那天的记忆只有那么多,甚至记不得父亲当时中午有没有吃饭,以及我和舅舅有没有吃饭。
同年,我们举家搬到了诊所并住在了诊室的隔壁,我坚信起初我的新家是没有床的。卧室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放上铺被和床单,我们一家三口就睡在那里。后来的几年家里有了一张挺大的床,一辆几千块的宗申牌摩托车,一台熊猫牌电视机,一部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再后来破土动工,从诊室后面又接了一间平房,一间厨房,日子从拘谨到相对阔绰了起来。
零六年伴随着妹妹的降临,家里比往常更热闹了,除了来看病的还有一部分特意是来看妹妹的,妹妹是在乡里乡亲见证下长大的,从咿呀学语到会走路再到上幼儿园。我内心十分羡慕妹妹,因为我没上过幼儿园。有一天爸爸说要给妹妹买个金吊坠,也说给我买个学习机,我心里高兴极了。我早想有个学习机了,既可以玩又可以学习。几天后妹妹的吊坠买回来了,是三克多的老佛爷纯金吊坠,而我的学习机在接下来的几天没有被提及。终于我绷不住在吃早饭的时候哭了一场, 爸妈见我满是委屈的模样问我怎么了,我默不作声,毕竟用哭换来东西多少有点难以启齿。但也奈何不了爸爸的追问,最终像上次想喝鸡蛋汤那样说了自己想要一台学习机。第二天,县教育局旁边的一家学习机专卖店,我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台步步高学习机,五百二十八元,当时虽算不上巨款,但也够爸爸辛苦很久了。我及其爱惜它,一直保存到了现在,内置的朗文电子词典非常好用。十二年后的研究生复试中在问及平常用什么词典查单词时,我自豪的说用初中时父亲给我买的朗文词典。
初二的一天中午,太阳高照,诊室里弥漫着各种气味。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迈着踉跄的脚步来找爸看病,交谈后发现老人是大便拉不出来,有几天没排泄了。综合考虑,爸爸决定拿出一瓶药水,在老人的要求下,爸爸准备把药水在门口的垃圾堆旁挤入老人肛门,爸爸操作很熟练,可以说挤药水,掏大便一气呵成,老人的肛门流血了,顺着一次性手套滴到了爸爸的胳膊上,邻里乡亲也有来围观的。老人的排泄物很多很臭,爸爸洗好手后立刻打扫战场准备吃午饭。这样的场景在我家属于寻常小事,当然也有大事,让我一度以为爸爸杀死了老李。
那是位癌症晚期患者,四十来岁,住在我家对面,很不幸他的病查出来就是晚期。在查出病之前经常能在露天看见他打麻将,后来受病症的折磨,在我家诊所输液,足足有两个多月。我也是那时候才了解到这位直爽乐观的邻居的。他来输液总能和屋里的病人打成一片,有说有笑。他很喜欢中国史和国家时事,这方面和很多村里读过书的老人志趣相投。一天晚上大概十点多,我门一家被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那是老李的妻子,隐约听到她说老李疼的受不了了,他们谈了足有半个小时。之后爸爸从冰箱拿了点药水,提着医疗箱便出去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我们一家再次被吵醒,这次是喇叭传出的哀乐。是的,老李走了,是爸爸送走的。当天我和爸爸去吊唁,送别这位邻居,看着老李消瘦的身体,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映入脑海。来我家就诊的癌症晚期患者很多,那时候的病人知道自己是晚期很少选择化疗,我家便成了很多病患的最后一站。
日子一天天平淡的过着,突然有一天一群穿着夹克的客人打破了平静。“要不是看在你爸的份上,非把你抓起来” 这是一位看上去慈祥的镇卫生院领导和我爸说的。我从不记恨他,因为其它人像强盗一样把我家诊室的药柜洗劫一空,是这位领导站出来制止说别搬了的。后来才知道他是我爸爸的爷爷带出来的徒弟。这件事给我的心底种下了种子,爸爸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开了十多年的诊所停业了,父亲在心里规划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几个月后在老宅,养鸡场盖起来了。养殖场有三名员工,爸,妈和我。二次创业显然没有第一次来的顺利,鸡蛋价格的不稳定加之禽流感的爆发使得家里举步维艰。养鸡的第三年,政策有了松动,诊所又重新营业了,爸爸就更加忙了,上午晚上接诊,下午在鸡场忙。但爸爸显然心情更好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离不开病人,病人也离不开他。
去年我在家里发现了一本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科普书籍,那是爸爸买的,里面夹了许多笔记。有一张写着深海鱼油,EPA 和 DHA,三文鱼,金枪鱼,双相障碍,抑郁症,心脑血管,多动症,精神分裂症。想起我确诊之初爸爸买的保健品就有深海鱼油,自己也经常吃到好吃的金枪鱼罐头,这才明白那些笔记是爸爸的散文诗。那段日子他是比当初被不速之客羞辱还难熬的,他会给我递烟,看着自己没抽过烟的孩子控制不住情绪一根根的抽烟心里必定五味杂陈。我一不见,他再忙也会骑着电瓶车找我,他总能找到我,我也知道他会来找我,所以我不会去偏僻的地方,如此默契。
爸爸的头发日渐稀疏,索性推了光头带起帽子。眼睛虽不如从前但医术却更加精进,我始终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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