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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枯骨门佛像任务完成攻略,

来源:天空软件网 更新:2023-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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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违抗族令嫁凡人书生,貌美龙女成亲三年后,却每日泪流不止


1.青黛

我第一次见她时,正在姑苏雨季。

染着淡淡梅花的油纸伞下,青色旗袍也如雨水一样流动。她缓步走来,一步步轻轻踏在微微积水的青石板上,只露出下巴和清秀的唇边,随风扬起两缕头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抹流动的身影上。

而一切注视对她都似乎并不存在,她只是踩着青石和雨,缓缓停在茶馆门前,缓缓收起雨伞,便径直向我走来,轻轻坐在了我的对面。

窗外有屋檐,屋檐在落雨,道上杨柳如染,远处烟水迷蒙,一江东去……

而这一切照在那张岑寂的脸上,都显得是那般黯然失色。

我不由怔怔看着她,感到既意外,又仿佛熟悉。

而她只淡淡望了一眼窗外的雨。不施脂粉的五官自成风景,唯有耳下两颗玉白的珍珠,点缀在脸颊和发丝之间,随意却分外美丽。

然后,看向了我,清泉一样的眸子带着些许难明的情绪。仿佛是浅笑,又仿佛是打量。

“我叫青黛。”

她的声音也像姑苏的雨,温和又带着凉意,初识或许不觉什么,待回过神来就知,天下找不到同样的第二处。

我不经意地也坐直了身子,回答:“我叫落雪。”

她似乎饶有兴味:“我听说,你帮人写故事。”

我顿了顿,点头:“帮人执笔,混口饭吃。”

或许我诚恳的态度,与陈旧的衣衫相映成辉,确实是副穷酸混饭的模样,叫她闻言不由轻轻勾唇。清风吹动一缕纤柔黑发,画面美得不像真实。

“那你替我写个故事吧。”她说。随后那白皙秀丽的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向了我。

我淡淡看去,上头写着:“中央银行定票,凭票支付一百八十平银壹大圆。”霎时间,再也无法淡然。

要知那时,两个银元就够五六人在北京东来顺大吃大喝一顿;五个银元就够在姑苏租一季舒适的房子……

这一百八十个银元,是一笔够我过半年优越生活的巨资。甚至若计较长远些,还能置办些私产——不过,我从来不计长远,我也不需私产。

她将我的惊讶和故作平淡都看在眼里,微勾的嘴角笑意便仿佛更深了些。

“你要写什么。”我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以细微动作将银票收进袖里,一面说。

她默然片刻,微微昂头,上身姿态与方才在雨中一模一样。仿佛一枝万物萧瑟后,静静盛开的梅花。

“落雪小姐,你知道《朱蛇记》的故事吧。”

她看向我。

2.朱蛇

《朱蛇记》全名《朱蛇记—李百善救蛇登第》,是宋人刘斧在《青琐高议》中编撰的一篇志异。故事发生地点也在姑苏,就是离茶馆不远的吴江垂虹桥。

书里写,年轻书生李元乘船前往杭州,道经苏州吴江,泊舟长桥之侧,登岸步入垂虹亭,凭栏远跳,赏太湖晚景。忽然,看见几个牧童用竹杖戏打一条长尺余的小朱蛇。

李元年少多才,容貌俊逸,而心地善良,见状急忙以铜钱百文,从几个顽童手里买下小蛇。

那小蛇通体朱红,蛇头隐约两处白点,似角一般。这时已经被牧童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书生心中怜惜,小心翼翼捧回朱蛇,用艾叶煮水为它轻轻洗去满身血污,耐心等小蛇伤势恢复过来,才带到草木茂盛的无人野外放生。小朱蛇离去前频频回头,似乎要记住恩人模样。

书生看得越发温情,柔声嘱咐说:“我今日放了你,可于僻静去处躲避,休再叫人见看。”小朱蛇似乎听懂,又回头看了几眼,方游入水中,穿波底而去……

后来自杭州返乡,书生又来到垂虹桥上的亭中观赏美景。午后风清日朗,不由昏昏欲睡。这时,有一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男子前来拜见,随后引书生登船。

书生只觉神思恍然,一路跟着男子直到一座宫殿,名日“玉华之宫”。有个身着王者衣冠的老者,就是水中龙王出来迎接,感谢书生的救子之恩,款待甚欢。

原来那日的小朱蛇,竟是龙王爷幼子,只因为不谙世事,又一时贪玩上岸,结果被几个牧童所获,若非书生相救,只怕戏打至死……

去请书生的是龙王长子,这会儿,也把小朱蛇唤了出来。

见数行花容月貌的宫女簇拥着一个小郎君前来,那小郎君头戴小冠,身穿绛衣,腰系玉带,足蹑花靴,面如傅粉,唇似涂脂,十分安静地站在龙王身边,向书生行礼。

如此救命之恩,龙王自当大谢。于是除了美酒佳肴、金银珠宝,等书生辞归的时候,龙王又将女儿称心许给书生为妻。

龙女雾鬓云鬟,柳眉星眼,有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龙王与书生约定,将女儿许配夫妻三年,期满即复归龙宫。

后来书生试期临近,龙女称心为他窃来三场试题,使书生果然高中,授江州金判的官职。三年任满后,调任苏州的吴江县令。

书生携妻称心赴任至吴江,龙女因为三载报恩已满,便辞别他,衣带纷飞腾空而去。最后书生被当朝王承相招为赘婿,累官至吏部尚书的高位……

宋人最看重仕途,所以旨在告诉后世,好心有好报,能高中及第,前途无量,对其中陪伴书生三年,和窃得试题的龙女称心草草带过。

到了明清,文人们对朝廷和事业心灰意冷,反而渴望红袖添香、佳人真情。于是《朱蛇记》被改为《李公子救蛇获称心》的话本,将故事写得更加丰富细腻的同时,好人有好报的重点已不再是高中及第,而是得到貌美多能的龙女称心相伴……

这个故事不算广为流传,但在姑苏尤其吴江本地一代,却几乎无人不晓。所以,我也自然知道。

我再次抬眸看向她,看向那笔墨难描的清冷眼眉,还有旗袍勾勒的一双斜肩。

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极美。

可也自她走进茶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不是人。

窗外的雨声连天接地,淅淅沥沥。窗棱上也汇聚成一道细流,顺着灰白的砖墙缓缓流落……

我再次顿了顿,慢慢端杯啜了口洞庭新茶,又重新放好,才开口道:“你,从垂虹桥下来的吧。”

她默然片刻,浅浅莞尔。玉白的脸色,也似乎多了几分生动光彩:“他们说得不错,落雪小姐果然非同凡响。”

我也笑了笑,把有些凌乱的碎发别去耳后,回答:“机缘巧合,略有薄能罢了。”

说着,抬手为她也斟了一盏清茶。

隐约之间,远处有雷鸣响起。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烟雨迷蒙的窗外,那个方向往南。

“落雪小姐来苏州时,有经过西湖吧。”

往南百里,便是杭州。我乘船而至,她自然知道我来的方向。

我点点头。

“雷峰塔还在么。”

我摇头:“前些年已倒了,只剩残砖烂瓦。”不过或许后世会重修的。

她莫名会心一笑,沉吟片刻,抬眸:“落雪小姐你说,当初白蛇对许生如此深情,他却为何要请和尚收她?”

我想了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倒非是答不出来,论及人性,我最擅长侃侃而谈。只我也知道,无论无何回答,都只会勾起她心中的不快。所以,我静静沉默着。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体贴,眸中难明的情绪却更加浓郁。再次看向窗外落雨,抬手撑起那小巧玉白的下巴,半晌,忽而一声轻笑,自言自语般道:

“我始终不能明白,我真是很蠢吧。”

3.称心

始终不能明白,就也始终不能放下。

而窗外姑苏的雨,却跟千年前那个春夏之交一样,连天接地淅淅沥沥,温柔却又带着寒意。

那时也依旧白墙青瓦,河岸垂柳和玉兰花,在雨中似一丛丛白鸾停靠着烟霞……

她喜欢从海口入河,一路东来,在陆地水流中四处停驻,看看一看人间百态,也看一看岸边风物。

水上有行船,有艄公,有商户,有书生,偶尔还有节日漂下的花灯,闪闪烁烁如星辰一般……

这时她就会化作一条浑身淡青,唯有头顶两个白点的小蛇,在夜月掩映的花灯中间穿梭游弋。

民间端午的时候蛇虫避讳,处处都是朱砂河雄黄酒的气味,也因如此,白蛇才暴露身份,引出后面的诸多事情……

可她是不怕的。因为她虽化作蛇形,可从来都不是蛇、就跟她的弟弟化作小朱蛇,但其实是龙王幼子一样。

只是她,从来都不叫称心。

她叫青黛。是一条通体青色的海龙,是一个出身高贵,却喜欢留恋凡尘的龙女。

她一向自由自在,满心欢喜。直到一天雨后夜色皎洁时,在苏北的运河里,望见船上读诗的白衣书生。

书生在舱外纳凉,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身形修长,眉眼温润,声音如山间泉水一般清澈,又似三月春风一般舒朗,读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化成风景,落在了淡淡长河之中。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龙子龙孙们各个眉目精致气度不凡,青黛也是看遍了天地珠玉的,可还是在入目的那一刻,就感到月光顷刻明亮,晚风刹那温柔。

那个白衣身影,恍若明月照屋梁,春风盈怀袖,就这样刻在了水中小青蛇的眼底。

她随他的船只一路南下,其他行船、艄公、商户、书生,偶尔还有节日漂下的花灯,闪闪烁烁如星辰一般,可是都再也入不了青蛇的眼睛……

据说白蛇当初找到许生是有前尘恩情,但若许生长得眉目可憎,想来白蛇就算报恩,也是不会以身相许,结果真情错付的。

这世间万物唯有爱情最是捉摸不定,但就算是爱情,也总得讲个前缘后因,没有凭空而来的东西。

而这世间多少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是从美好的皮相开始,否则便是不够美的,就像本来极美的风景里走入一个面目可憎的,旁人看了都觉得丧气。

多少情爱,本就是由美好的皮相开始。但不能说从皮相开始的情爱,就不是真正的情爱。

就像白蛇对许生,除了皮相外,还有恩情在;而青黛这里,不过是先牵挂了皮相,再有的恩情。

那恩情,就是几日后书生在垂虹桥救下的小朱蛇,也是青黛那跟随姐姐脚步,贪玩上岸的弟弟。

小朱蛇是来找姐姐的,可她只化了人形,在岸边柳树下掩映身形,看着亭中的白衣书生,并未察觉自己的弟弟半路被牧童截获,随即被竹杖戏打,很快在惊慌万分中遍体鳞伤。

若非善良的书生及时察觉,并匆匆赶往救下朱蛇,若弟弟有个三长两短,龙王势必震怒,而青黛也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当心疼不已地目睹对方买下弟弟,并用艾叶细心为他疗伤,然后带到无人野外放生的一切举动后,青黛眼中的温柔便更加深刻,再也无法割舍……

“我今日放了你,可于僻静去处躲避,休再叫人见看。”

书生说。

但他不知那小青蛇其实频频回看的并不是他,而是那跟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的一抹青色身影。

他想也化成人形叫一声姐姐,可他的姐姐却眼中饱有温柔和泪水,示意他先行离开……

之后一切故事,都是青黛一手所为。

她不仅贪恋红尘,还教坏幼弟,让对方险些丧命,如此事情是无论无何,都不敢叫龙王知晓的。

更何况,她们的父王远在千万里外深海,也根本不可能来这小小吴江,接待一个凡人书生。

那引路的男子和宫娥仆役皆是水中小妖所化,龙王是吴江水君,繁盛的”玉华之宫“是水君洞府加上迷乱法术——唯有龙王幼子,是真真实实为了姐姐出现的。

可以他年幼的智慧和判断,即便感念恩情,也依旧对青黛谋划的事情并不赞成,所以见到书生时分外冷淡。

因为不比寻常玩闹,若龙族私配凡人,可是要刮鳞抽筋、驱逐四海的罪孽……

可她已然心付书生,宁肯冒险。

只或许人间、水族毕竟异界,书生虽然恍若梦中,却对一切都小心翼翼,行为拘束,叫众人都不知如何提起龙女,又如何促成婚姻。

一晃便过数日,书生再次向水君变化的龙王辞行。后者望了一眼帘后的青衫身影,对书生诚恳表示,救子大恩实在难报,书生还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或许,是一门良配?一个天仙般的美貌妻子?

书生却依旧小心翼翼地行礼,回答:“岂敢其他奢望,平生只求称心罢了……”

他只是自谦之词,只希望龙王放行早日离去。水君却似得了解放一般笑道:“公子既然只求我的女儿为妻,我怎敢推辞呢?“

随即传言,唤出龙女来……

书生自然大惊,不曾想自己随口的话,居然暗合了龙女名字。

正诧异之间,见众宫女簇拥着一个青衣女子款款走出,那龙女雾鬓云鬟,柳眉星眼,有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一旁龙王继续道:“这就是小女称心,公子既然求了,我便将他许配与你。”

他不由呆立原地,回神时连忙跪地拜叩,不是道谢,而是解释:“小生所求称心者,但希望一举登科,以称此心,岂敢望天女为妻?“

龙王好不退步,甚至拿出几分王者威势来,严肃道:”此女小名称心,既然你求了,我也许了,再不可悔矣。“

随即不等书生回答,就唤那水妖化的接送人: “送你妹妹与李公子同去,不得延误! “

书生只得拜谢,与龙女一起离开水宫……

从此,青黛便叫了称心。

4.结局

一切都只为嫁与凡人。

若当时不是过于沉浸在达成所愿的欣喜,就该从书生的惊惶多于惊喜,勉强多于感谢里,知晓他对非我族类的排拒,绝非龙女一厢情愿就能幸福美满的。

他们是做了夫妻,青黛甚至荆钗布裙服侍公婆,如此美丽温柔的妻子,或许书生也是真心相对过的,所以才叫她越无法割舍。

也曾同立月下,也曾红袖添香,也曾共读诗书,也曾鸾帐春宵……

但始终都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青黛无法体会,而书生却无法释怀。

或许是她每逢雨天就微微露出白点的额头,或许是她始终不曾改变的青衣;或许是她到来后李家就从不间断的井水;或许是她无法叫书生跟父母和好友真正讲清的身世来路;又或者是她因为需要隐匿踪迹,而不能破法与书生有孕的龙身……

总之,龙女沉浸于世俗情爱的幸福中时,她的丈夫心中却始终笼罩了一抹淡淡阴影,可她却毫无察觉。

后来考期将近,龙女记挂着当初在玉华宫里丈夫想要登科的心愿,不惜冒险施展法术为他偷回试题,让他三场高中。

果然中了,但丈夫欣喜后的敬畏,却在眼底越来越浓……

龙女并不能体会,也无法理解。就算察觉书生近来形迹可疑,似乎有事瞒着她。也并未料到,那是对方新科登榜后另攀高枝,便和新岳家丞相府一起,找到修为高强的法师,想要驱逐自己……

话本里写,李元到吴江任职时,龙女称心忽然辞别,说三年之期已满,救命之恩已偿,于是让书生保重,便乘风而去。

还说那书生万般不舍,欲向前拥抱,却只落了空,叫他不由仰面痛哭。龙女便劝导说,我必须离开否则会受重责,你莫为我误了青春,另有良配等着你……

或许书生的确是有仰面痛哭的,因为看着相伴三年的妻子,在驱龙咒的压制下现出龙角青鳞,被迫腾空离去,多少还是有几分不忍。

垂虹桥上,金光禁锢着青影,渐渐升起,又渐渐落入水中。

“相公,为什么……”

龙女泪如雨下,比起伤痛,更多的是不解。

她一声声呼唤着书生,可直到彻底没入河水,书生都不曾回应一句。

水波抚平,喧嚣也彻底安宁下来。

从此龙女称心消失在《朱蛇记》的故事里,而书生李元则被王丞相招为婿,一路娇妻相伴平步青云,累官至吏部尚书……

法师的禁龙咒,让她再也无法出水上岸。

事到如此,青黛本该看破世间冷暖,顺流回到深海。以龙王对女儿的关怀,未必就真的会将她剐鳞抽筋。更何况,还有最得宠的弟弟一定会替姐姐说情。

可她无法离去,也不甘离去。哪怕幼弟再次化身小朱蛇,前来想将姐姐带走,她也断然拒绝……

于是在书生吴江任职的三年里,便日夜等待垂虹桥下,可直到锣鼓声响,伴着加官进爵的书生渐渐远去,她都未能再见他一面。

青黛沉在水底,抬眸依然有行船,有艄公,有商户,有书生,偶尔还有节日漂下的花灯,闪闪烁烁如星辰一般……

十年、百年、两百年……

要不是情爱的陷阱把她陷得这样深,她本无牵无挂在深海,自由自在。

可因为有了情爱,又历经情爱遍体鳞伤却不肯割舍,龙女独守垂虹桥下,四野水波太浅,长久停留本就不利于龙,渐渐的,她竟在水底抑郁而终……

《朱蛇记》故事中再无龙女身影,数百年后的人们却在旱季的吴江边,发现一具真龙尸骨。

他们怀着无限敬畏将尸骨收集起来,在河边树起龙王庙,求龙灵保佑此地风调雨顺……

而本来魂魄虚弱混混沌沌的青黛,也在乡民日夜香火祭拜里,渐渐恢复几分力气,重新成了人形。

她死去一次,失去了龙身,却依然并未得到解脱。

她不明白许生为何找人收服白蛇,也依然不明白,夫君为何那样对自己。

她依旧想要见他,问他,等到他,可如今的她不受驱龙咒压制,却也离不了庙宇远去,所以她只能依旧守在垂虹桥下。

靠着百姓的香火,一等,又是两百年……

直到清末战乱,她的龙王庙和西湖边的雷峰塔一样只剩残砖烂瓦。不同的是,白蛇得到解脱,而不过一缕幽魂的她,无人再上香,却只能渐渐湮灭。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她也感到疲乏至极,或许渐渐湮灭,本就是一件好事。

可唯有心底那一丝不解,一丝不甘,让她在感受自身逐渐消散的时候,期望解脱,又依旧心怀些许牵绊。

后来,她听船上几个人提起,说吴江茶馆里来了个衣着寒酸的女子,专替人写故事。

于是,在这接天连地的姑苏雨里,借着水势上岸,找到了我……

5.深海

青黛进门时,我便看出她不是人,但也不是龙。因为她如今,只是一抹会随时消散的阴魂。

而她也并不期许我能帮到什么,不过实在心有牵绊,想最后找人倾诉罢了。

“落雪小姐你说,许生为何那样对白蛇,我的夫君,又为何那样对我……”

青黛说,嘴角莞尔,眸中却是无尽凄凉。

或许,因为龙女再温柔多情,总比不上一个能踏踏实实助他享受繁华,又能真真切切为他生子繁衍的丞相之女吧。

可无论如何,白蛇的许生胆小如鼠薄情寡义是真,她的夫君怯懦自私冷酷无情也是真。

“他明明救下我的弟弟,他明明那样善良……”

青黛呢喃着,苍白的脸颊有淡淡水痕划过。这更不是好事,会把她最后的一点灵气消耗殆尽……

我想说,人的善良有时未必作假,但也并不是都值钱的。区别只在救下朱蛇只需百文,而与她做夫妻,则时时在身为异类的梦魇,和世俗的评判里。

如今尚且不是人人都能无视这些,更何况从前?

但我终究并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我望着她,极度不想再伤到她。

我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人情最短。”

青黛抬眸,眼中微微不解。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庄子曾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因为生命短暂,目光也自然短浅。是故夏虫,不可语冰。而放到情字上,也是一样。”

宋代邵雍的《皇极经世书》里,将宇宙终始视为一元。一元十二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三十年。

算下来,一元为十二万九千九百年,一会为一万零八百年,一运为三百六十年。

“开天辟地的大神以元为纪,所以为天地生民立命;大罗金仙以会为纪,所以能勘过去未来;你为龙女,以运为纪,所以动情,则延续千年。“我顿了顿,补充道,“就算白蛇一般的普通妖灵鬼怪,也能以世为纪,自然情长,但看开也是早晚的事;只有凡人以年为纪,岁岁计较——如此,他爱你三年,已属寻常了。”

意思是,白蛇的许生,和她的夫君如此薄情,只是短暂生命所注定的人情最短罢了。就跟朝菌、蟪蛄的目光短浅一样,都是种类所命定的事情。所以,她无须不解,更无须始终牵绊。

我不知天地万物,是否真因为生命的长短,而注定了情感的长短。但我相信这种解释,足够叫她看开。

“人情最短……”

青黛愕然后,缓缓重复着这句话,陷入了久久沉默与思索里。

片刻,再次滑下泪痕,露出一抹难明的轻笑。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样温柔,却带着寒冷。

“原来如此……”

她说。

原来书生薄情不过种族命定,原来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什么都无须执着……

她的泪会加速她消亡,但我知道这次的泪流后,她也便能真正放下。

所以,我只是静静看着。直到她的泪水渐渐流尽,而她苍白的脸颊,也渐渐变得似乎透明。

“青黛。”我终于开口,声音温和,眸色怜惜,一切都真心实意,专注地凝视着她,“回到深海吧。”

她泪水迷蒙的美丽双眼抬眸:“深海……”

“深海。”

她眼中有些许光彩,随即又迅速黯淡:“可我已……”

可她早无龙身,又只剩残魂,如何再回得去?

我宽慰一般笑了笑,道:“我无法凭一己之力为你重塑庙宇,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从残败的龙王庙下找你的骸骨,只需几块供你栖身便可。”

她一怔,诧异望着我。

“然后,我会带着骸骨,送你回到深海。”我用温和笑容安抚她的情绪,并希望让她更加信任,继续道,“深海龙气旺盛,你会慢慢再次成型的。”

她似乎迟疑,隐约感到可行,又隐约担忧什么。半晌,才轻轻道:“落雪小姐,多谢。”

“小事。”

“可我如何再见家中亲人……”

原来她担忧的是,无颜再见当初不顾一切悖逆的家族。

我微微默然,随后笑着开口:“纵然有过行差踏错,毕竟血脉相连,应当更胜男女情爱。岂能因为无颜,便不见的么?”

她闻言微微蹙眉,片刻,终是露出浅浅笑容,向我道:“好。多谢落雪小姐。”

“不必客气。”

只这次,便再也不要去人世了……我心中想。

6.解药

第二天,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跟千百年别无二致。

我依然寒酸的衣衫,撑了一把纸伞,独立龙王庙前。

说是庙,倒不如称为一座林下孤坟。颓圮、破败,只剩残砖烂瓦,伴随着毫无生机的枯草野花,在雨中孤独冰冷。

岁月,将所有红颜化为枯骨,情爱,把雨中青黛变成林下孤坟。而姑苏年年的烟雨会一直下,不曾为谁而停。

或许连提坦大神都无法企及,真正永恒的,只有天地本身。

我看着破败孤坟,眼在再次浮现青黛在雨中执伞走来的模样,片刻,缓缓叹了口气。

半月后,我身处往西海归墟的船只,一路海风清澈,心旷神怡。

青黛那一百八十个银元,刚好够我雇船完成这次旅途。直到我将盛放她骸骨的包裹抛入海中,一切便真正终结。

骸骨入水,浸湿之后便如受了吸力一样朝海洋深处钻去,同时绽放了淡淡青色光华。

我知道,那是海中龙气滋养,让她得以舒展灵魂。

骸骨下沉迅速,我距她如此遥远。可就在转身之际,还是隐约听到一句女音,道:

“谢谢——”

依然像姑苏的雨,那样温和,又带着微微寒意。不过这次,再无从前负累,悠长却轻松。

我不由笑了笑,再回头时,就见甲板上的水手都盯着不远处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男子。脸上似乎都在道,要是他藏了一路这才出来,一直没人察觉,也太奇怪了些……

我并不打算解释,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向男子走去,与他并立在海风里。

他似乎也凝视着骸骨消失的方向,随后不发一言,只向我递来一物。

当初书生救护的小朱蛇,如今已然剑眉星目,英气勃发。而他自幼相伴长大的姐姐,他也一直不能放下。

所以,不惜大费周折,来拯救她。

青黛那一百八十个银元虽然价值不菲,但比起我真正的报酬,可就大大相形见绌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要鲛人血做什么。”

他说,红色风衣在海风吹拂下,有轻轻摇动。

我漫不经心地接过,也不查看就收了起来,随后抬头笑道:“我们各取所需,明不明白不要紧。”

他默然片刻,也轻轻一笑,不得不承认:“你做得确实很好。”

“谬赞了。”

他看着我仿佛思量什么,随后顿了顿,再次默然,片刻,看向我:“你知道李元的真相,对不对。”

我闻言抬眸,微微沉吟后,缓缓回答:“青黛或者你,可不是我写的第一个故事。”

他凝眉,神色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不解:“你是说……”

“倒不是李元,”我神色淡淡,“他如今早不知轮回何方,哪会记得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

我再次笑了笑,看向无尽的大海,道:“北宋时又不止你姐姐同李元在,我自有我的缘法。不过阴差阳错,知道真正的李元并未高官厚禄花月春风,而是被王丞相招婿不久,便抑郁而终。而他临死前捧在手心的,书写着称心之名的画像,就是你姐姐青黛。”

所以,我初见她时,便觉几分熟悉。

如此,则李元必定不曾薄情寡义。他或许是因为人龙之别有所顾忌,又因为青黛的身份隐秘承受了许多压力,但三年恩爱后,他绝不可能找法师将她驱逐。

更何况,一个凡人法师,修为再高,又怎么可能禁龙?

于是,唯一的合理的推测,就只剩,是龙族所为。

毕竟,匹配凡人可是剐鳞抽筋的大罪。定是龙族趁她施法破了隐匿,找到青黛去处后,以她和李家人的性命逼迫书生,使得书生做出后续行为……

可惜,被禁锢水中的青黛,再也看不到丈夫的悲痛欲绝、抑郁而终。

也可惜,龙王好好的盘算,却不想女儿对书生深情如此,以至于死在垂虹桥下……

对方听完我的话,没有认同,却也没有反驳,只陷入久久沉默中。半晌,才再次开口:

“你既然知道真相,又为何依旧说书生情短,欺瞒青黛。”

仿佛在他眼中,我虽然为鲛人血才去姑苏,但并非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女人。

所以,我若真对青黛心生怜惜和不忍,明知他姐姐正是为此一直放不下,应该不会用这种欺瞒的方式。

我正向前走,闻言不由停住,片刻,回头一笑:

“因为无情,才是诸事万般的解药。不是吗?”

他蓦然一怔。久久无法回话。

而海风清澈,缓缓飞扬着我的头发。

抬眸看去,只觉夕阳如血,无比明艳。

(原标题:《青黛》)

本故事已由作者:长亭落雪,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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