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被折辱的质子正抬头望着我。
他被下人架着,被迫跪在地上,单薄的白衣沾染上了尘土,拳脚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身上。
少年紧抿着下唇,即使被拳打脚踢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忍耐。
好看的眉眼含着不甘和几不可察的恨意直直地看着我。
「见到长公主还不跪下!」
「你不过是南国送来的质子,装什么清高!」
下人的辱骂声让我泛疼的脑袋渐渐清醒,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少年挺直着脊背,一声不吭,即使衣衫狼狈,白皙的脸上沾染了尘土,也掩盖不住他清秀隽丽的长相。
作为在社会主义灌溉下成长的花朵,怎么会允许有这样聚众围殴的事情发生。
我赶紧呵止了下人的行为。
「都住手!」
周围的人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向我。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我有些不习惯,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
「我……」
我看着下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假装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来掩饰慌张。
难不成这个长公主是个恶毒人设?
我清咳了一声,站直了身体,下巴微抬,斜睨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少年。
「把他带到我的院子里来。」
下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疑惑地说道:「公主,这是——?」
「他还有用。」
我潇洒转身,身后下人们又重新架起少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算你走运,被公主看上是你的福气。」
少年冷冷地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鹫。
我的背后都是冷汗,刚才这场戏应该没露馅吧。
不过,我现在又面临了一个难题。
我停下了脚步,面前是左右连通的长廊,我的房间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身边的宫女见我停下,低着头上前恭敬地问我。
「公主,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本宫……本宫有些乏了,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是。」宫女扶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拐向了左边。
我真是个小天才。
又经过了一个假山,才到了住处。
我停在寝殿门前,挥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
轻轻推开门,入目是一个大屏风,屏风的前面是一个紫檀木架,木架上放置了一个白瓷花瓶。
几只海棠花错落地插在里面。
房间整齐干净,我绕过屏风,左面靠窗有一个梳妆台,右面是一个香炉,正冒着白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间垂着青色帷幔的床。
不是床,是床上有个人。
少年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绑住,此刻仰面躺在我的床上。
我被吓了一跳,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剪刀给他松绑。
「你等一下,我给你剪开。」
谁料,我刚剪开绳子,他就反手打掉我的剪刀,将我抵在床沿。
他离我很近。
少年的眼尾狭长,双眼皮褶皱很深,棕色的瞳仁幽深,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他身着白色的里衣,墨色柔顺的头发垂在身侧,显得更加清润如玉。
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
我被他抵着脖子,桎梏在他和床梁之间。
「等一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少年听到这话,很轻地冷笑一声,继续俯身靠近,我偏过头,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耳垂,缠绵又暧昧。
「公主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站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不是,你误会了。」
我对未成年的小孩没兴趣。
「误会什么?公主当初把我带回府里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少年换了一种姿势靠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不是吧,原来的公主连未成年的的小孩都下得去手?
我压下心中的讶异,继续开口道:「我让下人带你到这里只是不想你被他们欺负,很显然他们误会了,你也误会了。」
少年眯了眯眼,审视的眼神直直射向我。
「你不是长公主。」
我心里一惊,但面上不显。
「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朝我走来,我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比我高出了一个头。
「长公主从来不会这么善良。」他微微低头看着我。
「所以,你到底是谁?」
果然,还是因为恶毒人设崩了。
我索性直接摊牌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长公主,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夺舍吗?」
他眯着眼看我,眼中含着几分兴味。
「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
少年笑了一声,轻轻启唇。
「南渊。」
我失眠了。
我望着头顶的帷幔发呆,一直睡不着。
南渊被我赶到进门屏风左边的软榻上睡觉。
我告知他去软榻上睡觉,南渊什么也没说,就朝那边走去。
我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南渊,你今年多大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今年十九。」
还好,还好,不是未成年。
我翻了个身,思绪又回到现在,心情复杂。
我穿书了。
穿到了我昨天上班摸鱼看的一本玛丽苏小说《公主在上:霸道将军夜夜宠》。
当然,我不是爱看这种小说,只是恰好刷到,上班偷懒的时候,什么小说都看得下去。
原身名为夏明月,是夏国的长公主,为人娇纵跋扈,自幼爱慕本书的男主谢书瑾。
女主是流落民间的二公主,名为夏明玉,当初在宫廷政变时被夏国当今的皇帝交予了一位行医之人收养,如今接回宫中,暂住在夏明月的府上。
夏明月看不起她处处找她麻烦,每次都被谢书瑾撞见并且为女主解围。
南渊作为南国的质子,被夏明月看中带回府中,想让谢书瑾吃醋,奈何人家对她的好感在她所作所为中都消失殆尽,根本不理她。
夏明月于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南渊身上。
南渊的身份只配待在破旧的偏院,夏明玉心地善良,经常悄悄给南渊送药和食物。
因此,夏明玉几乎是南渊黑暗日子里的光。
后来南渊找到机会回到南国,一番政变他成为新的王,向夏国发动战争,逼迫夏国交出夏明月。
他要让所有欺负过夏明玉的人付出代价,夏明月最后死在了南国的监狱。
我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我最后会面临的结局。
我只是上班摸鱼看小说,但也不至于让我变成恶毒女配吧。
南渊对我的恨是出于我对他的欺辱和对夏明玉的欺负,如果我不干这些事,是不是我的结局就可以改变。
既然是个长公主,那当个咸鱼不好吗。
我这样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杆头。
睁开眼的瞬间,房间还是古色古香的布置。
我心里失落,以为睡一觉就可以回去了呢。
南渊已经不在屋内了。
我叫来外面的宫女帮我穿衣洗漱,还是不太习惯古代的生活。
来的宫女是昨天带路的那一个,一身翠绿色的衣裳。
我打了一个哈欠。
「南渊去哪了?」
小翠为我梳头,点缀上一些繁琐的首饰。
「回公主,南渊已回到偏院。」
我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容貌,细细的柳眉下是一双黑若曜石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扑闪,一张小巧的殷红唇瓣。
「好了,带我去南渊的院子。」
我走出自己住的房间,跟着小翠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小路。
果然南渊住的地方很偏僻。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白色的围墙爬满了藤蔓,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
还没等我走近,有辱骂的声音传出伴随着物品破碎的声音。
「装什么清高?」
「你不过就被公主看中了一个晚上罢了,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我赶紧加快了脚步。
木门吱呀被推开,我最先看到南渊被推倒在地,身边是破碎的茶杯,白净的衣裳沾染上了尘土,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
那两个人看到我连忙跪了下来。
「参见公主。」
我打量了他们一番,是昨天欺负南渊的人,眯着眼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替他们默哀一秒钟,照南渊在书里最后折磨夏明月来看,他现在只是暂时的示弱。
「回公主,我们只是教训一下有些人还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本宫的人需要你们教训吗?」
那两位下人听到这话更加惶恐地低下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南渊抬起眼皮,眼眸微动,随后又恢复平静。
我挥了挥衣袖,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下人。
「自行领罚去,记住,以后南渊是我的人。」
「是!」那两个下人忙不迭地跑走了。
「公主这又是何意?」
南渊从地上起来,坐在石凳上,平静地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
「怕你又被人欺负。」我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拿过另一个茶杯倒水。
南渊本想拿茶杯,察觉到我的动作,收回了手,指节轻轻点在石桌上。
「要不你搬到我的院子里住?」我想了想,「虽说你是质子,但你在自己国家也是个皇子,这样会不会委屈你了。」
南渊听到这话冷冷地笑了,似是在自嘲,缓缓开口。
「公主说笑了,我在这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当然有。」我认真的看着他。
有时我真的挺讨厌这里尊卑贵贱分的那么清楚。
「要不你当我的贴身侍卫?」
「公主,我不是习武之人。」南渊垂下眸子,敛去所有情绪。
我暗自腹诽,那你是后面是如何夺得南国?
不过我也清楚如今在夏国,南渊要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我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
「收拾一下行李,到时候住我隔壁,这里确实有些破旧了。」
留下这句话,我让宫女带路,起床到现在没有吃饭,肚子有些饿了。
南渊看着我的背影沉思,一贯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南渊搬出了破旧的小院,住进了我隔壁的房间。
他每天跟在我的身后,低眉顺眼,帮我端茶倒水,递上衣衾。
我本不习惯这么被人照顾。
「南渊,其实你不用做这些事情的。」
「那公主把我带在身边的意图是什么?」
南渊拿过披肩披在我的身上,末了还理了理领子,微凉的指节擦过我的肌肤,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样的话别人不会欺负你了,而且你长得好看,当个门面也不错。」
「门面?」南渊微挑了一下眉。
「就是形象的担当,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出去多有面子。」
我想了想那个场景,嘿嘿笑了一声。
南渊正想说什么,走进来一个下人。
「公主,二公主回来了。」
二公主?
我大脑宕机了一秒,才想起来应该是女主夏明玉。
下一刻,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我控制,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前厅。
「带我去见她。」
我脚下生风,绕过了花园的假山,在亭子前面的小道上看见了夏明玉和谢书瑾。
我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气,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这个情绪不来自我。
「妹妹回来了啊。」
我扬起一个端庄的笑容,走上前姐妹情深的牵起了夏明玉的手。
夏明玉轻皱了下眉头又舒展开,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
「劳烦姐姐出来接我了。」
我看向谢书瑾,有些羞涩的笑了,柔柔地开口道。
「阿瑾哥哥,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谢书瑾礼貌地回绝:「不了,家中还有事务要处理。」
我有些失望,细眉蹙起,悄悄地走到夏明玉的身边。
「那便下次吧。」
谢书瑾微微颔首,转身要走。
我察觉到我的手伸到了夏明玉的腰后意图要推她,但是我阻止不了,身体像被操纵了一般了。
下一秒,我用力推了夏明玉一把。
在我碰到她腰的时候,那股束缚我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我紧急扯住夏明玉的腰带往后拉。
由于惯性,我直直地扑向水中。
「公主!」
「明玉!」
落水的一刻,我听到两道焦急的声音。
湖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鼻腔,视线朦胧之际,我感到旁边跳下来一个人,接着腰上覆上了一只手。
我被一股大力扯出了水面。
南渊抱着湿透的我边走边吩咐宫女。
「快叫太医!」
我止不住地咳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南渊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波纹。
他脚步仓促地走去我的房间,目光透露出焦急。
我的视线渐渐的模糊,脑中最后定格的是谢书瑾在安慰夏明玉的画面。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剧情出现偏差,开始惩罚。」
我感觉我在一片冷热之中反复,昏昏沉沉。
口腔中流入了液体,苦苦的,我又再次沉入了黑暗。
我发了高烧,昏睡了三天。
说实话,按我的体质掉水里其实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是我偏偏高烧了,而且这个病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我醒后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喉咙干涩,温度都退了下去。
「公主,你醒了?」
清润的声音传来,我偏头看到南渊走到我床边,微微俯身将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
「我去叫太医再看一看。」
太医是一个有些年迈的老人,看起来就行医多年很让人信服。
「公主的高烧已退下去,近日还是要多注意不要着凉。」
他微微拱手,又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箱子里掏出了药方递给旁边的宫女。
「不过还是要喝药,这些药抓三天的量。」
太医和宫女走了,南渊跟着出去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靠在床头,想到落水那天脑中的声音。
我基本记不住原书具体的剧情,只记得大概,但是隐隐约约对昨日落水的剧情有些印象。
又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剧情,谢书瑾送夏明玉回府被原主看见,于是原主生气地推夏明玉下水。
这也是谢书瑾彻底厌恶原主的原因。
所以我那天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女主的行为是剧情设定。
我救了夏明玉出现了偏差,发起了高烧,这就是剧情的惩罚吗?
反正我和夏明玉必须要难受一个?
我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内心暗自吐槽。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睁开眼看到南渊端着一碗粥走过来。
他跪坐在我旁边,葱白的手指握着勺子,舀起一勺粥,轻轻吹凉递到我的嘴边。
我习惯性地往后缩了一下,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接过碗。
「我自己来吧。」
南渊躲开了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公主的病初愈,还是我来吧。」
南渊喂粥的时候距离很近,我不可避免地与他视线交汇,他的眉目清秀,一贯平静的眸中掺了几分温柔。
我有些脸热,偏过头去看着被子上的绣花。
「我不想喝了。」
南渊收拾了碗勺,放到盘子里,抬眼看我,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你果然不是她。」
我噎了一下。
「你还在怀疑我?」
南渊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
「起初是有点不相信,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
「不过——现在确定了。」
他直直地看了我一会,不明所以地笑了,眼里染上了揶揄。
「夏明月可不会像你一样这么容易脸红。」
我怔愣了一瞬。
可恶,竟然被一个弟弟撩了。
南渊时不时的大半夜翻墙出府。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阻止,原书的剧情南渊会有一个机会回到南国,现在大概他在做准备工作吧。
既然他之后都要走,我也没有要插手的必要。
自从知道违背剧情会受到惩罚,我就开始躲着夏明玉。
不过好在剧情进入了到中间部分,谢书瑾被派到边境镇压叛乱,夏明玉因习得医术,作为军医随行,没有夏明月的干扰,男女主也互相确认了心意。
阳光懒懒,我躺在榻上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着南渊从街上买来的话本。
正感慨当个咸鱼真快乐,下人进来禀告谢书瑾来了。
我只好暂时跟我舒服的小窝说再见。
谢书瑾长身玉立,望着厅前的海棠花。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墨色的衣角微微翘起。
我看着他俊朗的眉目,内心感叹男主确实挺帅。
「阿瑾哥哥,你怎么来了?」
为了避免被怀疑,我学着夏明月的叫法。
「明月,你上次有个东西落在我这里。」
谢书瑾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我。
「我过几天要去北安镇不在将军府,想着今日给你送过来了。」
我接过,怔怔地看着掌心的荷包,鼻头有些泛酸。
这应该是夏明月的情绪吧。
女子送男子亲手绣的荷包,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书瑾明明知道最后还是还回来了,夏明月一定很伤心吧。
我勉强扬起一抹笑容。
「瞧我这记性,多谢阿瑾哥哥了。」
谢书瑾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要走了。
「阿瑾哥哥在外要小心啊。」
「多谢明月的关心。」
谢书瑾听到我的话,对我一笑,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我还站在原地,望着谢书瑾的背影,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公主就这么喜欢谢书瑾?」
南渊垂下眸子看我,神色莫测。
我的眼泪掉得更狠了,喉咙感觉被一团棉花塞住,声音哽咽。
「我不喜欢他,不是我想哭。」
南渊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俯身靠近我。
他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揩去我眼角的泪水,神情专注,嘴边勾着浅浅的笑。
「原来夏明月的情绪会影响到你。」
我瘪着嘴,赞同的点了点头。
南渊不断抹去我脸上的泪水,眼神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把我圈在怀里,手安抚性地拍打我的背。
「公主,失礼了。」
几天后,我从下人那听到了谢书瑾动身前往北安镇的消息。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暗喜,终于不用在男女主面前演戏了,但是我表面上还是一脸伤心。
小翠看我神情恹恹,有些欲言又止。
我从榻上起来,看向小翠,准备去街上淘点话本子。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公主……」小翠一脸纠结,「谢将军此行北安镇,二公主作为军医随行。」
「哦。」
我愣了一下,夏明玉去不去跟我有啥关系,我心里还惦记着新出的话本子。
也许是我平淡的反应吓到小翠了,她担心地看着我,觉得我是不是压抑着悲伤而表现得正常。
「公主,您伤心的话,一定不能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一时反应过来,不能暴露我根本不喜欢谢书瑾的心思,继续装作伤心样,顺便为我想出去玩找了个正当理由。
「本宫是有点伤心,去外面逛逛散散心吧。」
我走到庭院外,恰好碰上南渊,他的手上还提着一袋桂花糕。
「南渊,你去外面了?」
南渊把桂花糕递给我。
「公主,近日见你爱吃桂花糕,我便去外面买了些回来。」
没想到南渊这么细心。
我直接打开袋子,拿了一个出来吃,桂花的清香溢满唇齿。
我含糊不清道:「正好,我要出去逛一逛,你也跟我一起吧。」
南渊点了点头,忽然凑了上来,我被突然的靠近搞得不自在,往后仰了仰。
「你干嘛?」
唇边一热,我望过去,南渊的指尖上有一小块白色粉末,是我的桂花糕。
他的眼里有些笑意,「公主以后吃桂花糕小心一点,吃到外边了。」
「知道了。」
我有些脸热,加快脚步往外走,一声轻笑在风中散去。
今日街上热闹得很,大大小小的摊位摆在街旁,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我让小翠去打听了一下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闹。
原来今日是花朝节,街上在举行庙会。
一般来说,庙会的现场会有很多平常没有的美食摆出来卖,我马上拉着小翠和南渊在各个小吃摊之间穿梭。
吃饱喝足后,夜幕也慢慢降临。
庙会逐渐热闹起来,戏班子在台上唱戏,演戏娱神,以祈求花神降临,保佑花木茂盛。
我提着花神灯,找了个树下的位置坐着,听着台上表演的戏曲声。
小翠手上拿着红绸带,跑到一旁的花圃旁,排队等着将绸带系在花枝上,说这样可以为我带来好运。
我失笑,问她:「那你呢?」
小翠皱眉想了想,随即绽开笑容:「只要公主好,我们公主府的所有人都会好。」
我拍拍小翠的头,是个心大的小女孩,之前夏明月喜怒无常的性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受得住的。
耳边戏曲咿咿呀呀的声音让我想到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去村里看戏。
我对戏曲并不感冒,但是每次去奶奶都会给我买一支糖画,我坐在戏台子下,等舔完糖画,戏曲也演完了。
我望着戏台子的方向有些出神。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想去看望一下奶奶了。
「公主在想什么?」
南渊斜倚着树,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托着腮,一时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想回家。」
右边没了声音,我转过头去,南渊的目光有些晦涩,他似乎知道我说的家是什么意思。
他见我看过来,直起身,垂眸掩去了情绪,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拉我起来。
「公主不是说想回家吗,那我们回府吧。」
时间过得很快。
我在公主府每天跟咸鱼一样,有吃有喝的,还可以看不同的话本子。
偶尔和小翠一起出去逛逛街,还发现了一家南风馆。
正准备进去见见世面,就被南渊在门口抓个正着,灰溜溜地提回去。
南渊双手抱臂坐在马车的一边没说话,我和小翠缩在另一边。
自从我在府上表明了南渊是我的人后,下人们也没有再做之前欺负他的事情,对南渊的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又加上我为了自己的小命,每日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南渊之前的阴郁气质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他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如炬,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光里还夹杂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不对,我明明是公主,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怕这个小屁孩。
我直起腰,清了清嗓,先发制人。
「南渊,我这次出门前让你一直待在府里,你怎么擅自出来?」
我还没有见见世面呢。
「公主,若是让人知道您去南风馆,会对您的名声有影响。」
「我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干什么?」
再说原来夏明月的名声好像也不太好,骄纵蛮横。
「况且我只是去体察民情,这什么时候开的我都不知道,当然要去看一看营业环境。」
我抬手摸了摸鼻子,给自己找补。
南渊像是气笑了,很快又敛住唇角,淡淡道:「谢将军征战归来,皇上邀您去宫中一同庆祝,已经派人在府中等候。」
谢书瑾为什么回来的这么快,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我拉开车帘,看着窗外一路后退的景色,轻叹了一口气,又要去走剧情了。
暮色沉沉,天地间最后一丝金光被乌云掩埋。
宫中灯火渐燃,宫女提灯匆匆行在石道上,士兵拿着长戟在殿外巡逻。
我从步舆上下来,踏进长乐殿,南渊和小翠在我左右,落后半步。
晚宴设在湖心亭中。
宫娥领着我们穿过长廊,走到桥边时,转身退下。
我思索着接下来的剧情。
谢书瑾成功镇压叛乱,皇帝为他摆了庆功宴,必然会赐他奖励。
我对剧情的内容记忆模糊,想得有些认真,差点被地上凸起的小石块绊倒。
「公主小心。」
温热的大掌扶住了我的手臂。
南渊今日身着玄色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衣摆处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衬得少年温润无害。
他见我站稳,很快的收回了手。
刚才的一幕早已被宴席中的人看到,待我们走到中央,有不少大臣悄悄鄙夷南渊巴结长公主。
南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夏国当质子也是身份低微,被人轻视。
我向坐在高处的明黄色男子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我那便宜父亲摆了摆手让我赶紧入座。
入座后,一抬眼便发现对面坐着的是谢书瑾和夏明玉。
看来二人通过这次的行军,感情升温得很快。
谢书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夏明玉的手,凑过去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夏明玉禁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我的心里溢满了酸涩和嫉妒,皱着眉死死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公主,我来给你倒酒。」
少年清冷的声音抚平了我内心的躁郁,我偏过头看向南渊,很轻地说道:「南渊,我不知怎的心里发堵。」
南渊倒完了酒,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我的手,以示安抚。
我的心一下因为他的小动作沉静下来。
接下来又是跟公司开年会一样,老总在上面发表一些没什么营养的感言。
父皇夸赞了一番谢书瑾的骁勇善战,平叛了北安镇的叛乱,为夏国的和平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我懒得听他的发言,一直在低头干饭,刻意忽略掉对面的两个人,但就是有一种酸胀感堵在我的胸腔。
「谢将军此次镇压叛乱有功,赏赐黄金五百两。」
「谢皇上。」
谢书瑾站在中央向皇上作揖。
真有钱,说赏就赏。
我又默默夹了一块红烧肉,宫里的大厨果然不错,这个红烧肉做的肥而不腻。
父皇突然话锋一转:「谢将军已到婚配年龄了吧?」
「回皇上,臣已有二十。」
我突然深感不妙。
皇上饮了一口酒,点点头很是满意:「如此甚好,朕便封你为驸马,与明月成婚。」
皇上的话像是重磅炸弹扔在众人之间。
我错愕地抬起了头。
什么玩意儿?
父皇您糊涂啊!
我想出声拒绝,但是我怎么都开不了口。
继而我的身体不受控地从席间站了起来,走到谢书瑾身旁行礼。
余光瞟到夏明玉的脸色很难看,南渊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
「谢父皇。」
皇上摆了摆手:「嗯,落座吧。」
谢书瑾转身的瞬间,眼底的厌恶一览无遗,他凑到我耳边冷冷道:「夏明月,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胸腔的郁气突然消散,我闭了闭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回到了座位。
经过刚才那一出,眼前的美味佳肴我都没胃口吃了。
我又呆坐了几分钟,起身向父皇请示身体有些不舒服,提前离席。
我坐马车回府后,屏退了小翠,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夜空。
我想起这一段剧情,皇帝赐婚谢书瑾和夏明月,夏明月很是开心,但是谢书瑾和夏明玉早已互相确认了心意。
于是夏明月找机会给谢书瑾下药,想要趁机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低估了谢书瑾的意志力,反而阴差阳错地让夏明玉救了他,又让男女主感情升温。
我可不要做这种事情,得找个机会把这个婚约作废。
「公主,你真要嫁与谢书瑾?」
南渊站在树下的阴影处,神色难辨,材质上好的玄色衣袍在月光的笼罩下微微泛光。
「当然不可能,我又不喜欢他。」我苦恼的皱起眉头,小声嘟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见到父皇,让他把婚约给废了。」
南渊周身冰冷的气息消散了些许,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
他似乎猜出了什么:「是夏明月吗?」
我沉吟片刻:「可以这么说。」
「公主身上的似乎有很多秘密。」
南渊欲言又止,垂目看向我,目光极为认真。
酒意浮上了脸颊,我双手扇风以此让热意能散去,开口道:「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我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几百年后的世界,没有皇帝,没有等级制度,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我的眼睛有些泛酸,真的好想回家啊。
南渊凝神望了我片刻,蹲下身,随即清清淡淡地一笑:「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
「有的。」我一脸正气地告诉他,「在我的世界,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南渊看着我的表情低头笑出了声。
再次抬起头,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微凉的指尖碰了碰我的眼角。
「那公主......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小孩子少打听这些。」
我挥开他的手,傲娇地转过头去。
才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夜风习习,草丛间的虫子发出阵阵隐约的鸣叫,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南渊轻轻嗤笑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散去,神色不明。
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少年清冽的气息逼近,最后一公分的距离被吞没在唇间。
四唇相接,我感觉刚压下的酒意又泛了上来,脑袋晕乎乎的。
南渊扣住我的下巴,细细舔舐我的唇,在唇上辗转。
似是想到了刚才宴席上的一幕,继而咬了一口我的下唇。
他的眼眸幽深,耳尖悄悄染上了绯红,唇瓣在月光下泛着水光。
「夏明月,我不是小孩,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看。」
嘶,狗崽子咬人真疼。
翌日,皇帝下令去国昌寺拜佛,携皇后妃子和此次平叛的将军。
作为家眷,我和夏明玉也在其中。
夏明玉本来坐公主府的马车,被叫去坐在皇帝的车里,说是父女之间叙叙旧。
我与南渊、小翠同车。
今日起得早,又加上昨晚喝多了酒,我现在没什么精神,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
南渊坐在我对面,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我被窗外的风吹得舒服,脑袋沉沉,半梦半醒地撑着头。
身旁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有人站了起来又坐下,微凉的手指扶住了我的头,小心翼翼地将我靠在他身上。
鼻间传来熟悉的皂角味混合着药香,我安心地靠了下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路到了国昌寺,马车队伍停下。
我被南渊叫醒,抬起手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南渊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我动作,目光落在了嫣红的唇瓣,眼眸有些幽深。
「公主,你嘴唇破了。」
他的手指抚过我唇上的小伤口。
我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南渊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迅速从马车上下来。
南渊扬了扬眉梢,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后。
寺里的僧人已在门口等候,领着我们一行人走过长长的山阶梯,送到已经准备好的房间。
我刚进到屋子里把东西放下,领头的僧人敲响了我的门。
「长公主,山寂方丈邀您一见。」
我心中疑惑为什么方丈要见我,但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小僧人领着我到了殿外,「公主请进。」
我跨过门槛,一座巨大的佛像放在殿中央,殿内只点了几只烛火,光线幽暗。
一人身着橙黄色袈裟跪在佛像前,闭着双目,手中佛珠转动。
我试探地叫了一声:「山寂师父?」
那人转过了身,睁开了眼,一双眼睛古井无波。
我礼貌微笑道:「山寂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山寂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心里一惊。
「姜芷月。」
我心里一颤,眉头微微蹙起:「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山寂依旧平静地盯着我。
「我有办法让你回去。」
我垂下眼眸,思索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山寂明明只是一个书中的角色,但他却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山寂转了转手中的佛珠,神情波澜不惊:「吾乃天道,掌管这个世界,你既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吾自然要将你送回你原本的世界。」
山寂说的话很有诱惑力,我一直在寻找怎么可以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的心里好像也没有很开心。
我攥紧了衣服下摆,问道:「如果我不回去呢?」
山寂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随即神情变得严肃:「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还扰乱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如若你不离开,三日之后你会被强行剥离这个世界,意识陷入沉睡,原来世界的你永远无法醒来。」
世界运行的规律?是指已经写好的剧情线吗。
我还想问些什么。
山寂似乎不想再多说,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
他背过身去,面对着佛像,重新闭上了眼睛,「明晚子时来大殿内,吾会送你回去。」
初春的季节,山林间吹来的风夹裹着寒意,摇摇吹落了几片叶子。
我快步走在石子小路上,思绪有些烦乱,想早点回去休息。
远处院子的轮廓显现,我隐约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
待我走近,才发现是南渊。
他似乎在这等了很久,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手里还拿着大氅。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惊喜地朝我奔过来。
「公主,你回来了。」
南渊把大氅往我身上围,末了还理了理我的头发。
「别着凉了。」
我呆愣地看着他,少年好看的眉眼被雾气浸湿,棕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我,像是求奖赏的小狗。
「公主,怎么了?」
南渊看我一直不动,眨了眨眼,靠近了我几分。
我被突然的美色攻击,慌乱转移视线,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先回房了。」
正要推开门,我转身看到南渊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很快地跑向我。
「公主,等一下!」
「怎么了?」
我收回了要进屋的脚步,疑惑的看向他。
南渊的神情有些郑重,他摊开手,手掌中心是一条银白色的月亮手链。
「公主,我觉着它很配你,就买下送给你了。」
我接过手链,整条手链由银水晶串成,中间有一个精致的月亮小吊坠,在夜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你为什么突然送我手链啊?」
南渊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我......要离开了。」
我一点也不惊讶,是要回去夺回夏国吧。
我点点头,微笑:「嗯,我知道了。」
「公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南渊眼尾微挑,很轻地笑了一声,「公主的秘密还真是多啊。」
我看着眼前出落得越发好看的少年,突然明白了那时在大殿心里的失落感。
我早已与这个世界产生了羁绊。
从我一开始将南渊带回房间,命运的指针已经发生了偏离。
在公主府生活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我的脑海。
我好像喜欢上了南渊,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不论是他笨拙地抱住我安慰还是月光下带着酒香的吻,都在我平静无波的生活里激起了浪花。
我拉住南渊的衣袖,决定告诉他我的名字。
「姜芷月。」
他怔愣了一瞬。
「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的名字是姜芷月。」
南渊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唇角微微弯起,眼神亮亮地望着我。
「很好听的名字。」
他弯下腰,目光深深地对上我,眼底闪烁着不明的情愫,声音低哑。
「姜芷月。」
「你会等我回来的吧。」
我心慌了一瞬,错开了他的视线,不知是在逃避他炽热的目光还是我突然加速的心跳。
「我......」
我发现我说不出口,不论是实话还是谎话。
但是,我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的答案。
我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
「我会的。」
得到我的答复,少年琥珀般的眸子里有流光闪动,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漾出笑意。
我垂下眼,压住鼻子的酸涩。
抱歉啊,南渊。
可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过来,坐在镜子前看小翠为我梳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这本就不是我的脸,我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今日要去退婚。
我来到皇帝的住处,门口有士兵驻守。李公公见我来了进去向皇上禀告。
皇帝和贵妃正在用早膳,见我来了,抬眼看我,目光柔和。
「明月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已经吃过了。」
皇帝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吧,有什么事吗?」
我开口:「父皇,今日我来是想让您收回我与谢将军的婚约。」
「为何?」
我为难地看着他:「父皇,我并不心悦谢将军,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明玉与谢书瑾两情相悦。」
皇帝示意我继续说。
「明玉从边疆回来后同我说过他们之间的事,而且明玉好不容易回来,我作为姐姐自然不能做夺她姻缘的事。」
我谎话张口就来,但凡在公主府凡多打听一下,就知道夏明玉根本不可能找我说话,还好皇帝不怎么管我的公主府。
皇帝听了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随即点点头。
「朕不做强人所难的事,而且宴会上朕也只是口头上赐婚。」
我心中暗喜,面上保持礼貌的微笑,向皇帝行礼。
「谢父皇,那明月先走了。」
皇帝摆摆手,叫了李公公上来:「李公公,把明玉叫来,朕有事同她商议。」
……
最后一件事情也完成了。
我整个人扑向床铺,松了一口气,等待夜色的降临。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南渊,他应该已经回到南国了吧。
乌云沉沉,遮住了最后一丝光线,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午时已到。
殿内烛火幽暗,佛像前多了一张木桌,山寂站在桌前示意我躺上去。
我心里一紧,这种场面看起来真的很像志怪小说,我要被献祭给妖怪的情节。
「我不会有事吧?」
「不会。」
山寂边安慰我边从盆中沾了一滴液体涂在我的额头上,额间有灼热的感觉,很快又消散不见,我的脑袋开始变沉。
「你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山寂的声音变得空灵,越来越轻,我的意识渐渐涣散在话语中。
……
闹钟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翻了个身,伸手在床头摸索,想关掉烦人的闹钟。
再赖几分钟的床。
不对!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是我家的卧室。
我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我懵懵地下了床,游魂一般飘到浴室。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我真的回来了,一切只是梦吗?
微信的消息音将出神的我拉回了现实。
同个小组的同事让我把策划案的大纲发给他,他好开始做汇报的材料。
不是吧,这么早就到公司了,这也太卷了吧。
我把在书中世界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快速地洗漱完,把策划案发过去,关上电脑提起包赶紧出门。
又回到了社畜苦逼的工作。
……
临近年终,公司洽谈成功了一个大项目,所有人的工作量剧增。
我每天忙得压根顾不上其他事情,只是加班到深夜时,透过窗户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偶尔会想到少年亮亮地望着我,眸中盛满了满天繁星。
项目圆满完成。
我决定把之前攒的假一起休掉。
经理坐在办公桌前,看了我的请假单一眼,抬眼看向我:「小姜啊,下个星期公司年会你也不参加了?」
我对上经理的视线,礼貌一笑,点了点头。
「嗯,最近精神上压力有点大,想出去散散心。」
经理盯了我好一会,最终在请假单上签了字,我松了一口气。
旅行的目的地在一座古镇。
我在一个分享旅游攻略的app上找到的,这个景点很小众,来旅游的人不是很多。
我在当地订了五天的民宿,民宿的主人是当地的一个老奶奶,她的女儿在外工作,所以她就一个人守着这房子。后来这里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女儿回来和她一起把房子改造成了一间民宿。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吃着早餐。
奶奶在前院整理去祭拜的物品,每个周六,奶奶都会去镇上的庙里拜一拜。
她半个身子探进来问我:「姑娘,你想去庙里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清晨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古镇上的旧屋伴着洁白的晨雾,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路延伸到古镇的尽头,往上是一小段石阶,便是寺庙所在处。
跨过寺庙的门槛,我把袋子递给奶奶。
奶奶目光慈祥地看着我,连连道谢:「姑娘,谢谢你啊。」
我摆摆手说没事。
「你可以在周围转转,我先去前面的大殿了。」奶奶跟我说完后,拎着袋子慢慢地往大殿走。
我望了望四周,庙里有几位游客正在买香火,准备去香炉那点燃。
我想着也没什么事,打算去买包香火。
正拿起一包香烛,我发现旁边还有一沓红绸带。
我向坐在收银台后的僧人问道:「你好,这个红绸带是用来干什么的?」
僧人指了指东南角的树。
「那边有一颗大树,你把红绸带系在树枝上,可以为你祈福。」
大树上已经挂了许多条红绸缎,和树叶一起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我想起了小翠在花朝节把红绸带系在花枝上,付款的时候也顺带拿了一条。
树木很高,我站在树下踮起脚也够不到树枝。
我真的很奇怪之前的人到底是怎么系上去的。
我瞄到旁边有个比较高的石头,爬上去应该可以够到树枝。
正当我系好红绸带准备往下爬的时候,脚没踩牢支撑点,整个人往下滑。
我心里悲催地感叹了一声,大概率我的脚要受伤了。
「小心!」
预想之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
我站稳了身子,却在抬头想要道谢的时候愣住了。
眼前的人一头利落干净的黑发,面容隽丽,唯有那双熟悉的眉眼让我心头一颤。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对我温和一笑,眸中闪过一丝期待,但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主,你.......还记得我吗?」
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别叫我公主了,我在这里不是公主。」
南渊的眼底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他上前大力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揉碎进他的身体。
「姜芷月。」
「我好想你。」
我叫南渊。
在南国是地位最低微的皇子。
我的母亲是宫女,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
其他的皇子都以欺负我为乐趣,当面骂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却想爬上枝头变凤凰。
我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被父皇禁足禁食。
十九是霍将军的儿子,和我一般年纪,他将来也是要做将军的人,但他不在乎我的身份,把我当兄弟,半夜翻进我的住处给我带吃的。
他说他不屑于跟那些皇子打交道,太虚伪了。
南国与夏国开战,最后战败,我被作为质子送到夏国。
在夏国自然也是一如既往地被轻视,扔到公主府。
长公主的性情喜怒无常,她经常在谢书瑾的面前和我很亲密,但谢书瑾没什么反应。她便悄悄掐我的手臂,掐出一块一块的淤紫。
人后长公主便不管我,任由下人对我的辱骂和拳脚相加。
我咬着牙缩在破旧的屋子里处理伤口,以后我一定会让这些人加倍奉还。
可是有一天,长公主突然当众让人把我送到她的房间。
明明谢书瑾不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想对我……
我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让她死在这里。
她进来后给我松绑,我反手就将她压在床边。
她白嫩的脖子就在手边,我轻轻一捏就可以结束她的生命。
可她惊恐无辜地看着我,说我误会她了,她是想帮我。
长公主不会这么善良,面前的人像换了一个灵魂一样。
我便诈她,她却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后来她又帮了我一次,让我待在她的身边,但我的心里还是对她有所怀疑。
万一这只是长公主的把戏呢?
我一直想找出她的破绽,但她每天只是吃饭、看话本子,什么也不干。
那天在花园,我看到她推夏明玉下水却在最后关头拉住她,自己掉进了池子里。
我心里确信了她不是长公主,长公主从来不会那么善良。
从那之后,我的视线越来越多地放在她身上。
即便是为她做端茶倒水的活,我也有些乐在其中。
她开心的时候,我也跟着开心。
她因为谢书瑾伤心,我恨不得想把他杀了。
一个谢书瑾有什么好的。
她告诉我她不是因为谢书瑾想哭,是夏明月的情绪在身体里还有残存。
我心里的不爽一下子就散了。
这些情绪好奇怪。
十九偷偷来夏国找我的时候,我和他说了最近奇怪的感觉。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说我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喜欢一个人,你的情绪会被对方一颦一笑所牵动,不能忍受别人分走她的注意,想独占她。
那就是说,我这是喜欢上了她?
十九说得没错,我喜欢她。
我开始把她说得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她的每个细节都刻在脑海里。
她和小翠一起看话本子的时候,说这本话本子写得很好看,但是现实中如果有这种占有欲太强、强迫别人的人喜欢她,她会马上逃离。
我悄悄地将我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压住。
……
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谢书瑾,但是在听到赐婚的时候,我还是有想灭了夏国的想法,让她只属于我。
她醉了,样子很可爱,好想亲她,可她说过不喜欢别人强迫她,我不能趁人之危。
她和我说了她的世界,很美好。
那么有一天她会回去吗?
我不敢想,我不想让她走。
我想知道她的名字,即便她走了我也能找到她。
可她却把我当小孩。
我没忍住吻了她,她的嘴唇好软。
看看我吧,公主。
……
我在黑市置办装备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手链,只一眼我就觉得很适合她。
这条手链只给擂台上最后的胜者。
我从小就被挨打,这些痛不算什么。
我将最后一个人踹下了台子,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
只要脸不伤到就行,她会担心的。
第二天看到她靠在我肩上的睡颜,感觉一切都值得了。
小翠和我说她去见方丈了,我等到傍晚她才回来。
怎么穿得这么薄,晚上风大。
我把手链送给她,她看起来很开心。
十九和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该回去了。
现在的气氛很适合告别,可她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了。
姜芷月,很好听的名字。
我还是没忍住,问她会不会等我,她说会。
我的心里开心得像炸开了烟花。
……
我带兵包围了皇宫,那些皇子都被我扔进了大牢。
我拿刀指着皇帝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感情,尽管他是我的父亲。
谋反成功,我成为了夏国新的皇帝。
十九带兵收复了之前战败的领土,我下令让他们撤退,提出和夏国谈判。
要求是和亲,对象必须是夏明月。
夏国再打下去必然会元气大伤,和亲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大婚当晚,我满怀欣喜回到房间,对上夏明月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是她。
夏明月跟疯了一样冲上来掐住我,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她和亲,她再也不能和谢书瑾在一起了。
我愣在了原地。
姜芷月,你个骗子。
你说好会等我的。
我一把甩开夏明月,这个疯女人。
姜芷月什么时候回去了?
对,那个方丈有问题。
我带兵直接攻进夏国,冲上国昌寺,刀架在山寂的脖子上威胁他。
山寂说她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我一瞬间感到深深地无力。
她不能留在这,那我可以去找她。
我逼迫山寂让我去她的世界,山寂说这是违背天道的事,如若我一定要去,要以三十年的寿命为代价。
我不在乎,我只要见到她。
山寂告诉我他会送我到姜芷月的附近,剩下的就靠我自己了。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镇子前,身上的衣服很奇怪,头发也变短了。
我没有再多在意自己的打扮。
既然山寂说她在附近,那我就一个个的去找。
沿路的行人没有一个是她,我一直走到尽头的寺庙,看到了一个正在往树上挂东西的背影。
我的眼皮跳了跳,直觉告诉我,就是她。
还是那么笨,从石头上都能摔下来。
她傻傻地看着我,好可爱。
我想到以前靠近她的时候,她都会脸红的躲开我的视线。
她一直没说话,我心里开始害怕她是不是忘记了我。
还好,她没有忘记我。
姜芷月,我终于找到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