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创
燃财经出品
作者 | 谢中秀
编辑 | 饶霞飞
这个五一，报复性旅游来了，据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测算，2021年“五一”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2.3亿人次，同比增长119.7%，按可比口径恢复至疫情前同期的103.2%。
热门的旅游地点，都特别火，比如北京接待旅游总人数842.6万人次，同比2020年增长81.9%，按可比口径计算恢复到2019年的98.4%。上海市共接待游客1688.9万人次，同比2020年增长138.88%，其中，上海市宾馆旅馆平均客房出租率为71%，超过2019年同期15个百分点。
相比之下，曾经的大网红，云南大理没那么受追捧了。
5月5日，大理州文化和旅游局透露：五一小长假期间，大理州共接待海内外旅游者89.34万人次，同比增99.3%，可比口径恢复至疫情前（2019年）94%；旅游业总收入11.18亿元，同比增82.9%，可比口径恢复至疫情前（2019年）93%。
大理没以前红了，市场早就有认知。多个在线旅游平台发布2021年五一旅行预测的结果显示，携程表示：从酒店预定量来看，上海、北京、杭州、长沙、三亚、重庆、西安、苏州、广州、成都是全国十大热门目的地；去哪儿的酒店预订TOP10城市则是：北京、长沙、上海、西安、成都、重庆、南京、杭州、厦门、广州。
两个榜单出入不大，北京、上海、长沙、重庆、西安、广州、成都是公认的热门城市，杭州、三亚、苏州、南京、厦门则在两个榜单中表现不一。但无论是哪个榜单，曾经的热门旅游目的地云南未占得一席之地，更不用说大理。
在当地从业者看来，疫情是影响大理，甚至整个云南五一旅游热度的原因之一。在五一假期到来前夕，3月29日云南瑞丽市对重点人群进行常规核酸检测时发现1人核酸阳性，从3月30日到4月6日，一周时间内，本土疫情确诊病例累计达到了65例。
燃财经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也看到众多计划五一前往大理旅行的游客，在出发之前询问“前往大理是否安全”，以及“从大理旅行返回是否需要隔离”等问题。
21世纪经济报道更是指出，受疫情影响，五一云南旅行惨遭“退单”——一位云南当地导游表示：“我们的终端客服在面对客人的时候，有很多的客人明确提出：怕疫情，所以暂时不出行。统计整个办公室6位接待旅游的客服的数据发现，因为疫情的因素提出推迟行程的大概有20%左右。”
作为初代网红旅游城市，大理大火是在2014年电影《心花怒放》上映后，电影的主题曲就叫《去大理》，里面唱到“一路向西，去大理”，随着电影大火，大理也成为很多人向往的旅游胜地。
2015年至2017年，两年时间，大理古城，双廊等主要景区，酒店，民宿，客栈翻了一翻，仅2017年一年，大理古城新增酒店，客栈，民宿近千家。随着游客暴增，物价也跟着飞涨，在旺季，一个青年旅社原本20元的床位房，居然能卖到100元，一个普通沙发能卖到差不多200元，一个帐篷房能卖500元。
“最火的时候，没有关系根本订不到房间，就算住进去了，一旦到了退房时间，如果没有及时退房，行李就会被工作人员拿出来，放在门口。因为新的游客正在等着入住。”从业者青青说，因为钱太好赚了，服务意识就跟不上，前几年，也有很多投诉和负面新闻爆出来。
有意思的是，虽然作为旅游目的地，大理的热度正在被其他城市超越，但大理也有其独特之处，那就是很多人来玩之后，会选择买房。“在大理定居的游客真的很多。”大理人小九告诉燃财经，“很少有其他旅游城市像大理这样，能够吸引一个人到此旅游，然后就选择在此定居的。”
已经在大理待了近十年的陕西人吴淞对此表示了认可：“反正都是工作和生活，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环境好、自由包容的地方呢？”
“我个人感觉，目前在大理定居的外地人大概占了大理人口的20%，也就是说你要是走在街上，遇到的每五个‘本地人’里，就有一个是定居大理的外地人。”吴淞直言。
外来人员剧增，也让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有所改变，比如，曾经的大理古城，是一个安静的生活场所，但现在则是旅游和商业中心，本地人大多搬出去了。此外，房价的上涨也给当地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今年五一，去大理的人仍然很多。五一期间正在大理的珍珠告诉燃财经：“我是4月30日晚上到的大理。到的第二天，5月1日去了洱海环行，当时人还不多。但5月2日去大理古城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人挤人了。于是3日就选择了避开人多的地方，去凤阳邑村做了一下午扎染。”
但大理更风光的时候，是在前几年。
在“文艺青年”大行其道、古镇旅游正热门的2010年到2017年，以文艺、清新和古镇为主打的丽江、大理曾是旅游城市中的“顶流”。
曾在2011年前往丽江旅游的萌萌就回忆道：“我是2011年寒假去的丽江，当时就很向往丽江的文艺，还有泸沽湖风光之类。那时候丽江在大家心中是很火的城市，几乎是年轻人心目中的旅游城市第一位吧，属于提起旅游就会想到的城市。”
在丽江之后，大理也凭借苍山洱海的风景，沿着大理古城古镇旅游的路子，迅速崛起。2016年，大理白族自治州全年接待游客人次数一举增长930.87万人，达到3859.18万人，以339.27万人次的优势超过丽江。
这也是大理旅游的高光时刻。因为紧接着的数年，大理旅游人次数都没有再达到这么大规模的增长。燃财经查阅2017年至2019年大理白族自治州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发现，2017年、2018年、2019年，大理州全年全州接待海内外游客人次数分别增长362.82万人次、488万人次和590万人次。
“这几年影响大理旅游的因素很多。”大理人杨生告诉燃财经，“其中影响最大的大概就是2017年开始的洱海整治了吧。”
2014年，伴随着大理旅游走热，洱海边民宿聚集、旅游地产开发兴起，数据显示，整个大理，共拥有酒店、客栈、民宿、青旅近两万家。
这不可避免的对洱海环境有所破坏，大理州环境保护局在2014年环境状况公报中也指出，符合Ⅲ类水质标准及以上的监测点占比首次降到60%以下。
此后，洱海保护治理迫在眉睫。2017年3月，大理市政府发布公告，洱海周边和入湖河道沿岸总计2498家餐馆和民宿客栈被关停整治，其中民宿客栈1900多家。直到2019年，陆续通过验收的民宿，在办理齐全相关证件后开始营业。但得以重新开张的民宿不足原来的一半。
洱海作为大理的名片，其整改也极大程度影响了大理的旅游。2018年大理民宿老板秦树曾对自媒体“阿泽的精神角落”表示：“有很多客人非常喜欢大理，每年来六七次。但在关停的这一年，他们来不了，即使是后来恢复营业了，但人气依然受到了影响。”
除此之外，旅行团变购物团、强迫购物、宰客、服务态度差也是大理，甚至云南旅游近年来倍受诟病的原因之一。“我在大理旅行的时候，就全程被带进各种购物场所，强制要求完成购物。”南南表示，“还是蛮心塞的。”
除了洱海整治、疫情等客观原因，大理旅游也有自己的“隐忧”。大头表示：“大理走的是古城游、古镇游的路子，同质化太严重了。你走一下现在的大理、丽江、凤凰，基本都是一个样子。”
古镇不“香”了，大理决定打出“网红”牌。“生态廊道就是大理目前着力打造的一个网红景点。”大头表示，同时，网红民宿也是一个发力点。
“近几年大理的传统景点，比如大理古城、三塔、蝴蝶泉、旅游商品纪念品一条街非常惨淡。但靠海的各种网红景点，比如可以拍摄天空之城、网红楼梯的民宿则经营比较好，比较受欢迎。”
大理发生转变的背后，是当代年轻人的旅游方式已经发生变化。
2020年9月，马蜂窝发布了《“后疫情时代”攻略：发现中国新秘境》，其中指出：求新意、爱打卡是年轻一代游客出游的特征。同时，年轻一代对于接受信息的渠道也在发生改变，特别是疫情影响下，线上成为游客被“种草”的重要方式。
“比如东台吉乃尔湖、墨石公园、东极岛等曾经冷门目的地变成了平台上热度最高的旅游直播。而且亲身去体验的游客又会成为新的内容传播者，在旅游过后会将自己的旅行内容分享到社交平台，比如微博、抖音、微信朋友圈等，帮助景区和目的地积累更多在线资产。目的地与游客之间的互动由此形成良性循环，实现在线旅游资产红利的普惠，对目的地和景区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上述报告表示。
大理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燃财经注意到，这两年大理盛行的旅游方式之一就是在洱海边上的民宿拍照。这种民宿多半在洱海边上，并且天台以玻璃为地面，摆上桌椅、吊篮等装饰物，即可拍照。同时，还有很多民宿将提供拍照服务作为卖点之一。
但“网红”的赛道已经十分拥挤。前有北京、上海、广州等传统热门城市，后有长沙、西安、重庆等黑马新兴“网红”城市。
以长沙为例，根据长沙市文化旅游广电局公布数据，2021年五一期间，长沙全市共接待游客355.76万人次，同比增长25.18%；实现旅游收入35.3亿元，同比增长27.01%；全市列入省文旅厅统计监测范围的景区共接待游客120.07万人次。
去长沙打卡成为许多年轻人的首选，打卡茶颜悦色似乎成为了一种潮流，同时，橘子洲焰火吸引超过30万人次现场观看，网红美食店文和友排队7000余桌，不得不开启“限号”模式……等现象也吸引人眼球。
而对于“网红”的称呼，也有人避之不及。
比如长沙人小龙就表示：长沙变成网红城市之后带来了诸多弊端，比如人群过载、强制合照等黑色产业层出不穷、交通乱象、本地生活受阻等。“很多东西，似乎一碰网红就废。我很欢迎大家来长沙，但希望不是靠网红，而是希望大家看湘江北去、百舸争流。毕竟‘一群湖南人，半部近代史’，希望网红风气尽早过去，还大家一片净土。”
“网红”西安也不乏有人拒绝“网红”的称号。在知乎上，就有人直言：“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有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一个西安人，喜欢五湖四海的人来西安旅游，因为我觉得西安确实值得一游。但是西安被带上了‘网红城市’这一头衔，让其本有的文化似乎被抹去。”
对于大理旅游，褒贬不一。
2019年五一期间曾前往大理旅游的林灵按捺不住激动地对燃财经表示：“大理很好玩，还想再去！”但2021年4月曾前往大理的南南则表示：“再也不会去第二次。”
对于喜欢的原因，林灵表示：“大理很美！当时和闺蜜一起去的，玩得很开心，也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南南则遭遇了下雨的天气，以及和自行车租车行老板的一些不愉快：“天气灰蒙蒙的，所以景色看起来也就那样。租自行车环洱海的时候，遇到了爆胎，把爆胎的车送回车行后还和老板闹了矛盾，叫了警察才解决。”
但在大理之外，很少有一个旅游城市，可以吸引那么多游客前来定居。
吴淞是2013年前来大理旅游的。“当时只是单纯想看看大理的山水。但没想到最后被吸引留在了这里。”吴淞回忆，“可能因为我是北方人，对大理这种山水特别没有抵抗力。尤其大理有洱海，湿度很高。对于长期在北方干燥地区生活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于是，吴淞辞掉了原本的工作，只身前往大理，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生活开始得并不难。无非就是找个住处、找份工作。大理的房租不贵，工作的话，我原本就是做房地产销售的，这种工作门槛不高也很好找。”现在，吴淞已经在大理居住了近十年的时间，也成立了自己的旅居地产中介公司。
相比吴淞，海豚的故事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
海豚告诉燃财经：“我是2019年12月来大理旅游的。旅游结束回了湖南老家。直到2020年8月又回到了大理，现在在大理租了房子、找了工作，想在这里定居。”至于来大理定居的原因，海豚羞涩地吐露了四个字：“因为爱情。”
2019年12月，海豚结束研究生考试之后，到昆明找闺蜜玩。期间海豚和闺蜜前往大理游玩。而海豚现在的男友则是当时海豚入住客栈的店长。
“聊了几句，发现我们爱好相同，而且老家还在同一个城市。”2020年8月，海豚和男友回到感情萌芽的地方——大理，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他在大理待了三四年了，对这里比较熟悉。我的考研也失败了，需要就业生活。于是就决定一起来了大理。”
“这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对于到陌生城市生活的恐惧，海豚坦言也曾有过，但是：“还好来的是大理。”
对于众多游客因为一次旅行而选择到大理定居，小九也没有想通原因，他猜测：“可能确实风景好，然后物价水平也可以接受吧。而且大理人民确实特别热情。”
“山水很好。”这是很多人提起大理都会说的一句话。“大理的气候和水文很好，适合各种动植物生长。苍山中，生长着3000多种高等植物。每到冬季，还有很多红嘴鸥从西伯利亚迁徙而来，在洱海过冬、‘嬉戏’。”小九表示。
在舒适的自然环境之外，大理的生活氛围也令吴淞着迷。“不要想得太多，到了这儿，慢下来，感受大理。你就会知道了。”这是吴淞最喜欢说的话。
相对而言，大理的物价水平也不算高。“我和男朋友目前在三月街租了一个带卫生间的开间，价格是700元每月。位置算是很不错的了，交通很便利。然后每个月要还2000元的车贷，此外吃穿用度的费用可能还有两三千元。总体来看，两个人每月的花销在5000元左右。”海豚介绍。
今年前往大理旅行的人会发现，酒店价格涨了。“我4月15日到大理，住的客栈才69元一晚，五一期间已经涨到了218元每晚。”南南表示。
而对于选择大理定居的人会发现，大理居住已经不易。根据《胡润2019年度全球房价指数》，2018年-2019年大理房价一年涨幅达20.2%，是中国房价涨幅最高，全球房价涨幅第二的城市。
海豚的计划是工作三年，然后在大理买一套属于两个人的房子。但大理已经是西部地区唯一一个房价上万的非省会城市，房价也直逼省会昆明。
克而瑞数据显示，2021年3月云南各州市仅有省会昆明市和大理州新建商品住宅均价过万。其中昆明主城区为1.57万元/平米，大理则为1.12万元/平米。
同时，2020年10月，第一财经还曾梳理出一份平均房价超过万元的40座普通地级城市名单，其中大理新建商品房平均单价达1.3万元/平米，在40个地级市中排名18，也是西部地区唯一房价上万的非省会城市。
据吴淞介绍，大理房产主要分为四个区域，包括海西古城片区，这是大理的重点保护区域，只能盖别墅、叠拼，均价也是大理最高的，在2.2万元/平米左右；以及下关老城区，这是本地人常住的区域，也是老城区，目前二手房高层单价在1.2万元/平米到1.8万元/平米之间；还有满江新区，这是大理这几年重点开发的区域，均价1.2万元/平米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海东片区。燃财经发现，海东片区也是大理曾经的“明星片区”。在旅游地产如火如荼的时代，洱海旁的海东片区也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开发商，前来兴建楼盘。但因为洱海治理保护，2018年，海东片区开发被按下暂停键。直到2020年3月，大理发布《大理市上和片区控制性详细规划批后公告》，对海东片区重新进行了规划。但仍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图 / 大理房产四个主要区域
来源 / 受访者供图
这几年大理的房价涨得太快了。有知乎用户回忆：“2016年我在下关买了一套四室。买入的价格是5000元每平米。一年后高铁通了，周边新入市的房子直接涨到了1.4万元每平米。太吓人了。幸好我买得早，不然真的买不起了。”
“大理新房价格高，主要是因为客户定位。”吴淞解释，“大理是旅游胜地，同时也是宜居城市的优选，许多外来旅游的人选择定居大理。此外，海南、西双版纳限购，再加之高铁的开通也导入了更多旅居置业人群。”
“说白了，大理优质的房地产开发项目、高价的海景别墅庭院都是卖给经济能力好的外地人。也推高了大理的房价。”大头直言。
杨生也表示：“我之前曾受北京一位朋友之托，帮他实地看看海东一套房子。当时那个项目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在购入。像海东片区的楼盘，还有一些背靠苍山的小院子之类的房子，几乎一半以上都是外地人买走了。本地人更多地考虑学区、交通，一般都是买市区的房子。”
而对于居住在大理的人，困扰也正在显现。山海2014年从昆明来到大理，在大理开了一间特产店和一间咖啡厅。但现在他正在处理店铺，准备回昆明：“咖啡店早就兑出去了，特产店正在筹划转移到昆明。大理的生意不好做，一是房租太贵；二是市场不行。市场不行主要是游客减少了不少，消费能力下降，以及竞争太激烈了，网红店把持着流量。”
山海告诉燃财经，像他这样正在着手退出大理市场的并不是个例：“各行各业都在转让。转让给刚来大理不了解的人，就像我当初接手时一样，等到发现了大理市场的真相，又再转出去给别人，如此循环下去。”
但对于海豚来说，既然选择了在大理定居，那么为了实现买房的“梦想”，就只能省一点：“攒钱呗。”
*题图以及文中配图来源于视觉中国，文中青青、珍珠、小九、吴淞、萌萌、杨生、大头、小龙、林灵、南南、海豚、山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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