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本根据哈德勒（W. S. Hadley）编订的《欧里庇得斯的赫卡柏》（Euripidou Hekabê，英文The Hecuba of Euripides，Cambridge，一九二三年）原文译出，并参考牛津古典丛书中穆雷（G. Murray）和勒布古典丛书中韦（A. S. Way）的编校各本。
一 开场（原诗第一行至九七行）
二 进场歌（第九八行至一五三行）
三 第一场（第一五四行至四四三行）
四 第一合唱歌（第四四四行至四八三行）
五 第二场（第四八四行至六二八行）
六 第二合唱歌（第六二九行至六五六行）
七 第三场（第六五七行至九〇四行）
八 第三合唱歌（第九〇五行至九五一行）
九 退场（第九五二行至一二九五行）
人物（以上场先后为序）
波吕多洛斯（Polydôros）的鬼魂，波吕多洛斯是赫卡柏的小儿子。
赫卡柏（Hekabê，拉丁通称Hecuba），特洛亚国王普里阿摩斯（Priamos）的妻，波吕多洛斯与波吕克塞娜的母亲。
歌队，由特洛亚的俘虏妇女十五人组成。
波吕克塞娜（Polyxena），赫卡柏的小女儿。
俄底修斯（Odysseus），希腊人中间最机灵的人，伊塔刻（Ithakê）岛的国王。
塔尔堤比俄斯（Talthybios），阿伽门农王的传令官。
女仆，俘虏妇女中之一人。
阿伽门农（Agamemnôn），密刻奈（Mykenai）的国王，希腊联军的主帅。
波吕墨斯托耳（Polymêstôr），特剌刻（Thrakê）东部半岛的国王，带同他的两个儿子和卫兵。
地点
在特剌刻半岛海岸上，希腊军营中，阿伽门农的营帐前面。
时代
英雄时代。
（波吕多洛斯的鬼魂［1］在阿伽门农的营帐上盘旋。）
波吕多洛斯 我从死人的洞穴，从黑暗的门［2］里出来，冥王在那里离开了诸神住居着，我波吕多洛斯，是喀修斯的女儿赫卡柏［3］所生，父亲是普里阿摩斯。在危险临到那佛律癸亚的城池，将要因了希腊人的枪尖而失陷的时候，他发了慌，秘密地把我送出了特洛亚地方，［4］到波吕墨斯托耳［5］家去，那是他的特剌刻的朋友，种着刻耳宋涅索斯上好的田地，凭了枪的力量统治着爱马的人民。［6］父亲又将许多金子偷偷地同我一起运了出去，那末即使伊利翁的城墙都倒了，他的生存的儿子们也不至于生活困难。我是普里阿摩斯儿女中最幼小的，为此他送我出境去，因为我稚弱的臂膀拿不了盾，也使不了枪。在我的国土的疆界还是完整，特洛亚的城楼还未毁坏的时期，我的哥哥赫克托耳［7］的枪正在得胜的时期，这不幸的我被我父亲的朋友那特剌刻人所好好地养育着，像是一棵小树似地长成起来。
但是特洛亚以及赫克托耳的生命都已亡了，我父亲的灶［8］已被毁坏，他自己也倒在神们所筑的［9］祭坛前面，被阿喀琉斯儿子的毒手宰杀了，［10］那时我父亲的朋友为了金子的缘故，将不幸的我杀了，抛到海波里去，好把金子留在他的家里。我有时躺在海岸上，有时在海波中间，随着波浪长此上下，没有人哭，也没有坟墓。［11］现在我在亲爱的母亲赫卡柏的头上回翔，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已有三天这样飘浮着，自从我可怜的母亲从特洛亚出来，停留在这刻耳宋涅索斯地方。
那些阿开俄斯人［12］虽然有船只，却都闲坐在这特剌刻地方的海边。因为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13］在他的坟上出现，阻止了整个的希腊大军，他们正想把着船上的桨直摇向家乡，他要求把我的姊妹波吕克塞娜［14］在他的坟前给作为牺牲和报酬。这他会得到，他的朋友们也不会不给他送礼的。命运就在今日将引我的姊妹去就死了。
我的母亲将看见两个儿女成为死尸，我的以及那不幸的女孩儿的。我因为要得坟墓，啊不幸呵，将要出现于她的婢女的脚前，在水波的中间。因为我已请命于地下的神明，可以得到坟墓，将落在母亲的手里。我所愿望的事情都将实现，可是我将避免为老年的赫卡柏所看见，因为她正从阿伽门农［15］的营帐出来，见了我的鬼魂而害怕呢。
（赫卡柏奴隶服装，同伴俘虏扶着她，从阿伽门农的营帐出来。）
阿呀，母亲呵，你在王家生活之后见到了做奴隶的日子，你的境遇那么艰难，正似你以前的那么幸福。有神在毁灭你，要把这去放在天平上与你昔时荣华平衡。
（鬼魂退场。）
赫卡柏 孩子们，带这老婆子到那房屋前面［16］，带领她，扶持你们这同伴的奴隶吧，特洛亚的女儿们，她却是你们的从前的王后。拉住我年老的手，扶持我，引领我，举起我来，我靠住你的手像是弯的拄杖，可以移动我迟缓的脚一步步地上前。
啊，宙斯的闪光［17］，啊，黑暗的夜，为什么我在夜里为恐怖的幻影所恐吓的呀？啊，地的主母［18］呀，黑翅膀的梦的母亲［19］，我要禳解这夜中的幻景，这关于我那孩子——他在特剌刻平安无事——关于我的爱女波吕克塞娜的，在可怕的梦境中我全看到了。
啊，地下的诸神［20］呀，请你们救我的孩子，他是我家的唯一的锚石［21］，现在住在多雪的特剌刻，在他父亲的朋友的保护之下。但是什么新的事件将要发生，什么悲叹的歌将来到悲叹者这里呀。我的心从不曾这么不断地受着震动和惊恐呀。啊，特洛亚的女儿们，我到哪里去找通神意的人卡珊德拉或是赫勒诺斯，［22］可以给我解释那些梦呢？因为我看见一只斑鹿，被狼的血染的牙爪所撕裂，很可怜地硬从我的膝下拖拽了去。还有使我惊惶的是，在坟堆的顶上出现了阿喀琉斯的鬼魂，要求他的报酬，要一个多难的特洛亚的女人。神明呵，我求你们保护我的，保佑我的孩子得免这场灾难。
（特洛亚俘虏妇女的歌队上场。）
歌队 赫卡柏，我赶快上前来，离开我主人的帐篷，在那里我被分配，被指定为奴隶，自从在伊利翁城里被驱走出来，为阿开俄斯人的枪尖所猎获［23］，——我来并不是减除你的苦痛，却是带着沉重的消息的负担，对于你，夫人，我是一个报告悲苦的使者。因为人家说阿开俄斯人在大会中决定，将你的女儿去用作阿喀琉斯的牺牲。
你知道，他怎么穿了金甲［24］站在坟上出现，阻止了那些海上行走的船只，虽然风帆是满张的帆桁上，他这样叫喊说：“达那俄斯人，你们到哪里去，撇下了我的坟，没有一点报酬么？”
于是那里起了争论的大波，在希腊持枪的队伍中间意见分成两半，有的主张给他的坟上用牺牲，有的却不赞成。
阿伽门农却是一心为你，因为他迷恋那神凭的巫女［25］，但是忒修斯的那两个子姓［26］，雅典的王子们，是各持一说的辩士［27］，却有着同一的意见，便是将新鲜的血去给阿喀琉斯的坟挂彩［28］，因为他们说决不能把卡珊德拉的恩情［29］放在阿喀琉斯的武功的前头。
紧张的争论在两边差不多是同样地热烈，直到那多心计的饶舌家，那说甜话的，迎合大众的，拉厄耳忒斯的儿子［30］说服那队伍，不可为了一个奴隶的牺牲抛撇了一切达那俄斯人中最英勇的人，也不要使得站在珀耳塞福涅旁边的［31］哪一个死者说话，说达那俄斯人离去特洛亚的原野，毫不感谢那些为了希腊而死的人们。
立刻俄底修斯要到来了，要把你女孩儿从你的怀里拖了去，从你年老的手里抓了去。现在往庙里去吧，往祭坛前去，跪坐在阿伽门农的膝前，当作请愿的人［32］，高呼那些在天上的神，以及那些在地下的。因为若不是你的呼吁免了你丧失你的不幸的女儿，那么你便要看着女孩儿倒在坟前［33］，让带着金饰的颈子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全身。
赫卡柏 啊，我好不幸呀！我有什么话可说呢？什么呼号，什么悲叹呢？不幸的老年的不幸呀，不可忍受，不胜痛苦的奴隶生活呀！阿呀，阿呀！有谁保护我呢？儿女们在哪里，城邦在哪里呢？老人不在了，儿子们不在了。我走哪一条路，是这条还是那条呢？我将往哪里去呀？哪里有神明或是精灵［34］，做我们俩的保护者呢？
特洛亚的女儿们，啊，你们这些灾难的报信人，灾难的报信人呀！你们完全害了，害了我了！在日光下的生活［35］于我再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啊，不幸的脚呀，引了我，引了我这老婆子到院子里去呵。
啊，我的儿，啊，你这最不幸的母亲的女儿，出来，从屋里出来吧，听听你母亲的话，［36］我的儿，那么你就可以知道有了怎么样的风闻，我已经听到了的关于你的性命的话呀。
（波吕克塞娜上。）
波吕克塞娜 啊，母亲，母亲，你为什么嚷呀？你说的什么消息，把我从屋里吓了出来，像是一只小鸟受了惊惶？
赫卡柏 阿呀，我的儿！
波吕克塞娜 为什么这样不祥的说法呢？我怕这预示什么凶事。
赫卡柏 哎，哎，你的性命呀！
波吕克塞娜 说吧，不要再隐藏了。我怕，母亲，我怕你的悲叹有什么缘故。
赫卡柏 我的儿，不幸的母亲的儿呀！
波吕克塞娜 你带来什么消息呀？
赫卡柏 那些阿耳戈斯人一致想要用你做牺牲，用在珀琉斯的儿子的坟上。
波吕克塞娜 阿呀，母亲，你怎么说出这样可怕的凶事来呢？都告诉我，母亲，告诉我吧。
赫卡柏 我的孩子，我告诉你不吉的传闻，他们报告说阿耳戈斯人投票，关于你的性命有了决议。［37］
波吕克塞娜 啊，我的百般受苦的母亲，你那可怕的灾难，悲苦的生活呵！是什么妖魔［38］更把这样的，这样的可憎恨的，不可言说的暴行加在你身上？你将不再有你可怜的孩儿，与你同度可怜的老年的奴隶生活。因为我，像是山间养着的小牛儿，不幸的你呀，将眼见这可怜的我从你的手里抢去，割断了咽喉，被送往黑暗的冥土去，阿呀苦呀，将与死人同卧在那里。你呢，母亲，我将以最可悲的悲歌［39］给你不幸的生涯歌哭，至于我自己的一生，和那侮辱与凌虐，我并不悲悼，现在我遇到的更好的运气便是去死。
歌队 现在看那俄底修斯快步走来了，赫卡柏，来告诉你什么新的命令。
（俄底修斯上。）
俄底修斯 夫人，我想你知道了队伍的意思和那投票［40］〔的表决〕了，但是我还得说给你听。阿开俄斯人议决将你的女儿波吕克塞娜宰杀在阿喀琉斯的坟堆上。他们差我来带那女孩子到那边去，并且规定那阿喀琉斯的儿子为仪式的执事和祭司［41］。那么，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吧？不要使得她被用武力拉了去，也不要叫我来出手比赛，你须得明白你的力量，和你现在到来的恶运。在逆境中也听从理性，这是聪明的事。
赫卡柏 阿呀，我看严重的灾难到来了，满是悲叹，少不了眼泪。我现在知道，不在那应该死的地方［42］死了，宙斯也没有除灭我，却还叫我活着，是要叫这可怜的我眼见胜过以前一切的灾难。可是假如奴隶可以对那自由人问事，并不使他苦痛，也不伤他的心的，那么在你便应当回答，在我们问的也可以听听吧。［43］
俄底修斯 可以，你便问吧。我不吝惜这一点时光。［44］
赫卡柏 你还记得来到伊利翁做侦探，很难看地穿着破衣服，从你的眼里血滴沿着面颊流下来的那时候么？［45］
俄底修斯 我记得，因为这在我的心上留下不浅的痕迹。
赫卡柏 不是海伦认得了你，只把这事告诉了我么？
俄底修斯 我记得我遇着了很大的危险。
赫卡柏 你不是很谦卑的，抱住了我的膝盖么？
俄底修斯 我的手抓住你的袍子，抓得似乎僵了。
赫卡柏 你怎么说的呢，那时说你是我的奴隶？
俄底修斯 我找到了许多话，为的可以免死。
赫卡柏 我不是救了你，放你出境去的么？
俄底修斯 是的，所以我现在还看得着阳光呀。
赫卡柏 你后来不是弄这些诡计做了卑劣的事么，正如你所说的受过我的那么好的待遇，可是对于我们不做一点好事，却尽你所能地作恶？你们是忘恩负义的种子，［46］都只对群众说好话去求名誉。我真愿意不曾认识你们，你们去害了你们的朋友，也不算什么一回事，只要可以说些什么去讨众人的好！
你们对我的孩子投血腥的票，算是什么妙计［47］呀？这是什么必要，使得他们要在坟上用人做牺牲呢，在那里原是用牛最为适当的？或者是阿喀琉斯想要还报杀他的人，所以公正地来处死她的么？不，总之她没有害着他什么。他应该要求把海伦做他坟前的牺牲，因为这乃是她引了他到特洛亚，害了他的。［48］假如必要从俘虏中挑选出异常的美丽的人来就死，那也找不到我们，因为那廷达瑞俄斯的女儿容貌超群，她害了他看来并不下于我们。我将这些话来对抗他的公正。
但是现在你听听我的要求，你看对我该有什么还报？你如你自己所说，跪在我的前面，触我的手和我年老的颊，现在我也照样地对你这么做，要求前回的恩惠，对你祈求，不要从我手里抢去我的孩子，也不要杀她，死的人已经足够了。
因了她我才有欢喜，因了她我忘记了我的灾难，［49］她是我的替代了许多〔失掉了的〕东西的慰藉，我的城邦，我的乳母，我的拄杖，行路的向导。强者不应该非理地用强。幸运的人们也不当以为永久是如此。因为我也曾经是〔幸运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在一日里我失掉了一切的幸福。
但是凭了你亲爱的胡须，请你尊重我，可怜我，你去到阿开俄斯人队伍那里，劝告他们，说去杀那些女人是件可憎的事，你们当初不杀她们，在把她们从祭坛前拉来的时候，已将她们饶恕了。在你们中间，对于自由人和奴隶都是一样的，有那关于流血的禁令。你的名望将能说动他们，即使你说的稍有差欠［50］，因为同一的话，从一个无价值的人和被人看重的人说来，力量是不一样的。
歌队 人情没有那么冷酷的，听了你的悲叹与长号，会得不落眼泪。
俄底修斯 赫卡柏，你听我的指教吧，不要凭了气愤把说好话的人当作怨家。我因了你得救，预备也救你的性命，我决无二话，可是我对着大众所说过的我也不能反悔，即是说现在特洛亚打下了，要把你的女儿给了我们队伍里的第一个人，做他所要求的牺牲。
因为许多城邦在这上面都有缺点：总是一个勇敢热心的男子并不比懦夫多得报酬。阿喀琉斯是，夫人，值得为我们所尊敬，他是为希腊而死的堂堂的男子汉。这不是可耻的事么，假如活着时把他作朋友看待，在死了的时候就不再算了？是呵，他们将怎么说，若是再有一次要招集军队，要抵抗敌人？我们打仗呢，还是偷生，看见那些死者都不被尊重。
在我自己呢，生前每日的供给即使稀少，倒也还可以满足，只是愿望我的坟墓叫人看了表示尊敬，因为这种感谢是长久的。
但是假如你诉说受苦，那么听我的这回答吧。我们这边也有斑白的女人和老人，不幸并不下于你们，新娘们丧失了英俊的丈夫，他们的尸体被伊得山的尘土所掩盖着。你忍受这些吧。——我们若是对于敬礼勇士的事情想得不对，我们将受到无教化的谴责，但是你们蛮夷的人，既不把朋友当作朋友，［51］也不尊敬你们英勇的死者，所以希腊可以兴盛起来，你们却得到和那政策相应的结果。
歌队 阿呀，奴役是多么坏的东西呀，为暴力所制服了，就得永远忍受那些非理的待遇。
赫卡柏 我的女儿，我为你乞命的话都是无益地抛向空中去了，若是你有比母亲更大的力量，赶快吧，像是夜莺的嘴里发出各样的歌声来，使得你不至丧失。去可怜地伏在俄底修斯的膝下，说服他吧！你有这话可说，他也有儿女，那么他会得可怜你的境遇的。
波吕克塞娜 我看见你，俄底修斯，将你右手藏在衣服底下，又转过脸去，怕我碰你的胡须。［52］你放心吧。你躲得过我这一边的请愿之神的宙斯，［53］我将跟着你去，因为这是我必须也是我情愿去死。如果我不愿意，我将显出是一个胆怯的贪生的女子了。
我有什么理由该活下去呢？我的父亲是那一切佛律癸亚人的君主。这样是我生涯的开始，随后在美满的希望中长成，要作为国王的新妇，引起不少求婚者的竞争，才到那家堂里去的。而且，可怜的我呀，你是伊得［54］的女人们的女王，为闺女们所属目，和女神们一样，就只差了有生有死这一点，——如今却成了一个奴婢！这名字是那么地听不惯，首先就使我情愿死。说不定遇着狠心的主人，用了银子买了我——赫克托耳和别的许多英雄的妹子——强迫我在他屋里磨粉，或是扫地，站在布机前面去，过着悲苦的日子。还有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奴子，会得玷污的床榻，这在以前算是值得配与王家的。不，决不能如此，我的自由人的眼睛将看着这最后的阳光，把我的身子去献给冥王。［55］
俄底修斯，你带了我去，带我去就死吧！因为在我周围看不到什么希望或是幻想，使我相信我将来还有幸福。——母亲，你也不要用了语言和行动来阻挡我，就允许我去死吧，在我遇到不相应的耻辱以前。因为凡是不曾惯尝苦难的人，虽然是得承受，可是在颈子被搁上轭去的时候，非常感到苦痛，在他是死比活着要幸福得多，因为恶活是极大的苦难。［56］
歌队 出身高贵在人间是一个显明的奇异的标记，若是在名实相应的人身上，这名门的声名便是更远扬了。
赫卡柏 女儿，你说得好，但在这好的里面也有着悲哀，——假如你们必须酬谢珀琉斯的儿子，免除非难，那么，俄底修斯，你不要杀她，却把我带到阿喀琉斯的坟前去，你刺死我吧，不要宽恕，是我生了帕里斯，他用箭结果了忒提斯的儿子［57］的。
俄底修斯 老太太，这不是你，阿喀琉斯的鬼魂要求阿开俄斯人所要杀的，那却是她。
赫卡柏 至少请你们把我和我的女儿一起杀了吧，那么有两份的血去给那地和要求这个的死人。
俄底修斯 你女儿的死就够了，不要在死上加死。我其实是连这个〔死〕也还不愿要呢！
赫卡柏 我必须，必须同我女儿一起去死！
俄底修斯 怎么？我不知道我有一个主人哩。［58］
赫卡柏 像藤萝在栎树上似地，我将抱住了她。
俄底修斯 不，如果你听从比你聪明的人。
赫卡柏 我决不，决不愿放走我的孩子。
俄底修斯 那么我也决不走去而把她留下。
波吕克塞娜 母亲，请你听我吧。——你呢，拉厄耳忒斯的儿子，你也要宽容为父母者的当然的悲愤。
母亲，你可怜的母亲，不要去和强者争斗。你想要摔倒在地上，损伤了你老年的肌肤，被强暴地推去，很难看地被少壮的手臂所拉开么？你会得要如此。不，这于你是不值得的。
可是，啊，亲爱的母亲，请你把可爱的手给我，把你的面颊贴着我的脸吧，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了，现在只是最末一次我看得见那日光与日轮了。［59］请你接受我招呼的这最后一回，啊，母亲，啊，生我的母亲，——我往地下去了。
赫卡柏 啊，女儿，我却仍将活着做奴隶。
波吕克塞娜 〔我去了，〕没有新郎，没有喜歌［60］，那都是我所应当有的。
赫卡柏 我的儿，你是可怜，我却是更不幸的女人。
波吕克塞娜 在那里我将睡在冥土，远离了你。
赫卡柏 阿呀，我怎么办呢？在哪里完结我的一生呢？
波吕克塞娜 我的父亲是自由人，我却为奴而死。
赫卡柏 我的五十个儿女，［61］没有什么余剩了！
波吕克塞娜 我将替你怎么说呢，见了赫克托耳和你老年的丈夫？
赫卡柏 告诉他们，我乃是一切人中最不幸的女人。
波吕克塞娜 啊，〔母亲的〕胸呀，乳呀，那给我甜美的哺养的！
赫卡柏 啊，女儿，你这短折的［62］不幸的运命呀！
波吕克塞娜 母亲，珍重，卡珊德拉也珍重吧。
赫卡柏 别人都珍重，但是你母亲却是不必了。［63］
波吕克塞娜 还有我的兄弟，在爱马的特剌刻人那里的波吕多洛斯。
赫卡柏 他倒是还活着，但是我很怀疑，一切是那么地不幸。
波吕克塞娜 他活着呢，〔你死的时候〕他将给你闭临终的眼睛。
赫卡柏 我是在身死之前已经死了，为了那些灾难。［64］
波吕克塞娜 俄底修斯，带我去吧，用衣服盖好了我的头，［65］因为在你们杀死我之前，我的心给母亲的悲叹所融化了，我也融化了她的心。
啊，阳光呀，我现在还可以叫你的名字，但是我所有分的，也只是在我〔从这里走去〕到剑和阿喀琉斯坟堆之间的一点时光罢了。
（俄底修斯与波吕克塞娜同下。）
赫卡柏 阿呀！我晕了！我的脚站不住了。啊，女儿，摸你的母亲，伸出你的手来，给我手吧，不要抛撇下我无儿无女的！朋友们，我完了！看见她就是这么结果，那宙斯儿子们的妹子，斯巴达女人海伦，——因了她美丽的眼睛，才使得那兴盛的特洛亚可耻的灭亡了。［66］
歌队 （第一曲首节）微风呀，海上的微风，带了渡海的快船走过汹涌的海波的，载了我这不幸的往哪里去呀？将被带到什么人家，去做他的奴婢呀？到多里斯的呢，还是佛提亚的港口，那里他们说，是美丽的河水之父的阿庇达诺斯河使得田野肥沃的？［67］
（第一曲次节）或者被拂掠海水的长桨送这可怜人往什么岛上，在人家里过那暗淡的生活，——那里有最先化生的棕榈以及桂树，发出神圣的枝条来，为了那亲爱的勒托做她那神生的儿女的纪念，［68］——同了得罗斯的处女们，赞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金箍和金弓么？［69］
（第二曲首节）又或者在帕拉斯的城市［70］里，属于那香车的雅典娜的，我将在她郁金色的袍上面给车上架了马，用了彩色的丝线精巧的刺绣出来，［71］或是绣那提坦的族类为克洛诺斯的儿子宙斯用了发焰的电火打到长眠里去么？［72］
（第二曲次节）阿呀，我们的儿女，阿呀，我们的祖先和国土！这已倒坏在烟焰之中，为阿耳戈斯人的枪尖所毁灭了，我是身在外国，被人叫作奴婢，离去亚细亚，换了欧罗巴的住处［73］，是冥土的一个新房［74］。
（塔尔堤比俄斯上。）
塔尔堤比俄斯 特洛亚的女郎们，我在哪里可以找到那以前是伊利翁的王后的赫卡柏呢？
歌队 塔尔堤比俄斯，她在你旁边仰卧在地上，裹着她的袍子躺在那里。
塔尔堤比俄斯 宙斯，我将怎么说呢？是你看守着人间呢，还是你们徒然怀着这错误的意见，仿佛以为有神明的一族，其实只是机缘在管领一切的世事么？［75］
这不是那多金的佛律癸亚的王后，不是那十分幸福的普里阿摩斯的妻子么？现在她的城邦全被枪尖毁坏了，她自己是个奴隶，年老孤独，躺在地上，可怜的头发染了尘埃。
啊，啊！我虽是老了，还愿死早到来，在碰着什么恶运之前哩。起来吧，可怜的人，从地面上举起你的身子和全白的头来吧。
赫卡柏 喊，你是谁呀，不肯让我躺着的？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搅动正在悲痛的我呢？
塔尔堤比俄斯 我是塔尔堤比俄斯，夫人，是达那俄斯军的副官，阿伽门农派来找你的。
赫卡柏 啊，朋友，是因为阿开俄斯人也想把我在坟上宰了，所以你来的么？这消息多么亲切呀！赶快走吧，老人家，请你带我前去吧。
塔尔堤比俄斯 夫人，我来请你去埋葬你那死去的孩子，阿特柔斯的儿子们［76］和阿开俄斯人派遣我过来的。
赫卡柏 啊呀，这怎么说呢？你不是来叫我去死，却是报告恶耗来的么？我的儿，你是完了，从你的母亲手里给抢去了。我已没有儿女，至少总是没有你了，啊，我这不幸的人呵！
你们怎么样结果了她的？是多少还有礼貌呢，还是凶狠地像是杀一个仇人似的？老人家，你说吧，虽然你所讲的不是好消息。
塔尔堤比俄斯 夫人，你这要使我为了可怜你的女儿付出两份的眼泪了，因为现在讲起这悲哀的事情，我又将眼睛湿了，正如在那坟前看她死去的时候那么样。
所有阿开俄斯军队都聚集在坟前，看你女儿的被献祭，阿喀琉斯的儿子拉了波吕克塞娜的手，把她立在坟堆上，我站在旁边。后边跟着从阿开俄斯人中间挑选出来的青年们，要用他们的手来防止你的羔羊的挣扎。阿喀琉斯的儿子手里拿着一只满满的金杯，给他死了的父亲奠了酒，随后示意叫我对了阿开俄斯全部军队布告肃静。我在他旁边站着，在他们中间布告道，“肃静，阿开俄斯的人们，全军肃静，静默！”于是群众一声不响地站着。他说道，“啊，珀琉斯的儿子，我的父亲，请你受我的祭奠，这使你和解，能招集亡魂的。［77］请你来喝处女的纯净的黑血，乃是部队和我献给你的。请你和善地对我们，让我们解开那些船只的后艄与缆束，给予顺遂的回程，离开伊利翁，都回到故乡去。”他这样说了，全军也一同祷告。
他于是捏住两面嵌金的剑柄，从鞘里拔出剑来，示意给阿耳戈斯军队中挑选出来的青年，去抓住那少女。但是她看这情形，便说话道，“啊，阿耳戈斯人，你们焚掠了我的城池的，我自己愿意死，不许有人触着我的肌肤，因为我将勇敢地交出我的头颈去。凭了神明，请你们放我自由，随后杀我，那么我可以自由而死，因为我是王家的女儿，羞在冥土被称为奴婢呀。”群众大声叫好，阿伽门农王吩咐青年们放了那处女。他们听了那有最高权力的人的最后命令，立即放开了她。［78］
这时候她听到主人们［79］的这话，抓住她的长袍，从肩头两旁撕下，直至脐边，显露出雕像一般的极美的乳房和胸脯，屈膝坐在地上，说出一切话中最英勇的［80］话来道，“少年人，请看好了，假如你想要刺胸脯，便刺吧，若是在颈下，那么这里脖颈也露着了。”
他哀怜那少女，又愿又不愿地，用钢刀断了她的喉管，血泉涌了出来，可是她就是临死，也很用心地庄重地倒了下去，隐藏过应当避开男人眼目的地方。但是在她因了这致命的创伤断了呼吸的时候，阿耳戈斯人没有一个不去动手做各样的事，他们有的从手里将树叶散在死人上面，［81］有的拿松枝来堆起了火葬堆，凡是不带东西来的，便被带了来的人这样的责难，“你站在那里，坏家伙，你手里没有什么衣服或是装饰［82］给那少女的么？你不送什么东西给那无比地勇敢而且高贵的灵魂么？”
这是我所讲的关于你那死去的孩子的事。在我看来你真是一切女人中间，在儿女上边是最有福气，也最是为不幸的了。
歌队 可怕的祸祟涌沸在普里阿摩斯的子姓和我们城池上面，［83］这是出于神意的无可奈何的事呀。
赫卡柏 啊，女儿，我不知该去注意哪一件不幸，这是那么地多，假如我看着这个，那个就不允许我，［84］别的什么悲哀又从那里把我叫了去，不幸重重地接着不幸。现在我再也不能将你的不幸从心里排除，使我不要悲叹，可是你勇敢的〔死的〕消息也减除了我过量的悲痛。［85］
这不是很奇异么，假如坏田地碰着了天赐的好气候，便生出好收成，有些本来好的缺少了应有的培养，却长出坏的果实，但是在人间，那恶的终不过是恶的，善的还是善的，不会因了患难而变坏了性质，却永远仍是好的。这是血统呢，还是教养，生出这个区别？［86］好的教养的确可以给予善的教训，好好的知道了这个的人会得因了这善的尺度，懂得什么是恶的了。唉，我的心放出这些箭也原是徒然呀！［87］
但是你去，这样告诉阿耳戈斯人，不许有人去碰我的孩子，却叫大众都离开了她，因为在那大军中间群众没有纪律，水手们的不法比火还凶，［88］不做坏事的却要被看作坏人。［89］
（塔尔堤比俄斯下。）
但是你，老年的使女，拿一个瓶去，汲了海水拿回来，我好给我的孩儿，唉，不是新娘的新娘，不是处女的处女，洗末一次的澡，［90］严妆起来［91］，应当像个样子，这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可是我且尽我所有吧，因为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将去收集些装饰，从那些俘虏的女人们，同住在帐篷里的伙伴们那里，或者近时瞒过了主人曾从她们家里偷出来什么东西［92］吧。
（使女下。）
啊，高大的堂屋呀！啊，从前那么幸福的家庭呀！啊，有福气地有那么多的美丽的儿女的普里阿摩斯，还有我，那些儿女的年老的母亲！现在却变成乌有，剥夺了以前的夸耀。可是我们都自夸，有的因了家里的富有，有的因了在市民中间的荣誉。但是这些全是乌有，徒然只是人心上的计较与口头的卖弄。他是最有福的了，在每日里不遇到坏事的人。
（赫卡柏下。）
歌队 （首节）这注定了我的灾难，这注定了我的忧患，那时阿勒克珊德洛斯最初砍了伊得山树林里的松木，航过大海的波浪去寻求海伦的新床，那金光的太阳所曾照见的最美的女人。［93］
（次节）种种苦难，以及比苦难更坏的强迫的奴役围住了我们，从一个人的荒唐行为上来了公众的灾祸，死灭降在西摩厄斯［94］的地方，祸害来自外来的人们。那牧牛的汉子在伊得山上给三位神明的女儿评判的争执便是这样决定了，——
（末节）随后是战争，杀戮，和我们家宅的毁灭。但是在那浩荡流着的欧洛塔斯河［95］的两岸也有人在悲叹，拉科尼亚［96］的女郎们在家中流着眼泪，死了儿子的母亲拔那斑白的头发，抓那面颊，使得指爪在伤口上都染了血污。［97］
（使女上，同着几个人抬了一个盖着的尸体。）
使女 夫人们，哪里是赫卡柏，那不幸的女王，她在忧患上是胜过一切男女族类的？没有人能够抢去她这王冠。
歌队 这是什么呀，你这不幸的，发出这不吉祥的号叫？你这凶事的传报好似永不会静止。
使女 我担了这苦痛的担子［98］来给赫卡柏，在灾难中间不容易叫凡人的嘴说出吉祥话的。
歌队 那边她刚从屋里走来了，恰好出来听你的说话了。
（赫卡柏从帐篷里出来了。）
使女 阿呀，你多难的主母，多过我所能说的！你是完了，你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了，［99］无儿女，无丈夫，无城邦，全都毁灭了！
赫卡柏 这不是新闻，这只是对于已经知道这事的我的侮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把波吕克塞娜的尸首给我带了来，为了她的埋葬那全部阿开俄斯人据说正在忙于准备呢？
使女 （旁白）她还不知道哩！呀，却是还在哀悼波吕克塞娜，没有抓住那新的忧患哩。
赫卡柏 阿呀，那么你可不是带了那说预言的卡珊德拉，那疯狂的女子来了么？［100］
使女 你所说的人活着哩，但是这个死人你却不曾哀悼，看吧，那裸露的死体！
（她揭去尸体上遮盖着的布。）
你看这岂不是奇怪，而且出乎意外的凶事么？
赫卡柏 阿呀，我看见我的儿子，死的波吕多洛斯，他是由那特剌刻的汉子给我在他的家里保全着的。我这不幸的人是结果了，我是完了！
啊，我的儿，我的儿，阿呀！我起首唱这疯狂的调子，［101］我这才懂得了从什么报仇神［102］发出来的灾祸的意思了。
使女 那么，不幸的你呵，你现在知道你儿子的业报［103］了么？
赫卡柏 难相信地，难相信地，我看见新的新的不幸，坏事一件跟着一件地到来，再不会得有这一天，没有悲叹，没有眼泪，使我得免于苦痛的了。
歌队长 啊，不幸的人，我们受着可怕的，可怕的灾难。
赫卡柏 啊，我的儿，不幸的母亲的儿呵！你是怎么地死的？怎样地倒卧在那里？是被什么样人杀了的呢？
使女 我不知道。在海岸上我找着了他的。
赫卡柏 是被冲到平坦的沙滩上呢，还是在凶手的枪下，跌倒在那里的？
使女 大海的波浪带了他来的吧。
赫卡柏 阿呀，阿呀！我解对了梦里亲眼看见的景象，那黑翅膀的幻影也没有逃得过我〔的眼睛〕，［104］在那里我看见关于你的事，啊，我的儿呵，知道你是不在神的光明之下了。
歌队 是谁杀了他呢？你这详梦的［105］能够说么？
赫卡柏 那是我的〔朋友〕，我的客人，特剌刻的骑士，是那年老的父亲放他在那里隐藏着的。
歌队 阿呀，这怎么说呢？为了要那金子杀了他的么？
赫卡柏 不可言说，不可名状，不胜奇怪的，无法无天，不能忍受的事呀！哪里还有主客间的道义［106］呢？呀，这人类中的可诅咒者，怎么地乱砍他的皮肉，用钢刀斩这小孩的肢体，没有一点怜惜！［107］
歌队 啊，不幸的人！是哪一个神明对你很是严厉，给你加上灾难，多过一切的凡人。——可是我望见了我们主人阿伽门农的身材［108］了，朋友们，我们此后且住声吧。
（阿伽门农上。）
阿伽门农 赫卡柏，你为什么迟延，不去埋葬你的女儿呢？塔尔堤比俄斯传话给我，叫阿耳戈斯人都不要触动你那女儿，因此我们让她在那里不去动她，你却是迟延着，这使我觉得奇怪。所以我来叫你去，在那边一切办得好好的了，如果对于这样的事我们可以说声好。［109］
呀，这是什么人，我看见在帐篷边的，那死的特洛亚人？因为这不是阿耳戈斯人，我从裹着的袍子上可以看得出来。
赫卡柏 （旁白）你不幸的人，我说“你”就是说我自己，赫卡柏呀，怎么办呢？去跪下在阿伽门农的膝前呢，还是默默地忍受我的苦难？［110］
阿伽门农 为什么你转过去背着我，只是悲叹，却并不说有了什么事，这是什么人。
赫卡柏 （旁白）可是如果他当我是一个奴隶和敌人，把我从膝前推开，那只增加了我的苦痛。
阿伽门农 我不是生来的先知，假如不听你说，便找不着你心中的思路。
赫卡柏 （旁白）啊，可不是我太把这人的心思看作敌对的了么，其实却并不是敌对的？
阿伽门农 也罢，若是你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我们正可以同意，因为我并不定要打听。
赫卡柏 （旁白）没有他的帮助我不能给我的儿子报仇。为什么这样迟疑呢？我必须敢作敢为，无论成功或是失败。
阿伽门农，我请求你，凭了你的膝头，你的胡须，以及你幸运的右手！
阿伽门农 你要求什么事？可不是要一生自由么？这是容易为你做到的。［111］
赫卡柏 不，不！报复了那些恶人，我就终身愿服奴役。
阿伽门农 但是你叫我怎样地帮助你呢？……［112］
赫卡柏 啊，王呵，这是你所料想不着的事。你看见这尸首，为了他我流着眼泪的么？
阿伽门农 我看见，但是这下文怎么样我不能知道。
赫卡柏 这是我以前所生的，曾怀在我的胎里［113］。
阿伽门农 啊，可怜的人，他是你的哪一个儿子呢？
赫卡柏 他不是普里阿摩斯的那些死在伊利翁的儿子里边的一个。
阿伽门农 怎么，夫人，在那些之外你还生有儿子么？
赫卡柏 是的，这看来于我没有好处，你看见他就在这里。
阿伽门农 可是他在哪里呢，在城池失陷的那时候？
赫卡柏 他的父亲恐怕他死，送了他出来。
阿伽门农 从那时存在的儿子们中间，送他到哪里去的呢？
赫卡柏 送到此地，便是死人被发见的地方。
阿伽门农 送到在此地为王的波吕墨斯托耳那汉子这里来的么？
赫卡柏 是的，打发到这里来，看守着那最是苦味的黄金［114］。
阿伽门农 他死在谁的手里，是怎么死的呢？
赫卡柏 此外还有谁呢？那特剌刻的客人害死了他。［115］
阿伽门农 啊，坏东西呀！可不是他是贪得那金子么？
赫卡柏 正是呀，在他得知了佛律癸亚的灾难的时候。
阿伽门农 你在哪里找着了他，还是有谁把这死人送来的呢？
赫卡柏 这是她，在海岸上碰着了他。
阿伽门农 去寻他的么，还是做别的工作去的？
赫卡柏 她去取海水给波吕克塞娜洗浴。
阿伽门农 那么好像是那客人杀了他，把他抛弃了的。
赫卡柏 是呀，那么地乱斩了他的皮肉，叫他去飘在海上。
阿伽门农 啊，你这可怜的人，有这无量的苦痛。
赫卡柏 我是完了，阿伽门农，再也没有不曾受到的灾难了。
阿伽门农 啊啊，可曾有女人生得这么不幸的么？
赫卡柏 没有了，除非你举出不幸女神［116］她自己来。但是请听我跪在你膝前的原因吧。假如你以为我所受是正当的，那么我也就算了，如果不是的，请你替我报复那大不敬的［117］汉子那客人，他不怕地下的或是天上的神明，做出这大不敬的勾当来。他多少次和我们共食桌，被款待作朋友中的上宾，可是他受到了应得的优待，受到了我们的敬礼，［118］却杀害了他，而且连那坟墓，——假如他想要杀他，〔也还该得葬他，〕——却也不肯给，只把他抛下了海去。［119］
我是奴隶，又是孱弱，这原是的，但神们是强的，还有主宰他们的天条，因为凭了这天条我们相信有神，我们生活着辨别得非与是。［120］若是这与你有关的天条被破坏了，那些杀了宾主的，或是敢于劫取神的庙宇的人都没有受罚，那么人间的公道就全然消灭了。［121］请你把这当作你的羞耻，［122］对我稍为看重，加怜于我，像是一个画家似的退后一步看我，［123］观察我的是什么忧患。从前原是王后，现今却成为你的奴隶，曾经是有福气多男子，现今是无儿女而且是老了，没有城邦，孤独无依，是人中最不幸的女人。
阿呀！你拔脚［124］往哪里去呀？那么我的事情好像不成了，唉，可怜的我呵！啊，为什么我们凡人那么地辛苦，应了需要去研求一切别的学问，却不更去出了束脩学习，完全学会了“劝说”［125］，那是人间唯一的女王，可以去如意地说服别人，达成他的目的呢？那么，怎么希望将来会得好起来呢？
我那些剩下的儿女都已没有了，自己是做了俘虏去服贱役，我望得见那边的火烟飞扬在城市上面！可是，这虽然也许是无用的话，去举出库普里斯女神［126］来，但是这还将说一番看。在你身旁可不是睡着我的孩儿卡珊德拉，那佛律癸亚人称她作女先知的么？国王呵，你对于那些甜蜜的夜将怎么表示呢？或者因了那床上的恋爱的拥抱，我的女儿或是她的母亲将得到什么样的报答？因为从那黑暗和夜的迷恋里，凡人们有那最大的快乐。［127］现今请你听吧，你看见那死了的人么？你好待了他，也就是好待了你的内亲。
有一句话我还缺着没有说。啊，我愿在我的臂膊上，在手上，头发上，和我的脚步上，因了代达罗斯［128］的或是哪个神明的技术，都有了声音，那么可以一起抱着你的膝头号哭，对你叫出千百种的请求来。啊，主君呵，希腊人的最大的光呵，请你听从吧！伸出手来给这老妇人报仇，即使她是无足重轻，还请你这么地做，［129］因为善人是常助正人，去随时随地惩罚坏人的。
歌队 奇异的是，什么事在人间都会遇见，那必要的规律决定了，［130］使最恶的仇雠成为朋友，却将以前亲善的变成了敌人。
阿伽门农 赫卡柏，我实在可怜你的儿子，还有你的遭际，和你求救的手，为了神意与公道，［131］我也愿你那不敬的客人受到你的报复，假如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助你成功，却不叫队伍里看了以为我是为了卡珊德拉的缘故，谋杀了特剌刻的国王。因为在这里我感着一种不安，这汉子在军队算他是朋友，那死人却是仇敌，他于你［132］是那么亲爱，那是别一回事，与军队是无关系的。请你了解这个，我愿意给你助力，可以迅速地帮助你，但是若遇到阿开俄斯人的非难，也只得缓一缓了。
赫卡柏 唉，人间再也没有一个自由的人了，因为他是成了钱财的或是机运的奴隶，城市的民众或是法律的控告阻止了他去照他的意志行事。
但是因为你害怕，太看重那些群众，我将使得你免于这种怕惧。只请你与闻这事，至于我去怎么地计画害那杀儿子的人，无须你来参加。假使阿开俄斯人中间发出骚动，或是要来救助，在那特剌刻人受着报应的时候，请你阻住了，不要显出是为了我的缘故。至于别的事情，请你放心吧，一切我自会安排好的。
阿伽门农 怎么？你将怎么办呢？你去在你年老的手里捏一把剑，杀掉那蛮子么，还是用什么毒药，有什么帮助么？有什么人手来协助你么？你从哪里去找到朋友呢？
赫卡柏 在那些帐篷里藏着大群的特洛亚的女人。
阿伽门农 你是说那些俘虏的妇女，希腊人的获物［133］么？
赫卡柏 同了她们我将报复我的那个凶手。
阿伽门农 女人怎么能制服男人呢？
赫卡柏 人多为强，加上阴谋更是不可抵抗。
阿伽门农 这是强的，可是我还有点看不起女流。
赫卡柏 怎么？不是女人杀尽了埃古普托斯的儿子，完全消灭了楞诺斯岛的男人的么？［134］可是这且随它去吧，搁下了这种议论，只请你让这女人安全地通过队伍去吧。
（对使女）你去走到那特剌刻的客人面前，这样地说：“从前的伊利翁的王后赫卡柏叫你去，这事情关系着你不比她小，还有你的孩子们也去，因为他们也须得去听她所说的话。”
（使女下。）
那新被杀的波吕克塞娜的埋葬，阿伽门农，请你且停下来，让他们姊弟俩并卧在一个火焰中间，作为母亲的双重的苦辛［135］，一同埋在地下吧。
阿伽门农 就这么样吧。可是假如军队要开船，我便不能给你这个恩惠，便是照现在情形，既然神不送顺风来，我们只好静等着，守候着放船的机会。愿你好好成功，这是为了一切的和各个的人以及邦国〔的利益〕，恶人应受恶报，善人应得幸福。
（阿伽门农下。）
歌队 （第一曲首节）啊，我的故乡伊利翁呀，你不能再称为不落的［136］城了，希腊兵云似地［137］包围了你，用枪尖毁灭了你，薙去你望楼的花冠，把煤烟顶可怜地涂污了你，不幸的城呀，我再不能在你上边往来了。［138］
（第一曲次节）在夜中来了我们的灭亡，那时候在宴享之后，甜蜜的睡眠正落在眼上。乐歌和伴着歌舞的祭祀已经完毕，我的丈夫睡在新房里，长枪挂在木杙上，没有人望见再有水兵聚集在特洛亚的原野上了。
（第二曲首节）我正在整理我的头发，放在压发的圈［139］里，看着那金镜的无底的［140］明光，好去到床上休息。那时在城内起了喧扰，在特洛亚街上有一种号令的声音，“啊，希腊的儿郎们呵，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毁灭伊利翁的碉堡，好回家去呢？”
（第二曲次节）我抛弃了亲爱的床，只穿着一件小衫，像是多里斯的处女［141］似地，不幸的人呀，去坐在神圣的阿耳忒弥斯［142］的脚下，却也是徒然，——我看见了死了的丈夫之后，便被带了过那大海，我尽回顾看我那城邦，那时船正启行向它的归路，使我离开了伊利翁的土地。我这可怜的人，为了悲痛便昏晕了。［143］
（末节）我诅咒狄俄斯枯洛伊［144］的妹子那海伦，和伊得山的牧者那不祥人帕里斯，这是因了他们的婚姻，不是婚姻，只是什么恶鬼的祸祟，使我失陷了祖国，抛弃了家乡。我愿那大海不带她回去，愿她不得回到她的老家哪！
（波吕墨斯托耳带了他的两个小的儿子，跟着一群特剌刻枪兵卫队上。）
波吕墨斯托耳 啊，人中最亲爱的普里阿摩斯，还有最亲爱的你，赫卡柏，［145］我落泪了，我看见了你，和你的城池，你的新近才死的那女儿。唉，什么东西都不可靠，［146］名誉不，幸运也不，那会得变成灾难。神们把这些事情搅的乱七八糟，给弄纷乱了，好叫我们什么不知道，可以去崇拜他们。［147］可是去悲叹这些事有什么用呢，反正是冲不过那灾祸的了？
但是你，假如责备我不曾前来，请你忍耐一下，因为我恰巧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往特剌刻中部地方去了，我刚回来，正要从家里出发，就遇见你的使女走来，传达你的话，我听了便赶了来了。
赫卡柏 啊，波吕墨斯托耳，我羞得正面来看你，我是落在这么的恶运之中了。你是见过我的好时候的，现在我在这样境遇里，使我羞得不能够用正眼去看你呀。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是对你有恶意，波吕墨斯托耳，此外也有理由，便是习惯上叫女人不要正面去看男子。［148］
波吕墨斯托耳 那是无怪的。但是你找我什么事呢？为了什么叫我从家里走来的呢？
赫卡柏 有我自己的私事，想要说给你和你的小孩们听。请你叫卫兵都离开这营前吧。
波吕墨斯托耳 你们去吧，因为这冷静地方是安全的。
（卫兵下。）
你是我的朋友，阿开俄斯的军队对我也是要好的。现在你该得说出来，幸运的应当怎样帮助不幸的朋友，因为我是准备着那么做的。
赫卡柏 你首先告诉我，那个从我和他父亲的手里出来，在你家里的孩子波吕多洛斯，他还活着么？别的事情我随后再问你吧。
波吕墨斯托耳 是的，关于他的事，你是很福气的。
赫卡柏 啊，好朋友，你好说，也是亏得你呀。
波吕墨斯托耳 其次你还有什么，要我告诉你的呢？
赫卡柏 他可还记得我，他的母亲么？
波吕墨斯托耳 是呀，他还想要偷偷地到你这里来呢。［149］
赫卡柏 那金子没事么，他从特洛亚带出来的？
波吕墨斯托耳 没事哩，在我的家里好好看守着的。［150］
赫卡柏 好好保存它，不要贪图邻人的财物。
波吕墨斯托耳 不会的，夫人，我现在有的东西就已经使我很高兴了。
赫卡柏 你知道我想要告诉你和你的小孩什么事情么？
波吕墨斯托耳 我不知道。这要由你的说话才可以明白。
赫卡柏 那里有——，啊，像你那么的我的好朋友，——
波吕墨斯托耳 什么事你要我和小孩们知道的呢？
赫卡柏 金子，——普里阿摩斯一系的古来的窖藏。
波吕墨斯托耳 这是你想告诉给你的儿子的么？
赫卡柏 是呀，由你转说，因为你是个义人。
波吕墨斯托耳 为什么要我的儿子们到场的呢？
赫卡柏 顶好让他们知道，如果你一旦死了。
波吕墨斯托耳 你说得对，这是更为聪明的办法。
赫卡柏 你知道伊利翁的雅典娜庙宇所在么？
波吕墨斯托耳 金子是在那里么？记号是什么呢？
赫卡柏 黑石头突出在地面上。
波吕墨斯托耳 关于那地方，你还有什么话告诉我的么？
赫卡柏 我想叫你给我保存带了出来的珠宝。
波吕墨斯托耳 在什么地方？在衣服底下，还是隐藏着的呢？
赫卡柏 保存着在营里那些掠物［151］的堆里。
波吕墨斯托耳 在哪里？那里是阿开俄斯人的围绕着的水师营呀。
赫卡柏 俘虏的妇女们有她们自己的营帐。
波吕墨斯托耳 里边靠得住么？没有男人么？
赫卡柏 里边没有阿开俄斯人，只是我们。你进屋里去吧，因为阿耳戈斯人想要开船从特洛亚回家去哩，那么做成了你该做的事之后，你同了你的儿子们就可以回到你安置我的孩子那地方去。［152］
（赫卡柏和波吕墨斯托耳同小儿们下。）
歌队 你还没有偿还你的血债，但是也许你就要偿付了，好像一个人滑落在舱底积水里，没有攀援的地方，［153］丢掉了宝贵的身心，为的夺去了别人的生命。因为在公道与神意的要求是一致的时候，当有灾祸与灭亡给予恶人。你这次旅行的希望将欺骗了你，啊，可怜的人，将引到死神家里去，丧了你的性命在不是战士的〔人的〕手里。［154］
波吕墨斯托耳 （在内）阿呀，我被弄瞎了眼光了，［155］不幸的呀！
歌队 朋友们，你们听见那特剌刻汉子的叫唤么？
波吕墨斯托耳 （在内）阿呀，还有我的孩子，可怕的屠杀呀！
歌队 朋友们，在那屋里干出什么奇异的凶事来了。
波吕墨斯托耳 可是你快速的脚步也逃避不过，因为我将打碎这屋里各个角落哩。
歌队 看呵，从他手里发出沉重的冲击。［156］我们应当冲进去么？这时机要求我们去帮助赫卡柏和特洛亚的妇女了。
（赫卡柏上。）
赫卡柏 捣毁吧，不要顾惜，撞坏那门吧！因为你将再不能在眼珠里装上亮光，也看不见活的儿子，［157］那是我都给杀掉了。
歌队 你真下手，制服了你的特剌刻的客人，主妇，实行了你所说的话了么？
赫卡柏 你就将看见他在这帐篷前面，瞎了，用了瞎眼的蹒跚的脚步走来，还有他两个小孩的尸首，那是我同了英勇的特洛亚妇女们杀了的，他已经偿还给我了他的血债［158］了。那边他来了，你看见，从屋里出来。可是我得要避开他的走路，远离那凶悍难当的特剌刻人的沸腾的怒气。
（波吕墨斯托耳上。）
波吕墨斯托耳 阿呀，我往哪里走，我在哪里站，哪里停泊呢？［159］我须得像山里四脚野兽的走法，去追迹她们，［160］这边还是那边，向哪一方面去，追捕那结果了我的，伊利翁的那些凶手呢？啊，那可诅咒的，可恶可恨的佛律癸亚的女人们，你们躲过我，蹲伏在什么角落呢？——太阳呵，愿你能给我医好，医好流血的眼珠，回复瞎了的眼光呵！［161］
啊，啊！我听见了那些女人们偷跑的脚步声了！我应该向哪边奔去，好嚼她们的肉和骨头，让我吃一顿野兽的大餐，去报复对于我的侮辱与残害呢？啊，不幸的人，我往哪里去呢，丢下我的孩子不管，让冥土的狂女们去支解，［162］去给宰杀了，抛弃［163］在荒山，给狗去作血腥的吃食么？我在哪里站，往哪里走，向哪里转呢？［164］像船〔收帆〕似地用了绳索，［165］我来拉拢了我麻织的衣衫，奔向那死亡的窝［166］里去守护我的孩子吧。
歌队 啊，不幸的人，难堪的凶事降在你身上了。你做了恶事，神明对于你很是严厉，［167］给了你可怕的惩罚。
波吕墨斯托耳 喴，你们特剌刻人，拿长矛，着重甲，善于骑马的，隶属战神［168］的民族！喴，你们阿开俄斯人，阿特柔斯的子姓［169］！我对你们高叫呀，高叫呀！走来，凭了神们，来吧！有听见的么，还是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拖延着呢？女人们［170］结果了我了，那俘虏的女人们！我受了可怕的，可怕的灾难。啊啊，我所受的侮辱呀！
我向哪里转，往哪里走呢？我将高飞到天宫里去，那里有俄里翁与塞里俄斯［171］从两眼放出火焰的光来，或者我还是，这可怜的人，投进到冥土的那黑颜色的深渊里去呢？
歌队 这是可以原宥的，有人受到灾难，重过所能负担的时候，他要摆脱掉了那悲苦的生存。
（阿伽门农上。）
阿伽门农 我听见叫声，所以来了，因了那山岩的孩子回响［172］发出了不轻的响声，透过军中引起了喧扰。若是我们不曾见过佛律癸亚的碉楼被希腊的长枪所毁坏，这叫喊会得引起不小的惊慌。
波吕墨斯托耳 啊，好朋友！阿伽门农，我听见了你的声音，知道是你。你看见我所受的苦么？
阿伽门农 呀，不幸的波吕墨斯托耳，谁害了你？谁使得你眼珠流血，弄瞎了你，又是谁杀了你那些孩子的呢？无论那是谁，这可见对于你和孩子是有大大的怨恨呀！
波吕墨斯托耳 赫卡柏同了俘虏的女人们把我害了，不，不是害了，比害还要更凶！
阿伽门农 （对赫卡柏）你怎么说？那是你干的事么？像他那么说的？赫卡柏，是你，敢于做这不可能的事的么？
波吕墨斯托耳 呵，你说什么？是她就在近旁么？你说，告诉我她是在哪里，我好来两手抓住她，撕开她，使她血肉狼藉的。
阿伽门农 （拉住了他）你这家伙，你怎么了！
波吕墨斯托耳 我凭了神们请求你，放了我，让我抓住她去出我的恶气。
阿伽门农 住了，你把心里的蛮性［173］丢了吧。你说来，我好先听你的，再去听了她的话，公平地判断为了什么你那么地受苦的。
波吕墨斯托耳 那么我说吧。在普里阿摩斯家里有一个最小的，波吕多洛斯，赫卡柏的小儿子，他的父亲普里阿摩斯打发他从特洛亚到我那里，养育在我的家里，因为他恐怕特洛亚的失陷。我把他杀了。为了什么缘故杀了他的呢，请你听着，那是多么做的对，做的聪明而且谨慎呀。［174］我怕的是这孩子留了下来做你的敌人，会得集合了特洛亚人，再繁殖起来，那阿开俄斯人得知了普里阿摩斯的子姓还有活着的，还将兴师动众来攻佛律癸亚地方，那时他们又将蹂躏劫掠特剌刻的平原，使得我们刚才所遭遇的灾难，王呵，又降在特洛亚邻近的国土上面。［175］
赫卡柏知道了她儿子的死耗，用这番话引我来到这里，说她要告诉我普里阿摩斯一系在伊利翁窖藏的金宝，她只把我和孩子们引进屋里去，为的不让别人知道这事情。我在她们中间屈膝坐在榻上，那时许多特洛亚的女人，有的在右边，有的在左边，好像是在朋友的身边一样，都坐在那里，她们称赞厄多涅斯［176］的手织品，拿我的袍子向着阳光去看，别的去赏鉴我的特剌刻的枪干，便夺去了我这两样的装备。有些是母亲们，抱了孩子们在手里颠簸，大声称赞着，陆续地传递开去，使他们远离了父亲。随后在这些好话之后，——你道是怎么样？——忽然从衣裳里什么地方拿出短剑来，她们刺死了我的孩子，别的有些人像敌人似地抓住了我的手和脚，按倒了我，［177］那时我想要救助我的孩子，若是举起脸来，她们便揪着头发把我拉住，若是我想动手，可怜的人，为了女人的数目多，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末了，啊，比灾害还大的灾害呀！她们做出可怕的事来，拿出她们的钩衣针［178］，刺我可怜的眼珠，血染了我的双目。随后她们从屋里逃散了。我跳了起来，像是一只野兽追赶那些血污的猎狗，又像猎人似地摸着墙壁寻找，［179］我便那么的打呀，砸呀！
我受这苦，阿伽门农呵，都是热心为了你的缘故，杀了你的敌人。我也不必多说了，假如从前有人说女人的坏话，［180］或是现在有人说，又或将来要说的话，这都包括在我要说的简短的话里，便是不论海里或是陆上，不曾养出过这么的一类东西，［181］和她们有过交涉的便都知道。［182］
歌队 不要太狂妄了，也不要为了你自己的灾难，这样咒骂全体的女人，因为我们人是很多，有些被人所嫌憎，可是有的生来就该算是不坏的。［183］
赫卡柏 阿伽门农呵，人间不能这么样，让语言胜过了事实，但是行为善的也就是说得好，行为恶的，他的话也有了毛病［184］，不能够把不正的事情说得好了。有些聪明的人们，他们精通这一套，［185］可是他们不能聪明到底，还是悲惨地灭亡了，没有人逃得过。这发端的话是对你说的，现在我再来对他，回答他的话。
（对波吕墨斯托耳）你说为得免除阿开俄斯人第二次的苦劳，也为了阿伽门农，所以杀了我的儿子。可是，啊，恶汉呵，第一〔你该知道〕蛮夷种族不会成为希腊人的朋友。不，决不可能呀！你为什么原故那么热心的呢？是想要联姻，还是因为同宗，或者有什么理由么？是他们要再航海回来，毁坏你田地上的生产么？这些话你相信可以说服得谁呢？这是那金子，假如你肯说出真话来，它同你的贪心杀害了我的孩子。
现在告诉我吧，为什么在那时，特洛亚很是强盛，她的碉楼还围绕着城池，普里阿摩斯生存着，赫克托耳的长枪有力量的时候，假如你想要热心为了阿伽门农，为什么你不把养育在你宫里的那孩子杀了，或是把活的送到阿耳戈斯人那边去？但是一等到我们不再在阳光底下，火烟表示那城已属于敌人了，你这才杀了那来到你灶前的客人。［186］
还要显示你的恶行，你听着吧。你应该，假如你是阿开俄斯人的朋友，把那金子送了来，你说那不是你的，只是替他保管着，现在送给那些很是缺用而且长久离开了祖国的人们。可是你如今还不能够决心放开你的手，还是固执地存放在你的家里。
你若是养育了，正如你所该做的那么样，保存了我的孩儿，你就会有很好的声名，因为在患难中间最容易显出诚实的友情，幸福的人随时自有朋友。［187］如果你缺乏钱财，我的儿子却是富裕，那么他可能成为你的大大的宝库，可是现今得不了他做你自己的朋友，金子的用处没有了，你的儿子也没有了，你本身只落得这样的境遇。
现在我对你说，阿伽门农，你如帮助了他，这显明你是坏人，因为这样你就善遇了不敬不信，——对于我们他是应该守信的，——违反天理和世法的客人了。我们将要说你是喜欢恶人们，因为你也是这么的人，——但是我并不在咒骂我们的主人。
歌队 啊，啊，好的事情永远给予人们以好的议论的机缘呵。
阿伽门农 我不喜欢判断别人的过错，但是我必须来这么办，因为将这案件拿在手里，再抛开了，是可耻的事情。
（对波吕墨斯托耳）据我的意见，好叫你知道，你杀了那客人，并不是为了我的或是阿开俄斯人的缘故，却只是因为要留那金子在你的家里。在你遇了灾难的时候，你为了自己的利益才那么的说。或者在你们杀害客人是不关紧要的事，可是在我们希腊人还是一个耻辱。我如判决你无罪，怎么能免于非难呢？我不能够。既然你敢于做出这不美的行为，那么便承受了这不快的结果吧。
波吕墨斯托耳 阿呀，我被女人，被奴隶所打败了！看来还要在下人的手里受罚么？
赫卡柏 这不是公平么，如果你作了恶事？
波吕墨斯托耳 啊，我的孩子呀，我的眼睛呀！阿呀！
赫卡柏 你觉得痛苦么？我怎样呢？我的儿子的死你以为不是痛苦的么？
波吕墨斯托耳 你嘲笑我觉得高兴么，啊，你这坏东西？
赫卡柏 我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已经报复了你？
波吕墨斯托耳 可是你就将不〔高兴〕了，那时海水要将把你——
赫卡柏 将要载了我到希腊国土的边界去么？
波吕墨斯托耳 不，却将盖在你头上，当你从桅顶上落了下来。
赫卡柏 那么是谁强迫我这样跳下的呢？
波吕墨斯托耳 你将自己用脚爬上了那船桅。
赫卡柏 肩头长着翅膀么，还是用什么方法？
波吕墨斯托耳 你将变作有火似的眼光的母狗。［188］
赫卡柏 你怎么知道我变形的事的呢？
波吕墨斯托耳 那特剌刻人的先知，狄俄倪索斯［189］这样说的。
赫卡柏 但是他没有把你现在所受的灾难告诉你么？
波吕墨斯托耳 没有，否则就不能这样用阴谋来害我了。
赫卡柏 我将死了么，还是活着去过我这么的生活？［190］
波吕墨斯托耳 你将死去，你的坟将有一个名字——
赫卡柏 你说由我的形状〔得名〕么，还是什么呢？
波吕墨斯托耳 可怜的母狗的坟，给水手们做一个记号。
赫卡柏 这我不在乎，现在你已经受了我的报复了。
波吕墨斯托耳 还有你的孩子卡珊德拉也得死了。
赫卡柏 呸，我把这个丢还给你！
波吕墨斯托耳 杀她的是这王的妻子，那恶辣的管家婆［191］！
赫卡柏 廷达瑞俄斯的女儿［192］不会得这么地狂暴！
波吕墨斯托耳 也要杀了他，高高举起了斧子！［193］
阿伽门农 呵，你这家伙，发疯了么？是你想要找苦吃么？
波吕墨斯托耳 杀吧！鲜血的洗澡在阿耳戈斯等候着你。［194］
阿伽门农 人们来，还不快把这人拉出去么！
波吕墨斯托耳 你听了痛苦吧？
阿伽门农 塞住他的嘴巴！
波吕墨斯托耳 请堵吧，因为我的话已经说了！
阿伽门农 还不赶快把他扔到一个荒岛上去，［195］因为他的嘴是那么地放肆无忌？
赫卡柏，不幸的人，你去，把那两个尸首埋了吧。你们特洛亚的女人们，都走到你们主人的帐篷里去，因为我看见有了风，好送我们回家去了。——我希望顺遂地航到家乡，看见家中百事顺遂，脱离了现在的这些辛苦。［196］
歌队 朋友们，到帐篷里去，到港口去吧，大家将去尝试奴役的苦劳，因为运命［197］是很无情的。
（全体退场。）
［1］ 波吕多洛斯（Polydôros）在本书中，说是赫卡柏的小儿子，但荷马史诗《伊利阿德》（Iliad）中说他是拉俄托厄（Laothoê）所生，在战斗中为阿喀琉斯（Akhilleus，通称Achilles）所杀。“鬼魂”原语意云“形象”（Bidolon），又下文九四行说阿喀琉斯鬼魂的出现，称作phantasma，大意相同，可以见古希腊人对于鬼魂的观念。人生可贵，以有身命故，神则不死，能永保此身命者，鬼魂无身，只存魂气（psykhē），但具形象而无气力，如荷马的《奥德赛》（Odysseia，通称Odyssey）中所说只如影子似地飘荡着而已。
［2］ 黑暗的门即指冥府的门，冥王（Hadês）所居。冥王本称阿伊得斯（aidês），意云不可见，后转呼为哈伊得斯，拉丁文略为哈得斯了。
［3］ 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ius，通称Virgil）史诗《伊尼特》（Aeneis，通称Aeneid）中称赫卡柏为喀修斯女（Cisseis），但《伊利阿德》中说她乃是底玛斯（Dymas）的女儿。
［4］ 佛律癸亚（Phrygia）在小亚细亚，以勃律革斯（Bryges）人得名，本系特剌刻（Thrakê）一民族，移住于此。特洛亚（Troia）在其西北部，宙斯之后有名特洛斯（Tros）者居其地，因以得名，其子名伊罗斯（Ilos），故其城亦名伊利翁。文中三名互用，今仍其旧，不加改变。伊罗斯即普里阿摩斯（Priamos）的祖父。
［5］ 波吕墨斯托耳（Polymêstôr）的故事如本书所叙，但据许癸奴斯（Hyginus，基督前一世纪罗马文人）书说，他娶了普里阿摩斯的长女伊利俄涅生一子曰得菲罗斯，波吕多洛斯被遣往特剌刻的时候，她知道她丈夫的凶性，即以得菲罗斯和他对掉，因为他们年纪相同。及特洛亚既灭，波吕墨斯托耳就把得菲罗斯杀害了，他还想杀却伊利俄涅，娶阿伽门农的女儿厄勒克特拉为妻，波吕多洛斯从伊利俄涅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乃将波吕墨斯托耳的眼睛弄瞎云。
［6］ 特剌刻（Thrakê）在黑海之西，马其顿之东，刻耳宋涅索斯（Khersonnêsos）原意云陆岛，即是半岛，系指特剌刻东南角的半岛。特剌刻以战神的儿子特剌克斯（Thrax）得名，人民武勇善战，希腊人以蛮夷视之，谓其凶残无义，又或以为土地硗瘠不毛，唯荷马史诗称其肥饶。罗马史家谓刻耳宋涅索斯的谷极佳，又产蒲桃酒，特剌刻所产马亦有名，白马最良，《伊利阿德》中称其白逾雪，其走如风云。特剌刻系君主专制，无希腊民主之风，“凭了枪”即指此。
［7］ 赫克托耳（Hektôr）系普里阿摩斯的长子，武勇在特洛亚军中为第一，希腊人屡次为他所败，末后终为阿喀琉斯所杀。
［8］ 灶在古代社会与家庭间占极重大的位置，因火与生活的密切的关系，灶成为家庭的中心，又以发火至为困难，王或酋长的灶常设神火，以供祭祀，或常人的需要。希腊神话中赫斯提亚（Hestia）为灶神，乃是大神宙斯的长女。
［9］ 荷马在《伊利阿德》中说波塞冬（Poseidôn）与阿波罗（Apollôn）二神为伊罗斯子拉俄墨冬（Laomedôn）造特洛亚城，一年乃成，不给工资，且威吓逐去。其后拉俄墨冬又欺骗赫剌克勒斯（Hêraklês），为其所杀，其子袭位为特洛亚王，即普里阿摩斯。
［10］ 阿喀琉斯的儿子即皮洛斯（Pyrrhos），因为他发色如火，故名，后参加特洛亚战事，以其后至，称为涅俄普托勒摩斯，意云新兵，遂以为名云。本文中“宰杀”一字原语sphazein用于宰牲，正译应作屠宰，与平常杀字意稍不同。皮洛斯性情凶暴如其父，杀普里阿摩斯事在荷马诗中没有说及，但勒斯刻斯（Lêskhês）的《小伊利阿德》（Ilias Mikra）断片中说他把老人从神坛下拉出门口杀了，日后他为俄瑞斯忒斯（Orestês）所袭杀，亦在阿波罗神坛下，见欧里庇得斯悲剧《安德洛玛刻》（Andromakhê）中，后人遂有“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报复”一语，即以牙报牙之意。
［11］ “没有坟墓”，这在古代希腊人有特殊意义，如罗斯（H. T. Rose）的《希腊神话要览》中所说，不埋葬死者，与希腊人的信仰相违反，因为没有被埋葬的人的鬼魂不能进冥界去。葬仪差不多只是一种交代，把死人交给下界的主者去而已，所以不葬死者不但是违背人情，更是触犯在上在下的神道，对于后者是剥夺了应得的人口，对于前者则将尸体留在地上，触秽他们。本剧七九七行，赫卡柏云，而且连那坟墓，却也不肯给，即表示此意。索福克勒斯（Sophoklês）作悲剧《安提戈涅》（Antigonê），亦以此为主题。克瑞翁因其甥争斗，引兵来攻，败亡之后，不许人收葬其尸，甥女安提戈涅私往，以少土撒其上，为象征的埋葬，为克瑞翁所知，将活埋之，其子海蒙与女约婚，往救不及乃自杀，其母痛子亦自尽，克瑞翁终亦得恶报。此剧有罗念生氏译本。
［12］ 阿开俄斯人（Akhaioi）在荷马诗中有两种意义，其一狭义的，是说阿喀琉斯及其部属，其二是广义的，是说出征特洛亚的全部兵士，差不多即是希腊人的代称。联军总帅为阿伽门农，系阿耳戈斯的王，故剧中有时亦称阿耳戈斯人，又因达那俄斯（Danaos）为阿耳戈斯古王，或称达那俄斯人，意均相同，亦悉仍其旧，不改译为希腊人。
［13］ 珀琉斯（Pêleus）的儿子，即阿喀琉斯。此处用作阿喀琉斯的代称，有时加在名字底下，如上文第三行波吕多洛斯自叙父母世系。古代人对于谱系都很注重，赫西俄多斯（Hêsiodos，通称Hesiod）著有史诗，名为《诸神世系》（Theogonia）。在未有姓氏的时代，这某甲之子某乙的一种说法，为分别起见实为必要，而且在原文也并不累赘，如云珀琉斯子阿喀琉斯，只是Akhîlleus Pêleôs，仿佛是名上加姓，与俄文的名字（除姓）根本相同，在英文中有什么生，麦克或菲支什么，也同是表示了姓的意思。
［14］ 波吕克塞娜（Polyxenê）的被杀，本剧云作牺牲，如五三六行可见，罗马诗人塞涅卡（Seneca）在所作《特洛亚妇女》（Troades）一剧中则云，阿喀琉斯想要得她为妻，带往乐土去。后世遂有传说，云阿喀琉斯生前热烈地爱她，乃被骗到阿波罗庙里，说与她会晤，乃为帕里斯（Paris）所杀。又一说云，阿喀琉斯死后，波吕克塞娜潜出特洛亚城，在他的坟头自刃毕命，相从于地下云。
［15］ 阿伽门农（Agamemnôn）是希腊军的主帅，特洛亚破后，男子悉被杀戮，妇女被掳，分给各将领为奴婢，相传赫卡柏为俄底修斯（Odysseus）所得，作者后年所著悲剧《特洛亚妇女》（Troiades）中亦如此说，此处乃云属于阿伽门农，不知是否别一传说，或为作剧方便故而改变欤。
［16］ 希腊演剧背景常为王宫或神庙，此剧则应为营帐，作者殆因习惯，于此处不加辨别，亦称房屋前面，今仍之。
［17］ 宙斯（Zeus）在希腊神话中是最高的天神，统治神人，能发雷电霹雳。此处“闪光”一词，各编注家多以为日光，唯与下句抵触，或云是朝阳闪光，亦未能定。闪光（steropê）多是说电光，如赫西俄多斯诗中说地所产生的圆目巨人（Kyklôpes，通称Cyclops），其二即名steropês，意云闪电手也。
［18］ “地的主母”即是该亚（Gaia），为地的人格化，据赫西俄多斯说，地自从混沌（Khaos）出生，后又生天乌剌诺斯（Ouranos），为诸神的祖先。
［19］ “黑翅膀的梦的母亲”即指夜（Nyx），夜亦为混沌所生，赫西俄多斯云，夜生睡眠（Hypnos），又生了梦的一族（phylon oneirôn）。梦有种种，故梦神有一族，梦见于夜中，又飘忽无定，故称之曰“黑翅膀的”（melanopteryx），下文亦有“黑翅膀的幻影”一语。
［20］ “地下的诸神”（khthoníoi theoi）系泛指冥界诸神，以冥王及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ê）为主。冥王无名字，哈得斯一字系阿伊得斯（aidês）之转讹，原意只云不可见，又云名普路同（Ploutôn，通称Pluto），则与财神普路托斯（Ploutos）同一语源，意云富，实在是说地下的繁殖力而已。希腊人可是还不愿意说他这名号，叫他是“多名字的”（polyônymos），顶普通的是荷马诗中的“接待众人的”（polydektês）。基督教称撒旦为“毁谤者”（Diabolos）英文转讹为Devil，又复讳言，称之曰“坏东西”（The Evil One），正是同样的例子。
［21］ “锚石”这译名是混合的，锚字系后起，在此剧中不免时代错误，因为在荷马诗中尚无此名，只有欧涅一字，本意曰床（太监云典床，eunoukhos，即eun-oukhos也），复数字用于船上，系巨石穿孔系绳，从船首投入水中，以代铁锚云。但后人从索福克勒斯剧文断片中，见到有句云，儿女是母亲的生活的锚石，亦用此字。
［22］ “通神意的人”是说由神的启示而能预言的人，卡珊德拉（Kassandra）与赫勒诺斯（Helenos）皆赫卡柏的子女，荷马诗中说赫勒诺斯能先知，卡珊德拉则只是说她很美，“如黄金的阿佛洛狄忒（Aphroditê，美与恋爱的女神）”。荷马诗注释家引传说谓卡珊德拉与赫勒诺斯系双生，其家在阿波罗庙祭祀庆祝，父母与亲友均沾醉径去，二儿留庙中嬉游，随即沉睡。次晨家人清醒，始至庙寻找，则见有神蛇以舌为二儿洗耳，遂大惊叫，蛇潜入桂树枝间不见，小儿自此以后乃能预知未来云。又一说谓阿波罗欲得卡珊德拉的欢心，许教以预言之术，她学得此术，却仍不肯相从，阿波罗遂使其预言不见信于人，及俄底修斯以木马藏甲士，特洛亚人欲拉入城中，卡珊德拉劝阻，谓马中有人，卒不见听，以致城破。
［23］ “为枪尖所猎获”（dorithêratos）语稍生硬，原语后半动词thêran为猎野兽，因欲保存此意，故如此说。
［24］ 阿喀琉斯的衣甲的故事，见于《伊利阿德》第十七至十九卷中。他与阿伽门农不睦，不肯出战，后见希腊军屡败，乃令其友帕特洛克罗斯着他自己的甲出阵，为赫克托耳所杀，兵甲被夺。阿喀琉斯悼其友之死，又与阿伽门农和解，得锻冶之神所制新甲，乃出战杀了赫克托耳，可是不久也为帕里斯所射死，诸将领于其坟前竞技以为纪念，以其兵甲为酬，埃阿斯（Aias）与俄底修斯争欲得金甲，不胜而自杀，甲为俄底修斯所得。在希腊上古黄金甚为丰富，不但常见于荷马诗中，后来在密刻奈等古坟中发掘出不少金杯及各种饰品，均可为证。在古代由印度，亚剌比亚，吕狄亚及高加索地方均供给此种贵金属，那有名的得剌刻金矿则至马其顿的菲利波斯时才完全发达。
［25］ “神凭的巫女”即指卡珊德拉，她被分配给阿伽门农，作为他的婢妾，巫女原语云bakkhê，系bakkhos之女性字，本为酒神狄俄倪索斯（Dionysos）的从者，或云语源意云叫号，因为在仪式行列中疾呼狂走，状如失神，故又称狂女（mainades），预言者称mantis，与狂女字同出于动词mainesthai，意云发狂，今通用语狂疾（mania），亦从此出。此句原义为不忘记那神凭的巫女的卧床。没法子译得妥帖，所以稍为改变了。
［26］ “忒修斯的那两个子姓”指忒修斯（Thêseus）的儿子，据注家说是阿卡马斯（Akamas）与得摩丰（Demophôn）。因为忒修斯的母亲埃特拉被掳至特洛亚为奴，他们随同希腊军前去，救了她回来。
［27］ “辩士”（rhêtôr）系指雅典民主政治时代常在公民大会发言的人，含有轻视之意，欧里庇得斯各剧中多有表示，本书二五四行以下很是明显，此处二人又适值是雅典的王子们，也并非无意的。
［28］ “挂彩”（stephanoun）本来只是说奠酒，以酒或血浇灌坟上，此用戴花冠之动词，故如此译。
［29］ 此处“恩情”原文亦云“卧床”（lektron）。
［30］ “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即指俄底修斯，他在史诗传说中以聪明狡狯著名，但表现得他品格不很高尚。俄底修斯为拉厄耳忒斯（Laertês）与安提克勒亚（Antikleia）的儿子，或云其父实为西绪福斯（Sisyphos）。西绪福斯为科任托斯的开创者，相传其人最狡狯，谓其智如神，或谓其名字意云大智。安提克勒亚的父亲是奥托吕科斯（Autolykos），为诸神使者赫耳墨斯（Hêrmês）的儿子，从其父得窃盗及遮眼法，屡偷人家的牛群，西绪福斯预先在自己的牛蹄上做了记号，及被偷盗，乃径至奥托吕科斯处，就大群中挑选出自己的牛，赶了回来。奥托吕科斯大为佩服，将他的女儿送给他侍寝，未几嫁给了拉厄耳忒斯，八个月而生俄底修斯云。西绪福斯后以忤犯宙斯，被罚在冥土中推大石头，要把它滚到山顶上去，但刚到山顶，辄复落下，上下往复，永无休止。
［31］ 珀耳塞福涅为得墨忒耳（Dêmêtêr）的女儿，被冥王劫去，经其母寻得，请于宙斯，以一年三分之二居天上，三分之一居地下，盖代表四时植物之荣衰，其在地下时即为冥后，站于她旁边的即是说死者的鬼魂。
［32］ “请愿的人”（hiketis）此处系女性字，人有急难，持橄榄树（elaia，通称阿列夫）枝，上缠羊毛，名请愿杖，至庙中置祭坛上，或人家灶上，请求保护或援助，其人身即不可侵犯，主人亦必须为之尽力。埃斯库罗斯与欧里庇得斯均有剧名《请愿的妇女》（Hiketides）。其一述达那俄斯的女儿五十人为从兄弟五十人所逼，逃至阿耳戈斯，请求救援事，其二与注［11］所说安提戈涅的故事有关，忒拜王克瑞翁不许埋葬敌人的死体，死者的母亲们乃至雅典乞援，卒以武力胜忒拜人，得死体葬之。急切不得橄榄枝，则抱主人的膝，执手，抚其颊与须，亦有同样作用，参看本书二七四至二七七行，又三四二至三四四行。
［33］ 哈德勒本注中解作“急走向她的坟墓”，因为原文意思于“向前仆”之外也可解作“向前奔”，但译文仍照普通说法，没有用这新的解释。
［34］ “精灵”（daimôn）一字古时与神（Theos）通用，无甚分别，但这二者并用的时候，精灵大抵是指神之等级稍低的，译语即用此义。《新约》中以此字作魔鬼讲，英文中demon字从此出。devil则出于diabolos，原语只是说诽谤者而已。
［35］ “日光下的生活”（bios en phaei）即荷马诗中所谓“活着见着太阳光”，死则是“离开了太阳光”，都表示对于现世界执着的意思。参看二五〇行俄底修斯的话。
［36］ 阿里斯托法涅斯（Aristophanês）的喜剧《云》（Nephelai）中第一一六五行云，“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子，从屋里出来吧，听你父亲的话。”系模仿此节者，《云》曾于公元前四二三年上演，因此可知欧里庇得斯此剧的制作年代当在其前了。
［37］ 这三行的意思比上文一八八至一九〇行的一节更为暧昧，所以有些编订者把这两节前后对掉。
［38］ 此处本来亦用精灵字，但因语意关系，所以改译了。其实在古代希腊没有像犹太民族的人类之敌的魔鬼的观念，有些地方的神道以及报复运命的女神（本文所指大概是后者）也很可怕，但他们还是属于神的一类，不过执行于人不利的事罢了。
［39］ “悲歌”（thrênos）原义云挽歌，古代用于丧葬时，富人或出钱雇人（大概女的）代哭，称“唱挽歌的”（thrênôdos），伊索寓言中有一则云《富人与哭女》。此种风俗近代尚有，法国美里美（Merimée）著小说《科隆巴》（Colomba）中述科耳西加的女人善于挽歌，中国乡间女人于丧所亲时且哭且诉，亦是此风的留遗。此处不必如字讲，但本义如此耳。
［40］ “投票”是psêphon phercin的译语，实在是不大妥当的，因为这所投的不是票，乃是在水里淘洗成了圆形的石子，俗语称作鹅卵石的是也。这小石头投在一个瓦器内，名叫“水瓶”（hydria）。
［41］ “祭司”（hiereus）说得旧一点可以叫作庙祝吧，他本是在庙里侍奉神的，祭祀时由他宰牲取血，以灌祭坛，这里只是临时职务，虽是对于死者祭献，亦袭用祭司名字。
［42］ “应该死的地方”即是指特洛亚城。
［43］ 这一节原文意思晦涩，今据哈德勒本译出，意思只是说，假如我问你一件事，并没有什么恶意，你可以回答么？但赫耳曼本则后半云，那么你便应当停止，听我的问话吧，巴莱本则云，那么对于你应当说话，在我们问的来听你的回答吧。或云二三四行“假如”一字若作“是否”解，全文又可解作“由你来说，由我来听从你的回答，是否一个奴隶可以对于自由人问事”了。比较起来，似以哈德勒之说为长，所以采用了。
［44］ “一点时光”（tou khronou）意思是说单是时光我不可惜，俄底修斯的狡狯强悍的神情如见。
［45］ 俄底修斯假作创伤，着破衣，混入伊利翁城去作侦探，事在《伊利阿德》之外，见于《奥德赛》卷四中，唯那时只被海伦一个看见，此处说她秘密地告知赫卡柏，乃是欧里庇得斯所加添的。海伦原作赫勒涅（Helenê），今依通行旧译名，不复更改。
［46］ 这里作者又是对当时政治说话，因为有些辩士成为政客，利用机会，以求权势，不惜背弃帮助过他们的朋友，专门逢迎取悦，取得政治上的地位。这里俄底修斯背弃救过他性命的赫卡柏，正是同样的例，作者在现存诸剧中常显示同类的话，但以此处为最直截痛快。
［47］ 俄底修斯在荷马史诗中，以足智多谋有名，在希腊军中为第一，但他所用的多是阴谋，往往不择手段，这里便在讥刺他的用狡计。
［48］ 海伦是廷达瑞俄斯（Tyndareos）与勒达（Lêda）的女儿，却是宙斯化作天鹅与勒达狎昵所生，美丽绝世，希腊各处首领都向她求婚，据阿波罗多洛斯所说，共有三十一人，由俄底修斯献计，任廷达瑞俄斯选取一人，而要请求婚者互为誓约，以后如有以婚姻故对于海伦夫妇加以侵害的，应共起援助，海伦乃归于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未几赫拉，雅典娜与阿佛洛狄忒三女神相争，孰为最美，宙斯不能决，令往找特洛亚王子帕里斯定之，三女神各允给以报酬，赫拉以权力，雅典娜以武功，阿佛洛狄忒则以美妇人，帕里斯乃接受后者的馈赠，决定阿佛洛狄忒为最美，后来传说则云在宴会中有人投一金苹果，上书云给最美者，三女神争欲得之，至是帕里斯乃以授予阿佛洛狄忒。帕里斯依恋爱女神的指示，往斯巴达访墨涅拉俄斯，甚受优待，欢宴历九日，至第十日主人外出，帕里斯遂携海伦逃去。墨涅拉俄斯根据求婚时誓约，要求各人帮助，乃组成联军，往征特洛亚，以密刻奈王阿伽门农为主帅，他是墨涅拉俄斯的兄，其妻克吕泰涅斯特拉则是海伦的姊，阿喀琉斯为水师首领。《伊利阿德》即叙说这特洛亚战役末后的一节，自阿喀琉斯与阿伽门农失和，以至二人复和，阿喀琉斯出战，杀特洛亚主将赫克托耳，自己旋亦为帕里斯所射死。赫卡柏说阿喀琉斯的死由于海伦，即是根据上面的故事而来的。
［49］ 二七九行即此处译文十九字，瑙克本以为是后来伪作的。哈德勒本径行删去，查明此乃是《俄瑞斯忒斯》（Orestês）剧中第六六行，此处当系混入。但因删了便缺少一行，故今仍留存。
［50］ “即使你说的稍有差欠”也可以解作“即使你说的事情不大对”，即是所主张的事情为听众所不赞同，哈德勒似取后说，但以为前说亦或可能，今斟酌译定如此。
［51］ 上边赫卡柏非难俄底修斯的忘恩负义，这里他回答说，倒是特洛亚人不知尊敬勇士，所以灭亡，若是希腊人学他们的样，也将蹈同样的复辙。“蛮夷”原文系指希腊以外的民族，最初用于波斯人，后乃为外邦人的通称，小亚细亚虽多希腊人移住，但佛律癸亚人仍被目为蛮夷，参看一一九九行以下赫卡柏骂波吕墨斯托耳的话。此字原义系指与希腊人言语风俗不同的人，不含什么恶意（优劣的意思除外），所以罗马人自己也承认在内，喜剧家普劳图斯（Plautus）曾云说蛮话，即指拉丁语，后来始专以此字称条顿族人，近代欧洲人又转给别人，则成为野蛮的意思了。语源不可考，一般说法谓系象声字，盖外国话不可解，在希腊人听去只是“叭耳叭耳”的声音而已，阿里斯托法涅斯在喜剧《鸟》（Ornithes）中曾以形容鸟叫，亦谓不可懂得。“不把朋友当作朋友”，盖是指帕里斯诱拐海伦逃走的事。
［52］ 参看注［30］，俄底修斯恐怕波吕克塞娜向他乞援，所以预先逃避，机灵狡猾如见。
［53］ 此句意云我不去呼吁宙斯，那是请愿者的保护神，所以你不必怕受他的责罚。原文“我的”一字语气颇重，改译如上文便不明显，而直译又苦生硬，今暂依原意译出。
［54］ 伊得（Idê，通称Ida），山名，在特洛亚境内，今即作为特洛亚的别称。
［55］ 波吕克塞娜想象将来的奴隶生活，决定不如在犹得自由看见阳光的时候早死，参看五五〇行以下。她在将被杀时说，“凭了神明，请你们放我自由，随后杀我，那么我可以自由而死，因为我是王家的女儿，羞在冥土被称为奴婢呀。”这里固然可以看见波吕克塞娜的英勇，一面也存着一种古代俗信，认为人在冥间继续着他生前的行事，所以如被缚着像奴隶似地死去时，后来也就是奴隶了。
［56］ 这一句（三七八行）瑙克本删去。
［57］ 阿喀琉斯是珀琉斯与忒提斯（Thetis）的儿子，这里分开来说，还是指的一个人。
［58］ 上边赫卡柏说“必须”，含有决定语意，并且有要他听从的意思，所以他说这冷话。
［59］ 这一句亦见于《阿尔刻提斯》（Alkêstis）二〇八行以下。
［60］ “没有喜歌”是说没有结婚时所唱的歌，结婚的神名许门（Hymên），歌即名为许美奈俄斯（Hymenaios），在新娘被引至夫家来时，由女伴们歌唱，这也称作厄庇塔拉弥俄斯，意云在新房门前的歌。
［61］ 据阿波罗多洛斯说，赫卡柏共生有男子十人，女儿四人。但是特洛亚承受着东方的风俗，是一夫多妻的，所以普里阿摩斯此外还有子女共四十人，一总算来该有五十四个了。
［62］ “短折”原本意思是说失时，译语稍古，但难找到适宜的字，暂且沿用。犹云“不辰”。
［63］ “珍重”原字为“欢喜”一字的命令格，平常在分别时用，可译珍重，但亦用于相见时，则等于问“你好”了。赫卡柏回答说“别人都珍重”，意思差不多是别人欢喜罢，可是对于你母亲这是没有用了。
［64］ 意云为了那些灾难，在身死之前我早已死了，这样说的稍明显，但嫌无力，仍依直译。
［65］ 波吕克塞娜叫俄底修斯把她的头盖起来，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66］ 这一节即四四一至四四三行，从“看见她就”至末，有人拘泥于上文“我晕了”一语，以为赫卡柏昏晕后不应再有言语，所以删去了，或者归到歌队中去，这是不妥当的。赫卡柏目送波吕克塞娜之去，以至不见，回顾女伴，诉其冤苦，终乃怨恨海伦，为特洛亚招致灭亡，遂以晕倒。宙斯儿子们指海伦的同胞兄弟，即卡斯托耳（Kastôr）与波吕丢刻斯（Polydeukes），死后为星，即双子座是也。
［67］ 哈德勒云，多里斯地方在作者无疑地在指珀罗蓬涅索斯的多里斯属地，但这却是时代错误，因为荷马史诗只在《奥德赛》中一度说及多里斯人，当作在克瑞忒岛的一个部落，阿开俄斯人原住在那里，后来为多里斯人所有，其时多里斯人还是泯默无闻的部落，他们老家是在科任托斯湾以北，在那里是没有海港的。佛提亚为阿喀琉斯的故乡，也是希腊民族生长之地，荷马诗中称希腊时大抵即指此地。阿庇达诺斯（Apidanos）盖系指厄尼剖斯河，此河源出俄特律斯山，向北流过佛提亚及忒萨利亚平原，汇合厄庇达诺斯河水，入于珀纽斯河，厄庇达诺斯只是一支流，与厄尼剖斯平行，流过忒萨利亚大部分地方，这两条河时常被人混而为一。忒萨利亚平原为希腊最好的牧场，牛羊繁殖，居民富饶云。
［68］ 神话上说勒托（Lêtô）为宙斯所爱，有孕将产，赫拉妒忌多加迫害，令海陆各地不许收留她，末了她找到了得罗斯（Dêlos）岛，据说这本是浮着的，由宙斯令其固定，中间为肯托斯山，高才五百尺，全岛周围共八公里。勒托在那里生了双生子女，即阿波罗与阿耳忒弥斯（Artemis），此岛遂为圣地，有阿波罗庙，举行祭祀竞技，在古代一时中断，至公元前四二六年雅典始复兴此祭，每四年一次，作此剧时相去不远，所以作者特别说及。传说云，勒托生产时两手抱住一棵棕榈树，遂亦被看作神圣，据罗马文人喀刻洛（Cicero，旧译作西塞禄）说，在他那时候（公元前一百年）那棕榈树还是存在。桂树与阿波罗有关，也是神圣的，但与勒托则无关系，此处只是连带说起罢了。
［69］ 阿耳忒弥斯据神话学考证，为非希腊的女神（这一类的女神颇多，由外国或被征服民族流入，如阿佛洛狄忒等，赫拉则因降嫁而渐同化了），与克瑞忒岛的女性大神“野生主母”（Potnia thêrôn）相似，故其别号亦云“山野女神”（Agrotera），护持一切生物的幼小者，是生产之神，与产妇特别有关，以是又转为月神，其实月亮本来有女神，名塞勒涅（Selênê）。但是她最显著的职司乃是狩猎女神，平常图像多带弓箭，唯在古代则都是长衣，发上束金箍，即本文中所说者，后改短装带箭，发箍则仍留着。
［70］ 帕拉斯（Pallas）即雅典娜的别名，城市即雅典。
［71］ 这里是说女人们在郁金色的袍子上绣出驾车的马来。在雅典每年于“百牛月”（hkatombaiô，希腊年第一月，约当七月下半与八月上半）末举行大雅典娜祭，先有种种竞技，末一日为行列，主要的物品是一件高贵的袍子Peplos，为雅典名家的妇女所织成，上绣神与巨灵战斗之状，像帆似地张在船上，下有车轮，由外陶工坊以至卫城，送入雅典娜庙中。
［72］ 神话中，乌剌诺斯（天）与该亚（地）所生子女通称提坦族（Titanes），克洛诺斯（Kronos）居长，逐乌剌诺斯而夺其位，后又为其子宙斯所逐，该亚末后所生巨灵（gigantos，通称giants）们起而反抗，激战甚久，终为宙斯所败，悉就灭亡。宙斯主要的武器为霹雳，古人想象状如短棒，上下有火焰，亦见于图像上，此处“发焰的”（amphipyros）一词本意即云两端出火。
［73］ “住处”（therapna）或作therapainas，意云侍婢，故此处一本解作“离去亚细亚，做了欧罗巴的奴婢，换到了一个冥土的新房”。哈德勒则释作住处，引用欧里庇得斯的文章六处，都用这个字，解作住所家宅。《特洛亚妇女》中歌队歌词云，“可不要去到欧洛塔斯的旋流旁，去到海伦的可厌的宫中侍候墨涅拉俄斯，我们的都城原是他毁灭的啊！”（二一〇至二一三行，用罗念生氏译文。）作者写这几行时，仿佛他是记起《赫卡柏》里的歌词似的，欧罗巴的住处与欧洛塔斯……宫中，互相映带，忒剌普那（Therapna）又常用作地名，有一处即在斯巴达欧洛塔斯河的山窝里，正在墨涅拉俄斯山冈上，此山即为墨涅拉俄斯得名，因为他死后同海伦埋葬在那里。这里显然利用这字的双关意义，所以拉出欧洛塔斯来的。
［74］ 冥土的新房只是住处的说明，或解作被强迫为死敌的妾媵，似未必然。
［75］ 这里先说“你”，后又是“你们”，故瑙克以为四九〇行即神明的一族云云是假作的，但哈德勒不取此说，谓作者心中先有宙斯，后转入众神方面并无不合。“机缘”亦可云运会，出于偶然的吉凶祸福。
［76］ “阿特柔斯（Atreus）的儿子们”（原语云Atreidai）即是指阿伽门农与墨涅拉俄斯二人。
［77］ “招集亡魂的”据荷马诗在《奥德赛》中说，俄底修斯下至冥土，先知忒瑞西阿斯（Teiresias）告诉他说，他应当献祭，让鬼魂喝血，他们会得告诉他真话，否则他们就退回去了。希腊古代看重现世与肉体，以为亡魂失去实体，离开世间，便只剩魂气影像，不能自主地思想行动，唯有喝到生物的血，乃暂时可以回复一点气力而已。故事中说阿喀琉斯的鬼魂对他诉苦，云宁愿在世为人作庸工，或无田地食穷的人，胜于在死人中间为王云。因为能使亡魂聚集，竞来饮血，故如此说。
［78］ 这里五五五行以下两行，自“他们听了”起至行末，因为与上文意思重复，有些校订本多从删削。
［79］ “主人们”，因为波吕克塞娜被俘虏为奴，所以希腊人算是她的“主人们”，今照原文直译。
［80］ “最英勇的”系依照哈德勒本的解说，勒布本也是如此。以前英译各本多解作“最可怜的”。
［81］ 因为波吕克塞娜死的勇敢，希腊人都非常尊敬，施以敬礼，如品达洛斯（Pindaros，通称Pindar）诗中所说，对于竞技得胜的勇士，常投掷树枝与花鬘。
［82］ 古代习惯多将衣服及种种品物投在火堆上，路吉阿诺斯（Loukianos，通称Lucian）在《论居丧》文中有云，“不是有人拿了马和姬妾，以及倒酒的小厮，到坟上去杀掉，拿了衣服和别的装饰去烧或埋葬，意思是叫死者在冥间可以享用这些东西么。”此处原文“没有衣服或装饰”（ou peplon oude kosmon），有人因为上文说的是树叶松枝，所以改为“没有叶子或枝子”（ou petalon oude kormora），虽甚巧妙，却是多余的了。瑙克则以为此行是伪作的。
［83］ “涌沸”（epizein），作者在悲剧《在陶里卡的伊菲革涅亚》（Iphigeneia he en Taurois）中云，“神灵的可怕的愤怒沸腾在坦塔罗斯的种姓的上面。”（九八七行）
［84］ 这里赫卡柏把她种种的灾难来“半人格化”了，好像是好些小孩一样，都向着她叫喊求助，她注意这边的，那边便又不答应了。
［85］ “勇敢的〔死的〕消息减除了过量的悲痛”，这里用作一种说明与辩解，过渡到下文那一节感想上去，否则在这种场合上那感想是不很适宜的。
［86］ 对于这个问题，作者的意思是不主张由于血统的，如在悲剧《厄勒克特拉》（Elektra）中说，“我曾看见高贵的父亲的儿子是不成材，坏的却有好儿子。”（三六九至三七〇行）又在《请愿的妇女》（Hiketides）中云，“勇敢是可以教的，正如婴孩可以教会去说和听那些他所不懂的物事。一个人（或作小孩）所学的东西，他便将保留了到老。”（九一三至九一七行）因此可见他是看重教养的，下文亦明白地说出。
［87］ 原意云“我的心也白躲了这些箭呀！”是说上文那些感想不能安慰她的悲痛，都是徒然的。古代常将说话比作投射武器，在《请愿的妇女》中有云，“我投掷这些回答你的话”（四五六行），此处动词exekontisa本为投出标枪去，与本文的射出箭去，用法正是一样。
［88］ 哈德勒云，作者大概因见雅典的珀赖俄斯（Peiraieus）港口常有的骚乱，所以如此说。凡居住水边的人民不易治理，古今一致。悲剧《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Iphigeneia he en Aulidi）中云，“我来了，一个女人，在水手部队中间，他们无法，勇于作恶，可是他们愿意的时候，却是有用的。”（九一三至九一五行）语意相似。“比火还凶”（kreissôn pyros）参看悲剧《安德洛玛刻》（Andromakhê，通称Andromache）中说毒恶的女人超过毒蛇与火，见二七一行。
［89］ “不做坏事的却要被看作坏人”，哈德勒云，“坏人”当作不中用的人讲，故此处或可讲为被看作傻子。
［90］ 波吕克塞娜被献祭，在希腊人方面是在用人祭鬼，洒血叫鬼魂来吃，但在阿喀琉斯方面却又似乎是要她殉葬，就是叫她到冥间去作伴，这如参照他生前与阿伽门农争夺勃里塞伊斯（Bryseis），一怒而退出战场的性情，这是很可以说得通的。如哈德勒所说，在这冥婚里她不能严格地说是新娘，也不能算是处女，而这埋葬前的洗浴也与结婚前的洗浴两个仪式并在一起了。
［91］ “严妆起来”原文云prothômai，系prothesthai之虚拟法（单数第一位），这里的意思是把死人陈列出来。罗斯在《希腊的原始文化》第六章上说，尸体洗过了，穿上白衣，这在阿耳戈斯也当作丧服穿的，给戴上了花或树叶的圈，随后安放在一张榻上，亲友来哭悼之后，不多耽搁，就抬到葬地去。路吉阿诺斯文中也说及这情形，“这样，生存的人弄得比死者的情形更为可怜，在他们大抵都在地上打滚碰头的时候，他一个人却阔气地穿着衣服，光荣地戴着花圈，从容地躺在高高的灵床上，好像是装饰了要去迎会似的。”这陈列的仪式（名词称作prothesis），不知道中国通行的名称是什么，乡下方言是有的，这叫作“挺”，骂人躺着不动说是“挺尸”，即是从这字出来的。
［92］ “从她们家里偷出来什么东西”（klemma tôn hautês domôn），这里边含有辛辣的讽刺，俘虏的女人们从她自己的家里，“偷”了一点什么东西带在身边。
［93］ 阿勒克珊德洛斯（Alexandros）即是帕里斯，据阿波罗多洛斯说，他长成为青年的时候，容貌与力气都超过众人，后来被称为阿勒克珊德洛斯（旧译亚历山大），因为他打退强人们，救助牛群。依照他的解释，这名字当由阿勒克索（alexo，意云保护）与安德洛斯（andros，意云人）二字合成的。他在伊得山牧牛，宙斯叫赫耳墨斯带了三位女神去找他，给她们断定谁是最美。她们应许给他报酬，赫拉说如选中了她，将使他统治一切王国，雅典娜给他战争的胜利，阿佛洛狄忒（恋爱女神）给他海伦做妻子。他选中了阿佛洛狄忒，乃乘了斐瑞克洛斯（Pherklos）给他造的船驶往斯巴达去。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款待了他九天，第十天墨涅拉俄斯外出，他乃说服了海伦和他同去（阿波罗多洛斯节本第三章）。这便是特洛亚战事的根源，歌队追想往事，归咎于帕里斯的抢走海伦，次节说“牧牛的汉子”（anêr boutas），正是一种轻蔑的口气。参看注［48］。
［94］ 西摩厄斯（Simoeis），河名，在特洛亚城外，源出伊得山，入于克珊托斯（Xanthos）河，在河边地方有多次战斗，故在《伊利阿德》中甚为有名。
［95］ 欧洛塔斯河（Eurôtas）在斯巴达，称为“河王”（Basilipotamos），最为斯巴达人所尊重。
［96］ 拉科尼亚（Lakonia）在欧洛塔斯河旁，其首都为斯巴达，此处即为斯巴达的代称。
［97］ 路吉阿诺斯《论居丧》中云，“随后是哭悼了。女人们大声叫喊，男女同样地哭，捶胸，拔头发，抓面颊，在这时候衣服也或撕破，尘土撒在头上。”
［98］ “这苦痛的担子”原文只是上半句，“担子”是补加的，但是上边动词可含有担负意，名词也从此出，还不算是节外生枝，那这里当是指带来的那个死尸。
［99］ “你虽然活着”，原文云你虽看见日光，却是没有了，意思是说无夫无子无国家，已无生活的意义了。
［100］ “疯狂的”（bakkhelon）参看注［25］，与bakkhê同一语源，谓如酒神从者那么地叫号奔走，因为卡珊德拉能预言，似为神所凭。
［101］ “疯狂的调子”（nomos bakkheios）本来也是酒神从者那么的歌唱，但据哈德勒的意见，蒲桃收获时所唱的大抵是一种挽歌，说少年的夭伤，以比逝去的夏日，则此种调子或是古代常闻的挽歌调子，上文啊我的儿云云可能即是挽歌的起头吧。
［102］ 报仇神（alastôr）并无专名，只是指恶性的神灵，对于犯过失的人，严酷地加罚于其人及其家族。
［103］ 此句中“儿子”如解作波吕多洛斯，则可译作知道了你儿子的运命了么，但如哈德勒所说，此或是说帕里斯，近与前行的“报仇神”，远与六二九行以下的歌词相应，谓是诸不幸均由于帕里斯的过失，似其义较长，唯不易传述，其atê一字今勉强译作“业报”。
［104］ “解对了”原文云emathon，谓对于上文七〇行所说的恶梦解释得不错。“逃得过我”（me pareba）意云没有被我看见或了解。
［105］ “详梦的”（onei ophrôn）谓懂得种种的梦及其意义者，承上文解对了梦的话而来。
［106］ “主客间的道义”原文只是dika xenôn，二字译得不能恰好。在古代希腊，这主客关系的神圣化是最愉快的一件事情，那时旅行多有危险，交通不便，此制极为重要，后乃成为风气，虽道路渐就修治，旅舍成立，此风亦仍未改。自荷马以降，称宙斯主客神（Zeus Xenios）主其事，凡有客受主人款待，或乞援者被接受，即不能再相伤害，反是者为人神共愤的穷凶极恶，必受其报云。如哈德勒所说，上文也可将dika解作公道，则是说受害的客将于何处去找到伸冤的公道也。
［107］ 希腊人比较任何民族尊重人体之美，见了损坏肢体的丑恶的创伤使得他们很感痛苦，这里赫卡柏见了她儿子身上的伤痕，所以更发作悲伤与愤怒。《伊利阿德》中记阿喀琉斯杀了赫克托耳，把尸体吊在车后面，拖了回来，表示他的残暴，但在陶器画上，普里阿摩斯亲往赎尸时，死的赫克托耳放在阿喀琉斯的榻下，却并不显示什么异状，这也是希腊人的感情的一种表示。
［108］ “阿伽门农的身材”（demas Agamemnonos），即是说身体，此处亦可译为望见阿伽门农来了。
［109］ “在那边”（ekoithen，即ekei），即指预备火葬波吕克塞娜的地方。因为所说的是凶事，觉得说“好好的”（eu）不大合适，所以加上这末了一句。
［110］ 赫卡柏见了阿伽门农，背过面来，独自打算，要不要求他的帮助，给儿子报仇，直至七五一行，才有了决心，乘其不备抱住了他的膝头。这里“不幸的人”是说她自己，所以接着说“我说‘你’就是说我自己”（en autên gan besô legousa se），译语未能同样地简明。
［111］ 此处等于说我不难准许你，有人把上句解作你将了结生命以得自由么，这一句的意思便当作那在你是容易做到的，但在文字及情节上，这样的解释似欠妥适。
［112］ 自七五二行起，赫卡柏与阿伽门农问答，各占二行，至七六一行以后始各一行，因此推定此处七六八行后应有一行，今已缺逸了。帕勒本虽以意增补一行，今仍从阙。
［113］ “怀在胎里”，原文云apheron zônês hypo，意云怀在带子底下，古代希腊女人在上身束两条带，上边的叫作strophion，系在胸前，下边的叫作zônê，系在肚上，因此怀在带子底下等于说在肚子里。
［114］ “最是苦味的黄金”（pikrotatos khrysos），意思是说黄金是波吕多洛斯的死因，所以是味道最苦的。
［115］ 此处着力提出“客人”（xenos），参看注［106］。特剌刻人在希腊的名誉很不好，他们不但是蛮夷，而且凶残好杀，反复无信义，勇于争斗，但亦易于溃走，又贪货财，应募为巡卒力士，打手刺客，在史传上留下不少事实。此剧在雅典上演，将特剌刻古代的王写得这样无义，凶恶贪婪，正不是偶然的。神话中战神阿瑞斯（Arês）虽然说是宙斯的儿子，其实是从特剌刻移来的，他在诸神中间终于没有什么地位，《伊利阿德》中讲到他的地方多可笑，如说他被英雄狄俄墨得斯（Diomedês）一枪刺中肚皮，他大叫而逃，像是十千兵卒在一起呐喊，又曾被俄托斯（Otos）捉去，关在铜罐里，经十三个月，由赫耳墨斯（Hermês）解救，才得出来。这里也存在着特剌刻人的影子。
［116］ 不幸女神（Tykhê，通称Tychê），原意只是机缘或运会，系从动词tynkhanein（击中，碰着）出来的抽象名词，经人格化了成为神名，管理人间的吉凶祸福，平常多代表好运，但亦可看作恶运，在这里便是如此解释的。
［117］ “大不敬的”（anosiôtatos）原系“不敬”（anosios）一字的尤最格，今虽利用中国成语，意义却不大相同。“敬”（hosio）的意义与“正”（dikaios）相对，前者是说合于神的法律，是神圣的，后者则合于人的法律，或是习惯许可，与神的法律不触犯者，所以是世俗的。波吕墨斯托耳的行为犯了神的法律，这是不敬，不单是不法（不正，adikaios）了。
［118］ “受到了我们的（此三字系增加）敬礼”（Labôn promêthian），有人解作“等候机会”，今不从之。悲剧《阿尔刻提斯》中有类似的文句，罗译作“我为你关心”。
［119］ 这里意思不完全，须加以补充才能讲，大意是说他即使有什么口实，必须杀他，至少也当给他埋葬，现在却是连这个也不肯给他，是把不埋葬比杀害看得更为重大了。七九三至七九七行（“他多少次”至句末）共五行，校订家多认为伪作，哈德勒不从此说，但承认意义多欠明了处，译文依据他的说法。
［120］ “天条”（nomos）原意只是规律，因为主宰众神，意译为天条。古代希腊虽崇拜宙斯是宇宙间的主神，但承认还有极大的力量存在，神们也不能违反的，这是规律，或是必然等。自“因为”以下两行（八〇〇至八〇一行）瑙克以为是后来所掺入的。
［121］ “这与你有关的天条”云云，因为在上古时代，如史诗上所表示，国王被看作神的代理，刑赏都根据神意，由王来发布，阿伽门农以国王的地位所以与天条有关，假如这种触犯天条的不敬罪都放纵过去，世间一切公道也就要完全消灭，王的权威也没有了。
［122］ “把这当作你的羞耻”，即是说以国王而不能维持天条与公道，应当感觉这是自己的耻辱。
［123］ “退后一步”（apostatheis）意云将你自己放得远一点，上文说明像画家那样，稍为离开模型，站着观看。作者自己少时曾经当过美术学徒。
［124］ “拔脚”（hypoxageis poda）即是离去，这里阿伽门农大概想要走去，隐藏他自己听了赫卡柏哀诉的感情发露，或是逃避她的固执的请求。
［125］ “劝说”是抽象名词人格化的女神，在神话中并无什么故事。雅典在当时有所谓诡辩学派兴起，教人陈说辩论，应用于议会及法庭，很有势力，所以此处说及“劝说”在社会上的如何重要。
［126］ 库普里斯女神（Kypris，通称Cypris）即是恋爱之神阿佛洛狄忒，因为赫西俄多斯说，阿佛洛狄忒从海上泡沫化生，来至海水环绕的库普洛斯岛，成为庄严美丽的女神，在她纤细的脚下四周都长出青草来（《诸神世系》一九三行以下）。这里赫卡柏想借了她女儿卡珊德拉的事去说动阿伽门农，又恐怕仍是无用，所以如此说。
［127］ 这里第八三一至八三二行（自“因为”至句末）哈德勒本认为伪作删去，今依别本加入。“快乐”原语含有恩惠意，不是简单的悦乐，表示阿伽门农对于卡珊德拉应有的感激之意。
［128］ 代达罗斯（Daidalos）在传说上是雅典的工程师，名字意云巧工，逃在克瑞忒岛，为国王弥诺斯（Minos）构造迷宫（Labyrinthos），后被囚禁，又自造羽翼着肩际，径自飞出，其子伊卡洛斯（Ikaros）飞太高，胶被日光所融化，坠海而死，即称为伊卡洛斯海云。古代有好些木刻神像，云系代达罗斯所作，甚见敬重，相传其所雕像能行动，能看，能发言，柏拉图在《墨农篇》（Menôn）中记梭格拉底的话，有云，“你不注意那代达罗斯的雕像么，那些如不捆住也要逃走的，因为被捆住了所以停留在那里的呀。”（三九节）这里反映出民间的传说，或云他改良雕法，将古来木像闭着的眼张开，并着的脚张开了，所以说他的雕像能看能走，虽是合理的解说，但是很后起的话了。
［129］ 八四三行（“即使她”以下）有人以为是掺入的。
［130］ 八四七行，各本作“那些规律划分了亲友的关系”，今依据哈德勒改本，于意为长。Anankê一字有数义，各本作受动格（tãs anankãs），解作“亲友关系”，语主“规律”意太笼统，改本作所有格（tês anankês），仍训必然，为规律的形容词，正可以说明赫卡柏由于必然，故来求助于旧仇阿伽门农，对于旧友施行报复也。
［131］ 破坏主客间的道义是违反神的法律的，谋财害命则是犯世间法，参看注［117］的不敬与不正。
［132］ 哈德勒本“于你”改作“于我”，似不及原意为长，今不从之，穆雷等别本均作“于你”。
［133］ “获物”是说猎人所得的禽兽。
［134］ 埃古普托斯的儿子的事，据阿波罗多洛斯说，当初柏罗斯（Belos）有双生的儿子，埃古普托斯（Aigyptos）和达那俄斯（Danaos），因了许多妻女，埃古普托斯生有五十个儿子，达那俄斯有五十个女儿。后来因为国土的事互有冲突，达那俄斯怕惧埃古普托斯的儿子们，逃往阿耳戈斯。但是埃古普托斯的儿子们也来到阿耳戈斯，劝告达那俄斯搁下那仇恨，请求和他的女儿们结婚。达那俄斯佯为许可，使他们拈阄定了配偶，却将短剑分给他的女儿们，叫她们都将睡着的新郎杀了，只有许珀耳墨涅斯特拉，放过了她的丈夫林叩斯，他在达那俄斯死后做了阿耳戈斯的王。关于楞诺斯岛的女人们，据阿波罗多洛斯说，有一个时候楞诺斯的女人不尊敬阿佛洛狄忒，她叫她们身上发出恶臭，因为她们的配偶都去从邻近的地方虏掠些女人来，与她们同居。楞诺斯的妇女这样地受了侮辱，把她们的父亲与丈夫都杀害了，只有许普西皮勒把她的父亲隐藏起来，才救了他。后来伊阿宋（Iasôn）率领一行人，乘了阿耳戈船去取金羊毛，到了那时为女人所统治的楞诺斯岛，停了下来，便同这些女人杂居，生了许多儿女，恢复了岛上的人口云。
［135］ “双重的苦辛”（dissê merimna），意思很明白，但是译语难得好。
［136］ “不落”（aporthêtos）原意云不被劫掠，作者在悲剧《墨得亚》（Mêdeia）中称雅典城为不被劫掠的圣地。
［137］ “希腊兵云似地”原文云Hellanôn nephos，意云希腊人的云，意境虽佳，却不好译，只得略为改变。
［138］ 这所谓“你”当然是指伊利翁城里的街道。这一篇合唱歌批评家很加称赞，特别是第一曲次节，说丈夫安心睡着，枪挂在壁上，妻子理发，预备好好地休息，在古文学上难得类似的佳作。这片刻的幸福与安全，和目前的长远的奴役与悲苦相比，更表现得深刻云。
［139］ “压发的圈”（mitra）据说是东方式的一种首饰，是一条颜色鲜艳的宽阔的带子，缚在头发上，两端在脸上垂下来。希罗多德的史书上，说巴比伦人用压发圈束住他们的长发。
［140］ 此处金镜，如据严格的考证，用的不很确当。荷马诗中并不曾说及，最早提到镜子的，在文献上不能超过公元前五百年，又银镜铜镜虽有，亦未闻有过金的镜子。这里大概只是要表示华贵安适的生活，与下文作对比而已。“无底”（atermones）原意云无边，今依哈德勒说。
［141］ 斯巴达女子重体育操练，着衣服甚简单而少。
［142］ 特洛亚战争中，阿佛洛狄忒与战神阿瑞斯（据说是她的情人，他们两位都是外来的神，所以在传说中常不被尊重）是帮助特洛亚人的，此外则有阿耳忒弥斯，在荷马《伊利阿德》中，普里阿摩斯的侄儿埃涅阿斯（Aineas）受伤的时候，她同了她母亲勒托来给他看护，所以她也是左袒特洛亚的。一说阿喀琉斯为帕里斯所射死，因为有阿波罗引导他，所以射中阿喀琉斯的脚跟，是他全身可以受伤的唯一的地方。
［143］ 此句子未完，与下文诅咒云云相连。
［144］ 参看注［66］。狄俄斯枯洛伊（Dioskouroi）意云宙斯的儿子们，即卡斯托耳与波吕丢刻斯，为海伦之兄。
［145］ 瑙克以九五三行为伪作，但此行从“赫卡柏”起至“城池”止，与下行意思相连，不知如何截断，今诸本亦不从其说。只是记以备考耳。
［146］ 波吕墨斯托耳的性格行为在赫卡柏与歌队是早已清楚知道了，在他口中说出什么都靠不住的话来，反映得很有意思。在波吕墨斯托耳与赫卡柏对话的这场面中，使用了好些“反语”的词句。反语（erôneia，英语通称irony）原意可以说是装傻，在修词上是说心中所想要表示的意思与话里所表示的，在不明他的真意的人听去的意思之间的反比。例如以下九九〇行，九九五行，一〇〇〇行，一〇二一行均是。
［147］ 参看上文四八八至四九一行，塔尔堤比俄斯所说的话，都是对于神表示不尊重，这固然由于作者的自由思想，一面也由于雅典的宗教上的宽容。
［148］ 九七〇至九七五行，即自“你是见过”云云以下，各校订家皆有疑问。丁多耳夫（Dindorf）以为六行皆假作，波尔森不取九七一行，哈东（Hartung）则不取末三行，哈德勒虽赞成此说，以为似系后来的增益，但在注中又云，在赫卡柏那样的年纪与地位的女人不当有这种处女似的拘谨态度，她不愿直面波吕墨斯托耳，或恐她的表情透露消息，引起敌人的警戒。末了几句的确要算是“弱句”，但上边的说明的话也是对的。
［149］ 参看上文三〇行波吕多洛斯的话“在母亲的头上回翔”，他的确已来看过他的母亲了。
［150］ 这句里很有暗示的意思，与上场所说的话相同，参看注［146］。
［151］ “掠物”通称战利品，今沿用旧译语。
［152］ 末了两行（一〇二一至一〇二二行）很显明地含有暗示。
［153］ 这里alimenon antlon是颇费解的字句，后者意云舱底积水，前者意云没有港口，意义不能相蒙，各家解作“没有立脚地的深渊”或“没有停泊处的海面”，今依哈德勒解释，“没有港口”一字用于积水上虽似不相适合，但或可作无可逃避解，姑译作“没有攀援的地方”。据《奥德赛》里说，有女人死在舱底积水中，说渹的落下去，像海鸟钻下水去云。
［154］ “不是战士”（apolemos）这里即是说的妇女。歌队不知道赫卡柏将怎么地报复，以为是将要杀了他。
［155］ “眼光”（phengos ommatôn）原本如此，今不译作眼睛。希腊戏剧旧例，凡凶杀场面均不演出，唯受害者的呼声可以听见，故此处波吕墨斯托耳亦当在台后，埃斯库罗斯所作悲剧《阿伽门农》中，在阿伽门农被谋杀时亦是如此。
［156］ 有人把一〇四一这一行算作波吕墨斯托耳所说的话，却不大像，各本多不从。“冲击”原作belos，意云投击，当有什么器具，如标箭木石之类，今不能详。后来在一一七四行下，波吕墨斯托耳自己叙述，只云“像猎人似地到处摸着墙壁寻找，我便那么的打呀，砸呀”，也未有说明。有人以为用的是一一五五行所说的“枪干”，或以为用手，古代注家则似说他投石头，但在营帐中有无石头也自是疑问。
［157］ 这是两重的骂詈，看不见他们，因为你是瞎了，不是活的，因为他们都已死了。
［158］ 原文dikên dedôke，意云已经受了刑罚，或偿付了罚款，今改用中国的成语。
［159］ “我哪里停泊”（pa kelso），原文意云进港或靠岸，此处意思是，在哪里可以得到避难所呢？
［160］ 各本此处断句，作“追迹她们么”，下文又是另一问句，意义稍嫌不明，哈德勒本改变句读，此句不断，连读下去，便较清楚，今从其说。波吕墨斯托耳摸索而行，说去追迹她们，须得像野兽似地爬行，只是形容之词，古代注家便说他爬着上场来，也未免说得太拘泥了。
［161］ 太阳能医好瞎眼，事见希腊神话。阿波罗多洛斯说波塞冬（Poseidôn，海神）的儿子俄里翁（Oriôn）是个巨人，他被仇人灌醉了酒，弄瞎了眼睛。“可是他走到赫淮斯托斯的锻冶场去，抓住一个小孩，放在他的肩上，叫他引路到日出的地方。到了那里，他为那日光所医好，恢复了视力。”
［162］ “冥土的狂女们”（bakkhai haidou）意思是阴间的恶鬼。关于狂女，见注［25］。在酒神祭（Dionysia）的时候，参加的女人们都如醉如痴，狂歌乱舞，执小动物撕裂之，或食其肉。神话上说忒拜王彭透斯（Pentheus）不信神，于妇女们集会时登树上窥看，为她们所发见，当作野兽，被支解而死，作者著有悲剧，题即名《酒神的伴侣》（Bakkhai）。
［163］ “抛弃”（ekbolê）在这里有双重意义，与希腊的“弃置”（ekthe-sis）的习惯相关，“抛弃山中”（oureia ekbolê）平常即是说被弃置的小孩。这里情形虽是不同，但用此字自当有这联想在内。
［164］ 各本“往哪里走”一句在后，瑙克加以括弧，认为伪作。
［165］ “像船似地”这比喻不大适切，意思是说好像船上收帆，我将用绳索束好衣服，赶快跑去吧。本文中“收帆”是加添的。
［166］ “窝”（koitê）这里意思是说鸟兽的巢穴，与上文野兽仍有关连处。
［167］ 此句（原一〇八七行）与上文七二二行意思相同，哈德勒以为由于抄写手的随意插入，径从删削。
［168］ 参看注［6］，特剌刻以战神的儿子特剌克斯得名，关于战神参看注［115］。
［169］ 参看注［76］。
［170］ 着重说女人们，因为这在古人觉得是大侮辱，参看注［154］。
［171］ 俄里翁，参看注［161］。他死后成为星座，就叫他的名字，或称猎人星，塞里俄斯（Seirios，通称Sirius）是他的猎狗，也化为星，人称为狗星，中国或译作天狼星。
［172］ “回响”（êkhô，通称echo）这里称为山里岩石的孩子（polras oreias pais），只是抽象名词的人格化而已，据说这样说法始自欧里庇得斯，为阿里斯托法涅斯所讥刺。神话上有些关于回响这神女的故事，可知都是后起的，今不复抄引。
［173］ “蛮性”（to barbaron）是说野蛮人的性格，这里并不着重种族，只是说缺乏节制的行为，这却正是两者的分歧点，因为希腊人是最看重“节制”这德性的。上文俄底修斯的说话里说我们将受无教化的谴责，这“无教化”（amathia）也即是别的一种说法，与无节制的意思相表里。
［174］ 从“我把他杀了”以下这两行（一一三六至一一三七行）瑙克以后一行为伪作，前一行可疑，但各本多仍之。
［175］ 上半的话虽然说的很是巧妙，下半转过来说到为自己的利益，因为雅典人不相信冠冕堂皇的空话，以为行为的动机总与自己有关，所以波吕墨斯托耳那么的说，虽是话里对于希腊人很有不敬的地方。
［176］ 厄多涅斯（Êdônes）是特剌刻人的主要的一族，居住于斯特律蒙河东岸，后来诗文上常以此代表特剌刻人。
［177］ 上文“屈膝坐在榻上”（hizo klinês kampsas gony），这榻不是很高的，大概是沙发长椅的样子吧，坐在上边被大众抓住，便按倒不能起来了。
［178］ 钩衣针（porpe）俗语称作必针。古代希腊女人所穿衣服有内衣（khitôn），以长方布先横折三分之一，直折为二幅，着身体前后，就肩头用必针定住，左右各一，余幅任其垂下，再于胸前束带，将布幅扯上，直盖带上，有外衣（himation）则只以长幅搭左肩上，从背后转至后肩下，再越左肩散落背后，不用针。
［179］ 这里波吕墨斯托耳把自己比作被猎的野兽，却回过来追那些猎狗，与上文一〇五八行所说山里野兽相应，在荷马诗中母狗一语常用作对于女人的恶骂。因为野兽成了主动的了，所以又一转而以猎人作比，前后似欠连贯，亦尚可通，虽然有人以此行（一一七四）为非真本。
［180］ 在古代雅典，女人的地位很低，诗人说女人的坏话所在多有，最显著的如西摩尼得斯（Simonidês），约生于著者百年前，曾有诗形容各样女人，以其性格与各种物事相同，如猪，狐狸，狗，地，海，驴子，猫，马，猴子等，说得很不客气，虽然末了说有像蜜蜂的一种，也说她很好。埃俄勒斯（Aioleis）系统的希腊各地妇女更有自由与文化，有名的女诗人萨福（Sapphō）即生在勒斯玻斯岛，在特洛亚的南方。
［181］ 波吕墨斯托耳的口气好像是在说一种怪物，虽然“族类”（genos）一字本意也很平常。
［182］ 在古代希腊名人中，欧里庇得斯与梭格拉底多受人的攻击，这原因多半由于阿里斯托法涅斯的喜剧，在《云》（Nephelai）与《鸟》（Ornithes）等各剧中对于他们很加嘲骂。本来喜剧要取悦群众，容易落后，阿里斯托法涅斯又是很保守的人，对于思想界的新倾向不能了解，便多拿来当作嘲讽的材料，声影相传，终至成为讹言，不可究诘，说欧里庇得斯是憎女家，剧中毁骂女性，至近代还在流传着。事实与这却正是恰恰相反。他在悲剧里写了好些新妇女，很替她们说话，这自然很犯了旧派的忌，有如《墨得亚》（Mêdeia，有罗念生氏译本）的女主人公，《希波吕托斯》（Hippolytos）中的淮德拉（Phaidra），传说上都是坏女人，剧里却说得情有可原，反对者便说他不替女人隐恶扬善，特别又去找毁骂女人的词句，断章取义地来用作证据，后人也不看上下文，不看是什么脚色说的话，辄加信任，如这里的五行（一一七八至一一八二行）是最显著的例。这是本剧中最凶残卑劣的一个物色，被戳瞎眼睛报了仇之后，发狂胡说的话，若说这是代表作者的意思，却把上边所写波吕克塞娜的性格全然抹杀，那么正如哈德勒所说，这样批评家的意见真是不值得一顾的了。
［183］ 这里末二行（一一八五至一一八六行），“因为我们”以下，有人以为伪作，其一理由，则以下文赫卡柏说话后，歌队所唱只有二行，而此则有四行。但哈德勒不从此说，云五世纪时斯托拜俄斯（Stobaeus）的《文选》里已引有此节，即使是伪作，插入也已很早了。原文讹脱，意义难明，各本加以补正，勒布（Loeb）古典丛书本作“因为我们的许多人，有些不会被人所嫌憎，有些虽然生来就要算是坏的”，看去似不甚恰当。哈德勒改去二字，较为顺遂，译文即从其说。虽然有坏的，却也有好的，措词次序正合，又原文前句的动词是第三位复数（她们）。后句是第一位复数（我们），“不坏”（ou kakôn）的语气也正好，表示正当的自重与谦逊。这里顺便说及古代希腊人说话，在这一点上正与中国人相同，代名词的次序是我你他，所以文法上的一二三位便是那么排定的。他们说我同你同他去，不是假装客气，翻过来说你同他同我的。
［184］ “有毛病”原文是sathros，是说陶器什么裂了缝时敲起来的声音，比喻虚伪不实的话。
［185］ 精通这一套，即是颠倒黑白，把不正的事情说得好了。
［186］ 参照注［106］。
［187］ 这两句补说好的声名，也即是中国俗语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意思。
［188］ 据阿波罗多洛斯说，特洛亚破后，俄底修斯分得了赫卡柏，但有人说赫勒诺斯得到她，同她渡海到刻耳宋涅索斯，在那里她变成了母狗，他就在那地方把她埋葬了，至今叫作母狗坟（Kynos sêma）。变狗说的起源，或云因为她大声狂叫，有如猛犬，或云因为她像狗似地被人用石块打死，或云她为赫卡忒（Hekatê）的鬼狗之一，末说似最近理，赫卡忒与赫卡柏名字相近，或谓赫卡柏为赫卡忒的从者，而赫卡忒相传有群狗相从也。赫卡忒据赫西俄多斯史诗上说是古代重要的女神，管领人间争战会议，竞技骑射，牧畜渔猎各事，后来却与下界及黑夜的事相关，转成鬼魂与法术的女神，常出现于三岔路口，跟随着许多鬼狗。她是男女巫的保护者，如墨得亚就是奉事她的。她的雕像常是三面的，以便放在三岔路中间，各当一面，为辟邪之用。
［189］ 狄俄倪索斯（Dionysos）与特剌刻很有关系，当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国王吕枯耳戈斯（Lykourgos，通称Lycurgus）攻击他，被宙斯打瞎了眼睛，一说被酒神使发疯狂云。在洛多珀山中有狄俄倪索斯的乩坛，本地人叫他作萨巴最俄斯（Sabazios）云。正文赫卡柏问波吕墨斯托耳，他没有告诉你所受的灾难么，即是影射这事。
［190］ 末句的意思是说，我将活下去，过完目前的奴隶生活么？
［191］ “恶辣的管家婆”（oikouros pikra）原意云苦辣的，暗示后来阿伽门农的悲剧。
［192］ “廷达瑞俄斯的女儿”（Tyndaris）指阿伽门农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Klytaimnestra），赫卡柏这里却忘记了海伦也是廷达瑞俄斯的女儿，因了她的疯狂（本文中译作狂暴），引起了特洛亚战争的。参看上文二六九行，及注［48］。
［193］ 阿伽门农的故事，说来话长了。这是珀罗普斯（Pelops）家的公案，有三四代的长久，因为珀罗普斯的父亲坦塔罗斯（Tantalos）就是把儿子煮了给神们吃，试探神明，在冥间永远受罪的人，珀罗普斯被众神救活之后，又犯了忘恩谋杀的罪，这诅咒便落在子孙身上。阿特柔斯（Atreus）与堤厄斯忒斯（Thyestês）两兄弟之间又发生了凶恶的事件，传到下一代的阿伽门农和埃癸斯托斯（Aigisthos），这悲剧乃有了总结。阿伽门农出征特洛亚中途无风不能航行，预言者说要把他的女儿伊菲革涅亚来献祭了才行，他将她从家里骗了来，虽是临祭时被阿耳忒弥斯救去，用了一只鹿来替代，可是克吕泰涅斯特拉因此就恨了他。在出征十年中，埃癸斯托斯乘间结识了克吕泰涅斯特拉，等阿伽门农得胜回来的时候便将他谋杀了。据阿波罗多洛斯书上说，“阿伽门农同了卡珊德拉回到密刻奈，他被埃癸斯托斯和克吕泰涅斯特拉所杀害了，因为她给了他一件没有袖子没有领口的单衣，他正在穿着的时候，便被杀死，他们也把卡珊德拉杀了。”后来阿伽门农的子女给他报仇，这前后的事由埃斯库罗斯（Aiskhylos，通称Aeschylus）写成三部曲，总名《俄瑞斯忒斯故事》（Oresteia），第一部名《阿伽门农》，有缪灵珠氏译本。
［194］ 阿伽门农被杀在洗澡后穿内衣的时候，这衣服没有袖子与领口，大概是上边一带都缝上了，穿上去时头与手钻不出去，好像是扣在袋子里，没法子抵抗。
［195］ 流放到岛上，在古代是常用的刑罚，后来罗马人也沿用这种办法云。
［196］ 末了这两行也正是反语，上边有了波吕墨斯托耳的预言，观众也都知珀罗普斯家的因果的，自然更觉得这诗句之有意义了。
［197］ 此处“运命”原文云anankê，意云必然，觉得太是抽象虚空了，所以改译作运命，但与人格化的运命女神（Moira）却又不是一样的。
（周吉仲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