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小猎犬
译文
山西省的卫中堂,当年做秀才的时候,厌烦家中杂务的干扰,就搬到一所寺院里读书。可寺院的臭虫、蚊子、跳蚤非常多,竟使他终夜睡不着觉。
一天,吃过饭后,他躺在床 上休息。忽然看见一个小武士,头插雉翎,身高约二寸,骑着一匹只有蚂蚱那么大小的马,胳博上架着一只苍蝇大的措鹰,从外边进来,在屋里盘旋,走走跑跑。卫中堂正看得出神,忽然又进来一个小人,穿戴和前一个武士一样,腰中扎着小弓箭,牵着一只蚂蚁大小的猎犬。又过了一会儿,步行的、骑马的,又有数百人纷纷而来,共架着数百只鹰、牵着几百头猎犬,只要有蚊蝇飞起来,小武士们就放鹰腾空扑击,全都杀死。小猎犬则跳到床 上,爬到墙壁上,搜吃跳蚤、臭虫。凡是藏在被褥和墙隙里的臭虫和跳蚤,没有小猎犬嗅不出来的,顷刻之间,全部扑杀死了,卫中堂假装睡觉,眯着眼偷偷地看着,鹰和猎犬都在他身上窜来跑去。接着一个穿黄衣服的人,头戴平天冠,好像是大王,登上另外一张床 ,把马拴在席子上。随从的人都下了马,小武士们有的献上蚊蝇,有的献上臭虫、跳蚤,纷纷嚷嚷也不知说的什么话。时间不长,大王登上一辆小车,卫士们匆忙上马,万马奔驰,纷纷扬扬像撤菽粒子,烟飞雾腾,不一会儿就散尽了。
卫中堂看得清清楚楚,又惊骇又诧异,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急忙穿上鞋子偷偷往外看,已经无影无踪。他返回身四面看看,都没有看到什么,只有墙壁的砖上遗留下一只小猎犬。卫中堂急忙捉住它,小猎犬很温驯,卫中堂把它放在砚台的匣子里,反复瞻玩,见它的毛极细而且柔软,脖子上有个小环。喂它饭粒,它一嗅就走开。跳到床 上,寻找衣缝,咬杀虮子虱子,吃饱了再回到匣子里趴着。过了一夜 ,卫中堂疑心它已经走了;一看,仍然蜷曲着趴在那里。卫中堂躺下,它就跳到床 席上,遇到臭虫就咬死,蚊蝇没有敢落下来的。卫中堂非常喜爱它,比宝贝还珍贵。
一天,卫中堂白天躺着睡了,小猎犬偷偷地趴在他身旁。卫中堂醒了翻身,把它压在腰底下。卫中堂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怀疑是小猎犬,急忙起身一看,已经被压扁死了。但是从此墙壁上再没有活着的蚊虫了。
卷四小猎犬
原文
山右卫中堂为诸生时,假斋僧院。苦室中蜰虫蚊蚤甚多,夜不成寐。食后偃息在床,忽见一小武士首插雉尾,身高二寸许,骑马大如蜡,臂上青鞲,有鹰如蝇。自外而入,盘旋室中,行且驶。公方疑注,忽又一人入,装亦如之,腰束小弓矢,牵猎犬如巨蚁。又俄顷,步者、骑者,纷纷来以数百辈,鹰犬皆数百。见有蚊蝇飞起,纵鹰腾击,尽扑杀之。猎犬登床缘壁,搜噬虱蚤,凡罅有所伏藏,嗅之无不出者,顷刻之间,决杀殆尽。公伪睡睨之,鹰集犬窜于其身。既而一黄衣人,着平天冠如王者,登别榻,系驷苇篾间。从骑皆下,献飞献走,纷集盈侧,亦不知作何语。无何,王者登小辇,卫士仓皇,各命鞍马,万蹄攒奔,纷如撒菽,烟飞雾腾,斯须散尽。公历历在目,骇诧不知所由。
蹑履外窥,渺无迹响,返身周视,都无所见,惟壁砖遗一细犬。公急捉之,且驯。置砚匣中,反复瞻玩。毛极细葺,项上有一小环。饲以饭颗,一嗅辄去。跃登床箦,寻衣缝,啮杀虮虱。旋复来伏卧。逾宿公疑其已往,视之则盘伏如故。公卧,则登床箦,遇虫辄啖毙,蚊蝇无敢落者。公爱之甚于拱壁。一日昼卧,犬潜伏身畔。公醒转侧,压于腰底。公觉有物,固疑是犬,急起视之,已匾而死,如纸剪成者。然自是壁虫无噍类矣。
卷四续黄粱
译文
福建有一位姓曾的举人,考中进士时,与二三位同科考取的进士到京城郊区游逛。偶然听别人说,在佛寺里住了一位算命的先生,便一块去请算命先生给算一卦。进了屋子,行礼坐下。算命先生见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就顺便奉承了他几句。曾某摇着扇子微笑,问算命先生:"我有没有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福分啊?"算命先生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做二十年太平宰相。"曾某听了,很高兴,神气更足。这时,外边下起小雨,于是就和同游的人在和尚的住房里避雨。屋里有一位年老的和尚,眼睛深深地凹下去,高高的鼻梁,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上,神情淡淡地不主动见礼,几个人略一打招呼,便一起坐在床榻上,说起话来。都以宰相称呼曾某,向他表示庆贺。这时,曾某心高气盛,指着一位同游者说:"曾某当了宰相时,推荐张年丈做南京的巡抚;家中的中表亲戚,可以作参将、游击;家中的老仆人,也要作个小千总或者小把总,我的心愿也就满足了。"在坐的人都大笑起来。
一会儿,门外的雨下得更大。曾某感到很疲倦,就在床上躺下。忽然间,见到两位皇宫的使者送来皇帝的亲笔诏书,召曾太师入宫商讨国事。曾某很得意,很快地跟随来使朝见皇帝。皇帝把座位向前挪了挪,用温和的话语与他谈了很久;并说,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要听从他的任免、提升,不必向皇上奏准;赐给他蟒袍、玉带和名贵的马匹。曾某披戴整齐,跪下向皇帝叩头谢恩,下朝而去。回到家里,发现不是以前那些旧房舍,而是雕梁画栋,极为壮丽,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但是,捻着胡须一呼唤,家中的仆人,就前呼后应的,如同雷鸣。过了一会,就有公卿大臣给他献上山珍海味,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人,接二连三地出入他的门。六部尚书来了,他鞋子还没穿好,就迎上去;侍郎们来了,他便只作个揖,陪着说几句话;比这更低一级的官员来,只是点一点头罢了。山西的巡抚,赠给他乐女十人,都是秀美的女子。其中特别俊美的袅袅和仙仙,尤其得到他的宠爱。每当他在家休息的时候,就整天沉溺于歌舞声色中。
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在未发迹时,曾经受到本县士绅王子良的周济,今天自己置身青云之上,那王子良还在仕途上很不得志,为什么不拉他一把呢?第二天早起,就给皇帝写了一道奏疏,荐举王作谏议大夫。得到皇帝的许可,就立刻把王子良提升到朝中。又想到,郭太仆曾经对自己有小怨隙,马上把吕给谏和侍御陈昌等叫来,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们。过了一天,弹劾郭太仆的奏章,纷纷投到皇帝面前,得到皇帝的圣旨,把郭撤职赶出朝中。曾某报恩报怨,办得分明,颇快心意。
有一次,他偶尔来到京郊的大道上,一个喝醉酒的人,冲撞了他的仪仗队,就命下人把他捆起来,交给京官,立刻被打死在木棍之下。那些与他接近的近邻和田地相连的富人家,也都畏惧他的权势,把自己的好房子与肥沃的土地献给他。自这以后,他家的财富可与一个国王相比。不久,袅袅和仙仙先后死去了,他日夜思念她们。忽然想起,往年见他的东邻有一个少女特别美丽,每每想把她买来作妾,只因当时家势财力单薄,未能如愿,今天,可以满足自己的意愿了。于是派去几个干练的奴仆,硬把钱财送到她的家中。一会儿,用藤轿把她抬来一看,女子出落得比以前看见时更加美丽。自己回忆平生,各种意愿都达到了。
忽然间听到多人一齐叫喊,有一群强盗各自拿着锋利的刀枪,跳着跑着追过来。监送的差役大惊而逃。曾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说:"我孤身被贬谪边疆,行李中也无值钱的东西。"哀求他们宽恕。这些强盗个个瞪大了眼精,忿怒地说:"我们这群人是被害的冤枉百姓,只要你这贼的头,别的什么也不要!"曾某愤怒叱责说:"我虽然有罪,可我仍然是朝廷的命官,你们这群乱贼,怎敢胡为!"群贼也怒极,挥动巨大的斧头,就朝曾某的脖颈砍去,只听得自己的头落地有声。惊魂未定,立刻见到两个小鬼,把他的双手捆起来,赶着他走。大约走了几个时辰,到了一个大的都市。不多时,看到一座宫殿,大殿之上坐着一位相貌很丑陋的阎王,靠在一个长长的几案上,在决断鬼魂的祸福。曾某急忙向前,匍匐跪在地上,请求阎王饶恕。阎王翻看着卷宗,才看了几行,就勃然大怒说:"这是犯了欺君误国的罪,应当放到油锅里炸!"殿下无数的鬼在应和着,声如雷霆。马上有一个巨鬼,把曾某抓起,摔到台阶之下。见有一只大油锅,约有七尺多高,四周围烧着火炭,油锅的腿都烧红了。曾某浑身发抖,哀哀啼哭,逃窜又无去路。巨鬼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握着他的脚脖,把他扔到油锅中。觉得孤零零的身子随油花上下翻滚,皮与肉都焦糊,疼痛彻心钻骨;沸着的油灌到口里,把他的肺腑都烹熟了。心想快死算了,而想遍了法子也不能马上死去。约一顿饭的时间,巨鬼才用大铁叉把曾某从油锅里取出来,又让他跪到大堂下。阎王又查检了簿籍,生气地说:"生时依仗权势,欺凌别人,应当上刀山之狱。"鬼又把他揪去,见到一座山,不很大,而峻峰峭拔,锋利的刀刃纵横交错、像密密的竹笋。已经有几个人的肚肠挂在上边,呼喊号叫的声音,惨忍难听。巨鬼督促曾某上去,曾大哭着向后退缩。臣鬼用毒锥刺他的头,曾某忍痛乞求可怜。臣鬼大怒,抓起曾某,向空中掷去。曾某觉得自己身在云霄间,昏昏然地向下掉,锋利的刀交刺在他的胸膛上,痛苦之情难以言状。过了一会,由于他的身体太重,向下压去,被刺入的刀口渐渐大了,忽然他从刀上脱落下来,四肢蜷曲着。巨鬼又撵着他去见阎王。阎王让计算一下他生平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所霸占的田产,所得的金银财宝有多少。立刻有一个胡须卷曲的人数着筹码,屈着指头算计说:"三百二十一万。"阎王说:"他既然能搜括来,就让他都喝下去。"不多会,把金钱取来堆集到台阶上,像小山丘。慢慢地放到铁锅里,用烈火熔化。巨鬼让几个小鬼,更替着用勺子灌到他的口中,流到面颊上皮肤都臭裂;灌到喉咙,五脏六腑像开锅一样。曾某活着时,恨自己搜括得太少,眼下又以此物太多为患。半天才灌尽。阎王下令,把曾某押解到甘肃甘州托生个女的。走了几步,见到架子上有一铁梁,粗有好几尺,上边穿着一个火轮,大也不知有几百里,发出五彩般的火焰,光亮照耀到云霄间。巨鬼鞭挞着曾某上去蹬火轮子。他刚一闭眼,就跃登上去,火轮随着他的脚转动,似觉身子向下倾坠,遍身冰凉。
他睁开眼一看,自身已变成婴儿,还是个女的。看看生他的父母,都穿着破烂的棉衣。土房中,放着破瓢和讨饭的棍子。知道自己已变成了讨饭人的女儿。从此,每天跟随讨饭人沿街乞讨,肚子里常常饿得直叫,不得一饱。穿着破烂的衣服,被风吹得刺骨疼。十四岁那年,被卖给一个姓顾的秀才当小妾,衣食才算自给。而家中的大老婆很凶狠,每天不是用鞭子抽就是用板子打,还用烧红的烙铁烙乳房。幸好丈夫还可怜她,稍稍有些安慰。墙东邻有个很不正经的恶少年,忽然越过墙来,逼着与她私通。心想,自己前所行的罪孽,已受到鬼的惩罚,哪里能再犯呢!于是大声呼救。丈夫与大老婆都起来,恶少年才逃去。过了不久,秀才刚到她的房间中睡觉,在枕上喋喋地诉说自己的冤苦。忽然一声巨响,房门大开,有两个贼持刀闯进来,竟然砍掉秀才的头,抢光衣物就走了。她团团地爬在被子底下,大气不敢出。等到贼去了,才哭喊着跑到大老婆的房中。大老婆大惊,哭着与她一块去验看秀才的尸体。怀疑是她招引奸夫杀死自己的丈夫。因而写状告到州官刺史。刺史严加拷问,以酷刑毒打,使她招认定案,依照法律,判凌迟处死,把她绑着到行刑的地方。她胸中冤枉之气堵塞,大跳着喊冤屈,觉得比十八层地狱还黑暗。
正在悲痛呼号的时候,听得同游的朋友说:"老兄你作恶梦了吗?"曾某忽然醒悟过来。见到老和尚还盘着腿坐在那里。同游的人都问他:"天晚了,肚子都饿了,为什么睡了这么久?"曾某这才面色惨淡地坐起来。老和尚微笑着说:"占卦说你作宰相,是否灵验?"曾某越发惊异,行礼向老和尚请教。老和尚说:"要修自己的德行,要行仁道,就是在火坑中,也能生长出青莲花来。我这个山野中的和尚,哪里能参透其中的玄妙!"曾某满腹胜气地来了,垂头丧气地回去,追求升官享受荣华富贵的想法,由此慢慢地淡薄了。后来,他隐遁到深山之中,不知所终。
异史氏说:降福给行善的人,降祸给淫恶的人,这是上天不变的道理。听闻做了宰相而高兴万分的,一定不是因为知道这个职位须得鞠躬尽瘁的缘故。在梦中,宫室妻妾无所不有。然而梦固然是虚妄的,妄想自然也不是真的。他(曾某)幻梦中的恶行,在幻梦中鬼神给于曾的恶报。人们还没有理解人生是短暂的时候,象这样飞黄腾达的梦想是在所不免的,因此应把这则故事当作为《邯郸记》的续编。
卷四续黄粱
原文
福建曾孝廉,高捷南宫时<1>,与二三新贵<2>,遨游郊郭。偶闻毗卢禅院<3>寓一星者,因并骑往诣问卜。入揖而坐。星者见其意气<4>,稍佞谀之<5>。曾摇箑微笑<6>,便问:"有蟒玉分否<7>?"星者正容许二十年太平宰相。曾大悦,气益高。值小雨,乃与游侣避雨僧舍。舍中一老僧,深目高鼻,坐蒲团上,淹蹇不为礼<8>。众一举手<9>,登榻自话,群以宰相相贺。曾心气殊高,指同游曰:"某为宰相时,推张年丈作南抚<10>,家中表为参游<11>,我家老苍头亦得小千把<12>,于愿足矣。"一坐大笑。
俄闻门外雨益倾注,曾倦伏榻间。忽见有二中使<13>,赍天子手诏<14>,召曾太师决国计<15>。曾得意,疾趋入朝。天子前席<16>,温语良久。命三品以下,听其黜陟<17>。赐蟒玉名马。曾被服稽拜以出。入家,则非旧所居第,绘栋雕榱<18>,穷极壮丽。自亦不解何以遽至于此。然捻髯微呼,则应诺雷动<19>。俄而公卿赠海物<20>,伛偻足恭者<21>,叠出其门。六卿来<22>,倒屣而迎<23>;侍郎辈,揖与语;下此者,颔之而已。晋抚馈女乐十人<24>,皆是好女子。其尤者为<25>袅袅,为仙仙,二人尤蒙宠顾。科头休沐<26>,日事声歌。一日,念微时尝得邑绅王子良周济,我今置身青云<27>,渠尚蹉跎仕路<28>,何不一引手<29>?早旦一疏,荐为谏议<30>,即奉俞旨<31>,立行擢用。又念郭太仆曾睚眦我<32>,即传吕给谏及侍御陈昌等<33>,授以意旨;越日,弹章交至<34>,奉旨削职以去。恩怨了了<35>,颇快心意。偶出郊衢,醉人适触卤簿,即遣人缚付京尹<36>,立毙仗下。接第连阡者,皆畏势献沃产。自此,富可埒国。无何,而袅袅、仙仙,以次殂谢,朝夕遐想。忽忆曩年见东家女绝美,每思购充媵御,辄以绵薄违宿愿,今日幸可适志。乃使干仆数辈,强纳资于其家。俄顷,藤舆舁至,则较昔之望见时,尤艳绝也。自顾生平,于愿斯足。
又逾年,朝士窃窃<37>,似有腹非之者<38>。然各为立仗马<39>;曾亦高情盛气,不以置怀。有龙图学士包上疏<40>,其略曰:"窃以曾某,原一饮赌无赖,市井小人。一言之合,荣膺圣眷<41>,父紫儿朱<42>,恩宠为极。不思捐躯摩顶,以报万一<43>;反恣胸臆,擅作威福<44>。可死之罪,擢发难数!朝廷名器,居为奇货,量缺肥瘠,为价重轻<45>。因而公卿将士,尽奔走于门下,估计夤缘,俨如负贩<46>,仰息望尘,不可算数<47>。或有杰士贤臣,不肯阿附<48>,轻则置之闲散<49>,重则褫以编氓<50>。甚且一臂不袒,辄迕鹿马之奸;片语方干,远窜豺狼之地<51>。朝士为之寒心,朝廷因而孤立。又且平民膏腴<52>,任肆蚕食<53>;良家女子,强委禽妆。沴气冤氛<54>,暗无天日!奴仆一到,则守、令承颜<55>;书函一投,则司、院枉法<56>。或有厮养之儿<57>,瓜葛之亲,出则乘传<58>,风行雷动。地方之供给稍迟,马上之鞭挞立至。荼毒人民,奴隶官府<59>,扈从所临,野无青草<60>。而某方炎炎赫赫,怙宠无悔<61>。召对方承于阙下,萋菲辄进于君前<62>,委蛇才退于自公,声歌已起于后苑<63>。声色狗马<64>,昼夜荒淫;国计民生,罔存念虑。世上宁有此宰相乎?内外骇讹,人情汹汹。若不急加斧锧之诛,势必酿成操、莽之祸<65>。臣夙夜祗惧<66>,不敢宁处<67>,冒死列款<68>,仰达宸听<69>。伏祈断奸佞之头,籍贪冒之产,上回天怒,下快舆情。如果臣言虚谬,刀锯鼎镬<70>,即加臣身。"云云。疏上,曾闻之,气魄悚骇<71>,如饮冰水<72>。幸而皇上优容<73>,留中不发<74>。又继而科、道、九卿<75>,交章劾奏;即昔之拜门墙、称假父者<76>,亦反颜相向。奉旨籍家,充云南军。子任平阳太守<77>,已差员前往提问。曾方闻旨惊怛,旋有武士数十人,带剑操戈,直抵内寝,褫其衣冠,与妻并系。俄见数夫运资于庭,金银钱钞以数百万,珠翠瑙玉数百斛<78>,幄幕帘榻之属,又数千事,以至儿襁女舄,遗坠庭阶。曾一一视之,酸心刺目。又俄而一人掠美妾出,披发娇啼,玉容无主。悲火烧心,含愤不敢言。俄楼阁仓库,并已封志。立叱曾出。监者牵罗曳而出。夫妻吞声就道,求一下驷劣车,少作代步,亦不得。十里外,妻足弱,欲倾跌,曾时以一手相攀引。又十余里,己亦困惫。歘见高山,直插霄汉,自忧不能登越,时挽妻相对泣。而监者狞目来窥,不容稍停驻。又顾斜日已坠,无可投止,不得已,参差蹩躠而行<79>。比至山腰,妻力已尽,泣坐路隅。曾亦憩止,任监者叱骂。忽闻百声齐噪,有群盗各操利刀,跳梁而前<80>。监者大骇,逸去。曾长跪言:"孤身远谪,橐中无长物。"哀求宥免。群盗裂眦宣言:"我辈皆被害冤民,只乞得佞贼头,他无索取。"曾叱怒曰:"我虽待罪,乃朝廷命官<81>,贼子何敢尔!"贼亦怒,以巨斧挥曾项。觉头堕地作声,魂方骇疑,即有二鬼来,反接其手,驱之行。
行逾数刻,入一都会。顷之,睹宫殿,殿上一丑形王者,凭几决罪福。曾前,匐伏请命<82>。王者阅卷,才数行,即震怒曰:"此欺君误国之罪,宜置油鼎<83>!"万鬼群和,声如雷霆。即有巨鬼捽至墀下。见鼎高七尺已来,四围炽炭,鼎足尽赤。曾觳觫哀啼<84>,窜迹无路<85>。鬼以左手抓发,右手握踝,抛置鼎中。觉块然一身,随油波而上下;皮肉焦灼,痛彻于心;沸油入口,煎烹肺腑。念欲速死,而万计不能得死。约食时,鬼方以巨叉取曾出,复伏堂下。王又检册籍,怒曰:"倚势凌人,合受刀山狱!"鬼复捽去。见一山,不甚广阔;而峻削壁立,利刃纵横,乱如密笋。先有数人罥肠刺腹于其上,呼号之声,惨绝心目。鬼促曾上,曾大哭退缩。鬼以毒锥刺脑,曾负痛乞怜。鬼怒,捉曾起,望空力掷。觉身在云霄之上,晕然一落,刃交于胸,痛苦不可言状。又移时,身躯重赘,刀孔渐阔,忽焉脱落,四支蠖屈。鬼又逐以见王。王命会计生平卖爵鬻名,枉法霸产,所得金钱几何。即有鬡须人持筹握算,曰:"三百二十一万。"王曰:"彼既积来,还令饮去!"少间,取金钱堆阶上,如丘陵。渐入铁釜,熔以烈火。鬼使数辈,更以杓灌其口,流颐则皮肤臭裂<86>,入喉则脏腑腾沸。生时患此物之少,是时患此物之多也。半日方尽。王者令押去甘州为女<87>。行数步,见架上铁梁,围可数尺,绾一火轮,其大不知几百由旬<88>,焰生五采,光耿云霄<89>。鬼挞使登轮。方合眼跃登,则轮随足转<90>,似觉倾坠,遍体生凉。
开眸自顾,身已婴儿,而又女也。视其父母,则悬鹑败絮<91>。土室之中,瓢杖犹存。心知为乞人子。日随乞儿托钵<92>,腹辘辘然常不得一饱。着败衣,风常刺骨。十四岁,鬻与顾秀才备媵妾,衣食粗足自给。而冢室悍甚,日以鞭从事,辄以赤铁烙胸乳。而幸良人颇怜爱,稍自宽慰。东邻恶少年,忽逾垣来逼与私。乃自念前身恶孽,已被鬼责,今那得复尔。于是大声疾呼。良人与嫡妇尽起,恶少年始窜去。居无何,秀才宿诸其室,枕上喋喋,方自诉冤苦。忽震厉一声,室门大辟,有两贼持刀入,竟决秀才首,囊括衣物。团伏被底,不敢复作声。既而贼去,乃喊奔嫡室。嫡大惊,相与泣验。遂疑妾以奸夫杀良人,因以状白刺史。刺史严鞫,竟以酷刑定罪案,依律凌迟处死<93>。絷赴刑所,胸中冤气扼塞,距踊声屈<94>,觉九幽十八狱<95>,无此黑黯也。
正悲号间,闻游者呼曰:"兄梦魇耶?"豁然而寤,见老僧犹跏趺座上<96>。同侣竞相谓曰:"日暮腹枵,何久酣睡?"曾乃惨淡而起。僧微笑曰:"宰相之占验否?"曾益惊异,拜而请教。僧曰:"修德行仁,火坑中有青莲也<97>。山僧何知焉?"曾胜气而来,不觉丧气而返。台阁之想<98>,由此淡焉。入山不知所终。
异史氏曰:"福善祸淫,天之常道<99>。闻作宰相而忻然于中者,必非喜其鞠躬尽瘁可知矣<100>。是时方寸中<101>,宫室妻妾,无所不有。然而梦固为妄,想亦非真。彼以虚作<102>,神以幻报<103>。黄粱将熟,此梦在所必有,当以附之邯郸之后<104>。"
注释
<1>高捷南宫:谓会试中式。清初会试中式的贡士不经复试,故高捷南宫也指考中进士。南宫,古称尚书省为南宫,此指礼部。礼部主持会试。
<2>新贵:新任高官者。此指会试中式的新贵人。
<3>毗(pí皮)卢禅院:佛寺名。毗卢,"毗卢遮那"佛的略称。禅院,佛寺。
<4>星者:迷信说法,人的命运同星宿的位置、运行有关。因此给人算命的人叫"星者"。意气,此指扬扬得意的神态。
<5>佞谀:巧言奉承。
<6>摇箑(shà):摇扇;得意的样子。
<7>蟒玉分:指做高官的福分。蟒玉,蟒袍、玉带,古时高官服饰。明代阁臣多赐蟒服。分,福分,缘分。
<8>淹蹇:傲慢。
<9>举手:举手作礼,略示敬意,形容新贵的狂傲。手,据铸雪斋抄本补,原缺。
<10>推:荐举。年丈:科举时代,同科考中者互称"同年",称同年的父辈或父辈的同年为"年丈"。南抚:明代应天巡托的专称。其全衔为"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
<11>中表:中表兄弟。古时称姑父的儿子为外兄弟,称舅父或姨母的儿子为内兄弟;外为表,内为中,合称"中表兄弟"。参、游:参将、游击,明清时代中级武官名。
<12>千把:千总、把总,明清时代低级武官名。
<13>中使:宫中派出的使者,多由太监充任。
<14>赍:持奉。手诏:皇帝的亲笔诏令。
<15>太师:古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太师在三公中职位最尊。明代则为虚衔,凡大臣功绩懋著者,多特旨加太师衔,以示优宠。
<16>天子前席:意谓天子倾听专注,不觉地移身向前。《史记.商君列传》:"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
<17>黜陟:贬降或提升。黜,贬。陟,升。
<18>绘栋雕榱(cuī崔):彩绘的屋梁和雕饰的屋椽。栋,屋的中梁。榱,屋椽、屋桷的总称。
<19>应诺雷动:应答的声音,震动如雷。形容侍从众多。
<20>海物:海外珍物。又指海产之物;《书·禹贡》:"厥贡盐,海物惟错。"
<21>伛偻(yǔlǚ雨吕)足恭者:指巴结奉承的人。伛偻,曲身,恭敬从命的样子。足恭,过分的恭敬。足,过分。
<22>六卿:原指周代的六官,即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这里指明清时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尚书。
<23>倒屣而迎:谓急起迎接。《三国志·魏志·王粲传》:"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屣,鞋。古人家居,脱鞋席地而坐。倒屣,谓急于迎客,把鞋穿倒。
<24>晋抚:山西巡抚。女乐:歌女。
<25>其尤者:其中最好的。
<26>科头休沐:指衣着随便,家居休假。科头,结发,不戴帽。休沐,休息沐浴,指古时官吏休假。《初学记》二十:"休假亦日休沐。"汉五日一休沐,唐十日一休沐。
<27>置身青云:谓身居高官,仕路得意。青云,高空,喻官高爵显。《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
<28>蹉跎仕路:宦途失意。蹉跎,耽误时机,谓不得志。
<29>引手:提拔,援引。
<30>谏议:谏官名,汉称谏议大夫,元以后废。明清时谏官称"给事中",又名"给谏"。
<31>俞旨:皇帝应允的圣旨。俞,应允。
<32>太仆:古代官名,秦汉时为九卿之一,掌管皇帝舆马和马政。北齐置太仆寺,有卿、少卿各一人,历代因之。睚眦:怒目而视,指有小的怨恨。《史记·范雎传》:"一饭之德必偿,眶之怨必报。"
<33>给谏:明清时谏官"给事中"的别称,主管监察、纠弹官吏。侍御,侍御史。
<34>弹章交至:指吕、陈等人的弹劾奏章同时并至。
<35>恩怨了了:恩怨分明。了了,分明。
<36>京尹:京兆尹,京城的行政长官。
<37>朝士窃窃:朝廷官员暗中议论。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38>腹非:口里不言,心中反对。
<39>备为立仗马:意谓朝臣不敢说话。唐代皇帝临朝,立八马于宫门之外,作为仪仗,称为"立仗马"。这种马静立无声,从不嘶叫。见《新唐书·百官志二》。后因以"立仗马"比喻贪恋厚禄而不放直言的朝士。
<40>龙图学士包:本指宋代龙图阁直学士包拯。这里借指刚正不阿的朝臣。
<41>荣膺圣眷:幸获皇帝恩宠。膺,承受。眷,眷顾、关怀。
<42>父紫儿朱:指父子均做高官。唐制,三品以上官员著紫色朝服,五品以上著朱色朝服。
<43>"不思捐躯"二句:谓曾某不为国事操劳以报皇恩。捐躯,献身。捐,舍弃。摩顶,指不畏劳苦,语出《孟子·尽心上》:"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以报万一,谓报答皇帝恩宠于万一。
<44>"反恣胸臆"二句:谓曾某反而肆意而为,滥用职权。恣,放纵。胸臆,胸怀,指个人的欲望。作威福,作威作福。
<45>"朝廷名器"四句:谓曾某视朝廷官爵为己有,公然标价卖官鬻爵。名器,指封建朝廷官员的等级称号和车服仪制,代指官秩。缺,官缺。肥瘠,指官俸及进项的多寡。
<46>"估计夤缘"二句:意谓估计买得官缺可获"收益",就通过关节。钻营谋取,简直如同商贩。俨,俨然。
<47>"仰息望尘"二句:指依附曾某的人,极其众多。仰息,仰人鼻息,比喻依附、投靠别人。望尘,望尘而拜,指巴结权贵。
<48>阿附:阿谀附和。
<49>置之闲散:安排他担任清闲官职。闲散,指清闲无权之官。
<50>褫以编氓:革职为民。褫,剥夺,指革除官职。编氓,编入户籍的平民。氓,百姓。
<51>"甚且一臂不袒"四句:意谓一言一事不依顺曾某,就将遭到灾祸。一臂不袒,意谓不偏袒曾某。汉高祖刘邦死后,太尉周勃反对吕氏篡权,在军中宣布:顺从吕氏的露出右臂,拥护刘氏的露出左臂。军中都露出左臂。见《史记·吕太后本纪》。后因以偏护一方称"左袒"或"偏袒"。辄迕鹿马之奸,谓不遵权奸之意。鹿马之奸,指秦相赵高指鹿为马。赵高为篡夺帝位,设法探测群臣的态度。他向秦二世献鹿,而说是马。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以问群臣,群臣竟也称马,以迎合赵高。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后以"指鹿为马"喻权奸有意颠倒是非。干,冒犯。远窜豺狼之地,被充军到荒凉的边远地区。窜,放逐。豺狼之地,野兽出没的地方。
<52>膏腴:肥沃的土地;良田。
<53>任肆蚕食:任其肆意侵并。蚕食,逐渐侵占。
<54>沴(lì厉)气:灾害恶气,指曾的凶恶气焰。冤氛:指受害者的冤气。
<55>守、令承颜:意谓太守和县令都得看曾家奴仆的脸色行事。承颜,仰承脸色。
<56>司、院枉法:省级地方大吏则循情枉法。司,指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前者主管一省行政,后者主管一省刑名。院,指总督和巡抚,他们分别兼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和右副都御史的官衔,称之为"两院"。
<57>厮养:干粗活杂活的奴仆。《公羊传·宣公十二年》:"厮役扈养,死者数万人。"注:"析薪为厮,炊烹为养。"
<58>乘传:乘官府驿站的车马。传,驿站或驿站的车马。
<59>奴隶:役使,奴役。
<60>"扈从所临"二句:谓曾某的扈从人员所到之处,则搜刮一空。扈从,随从服役人员。野无青草,指田无野菜可食。《左传·僖公二十六年》:"室如悬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
<61>"炎炎赫赫"二句:谓曾某却无视民瘼,依恃皇恩继续为非作歹。炎炎赫赫,形容气焰嚣张。语出《诗·大雅·云汉》:"旱既太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怙宠,依恃皇帝的恩宠。
<62>"召对方承于阙下"二句:意谓每当皂帝召见问事,他就乘机进谗,陷害别人。阙,宫阙。萋菲,也作"萋斐",花纹错杂,喻巧语谗言。《诗.小雅·巷伯》:"妻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兮,亦已太甚。"
<63>"委蛇(wēi yí威移)才退于自公"二句:意谓刚从官衙回家,立即以声歌自娱。委蛇,从容自得的样子,语出《诗·召南·羔羊》:"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本来是形容退朝回家进餐的勤政公卿,这里指退朝回家享乐的曾某。苑,花园,园林。
<64>声色狗马:指歌舞、女色以及狗马等供玩乐之物。
<65>操、莽之祸:指篡夺帝位的祸息。操,指东汉末年的曹操,他挟持汉献帝,篡夺朝廷大权。莽,指西汉末年王莽,他曾篡汉自立,改国号为"新"。
<66>祗惧:心怀戒惧。
<67>宁处:安居。
<68>列款:列举罪状。款,条款,指罪状。
<69>仰达宸听:上报皇帝知道。宸听,皇帝的听闻。宸,北极星所居,代指皇帝的住处。
<70>刀锯鼎镬:指最惨酷的刑罚。刀锯,杀人的刑具。鼎镬,烹人的刑具。
<71>气魄惊骇:犹言惊魂夺魄,形容极端惊惧。
<72>如饮冰水:意谓恐惧至极,如饮冰水浑身打颤。犹前《都御史》篇所谓"战栗如濯冰水"。
<73>优容:宽容。
<74>留中不发:把奏章留在宫中,暂不批复。
<75>科、道、九卿:意指全体朝臣。科道,明清时都察院下属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给事中和各道御史的合称。九卿,中央各主要行政长官的总称。
<76>拜门墙、称假父者:投靠门下作"门生"、"干儿"的人。门墙,指师门。见《娇娜》注。假父,义父。
<77>平阳:旧府名,府治在今山西临汾县。
<78>珠翠瑙玉:珍珠、翡翠、玛瑙、玉石,指贵重珠宝。斛:量器,古代以十斗为斛,后改五斗为斛。
<79>参差(cēn cī)蹩(bié xiè):意谓一前一后,匍匐而行。参差,不齐的样子。蹩,匍匐而行,此谓弯腰爬山。
<80>跳梁:腾跃,乱跑乱跳。
<81>命官:受过"皇封"的官吏。
<82>请命:请求饶命。
<83>置油鼎:置于油锅。
<84>觳觫(hú sù胡速):吓得发抖。
<85>窜迹:逃避。
<86>颐:面颊。
<87>甘州:清代府名,府洽在今甘肃张掖市。
<88>由旬:梵文音译。古代印度计算里数的单位名称。由旬有大、中、小之别。大者六十里或八十里,小者四十里。
<89>耿:光亮,这里意思是照耀。
<90>轮随足转:这是形象地表现迷信的轮回之说。按照佛教的说法,人都要在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修罗道、人道、天道这六道内轮回。
<91>絮:据铸雪斋抄本,原作"焉"。
<92>托钵:本指僧人手捧钵盂到处募化,这里指乞丐捧碗乞讨。
<93>凌迟:封建社会最惨酷的一种死刑,俗称"剐刑",先斩断犯人的肢体,最后割断喉管。
<94>距踊声屈:顿足喊冤。距踊,跳跃、跺脚。
<95>九幽十八狱:指迷信传说中的阴间十八层地狱。九幽,犹"九泉",指冥间。
<96>跏趺(jiā fū加夫):佛教用语"结跏趺坐"的省称。俗称"打坐",双足交叉,盘腿而坐。
<97>火坑中有青莲:意谓身处险恶境遇,如果修德行仁,也能得到神佛的度脱。火坑,佛教认为人死后,如堕入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其苦无比,因喻之为"火坑"。青莲,梵语"优钵罗"的意译,是一种青色莲花,瓣长面广,青白分明,故佛教用以比作佛眼。
<98>台阁之想:指曾某做宰相的念头。台阁,指朝廷重臣,明清时则指尚书、内阁大学士之类的辅佐大臣。
<99>福善祸淫,天之常道:降福给行善的人,降祸给淫恶的人,这是上天不变的道理。《尚书·汤诰》:"天道福善祸淫。"
<100>鞠躬尽瘁:尽力国事,不辞劳苦。鞠躬,恭敬谨慎。尽瘁,勤劳国事。
<101>方寸:指心。
<102>彼以虚作:指曾在幻梦中的恶行。
<103>神以幻报:指在幻梦中鬼神给曾的恶报。
<104>"黄粱将熟"三句:意谓当人们还没有理解人生是短暂的时候,象这样飞黄腾达的梦想是在所不免的,因此应把这则故事当作为《邯郸记》的续编。唐人小说《枕中记》,谓卢生在邯郸道中的旅店里遇见仙人吕翁。卢生自叹不得志,吕翁给他一个枕头,说枕着它就可事事如意。卢生乃倚枕睡去。在梦中,他一生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而梦醒时,店主人的一锅黄粱饭还没有煮熟。这个题材后世改编为戏曲《黄粱梦》和《邯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