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若说让人感觉最美好的感情,那么“爱情”无疑最美,最甜,最妙不可言了。而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才子佳人甘愿为之慷慨赴死,又有多少红颜才俊为之昆仑玉碎。
而在晚唐时期,就有这么一位奇女子鱼玄机,她一生痴爱,一生寻爱,到最后的恨爱。是什么样的命运将一个绝色倾城的才情女子变反差如此之大,又是怎么样的捉弄下促成了她红颜薄命二十六岁便命送断头台的结局。
鱼玄机,原名幼薇,字蕙兰,晚唐时期出生在长安鄠杜的一个普通人家。
鱼幼薇的父亲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却终年不得志,每每赶考总是名落孙山。几次三番下来,却也打消了考取功名的念头,从此娶妻打杂过起了寻常人的生活。
鱼幼薇便出生在这个普通的家庭中,天资聪颖的她在父亲悉心教导下,三岁能识百字,五岁便已经能够熟背名人诗词,在她七岁时偶然间自己在院子中做了一首诗,让父亲大为惊讶,从此每每忙完杂务便是与女儿一起读学名人名著,诗词歌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鱼玄机十岁那年,父亲不幸身患重病就此撒手人寰。一人带养女儿鱼幼薇的母亲,渐渐的无法扛负生活收入的压力,只能搬离原来的住所。
经由邻居的介绍,鱼幼薇的母亲带着她搬到了鱼龙混杂的地方,与青楼,酒肆,赌坊做起了邻居,而她的母亲就每日就靠着在青楼包揽清洗衣物的活维持生计。
而这青楼酒肆的长客中不乏一些文人雅士,当代文豪。年幼的鱼幼薇此时已经颇有些少女姿色,因为常年陪着母亲出入青楼,偶尔碰到一些文人雅士脱口而出的雅词佳句她竟然能脱口而出对出绝妙诗对。一来二去,整个长安城弥漫在“才女美人”“长安诗童”鱼幼薇的盛名中。
盛名之下必有慕名者,一时间长安的文人骚客皆前来观望,无不怕错过了一睹鱼幼薇之真容,成为人生一憾。
其间,名享长安的大诗人,“花间词派”的开山鼻祖温庭筠也在闲游青楼间偶然间听到一些公子文人谈及鱼幼薇的才情,质疑之际好奇之心也油然而生。
温庭筠,祖上温彦博乃大唐贞观年间的宰相,然而到他这代时早已家境衰微,不复往日荣光。而年轻时的温庭筠一心振兴家声,壮志凭自己的才华再次让家道重振。
可年少时的温庭筠恃才放旷,更将讽刺权贵的言语写进诗词里,因此得罪人物无数,累试不第。幸得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刑部尚书段文昌赏识,重金邀其为儿子伴读。
放浪不羁的温庭筠面对着一身才识却始终无法一展抱负,时间久了也早已身疲心衰。每日所做的就是教尚书儿子读书,闲暇之余就是青楼酒肆之中与文人墨客品风流,谈圣愚。
突然间整个青楼酒肆中全是讨论一个叫鱼幼薇的奇女子,温庭筠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作祟,想一探究竟。
几经打探下,温庭筠终于找到了这个“长安女诗童”鱼幼薇,几番交谈下来,看着面前年仅十岁的却已初露容貌的女孩聪颖灵动,温庭筠更有心想一试这小丫头之才。
恰巧两人游走至江边,温庭筠看到江岸两边风光无限,一时兴致大起,于是温庭筠便邀年幼的鱼幼薇即兴作诗一首,鱼幼薇听了温庭筠的要求微微一笑,脱口而出到: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年方十一,便有如此才情,温庭筠望着鱼幼薇,说不出的惊讶与喜悦,即刻表示要收鱼幼薇为学生。温庭筠,名满天下的诗人,文豪,要收自己作为学生,鱼幼薇不敢相信,但也按捺不住地欣喜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庭筠在指点鱼幼薇诗词之余,时不时就看望,帮衬鱼幼薇与其母亲度过生活难关。生活上的帮扶,诗词提升上的帮助,渐渐使这个懵懂少女鱼幼薇对这个足足大她三十有余的温庭筠埋下了爱慕的种子。
温庭筠对鱼幼薇的关爱随着日积月累,愈发的让鱼幼薇对这个男人产生依赖。十三岁的鱼幼薇已经卓显婷婷之姿,伴随着与温庭筠的朝夕相处,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早已认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心爱的男人,是自己的一生的伴。
日久天长,温庭筠也逐渐地发现了鱼幼薇对于自己感情的细微变化。面对这鱼幼薇的爱,早已是千帆已过,看淡世事的温庭筠认为鱼幼薇这只是一时的冲动,况且自己有着别号“温钟馗”之称,愈发觉得配不上沉鱼之色的鱼幼薇,再者自己年长对方三十有余,这样岂不误人青春。为了逃避这一段“荒唐”的爱,温庭筠选择了远赴襄阳,离开长安,离开鱼幼薇。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长安,温庭筠的离去令鱼幼薇每日茶饭不思,而自己也深爱着鱼幼薇的聪颖才貌,可温庭筠深深明白这终是一场“荒唐”。但此刻自己的内心似乎再也放不下这个少女,终于按捺不住的还是给鱼幼薇寄信一封,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谣琴寄恨生;
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有了音信,而且一如既往关心自己,止不住思念的鱼幼薇便提笔为温庭筠写诗《遥寄飞卿》,《冬夜寄温飞卿》两首。温庭筠纵然再三克制,却始终难以放下。
两年后,无法卸怀的温庭筠再次回到了长安。与鱼幼薇见面后温庭筠一如既往地以师徒之礼与她相处。或许对于温庭筠来说,鱼幼薇始终是他放不下的人,万般无奈之下,他开始私下里为鱼幼薇物色未来的如意良君。
冬去春来,转眼间鱼幼薇已是十四岁。一日,鱼幼薇与温庭筠外出游玩,行至崇祯观。适逢一群新科进士们在观里游赏,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帮才子得以金榜题名,又逢崇祯观里怡人美景,更是意气风发,争先恐后地在崇祯观的墙壁上题诗写句。
看着墙壁上来自各地的文人雅士的潇洒泼墨,身为女儿之身的鱼幼薇不平,不愿,不忿。自己满腹诗书,才情横溢,却只因为是女儿身就此埋没。于是就在别人都题完诗后,她悄悄地取出笔墨在墙壁上留下七绝诗一首:
云峰满月放春睛,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以示心中的不甘。
就在她和温庭筠离开崇祯观几天后,高中状元的贵公子李亿初到长安,在好友的引领下也来到了崇祯观。被墙壁上鱼幼薇所题诗句深深吸引,那铿锵天地,气吞山河的壮志,却又只因女儿身只能无奈羡慕的忧郁深深地刻进了李亿脑海里。
而李亿偏偏跟温庭筠是书信好友,高中状元后的他来到长安休息了几日后,就来到温庭筠家拜会。恰巧,温庭筠正在书房看着鱼幼薇写给他的诗发愁。看到好友突然光临寒舍,温庭筠赶紧招待李忆坐下,未及坐稳,李亿便被桌上的诗信吸引住了目光,于是拿起便念了起来:
红桃处处春色,碧柳家家明月;
邻楼新妆侍夜,闺中含情脉脉。
芙蓉花下鱼戏,带来天边雀声;
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这清秀的字迹,这风华绝代的才情,李亿认定,这首柔情而略带悲情的诗与崇祯观墙壁题诗就是一人。激动之下,李亿赶忙请教温庭筠,求其引见,一睹芳容。
次日,温庭筠征得鱼幼薇同意,以文会友李亿。那一见,便已是惊为天人,只是一眼,李亿已经爱上了这个眉目婉约,其华灼灼的女子,爱她的美丽动人,爱她的才情无双。
情难自禁,李亿对鱼幼薇的爱意被温庭筠知道了。早已为逃避鱼幼薇感情的温庭筠观李亿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状元,料定鱼幼薇嫁给他也可以人生无忧,自己也能放心了,于是极力撮合。
“我爱的人是你,而你却总是逃避,如今又要将我推向别人”,心痛,止不住的心痛。“既然你温庭筠觉得我嫁与别人才是幸福,那我鱼幼薇就圆了你温庭筠的梦。”痛彻心扉的鱼幼薇终于同意了温庭筠撮合,不久,就嫁给了李亿。
鱼幼薇嫁给了李亿,温庭筠也就淡淡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李亿自从娶了鱼幼薇后,如获珍宝,每日繁忙之余便是陪在鱼幼薇身边寸步不离。如果说鱼幼薇嫁给李亿只是与温庭筠的赌气,但在日后的生活中,李亿的柔情蜜意,呵护备至让她彻底依赖,爱上了这个男人,更是在李亿返回江陵老家的时写下了《隔汉江寄子安》这样的充满爱思的诗句。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就在三个月后,李亿正与鱼幼薇温情茶暖的时候,家门突然被一凶悍妇人砸开。李亿见到这个女人突然的出现,吓得面如白纸,浑身发抖,原来此人正是李亿的原配夫人裴氏。
那妇人进门之后就对着鱼幼薇破口大骂,“狐狸精”“小贱 人”词汇不绝于耳,受此羞辱,鱼幼薇只能自己上前跟人辩论。刚上前,一巴掌迎面而来,再想说什么时又一巴掌,身体娇弱的鱼幼薇哪经过这阵仗,裴氏的两巴掌下去她早已瘫坐地上眼冒金星。而裴氏越发的激动,顺势在院中柳树上折下几根柳条在鱼幼薇身上疯狂抽打起来,直至昏死过去。
目睹着鱼幼薇被裴氏的虐打,李亿始终没有开口,阻拦。他明白,若论文采,博学,温庭筠胜他百倍,前者屡试不第,而他一举功名,这一切都是拜原配裴氏娘家人所赐。而且,李亿迎娶鱼幼薇本就是瞒着原配裴氏迎娶的。在大唐,达官显贵迎娶小妾本来很正常,但是,必须是经过原配夫人同意才可以的,所以鱼幼薇嫁李亿,最好的结果竟也是连妾都不如。
后知后觉的鱼幼薇伤心欲绝,欲哭无泪。本以为自己所遇良人,却不料是这等下场。可如今的她早已身陷囹圄,深陷在李亿对她海誓山盟中。她还幻想着嫁都已经嫁了,妾也就妾吧,只要能陪在李郎身边就已经满足了。可裴氏根本就不能容她,更不愿意与她共侍一夫。
没过多久,鱼幼薇就被裴氏强行赶出家门,李亿纵有不舍,权衡利弊之下也再无声音。或许是出于对鱼幼薇的感情,或是出于怜悯,李亿私下将被赶出家门的鱼幼薇安顿在了郊外的咸宜观。离别时,李亿更是指天为誓,“深情款款”的告诉鱼幼薇:“幼薇,待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定来与你再续夫妻缘分,此誓苍天可鉴。”说到深情处鱼幼薇与李亿早已泣不成声,相拥而别。
春去秋来,冬尽夏始。鱼幼薇置身咸宜观中仍心心所思她的李郎,仍思念离别时李亿的深情誓约。世间最难熬不过相思之苦,相思难熬的鱼幼薇时常泪湿衣襟,每日夜里难眠的她就给李亿写去一封封情书,盼早日能与李亿再相聚,再回到那个花前月下的美好时光。
然而,三年过去了,一封封深情书信犹如泥牛入海,换来的是李亿那无声的回复。再也摁耐不住的鱼幼薇开始托人打听李亿近况,打听之下方才直到李亿早已携家眷搬离了长安。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突然,远处传来温庭筠新婚,接踵而来的残酷现实如同五雷轰顶,无情的鞭挞着鱼幼薇。万念俱灰的她痛苦过,痛哭过,醒来后,她于绝望中缓缓脱口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更是更名鱼玄机。从此,世间再无鱼幼薇,只有鱼玄机。
从鱼幼薇到鱼玄机的蜕变或于遭遇归咎,可鱼玄机内心深处仍是那个寻爱,逐爱的女子。纵然是青灯黄卷,纵然是菩萨座前,她仍内心渴望有人爱,有爱人。前有一代才女李冶身处道观亦能风情万种,“别人能往我亦能往”持此信念的鱼玄机,常与来观中烧香的文人雅士谈文论雅。
接连的打击下,鱼玄机心性大变。而恰逢老观主突然的去世,凭着资深阅历与文雅的鱼玄机成为了新观主,而老观主的离去更像是鱼玄机精神枷锁的褪去。成为了新观主的鱼玄机一改往日温婉与自恃清高,更是令弟子们在咸宜观门前高挂“鱼文候教”,与来往长安城的文人雅士博文论雅。
一夜间,咸宜观从一个清净修行之所变成一个热闹非凡的汇贤雅叙之地,更有流言“去青楼不如去咸宜观”。长安城内外,上到王孙贵重,下至落第书生,一群群风流雅士无不慕其名而来。
鱼玄机游走于这些人之间,每日于吟诗作,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之中度过。遇到姿色拔萃的文人秀士鱼玄机更是与其把酒谈心,留宿咸宜观,一尽欢愉。自此,鱼玄机,彻底纵情声色,成了闻名远近的风流道姑。
在众多的青年才俊文人雅士这些来客中,鱼玄机显有拒绝,然而却有两位官场中人偏偏几次三番之下皆被拒之门外。其中一位是县令裴澄,只因裴澄与虐打以及赶她出门的裴氏是同姓,所以她厌恶裴姓之人,继而从不接待裴澄。第二位便是长安酷吏温璋,此人便是鱼玄机爱而不得还将她推进火坑的温庭筠的表哥,自然也被拒绝门外。或许是冥冥之中皆有安排,此二人日后便成了鱼玄机红颜薄命的劫。
流连诗词花酒见的鱼玄机偶然间在人群中遇到了落第书生左名扬,因其才华斐然,更是张相酷似旧爱李亿,鱼玄机初见之下便对其倾心千万分。几次交往后,行无落脚的左名扬就被鱼玄机深情地留宿在她的房间共享云雨,为此左名扬更是将风流韵事提笔于“白鸽飞时日欲斜,禅房宁谧品香茶;日暮钟声相送出,箔帘钉上挂袈裟。”这首诗中以示风流。可对于鱼玄机来说,往来者不止于左名扬,或许他也只是鱼玄机停留在对李亿的爱情往事中的替代品。
而此刻鱼玄机的世界,绝不是一个左名扬能够满足的,或许他还不知道丝绸富商李近仁的存在。
在左名扬之前,富商李近仁已多次追求鱼玄机。起初,鱼玄机对这个其貌不扬一身铜臭的商贾并不起意。可是李近仁对鱼玄机出手阔绰,每次行商回来第一站必是咸宜观,每次见面更是名贵珠宝首饰丝绸绫罗作为见面礼。鱼玄机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人,几次三番下来,慢慢的鱼玄机内心接受了李近仁,对他产生了爱意。
今日晨时闻喜鹊,昨宵灯下拜灯花。
焚香出户迎潘岳,不羡牵牛织女家。
这首《迎李近仁员外》中,鱼玄机那种愉悦欣喜之情宛如一个留守家中与丈夫小别后妇女。
爱情不是一瞬的惊鸿,而是长久的陪伴。李近仁因为经商,况且家中也有妻室,常年与鱼玄机聚少离多。或许是时间久了,李近仁也逐渐对这段感情淡了,可如今的鱼玄机早已不是那个纯情专一的鱼幼薇了,她不会再为谁苦苦守候,不再为谁痴心点灯。
在寻求爱情的路上,鱼玄机已经深陷情欲的泥沼。李近仁也好,左名扬也好,无论是谁,你爱我则爱,你走我也离。你来我不喜,你走我不悲。就这样,是浑噩,是扭曲,是清醒,随便别人怎么说都好,鱼玄机不在意了,她更在乎的是这些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那种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感觉。
一天,咸宜观里新来了一位乐师—陈韪,此人长得目如朗星,清奇俊秀,一身文雅打扮深深吸引着鱼玄机。这一见,更是让早已情欲如火的鱼玄机心神向往,茶饭不思。
夜,是孤独者的劫。鱼玄机倍受相思煎熬,在见到陈韪第二个夜里再也睡不着了,云房内的鱼玄机辗转反侧。终于,情思神往中的她难按心中荡漾,提笔写下了非常露骨的情诗《感怀寄人》:
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
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
灼灼桃兼李,无妨国士寻;
苍苍松与桂,仍羡士人钦,
月色庭阶净,歌声竹院深;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次日,陈韪一大早便来到了咸宜观。原来,在见到鱼玄机之后他也沉醉在那倾国容颜,被她的美艳含情所迷的神魂颠倒。回去后的陈韪也是思念如刀,度日如年,被相思折磨了两天的他终于偷得空闲,急急地奔向鱼玄机的咸宜观,只为见上鱼玄机一面。
鱼玄机一见陈韪到来,爱如泉涌的她在众弟子面前也顾不上失态,一手牵着陈韪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房间。关门掩帘后,鱼玄机示意陈韪看看桌上的情诗。见得诗情,知道美人早已芳心暗许,陈韪不由得情欲荡漾再难压抑,一时间,温柔的云房之内弥漫着两人亲昵的笑语声。自此,陈韪便成为咸宜观中最受欢迎的客人,空闲之余,陈韪就在鱼玄机的云房内留宿过夜。就这样,酣歌醉舞的日子在鱼玄机与陈韪间度过了几年。
日月穿梭,几年过去了,鱼玄机身边有一侍女,名唤绿翘,年至十八岁时已是眉目娇艳,肌肤如脂玉。在鱼玄机的感染下,不免与来观里的男子相处时浅露娇媚诱惑之语,平日里鱼幼薇也是看在眼里,并不当回事。
开春时节,鱼玄机与几个文人雅客相约出门踏青,临出门前她特意叮嘱绿翘:“若是陈韪先生来访让他在观里等候便可。”
日落时分,略微带着醉意的鱼玄机缓缓归来,见到绿翘便问:“陈韪是否来过?”绿翘娇涩的回答道:“陈韪先生来过,未见主人便离去了。”
平日里,这陈韪每次到来,即便鱼玄机不再观里他也会等到对方回来,今天怎么转身便走。多疑的鱼玄机此刻仔细的打量着绿翘,只见绿翘面露桃花色,宛如一个怀春少女。
此情此景,“背叛”这个词顿时闪现在了鱼玄机的脑海里,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不停的刺着她那早已丢在内心角落里最脆弱的灵魂。
“自己的侍女和情郎背叛了自己,他们私通了”,无数的猜测,无数的确定,刺痛的灵魂借着酒力将平时靠着情欲麻痹的鱼玄机的内心的痛恨彻底激活。
愤怒此刻支配着鱼玄机,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强行拖拽着绿翘来到自己房间,取出竹条,对着绿翘边打边骂。面对鱼玄机的鞭打与辱骂,绿翘也数落鱼玄机曾经过往荒淫行径。此刻,鱼玄机宛若昨日的裴氏,盛怒之下压抑了这么些年的情绪犹如破闸的洪水,一声声的鞭打,一声声的咆哮。失去理智的她似是鞭打着曾经的岁月无情,曾经的“深情”与“背叛”,但她更像是鞭打着自己以及命运的捉弄。
不知过了多久,鱼玄机一动不动,绿翘也一动不动。或是酒力过去了,也或是歇斯底里发泄后的冷静,累倒瘫坐在地的鱼玄机看了看旁边的绿翘,几番试探,才发现绿翘已经死了。不知是内心早已的麻木还是见惯风浪的使然,鱼玄机此刻出奇的冷静,连夜就将绿翘尸体掩埋在花园中。次日,就在咸宜观里对众人宣布,绿翘与人私奔,或许是绿翘奴婢出身也没人再多质疑过问,至此而她一如往日与人聚乐。
终究是天理昭昭,法网难逃。几个月后的夏天,两个醉酒的客人在花园里小解时发现紫藤花下一股腐肉的恶臭阵阵,更有蚊蝇无数围绕其中,好奇的二人拨弄着泥土,突然一个人手映入眼帘,吓得二人顿时酒醒,慌乱间立马窜出咸宜观报了衙门。
官府的介入,鱼玄机很快就被批捕,说巧不巧,审理此案的人正是当年被她数次拒之门外的裴澄。
夜里裴澄亲自进入牢房,看着头发凌乱却仍是难掩沉鱼姿色的鱼玄机,心中好不得意,猥琐道:“鱼玄机啊鱼玄机,你也有今天?”说罢哈哈的仰天大笑。鱼玄机本就对他厌恶,此刻一见,裴澄的嘴脸更让她恶心万分。良久,裴澄见鱼玄机仍是不发一声,猥琐道:“遥想当年,本官求爱与你,被你屡次拒绝,如今你有人名官司在身,今时今日,你若遂了老爷我的意,这事也就是小事,如若不然,你是明白的!”说完,裴澄又是得意地笑了笑。
沉默的鱼玄机突然转过头来,轻蔑的看了看裴澄,淡淡的说道:“根据大唐律,我为乐人,绿翘为奴,纵然我失手打死她,也不过是罚银百两,杖责一百,何须与你委曲求全,妄想!”
鱼玄机这一句一出,裴澄顿时哑口无言,或许他也料不到这位风流道姑竟对大唐法规如此熟知,恼羞成怒的他只得甩下一句“走着瞧!”就离去。
裴澄被鱼玄机再次的羞辱,心里哪能忍下这口气。离开牢房的他直奔京兆府找了曾与他一起被鱼玄机拒之门外的京兆府尹温璋。
见到温璋后,裴澄大肆渲染鱼玄机打死婢女之事。裴澄心里明白,温璋虽不是他那假公济私之辈,但素来行事雷厉风行,是京师出了名酷吏。
温璋接过鱼玄机罪状,一向劲风割草的他怎么看都是一桩草菅人命的案子。可鱼玄机是乐人身份,绿翘为奴,按照大唐律法,确实是充其量罚银百两和杖责一百。但他行走官场多年,又是酷吏,苦思冥想之下,他成功利用鱼玄机父母出身差将鱼玄机的身份也定义为“奴”。而在唐朝,奴拥有奴隶便是违法的,而奴打死奴是要判重刑。
在京兆府温璋的亲自审计下,鱼玄机终于没能扭转过去,数罪并罚之下被判处斩刑,十五日后处斩。
至此,震惊长安城的咸宜观杀人掩尸案就此结案。温庭筠听闻鱼玄机被判斩刑后大惊失色,紧忙跑进京兆府面见表哥温璋为鱼玄机求得一线生机。面对温庭筠的突然出现说情,温璋面露难色拿出鱼玄机案的卷宗,只见上面刑部火印,皇上御批。顿时,温庭筠明白了,也绝望了,鱼玄机再无生机了。
刑场之上,温庭筠亲自来送行,鱼玄机看着这个曾经爱她,躲她一生的男人说道:“一生挚爱,唯温卿一人。”
刀起,刀落,鱼玄机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六岁这年。
此时此刻,温庭筠才明白,他是她的劫,是一个他怎么躲,怎么避都无法让鱼幼薇躲过的劫。
这一天,鱼玄机又回到了当初的鱼幼薇,可是回不去的是山河依旧,岁月并不能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