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前一章说过,老子归隐前留下了《老子》五千言,后来到了汉朝初期,以黄老思想治国成为共识,史称文景之治的那段时间里,西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民经济迅速发展起来,为其后汉武帝攻击匈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黄”是黄帝,现在市面上有本《黄帝四书》,是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之一,讲的就是治国方略,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老就是《老子》,贯穿西汉、东汉两朝,一直是当时的显学。后来人们觉得这里面“道”、“德”二字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于是又把《老子》叫做《道德经》。
上面的历史告诉我们非常重要的一点,《老子》是一本讲治国方略的书,而且是刚柔相济、文武并重的治国方略。汉代人认为《老子》是“君人南面之术”,这个理解非常正确。汉之初,百废待兴,匈奴犯边,差一点干掉了开国皇帝刘邦。至文景朝休养生息,汉武励精图治,遣精兵强由守转攻,一举击溃匈奴这个边患,这才彻底反转了汉初匈奴与汉王朝的攻守角色。“好黄老”,是整个汉王朝的一种时尚。
之后的唐朝李氏王朝因为佛道两教的干扰,老子又被教徒给神话成了太上老君,所以他们对老子思想的理解比汉朝有失纯粹,其后他们又生拉硬扯地把老子当做李家始祖,所以《道德经》再次成为皇室必读书籍,唐明皇李隆基还曾为其作注。中国历史上的文治武功,言必提汉唐两朝,文武双全是汉唐精英的标配,出将入相是他们绝多大数人所追求的人生目标,这与《道德经》在当时的地位是密不可分的。
而与之相对,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宋朝仰文抑武,明代中后期理学当道八股取士,不光文武双全的精英少得可怜,文官迫害压制武将更是屡见不鲜,以文御武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文官贪权,武将怕死,最终被人口稀少一方的异族打得一败涂地,神州陆沉。
如果把中国历史画一道曲线,汉唐显然处于上升曲线段,宋明肯定是下降曲线段,在我看来,这就是因为治国方略选择道、儒两家学说导致的不同结果,当然肯定会有大把人跳出来反对,不过,这并不重要,今后一百年的历史会证明一切。
我们还是先回来看看《道德经》的道德二字如何解?
“道”,本意是指道路,我们都知道世间本来是没有道路的,但走的人或者其它动物多了就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道路,说白了,这个道路是生物运动轨迹的一种体现。老子口中的“道”与此类似,但它涵盖得更广,层次更高,包含了宇宙自然中,万事万物运动所形成的轨迹,这个轨迹如果有规律可循,就可以归入“道”的行列,简单地说,道是运动规律的总称。
而“德”字的含义,并非我们今天爱说的“道德高尚”一词中“道德”的含义,古文中多是单字词,现代汉语中多是双字词,古今差异很大,尤其“道德”二字。今天“德”字是品德,人品素质的意思。而《道德经》中的“德”字是获“得”的意思,韩非子曾经给过一个非常精炼的解释:得者,道之功。也就是说“得”是顺应“道”,利用“道”所获得的功绩好处。
用现在人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就如同我们进行一个游戏,首先要有个共同认可的游戏规则,然后在游戏规则之下,各尽所能,按照游戏完成度,取得各自的成绩奖励。这个游戏规则就相当于“道”,成绩奖励就叫做“德”。“德”了多少,取决于游戏参与者对规则的领悟程度,以及对规则利用的熟练程度。
再打个比方,一个有经验的猎人,他可以分辨出不同动物的足迹,然后判断出它们的活动路线,甚至是跟踪到它们的巢穴,这个过程中,要避开不想招惹的猛兽活动路线,以避其凶,跟随目标猎物的足迹,半路设伏,或者直捣巢穴,以获其吉。
简单说,遵“道”才能获“德”。
“道”是在一定时间、空间里相对不变的,而参与者却是不停在变的。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都在上演着有道明君和无道昏君的PK游戏。
老子作为周王室类似国师角色的人物,自然希望周王室能多出几个有道明君——圣人,虽然现实让他很沮丧,但他在《道德经》中还是不厌其烦地,讲解什么是道,如何像个圣人一样依照道去治理天下,如何提高自我修养,如何保境安民,如何处理国际关系,如何看待战争,虽然老子给自己的自画像里,把自己描述得似乎万事不挂心,可果真如此,还何苦写这五千言呢?
所以,归根结底,老子希望以后的天子们能够看到这篇治国方略,能够善待民众,让他们心思简简单单的,朴朴素素地就能过上鸡犬和谐的日子。而这也正是从伏羲、黄帝一代代流传下来,华夏民族能够保持强大的核心精义所在。
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有人主张,要把《道德经》拆成《道经》和《德经》,而且《德经》应该放在《道经》前面去,这是不是很愚蠢的想法?而且是读书读傻了的儒生才能整出来的傻想法。
还有更愚蠢的,就是把《道德经》归入哲学,宗教学,鸡汤学,这样的人如果是中国人的话,那真真是不肖子孙,是把灵芝当狗尾草卖的败家子,统统应该跪着面壁去。
但另一个问题出来了,既然《道德经》是篇治国方略,那为什么这些哲学贩子,宗教贩子,鸡汤贩子,神棍们还能把《道德经》讲的貌似那么回事呢?
这说白了也很简单,《道德经》本身就是对华夏民族之前几千年的发展智慧,进行的一次超级精确简练的归纳总结,后世两千多年无出其右。我们说了《道德经》的终极写作目的,是为了培养出下一代圣人天子,而中国人眼中的圣人天子,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爱民治国,作为个人,要懂得修身养性,虚怀若谷;作为家族利益的代言人,要懂得公私有别,让家人和谐相处,不干扰公事;作为一国之君,要简政爱民,富国强兵,让国民充分享受幸福安宁。也就是说,圣人天子,必须在修身、齐家、平天下三方面皆为当世表率,而这三方面在老子看来,是一脉相承,只要依道而行,一通百通,无所不成。
因此,只要与修身(现在多称养生),齐家(亲子关系、家庭氛围,心灵鸡汤之类),平天下(兵法,国际关系,经济政治)沾边的文化贩子,从里面摘几句话,就能凑本书。尤其那些西方哲学家,很多人终其一生,核心的东西,在《道德经》里翻翻,可能也就是一两句话。养生家、鸡汤学者也不过如此。
但是宗教、神棍对《道德经》的解读,通常都是往偏道上拉,对《道德经》的误导是最为严重的,把有无被搞成玄虚,无为说成是什么都不做,一切听天由命,把柔弱、不争解读为忍辱负重,还有什么老子是太上老君,不死神仙,在玉帝手下当差……这些胡说八道,把好好一本《道德经》生生搞得乌烟瘴气,与老子提倡的大道至简不知远离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原本《道德经》是老子留给后世,助其读懂华夏文明精粹的一把金钥匙,但如今的中国人能读懂《道德经》的人反而是凤毛麟角,其症结恰在于此。所以,想正确理解我们祖先的智慧,看明白《道德经》,不光要重回老子的视角,更须要远离一切宗教,远离那些神神鬼鬼不着边际的东西。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们拉回来总结一下,《老子》·《道德经》这是一本角色扮演游戏的手册,这个游戏空间叫天下,游戏规则叫道,包含了天道、地道、人道,裁判叫做大自然,游戏角色分别是:圣人、王侯、士、民,还有得道者,游戏简单地说,遵循道(规则)就得分——德,反之就扣分。
或许以上,还让你晕晕乎乎地,那么下一章开始,我们直接用老子的智慧让你们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