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大桥通车后,逢友人来访,我就喜欢带他们去南澳岛吃海鲜。
吃海鲜的好去处,不是酒楼大排档,而是浮在海面的船屋。亲眼见渔民撒网捕鱼虾,赤身撬礁石缝里的佛手螺。一小时不到,这些只经最基本的处理的现捕海产,就成了游客们的桌上鲜。
友人久居内陆城市,开席的一盘白灼鲜鱿鱼,就已让他大呼称好。我顿起一股对自己家乡的自豪。你可以挑剔南澳的天不蓝,海不广,但要说这的海鲜不好,整个岛的居民都要跟你急。
“不是所有地方的海鲜,都有这个自信用白灼的做法。”船屋老板叼着烟说。
说白灼,就真的除了盐,不加其他调料。白水加盐煮开,把切好的鱿鱼块或者小个的鱿鱼仔,过水汆熟后捞起,配一小碟芥末酱油,就这么蘸着吃。简单到有一股剽悍无畏的气势。
南澳鱿鱼,也确实无畏。肉质脆到弹牙,鱿鱼肉甜,却一点腥味不带。芥末的后劲没有夺去鱿的鲜味,反而成了鲜的延展。大道至简,或许也可形容南澳的鱿鱼,无需多精致繁复的烹煮,简至凸其本味,就是妙法。
当晚杯盘狼藉,我和友人心满意得。我磨着船屋老板,最终得他引见,亲身体验了一回南澳的特色——夜渔钓鱿。
钓鱿人通常是当地的老渔民。凌晨两点,我跟着其中一位,坐着小渔船摇摇晃晃出了海。
夜钓鱿鱼的船只出海
一片漆黑的海面,只能看见周边渔船上小灯星星点点的昏黄。我完全辨不清渔船行进的方向。到了钓鱿的外海,海浪变得不是很友好。钓鱿人们却很从容,这条海路,他们有的已经走了50年以上。
选好位置,抛下锚。渔民阿伯将带有荧光棒的倒钩放入水中,这是手钓鱿鱼的唯一工具。鱿是趋光动物,不用渔网,不用鱼饵,当它们见到闪闪的莹光,就会自己咬着上钩。阿伯笑着说叫“掇鱿”,即骗鱿鱼上钩的意思。
阿伯的笑声很亮,背后的大海很广,手里钓着的鱿鱼肥得比我的手还大,也比他远处的所有渔船大。
阿伯见我一直盯着钓上来的鱿鱼,就随手拿起一条开膛切段。我瞠目盯着那断开的鱿鱼须还在动,阿伯淘好米,仅放点冬菜和盐,当场在船上煮了一锅鱿鱼粥给我。
那是我吃过最美的鱿鱼粥。每一粒米,都被浸满了鱿鱼的鲜甜。我好似尝到了南澳海的味道,还有南澳人生活的味道。
夜钓归港,阿伯专门留了一部分个大的鲜鱿,准备回去烤晒成干品。制成的鱿鱼脯,也就是南澳三宝之一——宅鱿。
宅鱿不宅,其名因南澳县城后宅镇而来。每次和外地朋友介绍宅鱿,我必定要解释一番。
说起宅鱿的制作,也并非普通晒鱼干那么简单。
鲜鱿鱼剖腹、去墨囊,平铺在竹笾或礁石上晒,过程中不时翻面、整形,更要注意不能曝晒过度,否则会让鱿鱼的口味变柴。
其中宅鱿的制作关键,在发酵的工序,即俗语说的“捂”。
“捂”得恰到好处,鱿鱼的表面会呈现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让鱿鱼变得异香扑鼻。
宅鱿制成后,最宜烤食。烤熟后用手撕成丝,阿伯倒了两杯自家酿的米酒,我们俩就着鱿丝,对着大海唠了一下午。接下来的一个月,阿伯和其他钓鱿人还得继续每天凌晨2点出海。
南澳的大海,有玻璃明澈的蓝,也会变幻陈墨厚重的暗,宅鱿的鲜甜却始终一如既往,还有钓鱿人的米酒甜香。
我盼望的生活,也是如此:
热切努力中,得常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