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清雪初岚
1
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浩瀚黄沙,高低起伏的沙丘连绵不绝,风中传来驼铃的声响,一队商旅打扮的人,行走在广阔无垠的黄沙之中,显得孤单而又渺小。
他们是往来于中原和西域的商人,把中原地区所产的丝绸、瓷器、茶叶……带去西域,然后换来玉器、毛皮、宝石……回到中原卖出,一来一去就能大赚一笔。
只是这条路不太好走,经过的地方大部分都是沙漠戈壁,而且沙匪横行,运气不好可能连财带命都丢了。
但在高利润的驱使下,铤而走险跑这条商路的商队只见多不见少。
眼前这支商队有十几匹骆驼,载着人和货物,正向西行进,里面的人有老有少,领头的中年人是商队请的向导,此时他骑着骆驼四处观察着,被风沙吹拂得粗砺的脸上露出谨慎的神情。
“走快些,天黑前必须到达下一个落脚点,这一带有沙匪出没,大家小心。”向导扭头说道。
商队的人一听紧张起来,驱使着骆驼加快了速度,缀在队尾的一个年轻男子还比较镇定,骑着骆驼小跑着跟上了队伍。
这时一阵强风迎面而来,吹起的沙尘遮蔽了人的视线,忽然一声唿哨远远地响起,向导眼神一变,勒停了骆驼,对着身后不明所以的商队沉声说道:“沙匪来了,一会儿大家不要慌,最好是破财免灾。”
没想到头一次进西域就遇到了沙匪,商队的人说不慌是假的,一时间有些乱了阵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数匹快马迅如闪电般逼近,马蹄翻飞间卷起大片的烟尘。
打头的是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脸上用一块布巾蒙住了口鼻,仅露出英气十足的浓眉大眼,她的皮肤被大漠的阳光晒得有些粗糙发黑,眼神如同雄鹰一般锐利。
向导的脸色更难看了,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倒霉?竟然是她……”
“她是谁?”商队里有好奇心旺盛的家伙问道。
“还能是谁?沙漠里的女霸王,远近闻名的恶女孟梧荻!”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的脸都白了。他们来西域之前曾打听过这里的情况,说是沙漠里的劫匪有很多股,最不好惹的就是沙漠恶女,传闻中她强悍凶狠,出手毒辣,撞到她手里的商队下场都很惨。
孟梧荻像一阵旋风刮到众人面前,然后马速减慢,围着聚成一团的商队转了一圈后停下,她目光如炬,扫视着面露恐惧的众人。
她的手下随后赶来,呼喝着将商队团团围住,如同一群饿狼围捕瑟瑟发抖的羊群。
“孟老大,我等初来乍到,混口饭吃不容易,还请行个方便。”向导还算沉得住气,向孟梧荻拱手说道。
孟梧荻没接他的话,她的眼睛直直盯着队尾的年轻男子。那人用头巾包裹着头脸,露出的眼部皮肤出奇地白皙,他安静地低垂着眼睛,只能看到一对微微卷翘的浓密睫毛。
“孟老大,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只要不伤我等性命……”向导看孟梧荻不说话,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女,越是沉默越让人害怕,就在大家都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孟梧荻开口了,“真的么?那我要他!”
她手中的马鞭一指,指向了她一直盯着的年轻男子。
众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男子身上,这个年轻人其实不是商队的人,是半路搭伙进来的,没想到这么倒霉,被女沙匪瞧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能用一个不相关的人换取全商队的安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所以人们都没有出声,只是有些不忍地调转了目光,可惜一个如花美男,落入凶悍女匪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向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向孟梧荻求证:“您的意思是只要这个人,就放过我们吗?”
孟梧荻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不是。”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有那个年轻男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什么境地,依旧骑在骆驼上岿然不动。
“还有你的一对招子,给我撂到这儿!”孟梧荻说翻脸就翻脸,手一挥,便有一名手下杀气腾腾地出列,不等向导出言求饶,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双眼剧痛,顿时惨叫出声。
孟梧荻面不改色地下令道:“把他扔远一点,老规矩,后面那两匹载货的骆驼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被血腥场面吓得手脚发软的商队众人,哪里还顾得上管别人是死是活,一听只扣两匹骆驼,他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拉扯着其他骆驼,手忙脚乱地逃命去了。
孟梧荻看着待在原地没有动的年轻男子,眉眼一弯,亲自上前拉起他骆驼的缰绳,笑声爽朗清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跑也跑不掉,跟我回去吧。”
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始终一言不发。
2
孟梧荻的匪寨占据了沙漠中一个很大的绿洲,里面有一湾清澈的湖泊,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许多小木屋便错落在湖边绿树之间。
景灏,也就是被孟梧荻抢来的那个年轻男子,被安置在其中一座收拾得干净舒适的屋子里。
孟梧荻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一切铺盖用具,都是全新的,把负责伺候景灏的少年阿源羡慕得不行。
景灏却不觉得,他以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东西在他眼里看来简陋粗鄙,勉强能用而已。
阿源给他准备了热水沐浴,景灏没有拒绝,他在沙漠中跋涉多日,如果不是遇到商队,可能连喝水都成问题,更别说洗澡了。
水在沙漠里比金子都珍贵,这个孟梧荻真够奢侈的。
景灏将全身泡在热水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心中却对孟梧荻愈加鄙夷。
沐浴完毕,他穿上了那套新衣服,这是一袭细棉布做的白衣,舒适简朴,却衬得他清雅出尘,谪仙一般。
他本来就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如果不是那场滔天变故,何至于流落到这般田地。
景灏的目中闪过一抹郁色,如今身陷匪窝,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源来收拾的时候,看到焕然一新的景灏顿时被惊住了,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皮肤细白如玉,把大漠的女人们都比了下去。
孟梧荻则是在第二天早上来的,她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还破天荒地敷了粉,描了眉,点了胭脂,只不过手法蹩脚了点,看起来反倒有些怪异。
“怎么样?昨晚睡得可还好?”她不怎么习惯这身装扮,走路都别别扭扭的,看到景灏之后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
景灏瞥了一眼面前女子惨不忍睹的脸,看到她那个傻兮兮的笑容,心中不住冷笑,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悍匪装成这副模样,到底是何目的?
难道她以为这样就能骗取他的好感了?简直做梦。
景灏无比厌恶地转过头去,不想看到她,也不想跟她说话,即便他现在一无所有,可他还有一身傲气,不会为了活命就向恶女低头。
孟梧荻看出了景灏的冷淡和轻蔑,她没有像景灏预料中的那样发怒,而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景灏一阵心烦,猛地转头打断她道。
孟梧荻见景灏说话了,忍不住笑道:“我想你和我成亲呀。”
景灏的眉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冷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无耻。”
孟梧荻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望着景灏冰冷的目光,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酸涩和难过。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过了一会儿,她低着头轻轻道。
景灏看着她紧紧攥住衣角的手,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和一个女子计较有失君子风度,便不情不愿地答道:“景灏。”
孟梧荻笨拙地行了一个女子的万福礼,“那景公子先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吩咐阿源就好,我就不打扰了。”
景灏沉默着目送她离开,同时心里升起了疑惑,此时的孟梧荻与初见时的那个剽悍女匪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3
烈日当空,沙漠上热气蒸腾,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骑着骆驼在滚烫的黄沙上行走,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匹骆驼,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似是耐不住炙热的阳光,身形摇摇欲坠。
璃苏回头望了昭阳一眼,暗叹一声,停下来道:“昭阳,我说了你不必跟着我,你现在的体质不宜在阳光下暴晒,赶紧回去吧。”
昭阳的嘴唇干裂发白,却固执地摇摇头,她大仇得报,全靠璃苏的帮助,现在的她无牵无挂,只想跟在璃苏身边报答她。
可是大漠的阳光太过强烈,几乎要把她烤干了,昭阳晃了一晃,如果不是璃苏眼疾手快抓住她,她都要一头栽下骆驼去。
璃苏无奈,只好把昏过去的昭阳抱过来,与自己共乘一骑,然后凝神放大灵觉四处探查,很快便发现了一处绿洲,她便载着昭阳,牵着另一匹骆驼向绿洲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璃苏便瞧见那绿洲原来是有主儿的,四周围了栅栏,还修了瞭望台和防御工事,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里面隐隐的煞气。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璃苏蹙眉,调转骆驼想要离开。
瞭望台上的人却发现了她,很快绿洲里冲出几匹快马,转眼间便拦住了璃苏的去路。
“呦,居然是两个小娘皮,莫不是跟队伍走散了?不要怕,跟哥哥回去吧,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一个戴着一只眼罩的独眼龙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两个女子,笑得不怀好意。
其他人也个个面目不善,听到独眼龙的话嬉笑起哄,在他们看来,这两个落了单的女子,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原来是遇到了沙漠里的土匪,璃苏冷冷道:“不想死的,让开。”
独眼龙一愣,笑道:“呦呵,小娘皮还挺横,够劲儿,我喜欢,你们谁都别跟我抢,看我怎么收拾她……”
话音未落,忽然“啪”的一声,独眼龙的脸一下子歪到了一边,他又惊又气,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嘴里泛出咸腥味来。
“谁?是谁打我?!”他咆哮着左右张望,却看到同伙脸上一片茫然,他们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手,独眼龙自己跟抽风似的,接着脸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独眼龙把目光投向对面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按理说,普通弱女子遇到他们这种凶神恶煞的人,早吓得花容失色,痛哭流涕了,而她却看不见一丝惊慌,难道是有什么古怪?
“是不是你搞的鬼?”独眼龙怀疑地看着璃苏,拨马上前想扯开璃苏的面纱。
然后他便眼前一黑,另一边脸上又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这次对方出手比上次要重,独眼龙的脸都木了,张嘴“哇”地吐出一口血,里面还夹杂着几颗牙齿。
“有鬼,有鬼!”他口齿不清地惊恐叫着,连连后退。
“鬼你个头,敢欺负苏苏,给你两巴掌都是轻的。”一个男子的声音凭空冒出来,接着众沙匪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空气中慢慢现形。
大白天真的见鬼了!土匪们吓得抱头鼠窜,乱作一团向自己老窝跑去。
璃苏面无表情地隔着面纱看向把沙匪们吓跑的烛幽,她这次出门明明是一个人,谁知道不光一个昭阳明着跟上来,还有一个烛幽在暗处偷偷跟着。
“苏苏,昭阳没事吧?”烛幽刚才一个没忍住,露了形迹,只好讪笑着过来道。
璃苏试了试昭阳的脉搏,又给她渡了一些魔气,答道:“她的身体撑不住了,得赶快找一处阴凉的地方。”
烛幽见璃苏好像没生气,胆子顿时大起来,他自告奋勇道:“苏苏,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黑烟向不远处的匪寨掠去。
不一会儿,匪寨里面哀嚎四起,鸡飞狗跳,又过了片刻,烛幽笑嘻嘻地打开大门,向璃苏招呼道:“苏苏,快进来吧,”
也活该这帮沙匪倒霉,遇到了烛幽这个煞神,不仅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老窝都被占了。
4
景灏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除了不能出寨子,他可以在寨子里随意走动,不管他做什么,要什么,孟梧荻都会尽量满足他。
景灏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这里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寨子里有一部分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负责出外劫掠物资以及保卫寨子,可其他大部分居民却是老弱妇孺。
他们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把寨子建设得井井有条,人人脸上都带着安宁满足的笑容,就好像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匪窝,而是一个普通的村庄。
孟梧荻隔两天就会来一趟,有时候带来两本棋谱,有时候是一具古琴,有时候是一套文房四宝……她想尽办法想要哄景灏开心。
可景灏始终对她冷冰冰的,对于她送来的东西碰都不碰,孟梧荻不明白为什么,以为他是不喜欢,送来的东西花样越来越多。
直到景灏受不了屋子堆得乱七八糟,对孟梧荻直言道:“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不会要你抢回来的赃物的!”
孟梧荻睁大了眼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黯然地命人将那些东西收走了。
看到她在景灏这里屡次碰壁,有人看不下去了,从小看着孟梧荻长大的魏大娘忿忿不平道:“我们家荻儿哪里配不上他了,不就长了个小白脸吗,摆什么臭架子!”
孟梧荻摇摇头,惆怅道:“我是配不上他,他是天上的明月,而我只是沙漠里的一株荆棘,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魏大娘一瞪眼睛道:“狗屁,你这个傻丫头,平时看着挺威风的,怎么到这个小白脸面前就自动矮一截啊?你都把他抢回来了,喜欢他就跟他成亲,等生米煮成熟饭,日子长了他自然就从了,再不行,你重新去抢一个听话的!”
孟梧荻哭笑不得,虽说她是沙漠恶女,可她又不是女色魔,抢男人这种事干这一次就够了。
魏大娘看着孟梧荻的神情,心中“咯噔”一声,她伸手揽住孟梧荻,语重心长道:“荻儿,你不会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了吧?难道那天你只看了他一眼便动心了?”
孟梧荻依偎在魏大娘怀里,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声音梦幻道:“不,那天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魏大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他就是你去中原时,遇到的那个抚琴少年?”
孟梧荻点点头,她自小生活在大漠,父亲是叱咤一方的沙漠霸主,母亲则是中原女子,委身父亲是迫不得已,一生郁郁寡欢,连带着对孟梧荻这个女儿也不甚上心。
所以她是受父亲熏陶多一些,虽是女孩,却比男孩还要霸气,打起架来,寨子里的半大小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后来母亲病逝,最后的愿望是想魂归故里,父亲消沉了一阵后,带着她一起护送母亲的骨灰回到了中原。
那是她第一次回到母亲的故乡,那里与大漠截然不同,到处花红柳绿,绿水长流,空气清新怡人,街道整齐干净,走在街上的中原女子穿着长长的衣裙,袅袅婷婷如同风摆杨柳。
埋葬了母亲,她与父亲在城中逗留了几日,想看看母亲思念了一生的故乡是什么样的,中原的繁华富庶看花了她的眼,不知不觉一个人在街上逛到了天黑。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她走得累了,寻了河边一个幽静之地坐下休息,而这时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响起,吸引了她的注意。
抬头望去,只见河对面有一座临水的亭子,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朦胧的灯光下,一个白衣少年端坐其中,正信手拨弄着琴弦。
那少年眉目清俊,神情慵懒,弹琴也弹得心不在焉,但偏偏看呆了对岸的孟梧荻。
少年无意中发现了对面树下的少女,灯光如梦,映衬得少女的眼睛晶亮如星,他停止了弹奏,起身问她是谁,是不是迷路了?
看到被少年发现,孟梧荻一瞬间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走。后来回想起这一幕,她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不鼓起勇气与少年说话,至少知道他的名字也好。
她带着这个遗憾与父亲回到了大漠,却从此对那个白衣少年念念不忘,是寨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5
沙漠的黑夜降临,白日的热气散得一干二净,昭阳也恢复了精神,她感觉十分惭愧,本来她跟出来是想帮助璃苏,结果却给她添了麻烦。
璃苏与烛幽把这块绿洲转了转,发现寨子里血气浓重,怨气冲天,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冤魂丧命于此,还有一间屋子里囚禁着的都是女子,被蹂躏得不成人形。
璃苏最看不得这个,当下便怒了,救出这些女子后,让烛幽把捆成粽子的沙匪们又暴揍了一顿,挨个废了他们一手一脚。
其中有个眼睛蒙着白布的瞎子哀声求饶,说自己眼睛已经瞎了,再废了手脚直接就活不下去了,他自称是大漠里的“百事通”,有什么事都可以问他。
璃苏这次来大漠还真是要找一样东西,于是便问他:“你可知道‘摩诃洛华’?”
瞎子一怔,“请姑娘告知那是何物,可有别称?”
璃苏思索了下道:“我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说是一种沙漠奇花,平时形同枯枝,等开放时却满枝绚烂,异香扑鼻,闻者可以抚平一切创伤,心境如洗,所以也被称为‘洗心草’。”
瞎子恍然大悟道:“哦——听姑娘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沙漠里有这么一种花,不过十分稀有,但据我所知,附近便有一株。”
“在哪里?”璃苏心急地追问道。
瞎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道:“那个地方倒是不远,可问题是那里是孟梧荻的地盘……姑娘可能不知道孟梧荻是谁,她可是这一带鼎鼎大名的沙漠恶女,我们跟她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出手狠毒,我的这对招子就是被她毁的。”
瞎子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对着璃苏哭诉,“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大侠,惩奸除恶,那孟梧荻做过的恶事比我们多百倍,你们要那‘洗心草’,正好把这恶女除去,也算为民除害了。”
烛幽在一旁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为民除害,那你干脆自杀不就好了?花言巧语,莫不是因为与那恶女有仇,所以想借刀杀人?”
瞎子惶恐地摆手道:“不敢不敢,小人说的话句句属实,大爷如果不信,可以去附近找人,一问便知。”
璃苏和烛幽商议了一下,把这些沙匪全部关到一间屋子里,他们都被废了一手一脚,基本上没有威胁了,正好让那些受辱女子们能够在此休养两天再逃走。
解决了此处的事,昭阳的身体也无大碍,三人便启程向瞎子所指的方向行去。
6
景灏一直找不到逃走的机会,日渐烦躁,这天他转到屋后,对着一株枯死的花发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在一片绿叶中格外显眼。
景灏看着厌烦,伸手去折那枯枝,一只手却恰好伸过来,拦住了他。
“不要伤害它。”孟梧荻抓住景灏的手,急切道。
景灏垂眸看了看,冷若冰霜道:“放手。”
孟梧荻略为尴尬地松开手,解释道:“这花并没有死,它天生便是这副模样,我娘一辈子都在等它开花,可惜没有等到。”
“它还会开花?”景灏一脸的不相信,明明看起来就是一堆枯枝,了无生气。
孟梧荻点头道:“这是‘洗心草’,当年我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将它移了回来,只为哄我娘开心。”
“洗心草……听起来好耳熟,”景灏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道,“摩诃洛华!”
他想起少年时读过的一本古书,里面便有关于这种沙漠奇花的记载,只不过时日久远,他刚才一时没联想到。
“这真的是摩诃洛华吗?”景灏小心翼翼地凑近查看,对于自己刚才的莽撞举动后悔不已。
“摩诃洛华?这名字真好听,是洗心草的另一种称呼吗?”孟梧荻看到景灏高兴,也跟着欢喜起来。
景灏心情好,连带着对孟梧荻也和颜悦色起来,“是的,传说它是忘忧之花,可以帮助人们摆脱内心的烦忧,真想亲眼看看它开花的盛况。”
“那你可以留下来,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孟梧荻脱口而出道。
景灏的脸色一沉,挺直了背,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孟姑娘,我想你误会了,也请你不要再白费心思,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因为,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孟梧荻被他直白的拒绝打击得呼吸一滞,心脏一阵阵刺痛,她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是么……不知道那位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景灏眼神黯然道:“她死了。”
孟梧荻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听到这个答案,心中顿时一松,她大概就是一个坏人,听到景灏喜欢的人不在人世了,竟隐隐有些庆幸。
“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别人的,所以孟姑娘还是死心吧。”景灏接下来一句话又把她打入了深渊。
孟梧荻就这么在景灏几句话里死去活来,犹不肯罢休,挣扎着问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想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景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与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她便是她,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也只有一个她而已,无人可以替代。”
看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孟梧荻终究是落下泪来。
她失魂落魄地出了寨子,不许任何人跟随,像一个游魂一般在大漠里游荡,落日西沉,黄沙尽染,她看着这瑰丽的景象发起呆来。
如果她不是生在大漠,不是凶名在外的沙漠恶女,而是长在中原的温婉女子,是不是景灏就不会这么讨厌她?
黄昏的余晖渐渐隐没,夜色蔓延,孟梧荻叹了口气,刚想要回去,前方不远处一抹红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首先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里是空旷的大漠,那边又没有人居住,怎么会有灯光?
可她把眼睛揉了又揉,那抹红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轻轻摇晃,像是在召唤她前去。
而她就像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向那红光迈开了脚步。
走近一瞧,居然是一家小店,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孤零零地戳在那儿,门楣上挑着一盏红灯笼,照亮了书写着“胭脂”二字的招牌。
孟梧荻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人在这里开胭脂店,她这不是撞鬼了就是撞妖怪了,可她从小胆子大,遇到这种事不仅不怕,还一定要进去看看才行。
于是孟梧荻上前一步,缓缓推开了虚掩的店门。
7
景灏晚上刚要准备休息,忽听外面一阵混乱声起,不一会儿,阿源慌慌张张进来道:“景公子,你看见我们家大当家了吗?”
景灏皱眉道:“这么晚了,她怎么可能在我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阿源一砸拳头,焦急道:“坏了坏了,大当家不在,有人趁机偷袭寨子,景公子,你赶紧先躲起来,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说完,他急急忙忙又跑了。
有人偷袭?景灏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趁乱逃跑的大好机会,所以他没有听阿源的话躲起来,而是找了一件颜色暗一点的外衫,披在身上悄悄溜了出去。
寨子里果然一团乱,孩子哭,老人叫,还有各种怒吼痛呼,燃起的火光不断晃动,明暗交织,反倒更显人影杂乱。
景灏本能地避开人走,结果七拐八绕地把自己绕晕了,他努力借着微弱的光亮辨认寨门的方向,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喝道:“鬼鬼祟祟,你是什么人?”
景灏吃了一惊,抬头对上一双冷冽如雪的眼睛,他只觉脑中嗡然一声,呆若木鸡地看着对面那个黑衣女子。
“公主?”他轻声唤道,生怕这只是一个梦境,自己声音大一些,便会惊醒。
昭阳眼中的冰雪融化了一些,她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故人。
“你是景家的二公子?怎么会在这里?”昭阳收起了攻击的姿势,蹙眉问道。
景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公主,原来你没死……”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狂喜道:“那太好了,我们复国有望了!”
昭阳听了毫无反应,而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是被沙匪掳来的吗?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景灏点头又摇头,“虽然我是被迫来这里的,可寨子的人却对我很客气,公主,难道偷袭寨子的是你?你怎么……”
昭阳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我们再细说,你跟我走。”
另一边,烛幽也有点纳闷,他把反抗的沙匪都打倒捆了起来,可后面涌出的不是妇孺就是老弱,他们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武器”,以飞蛾扑火般的姿态冲过来,他为难地看向璃苏。
璃苏扬了扬手,一阵奇香扩散开来,顿时“扑通”“扑通”倒了一片。
“苏苏,我怎么觉得这帮沙匪跟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帮不一样啊!”烛幽跟璃苏嘀咕。
这时,昭阳带着景灏走了过来,景灏一看寨子的人倒了满地,阿源就在其中,有些不忍心地对昭阳求情道:“公主,他们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饶他们一命吧。”
昭阳看向璃苏,恭敬道:“魔尊大人,寨子里面很干净,没有血气,这个人是唯一发现的被囚之人,也是……昭阳的一位故人。”
璃苏颔首道:“我是来找摩诃洛华的,并不是有意与他们为难,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
看到昭阳是听命于这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景灏正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听见璃苏提到了“摩诃洛华”,他忙道:“我知道在哪里。”
魏大娘听到他的声音,努力从地上抬起头怒视他道:“荻儿对你那么好,你却联合外人偷袭寨子,呸!狼心狗肺的东西!”
景灏想解释,却看到以往待他和善的居民们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连阿源都一脸愤恨,他最终保持了缄默。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一个穿着素雅罗裙的女子忽然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脸上的困惑顿时化作了惊怒。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指着璃苏等人,横眉竖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跑来老娘的地盘撒野……”
狠话还没撂完,她手中的刀一坠,险些害她栽了跟头。
现场一片寂静,魏大娘像是看见鬼一般看着这个美丽柔弱的女子,“你……你是荻儿?怎么变成了这副娇弱模样,你是撞邪了吗?”
孟梧荻只觉胳膊酸痛无比,平日里轻松舞弄的刀都举不起来了,她不由得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
璃苏轻咦了一声,走到孟梧荻面前,不顾她的防备反抗,用手指在她脸上轻蹭了一下,然后隔着面纱用鼻子嗅了嗅,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一间胭脂店?”
孟梧荻一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她转念一想,又怒气冲冲道:“我知道了,那个胭脂店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是一伙的!这一切都是你们设下的陷阱、圈套!”
烛幽不屑道:“对付你还用得着陷阱圈套?要不是看你这个匪窝还算干净,早跟上一帮沙匪一样下场了。”
一个无奈的女声插进来道:“烛幽,我看你比她更像沙匪,好歹她是我的客人,客气一点不行吗?”
璃若翩然现身,与璃苏和昭阳微笑着打过招呼,才转向孟梧荻道:“你说得没错,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但这胭脂是你自愿买的,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是你不相信,一意孤行,现在又说是我陷害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
孟梧荻一时语塞,心中渐渐醒过味来,这些人如果心怀歹意,恐怕寨子里的人包括她早成为了刀下亡魂。
她咬了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璃苏瞪了璃若一眼,这一个两个的,都跑来凑热闹,她好容易出趟远门,结果还拉家带口的。
“我想要找摩诃洛华,听说你这里有,可否让我一见?”
孟梧荻有点蒙,合着弄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看花?
8
寨子里人都没受伤,就是手脚酸软,站不起来,孟梧荻看了看放下心,带着璃苏等人去看洗心草。
“喏,这个就是。”她找来几盏灯笼,照亮了那丛枯枝。
烛幽大失所望,嘟囔道:“这也太丑了……”
璃苏没理他,与璃若一起凑到枯枝跟前端详研究。
孟梧荻看向景灏,发现他一直寸步不离,跟在一名黑衣女子身后,此时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她从没见过景灏脸上出现过如此温柔的表情,不由得看呆了,然后颇为嫉妒地看着那个女子。
昭阳不管景灏怎么说,只是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也不想要复国,景公子也请放下吧。”
景灏急了,问道:“为什么?我为了反对新朝不惜与家中闹翻决裂,逃亡西域,你是先帝唯一在世上的血脉,理应扛起复国的重任!”
昭阳深吸一口气,双眸中紫色光芒一闪,原本光洁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十分可怖。
看到景灏震惊的眼神,她苦笑道:“其实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我已经杀了仇人,至于复国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景灏睁大了眼睛,他逃出京城之时,曾听说皇宫里出了大乱子,新皇遇刺,没想到这一切竟是昭阳做的。
昭阳不愿与他多说,看了不远处的孟梧荻一眼,走开了。
孟梧荻鼓起勇气走到景灏身边问道:“她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景灏此时心绪复杂,望着昭阳的背影道:“不……她是中原来的,我只是问她一些事。”
孟梧荻心中稍宽,低声又道:“景公子,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看了不那么讨厌了?”
景灏仿佛现在才发现孟梧荻的变化,眼前这个女子皮肤白皙,目含秋水,与之前那个相貌平凡,举止粗鲁的沙漠恶女判若两人。
但他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变,依旧淡漠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孟梧荻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脸色灰败,眼中泪水滚滚而落。
“花要开了。”忽然璃若说了一句,招呼孟梧荻过来。
她和璃苏试着向枯枝中输送了一点灵气,没想到还真的见效了,那干枯的枝条开始变得柔韧,吐出了绿色的嫩芽,舒展了枝叶,转眼间便生机勃勃,结出了满枝的洁白花苞。
孟梧荻急忙擦去眼泪,走过去看这传说中的奇花开放之后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那花苞徐徐绽放,无名的清香萦绕在每个人的鼻端,让人感觉沉静安宁,仿佛心中的一切芜杂都沉淀下去,只余一泓澄澈。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工夫,摩诃洛华开始凋谢,花瓣零落,枝条萎靡,渐渐又恢复成了一丛枯枝。
璃苏却很失望,隔着面纱看了烛幽一眼,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依然存在,看来所谓的“洗心草”也不过如此。
她意兴阑珊开口道:“我们走吧。”
昭阳和烛幽应了一声跟上了她的脚步,景灏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声,没有开口挽留,昭阳与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何必再去强求她。
璃若倒是不着急走,偏过头对孟梧荻道:“我姐姐刚才跟我说了一些事,他们之所以找到这儿,是一个跟你有过节的瞎子指引的,那瞎子居心不良,她让你小心一点。”
孟梧荻一怔,“瞎子?”
璃若点头,补充道:“说是你把他弄瞎的。”
孟梧荻知道是谁了,冷哼道:“那个混蛋也是沙匪,经常伪装成向导,把不知情的商队引到他们的老巢去,然后杀人劫财,一个活口都不留。过后还嫁祸到我头上,我毁他双眼不过是给他个教训,早知道就该杀了他!”
景灏那天也在场,闻言吃惊道:“你是说那个向导是假的?那商队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扣了他们两匹骆驼和货物,自然要把他们平安送出沙漠啊。”孟梧荻理所当然道。
景灏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可能会护送商队,你不也是沙匪吗?”
孟梧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是沙匪,还是人人皆知的沙漠恶女,可如果没有这个名头镇着,我寨子里的这些人又该怎么养活?我是抢了商队的东西,但我会派人暗中护送商队,防止其他沙匪再动手,毕竟那些人才真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不眨眼。”
景灏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璃若又道:“我姐姐这次打扰了,所以作为补偿,这次胭脂免费奉送,我可以把你交换的东西还给你,让你恢复从前的样子,当然,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孟梧荻忍不住看向景灏,景灏对她的神色柔和了些,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结果,再想到刚才自己居然连刀都拿不起来,如果那个瞎子再挑唆其他对头来报复,她该怎么保护寨子?
她的眼神慢慢坚定,说道:“我愿意。”
9
几天后,果然有另一股沙匪偷偷过来打探,他们对孟梧荻怀恨已久,听那个瞎子说,有高手攻击了孟梧荻的寨子,他们只需要去捡漏就行,如果孟梧荻没死,还可以补上一刀。
如今沙匪们过来一看,寨子大门倾斜,里面余烟袅袅,悄无人声,一副被人重创过的模样,不由得大喜,迫不及待涌进去想割了孟梧荻的人头去邀功。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各种机关陷阱,孟梧荻带着人犹如天降,一把大刀挥舞得虎虎生凤,把一帮沙匪吓得肝胆俱裂。
连着解决了好几批不怀好意的家伙,他们的首领才如梦初醒,知道消息有误,大怒之下,一刀砍了那个谎报军情的瞎子,再不敢来惹孟梧荻。
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孟梧荻放了景灏自由,亲自送他出了沙漠。
“景公子,多年以前,我曾在中原见过你弹琴,从此生了执念,没想到因此对你造成了困扰,十分抱歉,我现在只是遗憾,没能再次听到你的琴声,珍重。”孟梧荻诚恳说道,她穿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英气勃勃,光明磊落。
景灏回望着她,忽然轻轻一笑,“没关系,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弹给你听的,后会有期。”
他对着孟梧荻抱抱拳,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孟梧荻被景灏临行前的那一个笑容摄去了心神,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颗心不由得乍惊乍喜,他说会弹琴给她听,还说后会有期,是不是代表着,他和她还会再见面呢?
孟梧荻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久久不动。(作品名:《胭脂·恶女》,作者:清雪初岚。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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