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泽香
公平的事物不多,“痛苦”算一例。叔本华认为人生来痛苦,智力愈高,认知愈明,痛苦愈甚,故“天才更痛苦”。
美剧《女王的棋局》又名《后翼弃兵》在豆瓣获9.1高分,讲得是一个天才的人生历程。女主角贝丝九岁不幸成为孤儿,在孤儿院看到校工萨贝独自下棋,萌生兴趣,恳请萨贝教她。
贝丝智力超群,十五岁被一对夫妇领养,在继母的支持下,开启征战之旅,打败一众男将,最终成为知名棋手。此剧之所以火,不在于情节设置多悲苦离奇,恰是创作团队不走寻常路,开局是观众熟悉的苦情路线,殊不知,第二集全程开挂,不卖惨不诉苦,拥有天赋的女主角是意志坚定的女王。女同学背后笑她土,她不以为然;为获奖金,不顾他人轻慢,毅然报名参赛,在60年代的美国,赛场是男性的天下,鲜有女性上场,她的存在既惹眼又刺目。
天赋带来幸运,也带来灾难。年轻的贝丝自小在孤儿院服用镇定剂上瘾,继母骤然离世,借酒浇愁。药瘾与酗酒是两枚隐形炸弹,加之独特的成长环境,导致她征服欲强、冲动、自负,性格缺陷与瘾症将她五花大绑,难以动弹。
叔本华说,“在天才身上,也总有某些方面的能力可能还不及于中等禀赋的常人。倘若这种能力顽固难除,就很可能变成一种障碍以阻挡他去发挥自己最擅长的才华。”贝丝亦是。她之所以钟爱对弈,实则沉迷方寸之间的掌控感,身世、处境之零乱无序,令弱小的她唯寄望于棋盘,以期从中找到一种可控的秩序。然而,人生莫测,有序与失序时常交织,天赋亦不是常胜的保证。当外部世界接连失序,贝丝几无招架之力。曾经她以强硬、自傲示人,指向他人的剑,终挥向自己。贝丝倒在坍塌的内心世界的城墙之下。毫无斗志,每日沉沦,蓬头垢面有如行尸走肉。过早尝得赢的滋味,失败来得分外猛烈又苦涩。
剧中,她很少哭。就连亲生母亲车祸去世到被领进孤儿院,亦面无表情。被继母领进家,看到继父神情疏离又冷漠,也只是淡淡地对继母说,“他似乎不喜欢我”。彼时贝丝像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只是她未察觉,“弃儿”身份是她始终不愿面对的事实。当爱而不得、继母离世、急于求胜导致接连败北,敏感孤独的贝丝体会到多重遗弃,倒下的她与任何一个颓丧的普通人毫无区别。
也许,痛哭是源于某种顿悟吧。贝丝参加萨贝的葬礼,见到他生前在一面墙壁贴满她接受各个采访的剪报,一时泪如雨下。好友乔琳来访与萨贝先生多年来的默默关怀,成为她重新站起的动力,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次,她完成自我劝诫与监督——戒掉药物、远离酒精。
剧集的最终,贝丝在莫斯科成功挑战世界级国际象棋高手博戈夫。最后一个镜头,她漫步莫斯科街头,带着恬淡的笑容与街头下棋的老人对弈。没有人知道这位拥有高超技艺的棋手,只是刚刚才解出棋如人生的深层奥义。
整部剧主线励志,结局符合观众的期待。除主线故事外,其他创设也值得一提。故事背景为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当时正处社会转型期,各式矛盾聚集,如以女主角为代表的女权运动,乔琳打算当律师为黑人发声是为响应当时的黑人民权运动,靠喝酒纾解内心的家庭主妇继母与女同学则反映女性当时的生存境遇,身为同性恋的陶恩斯与剧中音乐均彰显时代价值观与文化痕记。
有人猜测该剧原型为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博比·菲舍尔,美苏冷战期间,他打败苏联棋手,被美国人视为英雄。剧中女主角挑战博戈夫,其背景与意义相似。遗憾的是“智力巨人”菲舍尔棋盘之外的人生坎坷,报载“他的一生,如同一盘混乱的棋局,天才横溢,但令人费解。”
天才与疯癫仅一线之间,凄惨与完美隔得并不遥远。剧集之所以好看,在于众人皆知故事仅是故事,而非事实。但谁又能保证,所有的虚构不会与真实发生巧合,哪怕一丝一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