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7年的春天,广东一所不知名本科的冷门专业的应届生我,在求职屡屡失败的阴影中,随大流的选择了考公务员,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这个考试对我来说尤为重要,这关系到我是否毕业就失业的问题。
因为有两次失败的公务员考试经历,所以这一次我是非常重视也非常紧张的,从选择职位的时候就非常谨慎,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生怕出一点问题。
当初我的专业可以选择的范围极其有限,也只有警察类的可以报考,而如果报考那些不限专业或者专业范围过宽的职位,竞争的对手也肯定很多,竞争压力也绝对很大。
为了避免过大的竞争压力,提高自己的成功率,我千挑万选,最终选择了一个只招收我这个专业,并且招收十几人的职位,这个职位就像是专门为我这种专业特设的一样,放眼望去,整个招考,也只有这个职位是最对口的,而且十几人的名额,考上的机会也必然会大很多。
即使报考人数多,但是入围面试的机会总还是很大的,
只要能杀进面试,还是有机会反超的。
但是这个职位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狱警,说起监狱,我想,大部分人都会有偏见。无论这偏见是怎么形成的,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矛盾的选项,报了吧,名声不好,不报吧,没得选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果断报了。
经过了前两次的磨砺,这次的省考对我来说尤其的简单,考完以后倍感轻松,如释重负。
当然,结果也确实没有令我失望。还记得那时刚出成绩,我们宿舍三个人都围在电脑旁查自己的分数。我是后知后觉的那个,我从床上下来之前,听到他们在哀叹,我就知道,我室友全军覆没了。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打开成绩,结果让我喜出望外,我竟然考了第四名!进入毫无悬念的面试,当时就兴奋地的跳了起来,完全不顾旁边人那失落的心情,这个机会我的等太久了,可是兴奋了没多久,我又开始担心了,没有结构化面试经验,对面试的恐惧感,让我很苦恼。
那时候,某些培训班已经大行其道,但是价格昂贵,对于我这样一个生活费都要自己赚钱来支付的人来说,哪怕是一块钱我都要节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放弃了报班,买了一本书,自己看,现在回想起来,那本书真真的是坑爹,讲的内容完全无关考试,简直是胡说八道。面试转眼就来了,看了半天书还是小白水平的我,能依赖的也只有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了,诚然,我口才确实还不错,普通话比较标准。
面试的时候是在省司法厅下属的一个酒店2楼,组织的形式倒是很公平,先抽签确定自己的号码,然后再随机分配面试的考场。由于2008年广东省曾出了一单黑幕(具体情况大家可以百度),所以我赶上好时候,正好是社会各界比较担心监狱系统暗箱操作的那时候,所以相对来说是比较公平的。还记得面试官是五个人,当时我紧张的没仔细看。
问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怎么看,怎么做,怎么组织,怎么处理这么几类,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只能是天马行空,东扯西扯了。面试完以后本以为没希望了,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在考场门口等待其他同职位的人出来,比较成绩。
我足足等了三个小时,等所有可能的人都出来以后,我松了八成的气,因为根据测算,我应该是过了,但是还有两个人的成绩不知道,所以还是有危险。
过了几天通知体检的时候,我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果不出所料,我确实差一点就白白了,以倒数第三的综合成绩进入体检。
这个消息无疑是我毕业季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体检是在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因为之前有过体检的经验,所以体检对我来说就是个过场了。也不出意外的通过了。但是正是这么顺利的看似“好运”,让我彻底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也可能是当初真的是无路可退了,所以即使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仍然径直的冲上前去。我至今最后悔的就是在考试之前没有了解单位的软硬件设施,工作环境和内容,以及工资待遇,以至于傻傻的在家等了三个月,直到入职当天才如梦初醒!
我记得那天是跟其他三个新同事一起报到的,汽车在一个村里转来转去走了好多小路,最后在一个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双向2车道的桥上过去,迎面而来的是80年代的水泥厂,破旧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可以说是破败和肮脏的结合体。经过这个厂就进入了监狱的区域,跟印象中百度图片里的其他监狱不同,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建筑和广场,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生机和活力,给人的感觉是阴沉冷酷。当时心中就泛起了一丝悔意。
后来得知,这个监狱建在一个岛上,原来是麻疯院所在地,属于人迹罕至之地,一般当地人是绝对不会过去的。拿到宿舍的钥匙以后,满怀期待的以为是单身公寓呢,结果在一条非常狭窄的周边全部都是小工厂的地方拐进去了,很小的院子里散落着各种树,一个四层的古老建筑映在眼帘,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原来是监狱的医院,当然还有些骇人听闻的传说,比如闹鬼之类的就不赘述了,倒是现实让我欲哭无泪,我所分到的宿舍在我来之前的一年竟然还是个公共厕所。。。。此处省略一万个草泥马。。。。十平米的房间内有两张床,上下铺的,要住三个人。
除了床,大概只有1.8米左右的宽度可以放衣柜桌子等生活用品,虽然条件如此艰苦,但是我怀着拯救那些内心邪恶的罪犯的高尚情操(这不是瞎说的,第一次参加工作,理想确实是有的,而且很高尚)住了下来。
但是没开心几天,问题就来了,三个人,挤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各种资源的限制就暴露出来了,有个人喜欢看球,但是只有一个电视,怎么办呢?最后是吵。只有一个厕所,有人上厕所半小时不出来,外面人憋死,怎么办呢?破口大骂的吵。
有人社会活动比较多,半夜才回来,此时已经睡觉了,怎么办呢?吵。就这样,吵吵了半个月,有个家境不错的,自己搬出去租房子住了。
剩下的我跟另外一个人,约法三章,这才安静的住了下来。虽然住的条件非常艰苦,但是我还是苦中作乐,养仓鼠,置办家具和厨具,虽然只有十平米,也算搞得干净利落。
没过多久,就要军训了,3个月,实际上只有2个月,剩下的一个月就分到具体单位实习了。这军训可不同于大学的军训,应该说强度要大得多。一般都是由武警教官来。每天早上6公里,深蹲150,蛙跳400米,100个俯卧撑都是小菜了。具体的就不多说了,反正这几个月,很煎熬。
分配监区那天,想想特别的紧张,我竟然是那几十个新人里,最后被带走的,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走进了那道大门,首先要缴械,不能带手机和其他电子通讯设备进去,当然,按照规定,钱和吃的也是不准带进去的,简单点说,就是要净身进监。第一次看到那成千上万的光头的时候,真的有点点害怕,原本以为他们应该是戴着手镣脚镣的,没想到竟然完全是自由的,只是穿着囚服,其他的没有一点束缚!
一个警察带着几百号罪犯进入厂房劳动!我被分到了一个制鞋工厂,后来慢慢才知道,真的是要以一敌百,一个狱警要看管上百号罪犯。并且要求不出一丝一毫的意外,假如有任何的意外,负责监管的狱警就要倒大霉,轻则撤职开除,重则脱下警服换上囚服。这种生存危机伴随着我从进去到出来的每时每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工作的。
如果你想着公务员就是吹着空调喝着茶,看着报纸上着网的生活,那就真的别去监狱,那里没有空调,没有报纸,没有网络,有茶,也只有茶。春秋,要在遮天蔽日的蚊子中坚守9小时一天,被咬的估计连你自己照镜子都不认识自己了。
你问我有没有蚊香和杀虫剂啊?不好意思,火是不能带进车间的,杀虫剂更是绝逼没有,而且也没用,因为狱警是跟罪犯完全在一起,没有隔离的,上千平米的车间,你以为就你这点杀虫剂够用么?
如果说蚊子只是小菜,那蟑螂和老鼠,患有肺结核等传染病的罪犯,就是另一个噩梦了,如果你认为空气中只有这点有毒有害的东西,那就太天真了。制鞋的都知道,那胶水是致癌的,可以导致白血病,而且是非常刺鼻有毒的。
我们当初那群同事没有一个健康的,最轻的也是咽喉炎,而且反复发作,吞口水都疼,你自己可以想象一下。好吧,假如你这些都可以免疫,那么夏天面对35度以上的高温竟然只有一个小风扇,冬天呼呼地北风却因为要通风不敢关窗户的日子,你们大可以想象一下。
冬天的时候真有种卖炭翁的感觉,一方面是刺骨的寒风,不得不关窗,另一方面,一旦关窗,那刺鼻的有毒气体和夹杂着各种汗臭病毒细菌的空气又让人难以忍受,你说开窗好呢还是不开好呢?这真的毫不夸张的是生存问题。
先不说那铺天盖地的各级检查,内部科室的没事找事也是经常有的,老狱警经常说:“这个单位的人的特点就是自己搞死自己,吹毛求疵,官不大架子不小。”事实果真是如此,闭门造车制定各种想当然的规章制度,完全不顾基层的实际情况,重点迎合上级的口味,一味的高标准严要求,就算勉强做到了,还要各种批评教育以显示自己是领导。究其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们没有对世权,也就是出了监狱这道门,他们这些所谓的领导一文不值,所以只能在内部人里装一下杯了。
说到工作压力大,简单的列举这么几条,首先,一个人管几百人,要保证他们不逃跑不打架不出事,试问,谁可以保证?就算给你个超级计算机,你都无法做到,所以不出事都是运气,出事才是正常的,一旦出了事,想都别想,问题肯定是你最基层的小兵的,没有领导愿意背这个黑锅,所以跟我一起进去的人九成都有被各种处分过。
其次,上级为了显示自己在工作而不是坐在办公室偷懒,制定了各种不切实际的规定,以显示其努力工作的态度,但是这种不切实际的规定,会让基层疲于奔命,有些甚至严重违反监管法律法规,置狱警于危险之中,完全不顾狱警的人身安全。我曾经为此抗争过,但是可想而知,完全没有用!
这个夜班可真真的是夜班,就算让你睡觉,你敢睡吗?曾经有个同事就是因为夜班偷懒睡觉没及时发现罪犯在宿舍内上吊自杀,竟然被以渎职罪送进了监狱,上演了现实版的脱掉警服穿上囚服。这里我想问下大家,让你一个人对着视频,这个视频还不能够完全看清楚所有角落和所有人的情况下,要保证几百号人不自杀不出事,还要违背生理规律的整夜不能合眼,试问,有几个人做得到?
很多人肯定会想当然的认为狱警肯定很多油水捞,诚然,只要你敢,确实很多油水,但是请问,油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基层的小兵,以违反犯罪为代价去拿那区区几千几万的钱。你觉得划算吗?
不否认,领导是很多油水的,我辞职之前还有个领导因为受贿被判刑的。我只能说,人间正道是沧桑,这种不义之财,真的是不能要。
之所以说社会地位低,一方面是社会上对监狱有偏见,认为狱警因为工作原因会很凶而且没素质,甚至认为狱警是一群揩油捞钱的小人。我们无法改变大众的认识,所以只能默默的承受着骂名。另一方面,狱警的管辖范围只有监狱里的罪犯,一上班就跟外界完全隔离,不仅没机会交朋友,而且也没人愿意交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朋友,因为你帮不到别人什么忙,倒是很多事情会有求于人。
所以很多狱警三四十岁了都是单身,不好找对象。
工资待遇差,这是看地区的。在粤北粤西粤东等欠发达地区,省直监狱的待遇确实比当地好太多,但是在珠三角,那就真的是跟地方相比相形见绌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付出跟收入不成正比。我第一年试用期才刚5000出头,第二年转正也才6800左右,这对于我所在的地方的地方部门公务员月薪上万的水平,甩开不知道几条街。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哪儿工作过。
这里就说到重点了,人际关系复杂貌似是每个单位都存在的,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工作,回头一看,真的没有比监狱更复杂的了,为什么呢?因为权力。监狱的狱警其实有执法权的,这个权力是狱警特有的,领导其实在法律法规是是无法干涉的权力。比如减刑假释等,这些都是要经过一线狱警的,说到这里大家肯定明白了,既然有权,就必然有利益,一些不法狱警和领导,为了自己的灰色收益,打击异己,大搞小团体,这绝对不是个案。
我就是受害人之一,我刚进去怀着高尚的改造和教育罪犯的理想,严格执法, 但是却因为缺乏工作经验踩地雷。因为那些敢不服教育的罪犯都是有背景的,所以我影响到了他们的减刑,就是影响到了那些收了好处的人的财路,可惜我当初一头雾水,用了好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兢兢业业的认真工作,换来的却是领导的破口大骂,某些同事的合力排挤。当然,也有正义感爆棚的同事,不然我就不会在里面活那么久了。
只不过,正义的力量在邪恶的阴影下,显得那么的脆弱。
就这样,我坚定了一定要走出去的决心,从失望到绝望,一步一步的规划着我的未来。后来经历了欺骗,经历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经历过关系很好的领导因为我坚持处理一个行径恶劣的关系户而对我反目相向,经历过那些用脚趾头做决策的上层下达的荒唐命令,经历过各种刁难和非议,经历过各种阴谋和诡计。
在夏天的厄炙烤和冬天的刺骨中,在蚊虫蟑螂老鼠的陪伴下,在病毒细菌和毒气的熏陶里,心累了,身垮了,辞职之前的半年,持续的生病,每个月的医药费都能去到两三千,这对于本来就只有四千多工资的我来说,已经是不堪重负了。我真的害怕了,在这继续待下去会不会突然猝死?会不会被人整死?会不会因为罪犯自杀穿上囚服?
会不会因为阻碍了某些人的发财路遭到报复?会不会一辈子被打压做一辈子的基层?这种种的思考让我很累,在爱人的支持下,我决定跳出那堵高墙,重新感受这世界的美好和善良,远离邪恶和黑暗。
我本不想提及此事,但是已经辞职许久的我,因为要办理一个证明要回原单位,却又被索要高昂的“手续费”,想想这么多年的辛苦工作,这么多年的奉献,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罪犯级的待遇,真是欲哭无泪了都。
在这个没有情只有钱的地方,在这个把狱警当囚犯来压榨的地方,留下了我太多悔恨的泪水,太多灰暗的记忆,假如青春能够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走狱警这条不归路。
现在,我落下一身的病,拖着沉重的身体跟各位还在征途上的年轻人提个醒,在进入某个单位之前一定要了解清楚,考察清楚,无论是硬件、软件还是人际氛围,工作内容,都关系到你的健康,你的幸福,你必须知道,也一定要慎重!
申明:根据真人真事讲述,因为里面不让拍照,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