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武陵道馆主亲护镖 倚天阁怪客三“趟水
“得得得得……”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武陵山清晨的静谧。斗折蛇行的山道上走来一支马帮。共十余人。皆风尘仆仆。一色商客打扮。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个玄色麻布包袱,腰间别着“家伙”。胯下产于川康的名贵山马,翻山越岭,健蹄若飞。
为首的竟是个六旬老者,银须拂胸,面容清矍,却目光如炬,不怒而威。他腰间斜挎一把金刀,刀把上的红缨为山风撩起,轻轻飘拂。此刀如此华美,看上去一点不象是杀人的玩艺。
他们到底是何人?背上玄色包袱又装的什么?敢在这武陵道上大摇大摆独往独来?
武陵道是什么地方?
天高皇帝远!
千峰穿云,万壑生烟.一十八峒苗王土司,三十六座山寨帮主,哪一处不是龙潭虎穴?
唉!谁又能说得清丧生在这条武陵道上的绿林豪客,武林高手,还有过往客商竟有多少!
太阳从雪峰山顶升起了。漫道残阳如血,朝阳也有如此时,而且是刚从血管中喷出还没来得及凝固的鲜血,骨突突把个白皑皑的雪峰山头染得鲜红。
这时,马帮中殿后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商客,催马从后面赶来,到老者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句什么。一脸紧张神气。
老者不动声色,轻带缰绳,缓缓举起左手做了个手势,整个马帮行进速度立即慢了下来。商客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按住腰间的刀柄,不时掉头去望后面。
“把手从‘家伙’上放开!不许回头!”老者并未回头,却象长了后眼睛一样。
商客们立即将手从刀柄上放开,并且不再回头。
后面尘烟起处,三骑快马疾驰而来。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黑大汉,中间的是一个单单瘦瘦的白面书生,后面的是一个矮墩墩古里八怪的红脸老头。这三骑人马一言不发从马帮旁掠过,仿佛视而不见一般。驰出一箭之地,忽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夹着强劲的内力,震得山谷回响,枯枝坠断,竟如一阵狂风扫过!
那三匹马也跟着“咴——咴——”地长啸起来。啸声中四蹄腾空。刹时间,人马消逝在峰回路转处。而笑声,啸声还在空谷传响。
殿后的那位商客,再度催马来到老者身边,轻声道:
“馆主,来者不善呀!我看是不是……”
长者挥手止住他,手拈长须,略事沉思,大声命令道:
“亮出镖号!”
立即,十余骑商客的马鞍上都插上了一面小旗.小旗呈三角形,黄布做成,上面绣了一支黑色的金镖;背上背的包袱也反了—个面,上面赫然绣着四个醒目的大字——“三湘武馆”。
啊!原来这一彪人马是长沙府赫赫有名的“三湘武馆”的镖师?那么,这位被称做馆主的老者就该是威镇江南的“三湘武馆”馆主八卦金刀肖谷华了?
可是——“三湘武馆”做人行事,从来讲究光明磊落,从不藏名隐姓,这次,为何搞得如此神神秘秘?
马帮又逶迤前进了。
肖谷华端坐马上,手按金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警惕地注视着山道两边的丛林峡谷,他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危险,见识过多少英雄豪杰,留下了多少死里逃生的记忆,现在经验又在提醒他,他已经陷入了一个前所未历的巨大的危险之中。那三个怪客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不正象猎手看到猎物落进陷阱一般。
而这陷阱究竟在何处?肖谷华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正是最使他心焦的地方。
难怪连手都不由自主地按到了金刀上。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他从来都是不到正式交手,手不摸金刀。即使正式交手,不遇强敌,也是刀不出鞘。
三湘武馆位于长沙府北门正街。三进花厅,内外两堂,练功房,习武坪,红砖高墙,朱漆大门,牌楼高耸,极为气派。嘉庆十九年,湖北、江西,广东,广西、湖南五省武林高手聚会长沙府,在协和坪设擂比武,以武会友。当时巡抚及藩、臬各道衙门的官员都来观擂。
其时广西一名自称崆峒派的高手连败湖南数名武林名宿,挂出“踏平三湘,天下无敌”的对联,气焰十分嚣张。三湘志士忿忿不平。肖谷华奋然上擂,凭着—口八卦金刀和一手金镖绝技,击败了广西崆峒高手,力挫群雄,一举夺魁,名噪一时。在官府支持下,三湘志士捐款修建了这座“三湘武馆”,推举肖谷华为“三相武馆”馆主。肖谷华为人正直,生性豪爽,尤重武德.在武林中很有威望。凭着他的声名和武艺,三十年来,“三湘武馆”在南北五省行镖,从未有失。现在武馆已有馆丁数十,门生数百。肖谷华因年事已高,早有心把武馆交给儿子肖长庭。馆中人才济济,儿子长庭自幼随他习武,又相助经营武馆多年,武功精湛,江湖上声誉日隆,哪用他白发年华风餐露宿前来跑镖?
却说这日,肖谷华正在后厅歇坐,馆丁给他送来一张拜帖。按过帖子一看,他不觉暗自吃惊,怎么朝中的曼王爷派特使来拜会他?他赶紧整好衣冠出厅迎接。
特使带着两名随从,青衣小帽走进大厅,对肖谷华拱手施礼道:“曼王爷久慕肖馆主大名,特差小人前来拜会,”
肖谷华连忙回礼道:“大人见笑,肖某何能何德,敢蒙王爷错爱。特使大人请坐。”
馆丁沏上香茶,宾主坐定。寒喧数句,言归正传,肖谷华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差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特使眼光缓缦扫过四周,没有回答.
肖谷华袍袖一拂,厅上馆丁退下。
特使轻轻一击肥厚的手掌,随从呈上一只金漆木盘来,盘内黄澄澄的是金砖和白花花的是大元宝.
肖谷华摆手正色道:“王爷恩典,小人心领了!但肖某无功不敢受禄,请特使大人……”
特使哈哈一笑:“肖馆主,这份金银曼王爷也不会白送,王爷慕你武功卓绝,名扬四海,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特差下官来委托你护一趟镖。”
肖谷华忙推辞道:“肖某功疏艺浅,徒有虚名,恐难当重任。王爷的贵重镖物何不派官兵护送?”
特使笑道:“若是官兵能送就不会来麻烦肖馆主了。此镖是送往苗家山寨的礼物,非得肖馆主亲自出马不可!”
肖谷华双眉紧蹙:“请禀告王爷,三湘武馆旨在振兴武术,健身强民.保镖护院,非我份内之事,恕肖某不能从命。”
特使脸色一变:“肖馆主从不护镖吗?”
肖谷华正色道:“三湘武馆从不护官镖!”
特使面皮一红,似有发作之意,旋而哈哈一笑:“肖馆主果然名不虚传!是条汉子!
佩服!佩服!不过,若是此趟镖关系到拯救成千上万条性命,肖馆主也会撒手不管吗?”
肖谷华一怔:“此话怎讲?”
特使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肖谷华:“肖馆主请过目。”
肖谷华拆开书信一看,是曼王爷的亲笔信…—看完信,肖谷华默默无语。良久。他霍地起身,拈须言道:“既如此,肖某接下这趟镖了!”
特使抚掌笑道:“义士,真不愧是三湘义士!”
这趟镖确是关系重大,肖谷华不得不亲自出马来跑这一生中最后一趟镖。他下了决心,了却这趟差事,就金盆洗手,歇马封刀,撒手不管武馆的事了。几天来,他日夜兼程,还算顺利,没承想快到目的地时,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肖谷华在马上沉思;京都前来托镖的三个人都是乔装密行,我半途接镖更无半点差错,为何沿途竟会有人暗中跟踪?难道有人泄露了消息?来“趟水”的三个怪客究竟是什么人呢?
既知底细,敢在我们商队面前“亮彩”的,决非等闲之辈。
肖谷华心内狐疑,但使他渐渐心安的是,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堵陡峭绝壁。那绝壁高逾十丈,拔地而起,石缝中长出许多藤葛岩松.绝壁顶端突兀峥嵘的奇岩怪石,宛如一匹亭阁倚天,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一条蜿蜒小道,丝线般悬在岩壁上。
众人在岩壁前立住马。肖谷华抬头仰望峭壁顶端的“倚天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眼前的“倚天阁”属三青帮帮主周金堂的地盘。肖谷华与周金堂有八拜之交,情谊甚笃;而周金堂久踞武陵山区,和武陵十八寺的僧众,苗岭十八寨的土司头领过从甚密。肖谷华解镖进山之前已派人与周金堂打了招呼,因此只要进了“倚天阁”地界,这趟镖就算万无一失了。
肖谷华跳下马鞍,高声喊道:“朱牧!”
“在!”那位殿后的三十多岁客商匆匆跑近身来,“馆主有何吩咐?”
“备好花红拜帖,下马入阁。”
“是!”十余坐骑纷纷下马,紧跟在肖谷华身后,登上了绝壁石径。
倚天阁云封雾锁,怪石嶙峋。众人小心翼翼,面壁而上。脚下那条路不知是哪个朝代什么人所开凿,宽不盈尺,险要处只能壁虎一样巴着石壁上的缝隙和藤萝,贴壁而行,众人施展轻功,逶迤行至阁顶,见石门早已洞开。洞中泉水辑响,火光闪烁。
朱牧行至洞门前,手捧拜帖举过头顶,高声唤道:“烦请通报,三湘武馆肖谷华拜会周帮主!”
洞中走出两个大汉,接过朱牧的拜帖,冷冷地瞟一眼众人.说声:“请。”随即转身引路。肖谷华等人和四个捧着银盘礼品的镖师鱼贯而入。
洞径幽深,两旁石壁上插着松明火把,火光忽明忽暗。
愈往里走火把愈稀。将近三青帮内阁时,几乎一片漆黑。那前面引路的两个大汉加快了脚步。肖谷华感到奇怪:往日三青帮内阁日夜明烛高烧,阁堂两边石壁上凿的几个石斗内贮满松脂油,点燃以后,把个议事的“内阁”照得如同白昼。可今日怎地竟一片漆黑?正在猜疑,忽然“砰”地一声,洞中仅有的一支火把灭了,“哐——”,身后又传来沉重的撞击声。肖谷华不由悚然一惊:“怎么铁门也关闭了?”
他万没料到在倚天阁内竟会有这些变故。莫非这山洞已经易主,周贤弟遭了不测?
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呼!呼!”两声风动,黑暗中两名大汉左右袭来。肖谷华双肩微沉,双掌运功,倏地疾拍而出。“篷!蓬!”——危急中使上了十分劲力,两大汉末及近身,竟被击得斜身倒飞回去,沉重地撞在石壁上.“哼,小小蟊贼!”肖谷华冷笑一声.言犹未了,身后一股冷风袭来,此人出手迅捷,使的似是大力鹰爪神功,直扑他的背上包袱。
肖谷华无暇细想,将身一闪,脚尖点地,一个“玉猫探穴”朝前一蹿,一掠数丈,抢入了内阁阁堂之中.
此刻,众镖师正在互相靠拢。黑暗中传来朱牧焦急的喊声:“老馆主,你在哪里?”
肖谷华朝发声处摸索前去,蒙胧中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肖谷华挥掌一击,“当!”震得他五指发痛,虎口流血,原来是一道铁板闸!
倚天阁内竟遭贼人暗算,身陷铁板石窟。肖谷华不禁勃然大怒,“嗖”地拔出背上的八卦金刀,五指在刀背一扣,
金刀发出嗡然长鸣,在洞中回荡起来。他厉声喝道:
“有胆的赋子,出来会会肖某!”
“哈哈哈哈——”黑暗中传来一串笑声。
接着“嗤’地一声,火光一闪,霎时内阁石壁上的油灯一齐亮了起来。武陵道上那三个“趟水”的贼人---身躯魁伟如铁塔的络须大汉,单单瘦瘦的白面书生,矮矮墩墩的红脸老头,傲熬立在肖谷华面前。
“你们?”
“对!正是我们!”
肖谷华面色铁青,浓眉倒竖,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周金堂呢?”络须大汉一抖手中钢刀,冷笑道:“哼,你这朝廷的鹰犬,也配问俺们兄弟?快将包袱呈上来,饶你不死!”
肖谷华闻言脸色倏变,双晴冒火,哪里按得住心头怒气?他“哇”地大叫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如同凌空大鹰直扑三人。络须大汉叫声:“我来!”钢刀往上一迎。只听得“当”
地—声,金光闪处,络须大汉的钢刀被撂在一边,刀锋被肖谷华的八卦金刀磕了个缺口。肖谷华刀锋急转刺向那白面书生和矮胖子。他一招分袭三人,使三怪客大吃一惊,方知肖谷华的八卦金刀果然名不虚传。三人不敢怠慢,腾挪跳跃,一把钢刀,—把铁折扇,一只铜人爪,将肖谷华团团围定。
肖谷华力敌三人,十余招过后,便感吃力。高手过招,出手便识根底,肖谷华心中明白,这三个人绝非寻常草寇,络须汉那把钢刀使的北路刀法,呼呼盖顶而来,白面书生那把铁折扇时开时合,疾进疾退,时时笼罩着自己全身三十六大要穴,诡诈无比:矮老头的铜人爪神出鬼没,一有机会就直抓背上包袱。无疑这三怪客的目标就是直冲他背上这个包袱来的。肖谷华看看难以抵敌,唯恐人伤镖失,不觉陡露杀气。他右手金刀一抡,左手往镖囊一扣,大喝一声:“当心,响金镖。”
响金镖是肖家世传绝技,此镖用青竹蛇,银环蛇,五步蛇三种蛇毒煨成,见血封喉,十分厉害,江湖上称之为“三毒迫魂镖”。肖谷华承师习得此镖后,只作防身之用,不到万不得巳时,从不轻发。他使镖意在警告敌人,故在毒镖柄上装了个芦管小哨,发镖后迎风长啸,以示毒镖出手,后来在江湖上挣得个美称曰“响金镖。”此刻,那三人听到“响金镖”三字,不觉一怔,连忙低头闪避。其实,肖谷华只是虚喊一声,并未发镖。不意歪打正着,三怪客末听镖响,不知何故,反而更加慌乱。肖谷华见三人仓皇躲避,乘机舞动金刀,一个“秋风扫叶”,只听得“呛啷啷”一阵硬响,白面书生,矮老头手中的铁折扇和铜人爪脱手而飞.络须大汉惊魂未定,勉强举刀来迎。肖谷华趁势欺身而进,挥刀一劈,“当”络须大汉那把钢刀竟折为两截!肖谷华递进一步,金刀直挑络须大汉前胸……此刻,络须大汉已是闭眼等死。
“唰!”—条人影疾飞而至,一道银虹直射肖谷华喉头,肖谷华急忙回刀封门,那银虹倏地又缩了回去。肖谷华见那人用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他厉声喝问:
“你是什么人?”那人并不答话,一双眼睛盯着他背上的包袱。肖谷华知他是三个怪客一伙,意在夺镖。他不敢大意.手中金刀一抖,宛如游龙上下翻飞,金光闪闪,直取蒙面人。
那人身子十分矫捷,一口剑上下翻飞,寒光点点如浪花般直洒过来,两人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络须大汉和白面书生、矮老头都退到一旁,看得眼花缭乱。
蒙面人的剑法飘忽莫测,奇诡多变。看来他意不在伤害肖谷华。猛见他身形一长,银虹疾吐,直指肖谷华肩头,青光闪处,“嗤”地一声,肖谷华左肩上的背带被剑头挑断,背上的包袱往下滑。肖谷华大惊失色,此时蒙面人的剑尖又闪电般指向他的右肩。肖谷华将心一横,拼着肩膀被刺伤,挺刀直取蒙面人的面门。他要揭开此怪客的庐山真面目,蒙面人急忙回剑护面,“当”刀剑相碰,火星迸射。肖谷华退后两步,低头看那金刀,刀口上被磕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口。他抬头细看对方手中宝剑,猛然醒悟,失声惊叫:“碧霄剑!你……你是周金堂?”
蒙面人慢慢地摘下脸上的黑纱。果然是他!肖谷华一腔血涌上头顶,他万万没想到,要夺取三湘武馆镖物的竟是曾与自己八拜之交的周金堂,真是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他环顾四周,朱牧和众镖师俱都不见,自己一口金刀对付四人,势单力薄,只恐镖物难保。情急间,他退后一步,去摸腰间镖囊。只听得“呼啦”一声,头顶黑糊糊一物落下,原来是一张大网蒙头罩下,肖谷华金刀坠地动弹不得……
这时,络须大汉右手一扬,一物直朝肖谷华脸上飞去,“啪”地一声,扬起一团白粉。
肖谷华眼前一阵模糊,顿时软瘫在索网中.
第 二 章 凶侍卫一箭双雕 怪石林英雄喋血
夕阳西下,暮鸦归林。山脚小客店里.肖谷华迷迷糊糊地昏睡已有小半日了。在似醒非醒中,他听得有人在耳边呼喊“老馆主,老馆主…”那声音仿佛异常遥远。
肖谷华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朱牧跪在床前。他吃力地动了动嘴唇:“朱牧—””朱牧惊喜道:“老馆主,您到底醒啦!”肖谷华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朱牧嗫嚅道:“老馆主,倚、倚天阁贼人劫走了镖,因畏馆主英名.不敢加害,把您,把您给送了出来。”“弟……弟兄们——呢?”朱牧道:“老馆主放心.大伙都在。来人,快给老馆主备汤。”
—碗参汤下肚,肖谷华顿觉清爽了许多,从床上霍然坐起,倚天阁的遭遇记忆犹新。他心想,周金堂见利忘义,勾结江湖怪客,用这样卑鄙手段暗算自己,夺镖而去。贼子们只道那顶珠冠价值连城,哪知内藏有曼亲王讨来安抚苗王的圣旨。为了苗山十八峒永息干戈,土家,苗族安居乐业,我才不顾年迈路遥,亲自来跑这趟镖,如今镖物被贼人夺去,怎向曼亲王复命?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镖讨回来!想到这里,肖谷华在床头的案桌上猛击一掌:
“来人!”
朱牧闻声进来.问道:“老馆主,有什么吩咐?”
“速派人回武馆,命长庭儿以响金镖为信,邀集九馆十三帮的高手,即日赶赴武陵山。”
“是。”
“明日你等随我去倚天阁打探镖情。”
朱牧嗫嚅地说:“老馆主,您眼伤未曾痊愈,在此暂歇几天吧。”
肖谷华浓眉倒竖,怒叱道:“休得多言!怕死的就不要去!”
“是是……”朱牧不敢再吱声。
正在这时,忽听窗棂上“咔嚓”一声。肖谷华抬头,只见窗外有个黑影闪过。肖谷华纵身跃出窗外,那黑影如一只夜鸟,飞过墙头,刹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肖谷华望着乌云遣月的夜空,不禁心情沉重:“这又是什么人?高手如林,贼人骤至,明日倚天阁之行,看来必有一场恶斗。”
翌日。晨光熹微,雾霭袅袅,绝壁高处,冷风袭人。肖谷华紧了紧衣襟,领着朱牧等一行五人进入倚天阁。洞中一片漆黑。肖谷华仗着自己多次进出倚天阁,领着大家摸索走了一程后,命令道:“点火!”朱牧用火石点燃了一支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洞中阴森森的通道:穿过前洞来到内阁,肖谷华不禁一怔:内阁堂上,杂物纷呈,两旁的蜡烛斜倒在地。肖谷华夺过朱牧手中火把,大步抢入内堂。
他运起内功,朝石壁一掌击去,“哗啦”一声,石壁洞开。
举目望去,周金堂和三青帮头领歇宿之处一片零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肖谷华大惑不解:周金堂劫镖之后为什么弃巢逃去?
“老馆主,你看!”朱牧忽然惊叫起来。
肖谷华高举火把,照着钉在床头的一张纸条:
谷华兄台:
此次劫镖,实出无奈。三湘武馆所付镖银损失,敝帮自当照数赔偿。
弟
金堂顿首
肖谷华看着字条,心中疑云顿起:难道周金堂劫镖不是贪图那顶价值万金的珠冠?他究竟为什么,为何不可明言呢?
狐疑间,忽听身后“哧啦”两声,一镖师惊呼道:
“火!火!”肖谷华转身一看,内阁堂上的干草杂木被两支火箭引燃,火苗象金蛇一样迅速蔓延,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老馆主,随我来!”朱牧一声大叫,腾空直扑火堆。他要拨开一条道,让肖谷华等冲出去。
嗖!嗖!嗖!红光闪起,又有几支火把呼啸着从暗处飞来。朱牧被火把打个正着,沾着松油的火把顿时燃着了他的衣服头发。他就地一滚,带着一团火跑了回来,大家忙着扑灭他身上的火苗.
火越烧越旺,将肖谷华等人逼回内室。一股股灼热的气浪使人感到窒息。他们紧贴在内室的墙壁上,就象贴在烘炉上的烤饼。
肖谷华百思不解:周金堂既然留言答应赔镖,怎么又在这里暗算我呢?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肖谷华强自镇定下来。他想:周金堂和三青帮首领歇宿的暗室决不会是个死胡同,一定另有暗道与外相通。此时,火光映照着他那严峻的脸。他隼目圆睁,四处搜索,最后将眼光落在周金堂的铁床上。他忍着灼热的气浪,跃至床边,猛地一掌,“咣当!”一声巨响,铁床轰然塌下,床下露出一块铁板。肖谷华面露喜色,将八卦金刀往铁板缝中一插,双臂运功,喝—声:“开!”那铁板应声开裂,露出一个石砌的圆洞,潮湿,冰凉的风从洞中扑来。
肖谷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召唤众人:“快走!”五人鱼贯而下。暗道中无一点光亮,全凭摸索前进,但感觉得到它是倾斜上升的。道路越往上越窄,空气越来越清新,肖谷华知道离出口不远了。
“洞口!”走在前面的镖师欢悦地叫了一声。原来他摸到了一块挡在通道的青石板,从石板缝隙中看到了射进来的一道耀眼的亮光。那镖师用力一掀,把青石板掀在一旁。强烈的光亮射进洞中,众人顿觉眼花缭乱。
那镖师第一个攀着洞口纵身而上。蓦地,忽听嗖,嗖,嗖,几支强弓弩箭朝洞口射来,随着一声撕裂肺腑的惨叫,那镖师朝后一倒,却见几支利箭插在他的胸口之上,刚刚脱离火窟,又遭伏兵袭击,总不能让人憋死在这洞里呀!朱牧带着两个镖师冒死冲出洞去,又是一阵如蝗的箭雨射来,两个镖师一死一伤,朱牧抡刀拨开箭矢退了回来.此时,洞外一阵哈哈大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喊道:“洞里的肖老头听着,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时,快把镖物献出来,饶你不死!”
肖谷华不觉一怔:这又是何方强徒,也想来夺镖物?看起来他们不是周金堂一伙的。这时,洞外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叫声:“哈哈,想不到堂堂三湘武馆的馆主,居然躲在耗子洞里不敢露面.”
朱牧气得青筋暴胀,双目喷火,抡刀欲上。肖谷华一掌将他推开,—声虎吼,抡起八卦金刀,“白鹤冲天”,跃出洞外。
奇怪,洞外忽然寂静无声,也没了那如蝗箭雨。肖谷华誓觉地闪过洞旁,用金刀护住面门,细心搜索。猛热发现离洞口数丈的石丛中,歪歪斜斜倒伏着四个手执弓弩的强徒,已是被人杀死。他走过去一看,四人脑后都有一汩黑血涔涔渗出,显然是中了极毒的金针暗器致死。他用金刀挑翻了—个强贼,不觉大吃一惊,那贼人衣襟敞开,内衣上绣着一只黑色的兀鹰,原来是青鹰帮的贼子!
青鹰帮是湖北、湖南、江西三省边界的一伙杀人越货的强盗。—次,肖谷华押镖路过浏阳大围山,恰遇周金堂被青鹰帮所困,肖谷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退匪众,救出周金堂,二人结拜为兄弟。后来肖谷华,周金堂联合三湘武林英豪合剿青鹰帮,肖谷华用响金镖杀死青鹰帮主宋培伦,这伙武林败类从此便在三湘绝迹。哪知几年后又在这里出现,竟要拦劫肖谷华亲自押送的镖物。幸得有人相助,不然,肖谷华真要遭他们的暗算了。但这杀死盗贼的又是谁呢?
肖谷华正疑虑间,却听得脑后松林中一阵风响,肖谷华车转身来,用金刀指定,问道;“是哪路朋友?请亮出身来。”一个青衣汉应声从高高的松树上跃下,伏身拜倒跟前.“弟子罗汉冲叩见师叔。”
“啊,原来是你!”
这罗汉冲是肖谷华的同门师兄罗兰云的侄儿,那罗兰云生性凶残,逞勇好斗,不遵武德,被师父遂出山门,听说已死多年。这罗汉冲从小跟随乃叔,得他传授的“追魂喂毒金针”,因罗兰云凶残成性,在武林中恶名昭彰,肖谷华与他师徒素无交往.他到此所为何来呢?
罗汉冲象是猜到了肖谷华的心事,起身禀告道:“师傅已亡故,弟子守孝三年,复遵师命下山投奔师叔。途中偶遇青鹰帮宋福贼子,探得他受三青帮邀请,合谋劫夺三湘武馆之镖,并欲加害您老人家,侄儿便暗中跟踪至此。”
啊,周金堂竟然与青鹰帮贼子合谋劫镖,可恨他竟然花言巧语留字条为自己开脱罪责,无非是怕我追索镖物,用的缓兵之计罢了.想到这里,肖谷华恨恨艮地问:“你可知周金堂现在哪里?”
罗汉冲趋前一步,低声说道:“侄儿探得明白,周金堂巳将镖物转移到法然寺……”
肖谷华面露诧色:“法然寺?难道那寺里的住持智圆长老也参与劫镖?”
“他只是一个窝主罢了.”罗汉冲道:“师叔,此镖干系重大,一定要夺回来,侄儿思得一计,不知师叔以为如何?”说着,他凑在肖谷华耳边轻轻地说了起来.肖谷华紧皱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俄顷,他下定决心说:“好,我们去法然寺.”
法然寺坐落在武陵山麓的绿荫丛中。古刹高墙,殿阁巍峨,甚是壮观。肖谷华带着罗汉冲来到山门前,仰望阳光耀映下熠熠闪光的“法然寺”几个金色大宇,不禁肃然起敬。
法然寺住持智圆禅师正在佛堂打坐,听得小沙弥通报三湘武馆肖谷华求见,不禁拈须微笑:周堂主所料不差,他果然来了.
昨晚,三青帮帮主周金堂前来拜见智圆,告知他劫得三湘武馆镖物一件,智圆闻言大惊道:“三湘武馆馆主肖谷华,与你义结金兰,你怎作此阋墙之举?”周金堂取出随身带来的镖物——金珠冠。智圆看了冠内安抚苗王的圣旨,抚掌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后苗邦百姓无忧矣!”谁知周金堂冷笑一声,将那圣旨掷过一旁,从珠冠内衬里取出一封军机曼亲王的密信。智圆看后,面色骤变。周金堂又道:
“肖谷华失镖追索心切,巳不容我从容解释。我想将珠冠存放大师宝刹,待他来时,请大师对他说明原委,以释前嫌。”
智圆慨然允诺道:“此事干系苗邦百姓安危,老纳自当效力。”
今天早斋后,智圆即在佛堂静候肖谷华的到来.肖谷华、罗汉冲步入寺内,智圆长老身着袈裟出迎。他年近七旬,鹤发童颤,胸前三缮长须,飘然若仙。老僧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驾到,贫憎有失远迎。”
肖谷华跨上殿阶,略施一礼,朗声道:“肖某有一事不明,特来宝刹求大师指点。”
智圆打量着肖谷华身后的罗汉冲,问道:“这位是——”
肖谷华略一迟疑,罗汉冲急上前叩拜:“弟子肖长庭拜见大师。”肖长庭乃肖谷华的儿子,罗汉冲冒名顶替是何缘由?肖谷华来不及细想。
智圆禅师道:“二位施主随我来。”
智圆把两人领到小佛堂,分宾主坐下。待献茶的小沙弥退下,智圆笑道:“肖施主光临敝刹,莫不是要贫僧解一个‘谜’字?”
肖谷华面色冷峻,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住持,周金堂现在哪里?三湘武馆的镖物可在宝刹?”
智圆禅师不动声色地说;“阿弥陀佛!佛门不打诳语.镖物确是三青帮周帮主和关北三杰所取,寄在宝刹是实。不过…””
肖谷华听说镖物果然在法然寺,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来:“智圆,你身为佛门弟子,竟也干这等卑鄙之事!肖某忍辱负重保此重镖,实为拯救土家苗寨,免使生灵涂炭。
多少年来,苗汉相争,烽火不息,此次朝廷又派遣大军,意欲血冼苗寨,幸得曼亲王讨得安抚圣旨一道,与苗王议订和约,又以三十六颗宝珠镶成珠冠一顶赠与苗王,以表抚慰。此事因遭朝中权贵反对,几经周折,才将宝物托来。为了地方长治久安,肖某千里迢迢保此镖物到此。不料尔等见利忘义,勾结青鹰帮半途截劫,真是丧心病狂!”
智圆掸师听罢,抚掌大笑;“哈哈,肖馆主你被人蒙蔽了。待贫僧取出镖物,你一看便知其中奥妙。”
智圆转身在香案上一按,露出一个密柜来。他从柜中取出一个青绸包袱,放在几案上,神情庄重地说:“肖馆主,你打开仔细瞧瞧。”
肖谷华此刻不知为何手有些发抖,他颤颤巍巍地打开包袱.一顶宝冠出现在眼前,三十六颗宝珠拱托着中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华四射。智圆禅师指着宝冠对肖谷华说:
“你看清楚了,里面除了那道圣旨还有什么……”智圆禅师话音未了,忽然一声惨叫,仆倒在地……
肖谷华眼前寒光一闪,发现智圆禅师的头颅滚落地下,刹时,热乎乎的鲜血染红了圣洁的佛堂。
肖谷华一时木然呆立。良久,他斥问罗汉冲道:“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罗汉冲提着血琳淋的宝剑,辩解道,“师叔,这秃驴勾结周金堂和关北三杰劫夺镖物,罪赃俱在,还和他讲什么仁慈?”
“也许智圆有什么隐情,让他说出来再作处置也不迟嘛。”肖谷华埋怨道。
“智圆武功过人,若是动起手来,我们很难对付,那时这镖物就难到手了。”罗权冲又道:“师叔,护镖要紧,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走吧。”说罢,把宝冠收拾好,递给肖谷华,催他动身离开禅寺。
肖谷华喟然一声长叹:“大家都这样无情无义,可叹可悲啊!”
佛堂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高叫:“智圆禅师!”
“师叔,来人了,快走!”
肖谷华无奈,把宝冠背在背上,随着罗汉冲,“飞鸟投林”,破窗而出。
霎时,寺内人声鼎沸,大叫:“不好!住持被人杀了,不要放走凶手!”肖谷华和罗汉冲急急逾墙而出,直奔寺后山林。
“呀一一”一声怪叫,三条人影从空中而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肖谷华定睛一看,正是前次倚天阁劫镖的三个怪客,关北三杰——刘休南、于冰风、卢荆.于冰风手执铁折扇,指着肖谷华骂道:“好个姓肖的,上次我兄弟依了周金堂,饶你一条性命,你不思悔改,竟敢窜来法然寺,残杀智圆禅师.今日定要宰了你这条老狗,替大师报仇!”
关北三杰一涌而上,直取肖谷华.肖谷华正要迎敌,罗汉冲横剑接招,一边喊道:
“师叔,护镖要紧,快走怪石林下山,这里由徒儿来对付。”说罢,宝剑抡出一道光圈,接住三杰厮杀。
肖谷华不及细想,连忙护住背上包袱,飞身跃入密林之中。于冰风正要追赶,罗汉冲右手长剑抵住刘休南,卢荆,左手一扬,“嗤”地射出一束喂毒金针.于冰风“刷”地展开铁折扇,“沙沙沙”,金针全部打在扇面上.他回头不见了肖谷华,又恼又怒,跃至罗汉冲身后,朝他背上死穴狠狠就是一扇。罗汉冲长剑被卢荆的铜人爪缠住,不能回剑护穴,只得用“金龙沉海”之势一矮身形,谁知仍末躲过,“噗!”左肩上中了于冰风一扇,顿时痛入骨髓。他一声怪叫,仆身倒地.关北三杰见罗汉冲仆倒,兵器齐下,欲置他于死地.却见罗汉冲长剑弃地,双手齐扬,将一把金针四面散射出来。三人一边躲闪,一边挥动兵器隔挡金针。罗汉冲趁机拾起宝剑,转身就跑。三人怎舍,衔尾紧迫。追入一片树林,罗汉冲猛地刹住,将手指插进口中发出一声长哨.
蓦地,“唰!唰!唰!”数条青衣汉子从树林里飞掠出来,将关北三杰团团围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却说罗汉冲缠住了关北三杰,肖谷华得以脱身,带着宝冠往怪石林奔去。
怪石林里,奇形怪状的山石重重叠叠,狼牙犬错;山道九曲回肠,互相穿插,扑朔迷离,宛如迷宫。肖谷华停下步来,举目张望,空山绝壁,幽阕无人,寂静异常,唯石林深处传阵阵闷雷般的流瀑声。肖谷华辨明方向,放步疾行。如今宝冠失而复得,必须迅速脱离这强人出没的危险地区,将它安全送达苗王处,制止那场惨绝人衰的大屠杀。
穿过迷宫般的怪石林,来到一块宽敞的石坪上。流瀑之声更加响亮,穿透树林的眩目阳光使肖谷华眯起了双眼。等他张目四望时,不禁全身颤怔;那石坪上不知什么时候早立着一个人。那人手按剑柄,面若冰霜,眼睛里喷射出仇恨的火,怒视着肖谷华。
来者正是周金堂。
周金堂紧攥着剑柄,声音发颤地问:“肖谷华,智圆禅师与你何冤何仇?你,你为何杀他?”
肖谷华待要辩解,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我......”
是啊,法然寺里发生的一切叫他如何解释才能令人置信呢?真是百口莫辩,说出来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
周金堂拔出宝剑,戟发怒指肖谷华:“你这凶残小人,我与你誓不两立!”说罢,碧霄剑一晃,如一条银蛇,“铁骑突出”,直搠肖谷华小腹。此招十分凶狠,意在取敌性命。
肖谷华见周金堂突出杀手,心中恼怒地想:“罢!
这趟镖要想安全,势必有我无他!”只见他身躯半转,八卦金刀顺势往下一磕,“当”
地将周金堂的剑荡开。接着脚踏中宫,一招“毒蛇出洞’,直取周金堂胸口“璇玑”穴,周金堂身随剑走,霎时剑光飘杳,疾如狂风,势不可挡。肖谷华一口金刀矫若游龙,将自己团团护定,且不断觑机进击,招数深沉稳健。顿时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肖谷华、周金堂皆武林中成名之人,各自在刀,剑法上浸染数十载,造诣高深。周金堂的碧云剑法自成一家,变化奇诡,神秘莫测。其要诀取三三之变,一招变三,三三得九,九九归一,变一成不变为无穷之变,变无穷之变为一成不变。由于随心所欲,变化莫测,若论进攻击杀,还在肖谷华之上,但肖谷华八卦金刀火候老到,招数纯熟。坤、艮,坎,巽、震、离、兑,乾,八卦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包罗万象,尊一二之变,二二得四,千变万化,总归太极。在泼水不进的防守中,蕴藏无穷杀机,且不时伺机反击,周金堂也奈何不得。
拆过百余招仍不见胜负,周金堂忽然剑法突变,碧霄剑翩若惊鸿,直掠肖谷华背上的宝冠包袱。肖谷华一个不小心,“嗤”!包袱扎带被锋利剑尖挑断一根。他急忙伸手企图把滑落的包袱托住,周金堂剑尖顺势一翻;“嘶”!肖谷华左肩被碧霄剑划破,顿时痛彻骨髓,血流如注。肖谷华脸色惨白,“哇!”一声大叫,沉身探手镖囊……
包袱扎带被挑断,沉重的宝冠包袱滑落地上。周金堂抢上一步夺在手中。这时,“曜——”响金镖带着尖啸凌空而至。周金堂扣着包袱就地一滚,金镖擦耳而过。这是肖谷华金镖出手以来第一次失手。眼看周金堂带着包袱一跃数丈,就要进入密林。他急忙再扣三支响金镖在手,他要用连坏镖打倒周金堂,不让他把宝冠夺走。
此时周金堂已转了个方向,宛如鹰隼般飞身掠向树林,只要进入林中,他就能逃脱肖谷华的金镖.可是他刚到树林边缘,忽然一束耀眼金针从林子里射出.周金堂叫声:“不好!”往后一退,正撞上肖谷华出手的连环镖,只听得周金堂惨叫—声,从树林边缘的岩壁上摔了下去……
肖谷华见周金堂中镖坠岩,急忙奔至悬岩边缘探看,只见下面黑魑魑的危岩千仞,深不可测.他心中有说不出的苦衷,肖谷华因怕失而复得的宝冠再次失手,不得已出镖打了周金堂,但毕竟念及八拜之交的情份,刚才出手的并非毒镖,旨在留他一条性命。谁知他竟失足坠落悬岩,只怕已是粉身碎骨了。
只得站在悬岩边跺着脚,喟然一声长叹,不禁英雄落泪。
这时,罗汉冲从林中跃出,他拎起宝冠包袱,对痴呆呆望着岩下落泪的肖谷华道:
“师叔,周金堂助纣为虐,死有余辜。我们赶快趁此机会赶赴苗寨,把宝冠献给苗王吧。”
肖谷华接过包袱,呆呆地立着。智圆禅师和周金堂的死使他五内如焚。这两人都是他素来敬仰的武林长者。只是他们为何要劫镖?那关北三杰为何骂我为朝廷鹰犬?他猛然记起智圆禅师被杀前对他说的话:“你看清楚了,里面除了那道圣旨还有什么……”难道这宝冠里有什么蹊跷?想着,他急急地把包袱打开,取出宝冠放在石板上仔细察看,然后探手摸出冠内的黄绫圣旨来.这时罗汉冲急忙过来说:“师叔,私开圣旨是要杀头的,您万万不可……”
肖谷华并不拆看那圣旨。他认定那是一道安抚苗王的旨意。可是,智圆临死前的话音仍在他耳边响起,他心中猛然一动,又探手宝冠内摸索,果然从冠顶中的夹层里取出—封曼亲王写给苗王的密信。京中来人托镖时并未说及此事,这里面有何蹊跷?他把封套拆开一看,顿时脸色惨白……
蓦地,罗汉冲的长脸变得狰狞可怖,一双鹰隼般的眼里闪着凶光。他悄悄跃至肖谷华身后举起了长剑,一道寒光刺向肖谷华的后背死穴。
原来,罗汉冲早已投奔朝廷,在英武殿总管手下当一名侍卫。此次朝廷设下毒计,诛杀反清志士和武林豪杰,又派他前来伺机离间肖谷华与三青帮的关系。此时因见阴谋败露,就乘肖谷华不备,—剑将他刺倒。可叹一代武材宗师却毁在卑鄙小人之手!
罗汉冲抽出宝剑,得意地狞笑着,弯腰捡起宝冠,扎好包袱肯在背上。然后发出一声呼哨,七八个青衣汉子闻声而来。罗汉冲吩咐道:“你等速去长沙府城传信,肖谷华已被周金堂杀死。然后,去山口迎接黄旗营兵马进山,不得有误!”
“是!”
罗汉冲将肖谷华的尸体拖到石坪上,冷笑两声:“师叔,你在此好好躺着.等你儿子前来收尸,找三青帮算帐吧。我要看你们自相残杀,杀个人仰马翻,杀他个昏天黑地,哈哈哈哈!”——
第 三 章 报父仇再进武陵 中奸计少年被擒_碧剑金镖_鬼谷子 小说在线阅读
翻滚的乌云遮住夜空一弯新月,凄烈的寒风掠过三湘武馆后院的竹林。竹枝瑟瑟作响,四处一片黑暗,只有竹林深处一间小房的窗格里透射出点点烛光,忽明忽暗,使三湘武馆显得萧条凄冷。
小房内素帐低垂,烛光摇曳。当中的供桌上立着一块亡灵牌,上书:“先父肖公谷华之灵位。”供桌前还摆了一张条桌,桌上并排放着三个小木盆,盆中盛满清水。木盆旁放着肖家那口祖传的八卦金刀。供桌对面的屋梁上,吊着一个木头人,长长的身影投映在青砖地上。
三湘武馆新馆主肖长庭跪在灵位前。他三十上下年纪,身材魁梧,白净脸膛,头上盘着一条乌黑的大辫,身穿印有三湘武馆标记的对襟短褂,外套青布长衫,显得精明强悍。此刻他脸色严峻,泪光闪闪的双眼饱含仇恨。他跪在爹爹灵前,翕动嘴唇,轻声叨念:“爹爹,恕孩儿不孝,快一年了,尚不能诛杀仇敌,为爹爹报仇雪恨……”
再过半月便是三湘武馆老馆主肖谷华的周年忌日。清道光二十二年五月初三,肖谷华护镖武陵苗山寨遇害,传闻是三青帮帮主周金堂与关北三杰所为。肖长庭不敢相信与爹爹八拜之交的周金堂会干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但在收拾爹爹的尸体时,发现八卦金刀刃锋被磕了几个米粒大的小口,他又不能否定这个事实,因为当今世上只有周金堂的碧霄剑才能磕伤爹爹的这口宝刀。而且他在山口还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朱牧,朱牧临死前也说劫镖和杀害老馆主的是周金堂。肖长庭怒不可遏,会合各路英雄进山寻找周金堂报仇雪恨。不料三青帮已逃之夭夭,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彼时恰遇苗家内讧,苗王请得清廷大队官兵进山相助,四处烽烟,肖长庭报仇末成,含恨离山。
肖长庭深知周金堂武功情湛,剑法高超,凭自己一口金刀是胜不过他的。于是摘下武馆招牌,闭门习练祖传“响金镖”绝技。在爹爹忌日即至时,金镖绝技已经练就,他派出去打听三青帮下落的人也返回,送来了消息,周金堂的儿子周国忠率众回了武陵山倚天阁,三青帮已改为“三佛堂“。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肖长庭朝着父亲灵位叩了三个响头,双掌合十,面容严肃地对天宣誓:“先祖在上,不肖子肖长庭禀承师训,习练‘三毒追魂镖’,今日艺成,愿遵金镖五律:一、不妄开杀戒;二、不以艺压人;三,不传于外人,四、镖不乱发,发不落空;五,错杀一人,以命相报。
此誓皇天共鉴!”念毕,肖长庭立起身,走到条泉前,依次在三个木盆中净手。然后他望着父亲灵位,轻声祈祷:“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此次进山,定报劫镖杀父之仇!”说罢,探囊取镖,扬手而发。
随着三声刺耳的尖啸,三道寒光射向吊在屋粱上的木头人。“咚!”“咚!”
“咚”梁上的木头人被打得急剧摆动起来。近前看时,三支响金镖分别击在木人“咽喉”,“璇玑”,“丹田”上中下三大穴位上。
突然,房门“嘎’地响了一声。
“谁?”肖长庭猛喝一声,闪身跳至桌旁,手握金刀。
门外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聋拉着头,低声说:“师父,是我.”
进来的是肖长庭的徒弟方耿秋.
“耿秋,你来干什么?”
方耿秋畏畏缩缩地说:“师父,明天……”
“明天什么?嗯!”肖长庭厉声问道。
方耿秋终于抬起头来央求道:“师父,明天你去武陵山,徒儿要随你去。”
“放肆!我已经说过,明天我去武陵山,谁也不许跟随。去睡吧!”
方耿秋努着嘴,倔强地说:“我一定要去。”
肖长庭知道自己这个从小收养的徒儿有一股拗脾气.他很喜欢他,但是方耿秋毕竟年纪太小了。他瞪起眼睛说:“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师父此去—路凶险,带上你倒添许多麻烦,懂么?”
方耿秋黝黑的脸上,—双忠厚的眼睛蕴含着诚挚的神情,他说:“我就是不放心师父一个人去,倘若病在路上谁来服侍你?再说,万一有个好歹,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方耿秋本想用几句“激将”的话,劝得师父带他同去,谁知这些话恰恰犯了武林中的忌讳。肖长庭勃然大怒,“啪”地一掌把方耿秋打了个趔趄,连声喝道:“滚,滚!”方耿秋也不知自己说错了话,见师父动怒,再不敢多言,急忙退了出来.此时,肖长庭面色苍白,手抚八卦金刀,扑地跪倒在父亲灵前,默默祷告:“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旗开得胜,手刃仇人!”
月儿从乌云中悄悄探出头来,八卦金刀在斑驳的月光下闪着幽光.十天之后,肖长庭进入武陵山区。一路上快马疾驰,看到山坡杂草丛生,触目荒芜。一排排竹屋木楼变了焦木枯枝,石壁上溅着暗黑色的斑斑血迹,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幸。肖长庭从山里人口中打听到:一年前官兵进山,血洗了苗山十八峒。官兵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有的地方一寨寨一村村的人全都被杀光,连一个收尸的都没有留下。肖长庭亲眼看到这悲惨情景,想起一年前爹爹为曼亲王护镖进山,原是为了避免苗山遭此洗劫,为了保护藏在苗山十八峒的抗清志土雷震寰等人免遭毒手。可谁知三青帮周金堂背信弃义,竟勾结青鹰帮贼子劫了镖物,杀害爹爹,复引清兵烧山屠寨,使苗山十八峒遭此惨祸。想到这里,他对周金堂聚起的满腔仇恨又凭添三分。
肖长庭乔装进入武陵山区,一路明查暗访,追寻周金堂和三青帮的下落。日前打听到三青帮已改为三佛堂,不知为什么堂主竟不是周金堂,而是他的儿子周国忠。现三佛堂一伙正盘踞武陵山脚的齐王庙。肖长庭赶到离齐王庙不到五里的乌宿镇,在客店里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肖长庭正在房中收拾装束,准备夜探齐王庙。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得得得得”
的马蹄声,苍茫暮色中,只见几骑快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过。最后的一骑上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眉清目秀,两腿夹住马鞍,全身挺立马上,纹丝不动。他一手执缰,另一只手把一根松散了的乌黑大辫迎风一甩,那辫儿在风中滴溜溜地直转,齐齐整整地盘在了头上。肖长庭不禁一怔:小小年纪,好俊的身手!
须臾之间,众骑巳远,肖长庭转身回房。他刚踏入房门.猛然一惊,房中站着风尘仆仆的方耿秋!
方耿秋见师父脸色铁青,忙跪倒在地禀道:“徒儿奉朱大爷之命前来叩见师父。”
朱大爷朱祥是朱牧的堂兄,他在三湘武馆主持内务。肖长庭听是他的差遣,问道:
“朱管事叫你来做什么?”
方耿秋立起身来,说:“师父走后,朱大爷怕师父孤掌难鸣,已经用响金镖传令九馆十三帮的各位师伯,师叔尽快赶赴这乌宿镇,做您的后应。朱大爷让我先行一步来禀告师父。”方耿秋停了一下,红着脸又说:“师父临行时,徒儿说了几句不吉利的话,朱大爷怕兆头不好,命我赶来,与师父再换说几句。师父这次出手,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逢凶化吉,遇难呈样,手刃仇敌,剪灭凶寇!”
肖长庭明白老成持重的朱管家的用意。武陵山险峻偏僻,各派高手如林,自己孤身深入,的确凶多吉少,倘有后应当然要稳妥得多。这是朱祥的一片深意,但他怎知肖长庭内心的苦衷:武林中各门派之间的冤冤仇仇,世代相传,无穷无了,作为一个有见地的武林宗师,他怎愿意让别人,特别是下一代又卷入这场恩怨之中呢?实际上,此行,肖长庭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无论生无论死,父辈的恩怨一定要在这一次,彻底了结!
“师父,刚才骑马过去的那小孩就是周金堂的孙子周天明。”
“啊!你怎么知道的.”
“徒儿……”方耿秋蓦地脸红了,嗫嚅地说,“昨天在前头客栈和他相遇,因爱他武功高强,和他结为拜把兄弟。分手之后,方才听人说起他的来历。我要杀了他,为师爷报仇!”
“听着!“肖长庭紧皱眉头,叱道:“今夜你留在客店里不许出去,若出房门半步,定要打断你的腿!”
皓月当空,银汉灿然。远处巍然耸立的群山影影绰绰,近处画栋雕梁的齐王庙月光如水,遍地流银。
肖长庭隐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面,注视着庙中的动静。他要等那明月隐入乌云的时候,再伺机潜入庙中。
忽然,一条人影,形如星丸一跃而至,轻巧地落到齐王庙前的草坪上。肖长庭差点叫出声来,发现来人竟是方耿秋!
肖长庭又惊又恼:这小子真不听话,他来干什么?
此刻,方耿秋三蹿两跳,来到齐王庙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墙内一抛,然后轻击三掌。
肖长庭看得呆了,这傻小子干的什么名堂?
只听得齐王庙内传出三声回掌,刹那间,一人从庙内飞身而出。人刚沾地,足又一点,飘然落至方耿秋面前。这一纵一落,极为轻灵洒脱。肖长庭在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日间飞马过店,立在马上甩辫子的那个小孩。方耿秋半夜三更找他作甚?
二人在离齐王庙十余丈的草坪上站定。那小孩笑道:“没承想兄长半夜前来会小弟,倒好玩得很。”
方耿秋脸色阴沉:“周天明,那天咱们客栈相会,你说你是官宦子弟。我来问你,你爹爹是谁?爷爷叫什么?”
那小孩笑着说:“实不相瞒,那是诳你的。我爹叫周国忠,爷爷周金堂。兄长,你问这个干嘛,要给小弟相亲么?”
方耿秋涨红着脸,厉声喝道:“不准笑!谁是你兄长?我要杀了你,替师爷报仇!”
说罢,“扑”地一拳,“黑虎掏心”当胸打去。
周天明脚跟一旋,一招“关公脱袍”,侧身避过,并起两指倏地朝方耿秋胁下一戮,逼得方耿秋连退两步。周天明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前来寻衅?”
方耿秋把头一扬:“三湘武馆肖长庭的弟子方耿秋.为报师爷之仇前来会你,快交命来!”
周天明一声冷笑:“原来是这样,我正要找你们算帐!”
二人拳脚相交,斗在一起。肖长庭不禁暗自嗟叹:老一辈的仇怨未了,又传到了下一辈的两个小孩身上,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他想出面制止两个无知小孩的拚死搏斗:但这仇怨又是三言两语解得开的么?
两个小孩斗得不可开交。方耿秋虽然力气比周天明大,但身手不及他灵活,处处受制.“嗨!”一声尖叫,方耿秋被周天明一个扫膛腿踢倒在地.但他顽强地翻身爬起,抹去嘴上的鲜血,挥拳又上。肖长庭暗想:两个小孩打斗之争,必然惊动庙内的人,如果有人出来,自己再相机行事便了.他从地上捡起几粒小石子,扣在手中,准备危急时相救徒儿。
可是,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周天明淅渐把方耿秋逼退到林子旁,肖长庭在岩石后移动身躯正要跟上,突然“哗啦”一声响,一张丝钩网从林中飞出,将两个小孩紧紧缚住。肖长庭欲跃身相救,却已来不及了。几条青衣汉子将周天明、方耿秋连人带网拖入林中,只听得树叶沙沙,霎时不见人影。
肖长庭正在愣神,几条人影从庙内飞掠而出。月光下,肖长庭看得清楚,一共是三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矮个子红脸老头。肖长庭迎前一步,一声叱喝:“来者可是三青帮贼子?”
那红脸毫头并不答话,双足一蹬,一个“大鹏展翅”,腾空而起,手中的铜人爪“呼”
地直扑肖长庭顶门。肖长庭见他来势凶猛,旋身蹿出一丈开外,“唰”地金刀出鞘。这时另外两人一口钢刀,一把铁折扇左右袭到。肖长庭暗想:这三个人必是帮助周金堂劫镖的关北三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长庭使出八卦金刀绝学,力敌三人,竟让他们占不到半点便宜。
四个人正斗得天昏地暗,齐王庙大门突开,走出一行人来,为首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只听他大喝一声:“住手!”三个汉子闻声跳过一旁。那执铁折扇的于冰风气嘟嘟地说:“周堂主,这人就是三湘武馆肖谷华的儿子,切不可放过了他!”红脸的卢荆也嚷道:“杀了他,替老堂主报仇,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住嘴!”周国忠厉声喝住他们,“你们不要忘了正事。谁个再提报仇,堂规严惩!”接着他又朝肖长庭一拱手,“肖馆主,在下固有要事在身,恕不相陪,咱们两家的恩怨,容后相告。”
络腮胡子刘休南道:“刚才少堂主被人劫走,咱们救人要紧。”
周国忠脸色严峻,果断地说:“现在清廷鹰犬云集苗山,大事搜捕,义士遗孤危在旦夕,我们岂能只顾自家人,走吧!”
周国忠带领众人急匆匆下山而去,齐王庙前孤单单留下肖长庭一个人。月光把他长长的身影投在草坪上,他的脸上堆满惊愕,诧异和惶惑的神情。少顷,他朝林中奔去,朝着黑魑魑的密林深处高声呼唤:“秋儿!秋儿……”
四周静悄悄地,无人回应。只有远处山谷中传来的—声声凄厉的猿啼声,令人毛骨悚然。
肖长庭回到客店,已午夜时分。齐王庙和周国忠遭遇,秋儿不知陷落谁人之手,这些都使他心烦意乱。形势险恶,却又提醒他要谨慎从事。他末叩店门,纵身跃入后院,见西厢房里还亮着灯火。什么人这般时候还未入睡?他从那里经过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谈到自己,他感到奇怪,连忙将身一闪,隐藏在墙根下细听。
一个声音说:“前面那姓肖的回店没有?”
“还没有呢。”另一个声音回答,“胡大人,您既认得那小子是肖谷华的儿子,为什么不趁机将他杀了,斩草除根。”
肖长庭悚然一惊,好险,原来自己和一伙仇敌同宿一店。这胡大人是谁?且听他们要如何暗算自己。墙根下不便窥看,他嗫足来到西厢房屋角,用壁虎功游身上屋。然后一.个“燕子掠巢”无声无息地飞至西厢房的房梁斗拱上,双腿盘拉,使一个“倒挂金钩”
的轻身功夫,悬在窗前,用舌尖点破天窗糊纸,往内细瞧——,啊!肖长庭差点喊出声来。原来那被称为胡大人的竟是爹爹被害后来武馆报信的罗汉冲手下胡玉华,他周围坐着几个青衣人。桌上杯盘狼藉,都已醉意醺醺,袒胸露膛,露出里面的内廷侍卫的号衣.只见胡玉华呷了一口酒,得意地阴笑着说:“你们真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浅!咱们这番领命出.京城,责任重大,三佛堂周国忠和咱们作对,留着姓肖的去对付他,岂不省了咱们许多事。”
“大人高,高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侍卫口齿不清地谄笑着说:“这,这会儿,只怕那姓,姓肖的和,和周国忠他,他们打,打得不可开交呢。”
肖长庭在屋粱上听了这番话,方知刚才在齐王庙周国忠讲的朝廷鹰犬指的就是胡玉华等人。他们来苗山要干什么勾当?他正屏息凝神地细听他们讲话,忽然院里传来脚步声。肖长庭怕被发现,连忙躬身缩上屋梁,隐在暗处。只见一人打帘进屋。再细瞧,那人进屋朝胡玉华双手一拱,道:“胡大人,青鹰帮宋帮主差小人传话。”
胡玉华霍地站起,急急问道:“可有那雷逆震寰儿子的消息?”
“禀胡大人,宋帮主原已打探到雷震寰的儿子收养在苗寨民家,我们赶去捉拿时,谁知已被周国忠抢先带走。周国忠的儿子在齐王庙和一个野小子打架时,被我们潜伏的弟兄网住。
宋帮主已发出箭帖,约周国忠明日在清风穴会面,将周国忠的儿子换雷逆之子。”
胡玉华拍案而起,喜形于色:“好!到时候咱们埋伏在清水坪,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侍卫问:“大人,我们也去清风穴吗?”
胡玉华阴险地狞笑着:“那周国忠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不好对付,咱们待他和青鹰帮一场斗杀,两败俱伤之后,等在清风口收拾他!”
肖长庭终于明白了:胡玉华是朝廷派来追捕抗清义士遗孤的内廷侍卫,爹爹被害的消息就是他和罗汉冲送来的,当时,胡玉华捶胸顿足,哀痛不已,引肖长庭去怪石林收了肖谷华的尸体后.便说自己从此万念俱灰,皈依佛门去了,现在此人又在这里干残害忠良的勾当,实是罪不容赦。肖长庭犹豫不决:该不该把这厮的阴谋诡计告诉三佛堂的人?一边是朝廷鹰犬,一边是杀父仇人,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
肖长庭在屋梁上想着这些,不知如何是好,一分神弄得天窗“格登”一响.“有人!”胡玉华“璞”地吹灭了灯,众侍卫一阵慌乱,各自寻找兵器,冲出门来。肖长廷乘乱“燕子穿帘’,一跃而下,翻过墙头,消失在黝黑的夜色之中……——
第 四 章 清风穴力歼群魔 三佛堂义托重任_碧剑金镖_鬼谷子 小说在线阅读
眩目的阳光直射在清风坪突兀狰狞的怪石上.时交正午,周国忠和三佛堂的二哥严汉生,关北三杰卢荆,于冰风、刘休南,率领着五个精壮汉子,一行十人来到穴坪上。
蓦地,穴洞里传来一声高喊:“宋帮主到!”从怪石林立的洞口走出二十四个身穿“兀鹰”号衣的彪形大汉,在洞前左右排开,接着四个青鹰头目簇拥着宋福缓步而出。那宋福身材瘦溜,一张马脸,两道短眉,一双深凹的隼鹰眼闪着阴森森的绿光。他扫了周国忠等人一眼,脸上挂着阴笑,高声道:“周堂主及众位英雄今日赏脸,屈驾前来清风穴,真格是看得起咱老子,宋某这厢有礼了!”说罢,双手一拱。
周国忠浓眉高挑,目光如电,衣袖一拂,厉声质问:“天明儿在哪里?你待怎样处置?”
宋福闪着狡黠的目光,笑道:“周堂主,今日宋某请你来,想与三佛堂做一趟买卖,不知堂主意下如何?”他见周国忠一声不吭,继续说道:“周堂主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嘿嘿,只要你肯把朝廷钦犯雷震寰的逆子交出来,宋某自然不敢伤少堂主一根毫毛,一定完壁归赵。”
周国忠脸色冷漠,他以仇恨和鄙视的目光紧盯着宋福,右手在腰间一按,碧霄剑徐徐出鞘。卢荆,严汉生等也一齐亮出了兵器。
青鹰帮贼子呼地向后一退,纷纷拔出钢刀。眼前周国忠这口寒光耀目的碧霄宝剑和他的达摩神剑的威名,使青鹰帮贼子不由不胆战心寒。这时,洞中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喊声:
“且慢!”宋福的叔父宋振武带着两个青鹰帮贼子押着五花大绑的周天明走出洞来。
宋振武冲着周国忠阴笑道:“周堂主,想那姓雷的与你非亲非故,他是朝廷钦命捉拿的要犯,你何必惹火烧身,庇护于他呢?周天明是堂主的亲身骨肉,周家的独根苗,万一有点好歹,堂主如何向先祖交代?”
此时,周国忠气得脖子青筋暴胀,微微颤抖的手紧按着碧霄剑。那边被绑着的周天明将身一挺,高声叫道:“爹爹,不要管我!杀死这班恶贼,为民除害。孩儿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这一嚷,宋振武脸色突变,他跳到周天明身旁,左手二指一戳,封住了周天明的“哑穴”,右手从一贼子手中接过钢刀,往周天明脖子上一架,厉声喝道:“周国忠,你好自思量!”
周国忠怒目逼视宋振武,卢荆等人紧攥手中武器,然都不敢再向前一步。宋福将手一挥,群贼钢刀一圈,封住穴坪。
宋振武声嘶力竭地尖叫:“周国忠。你敢向前一步,我就把他宰了!”说着钢刀一勒,鲜血从周天明脖子上渗了出来。
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尖哨,穴坪上所有的人无不为之愕然。只听得“扑通”一声,宋振武臃肿的身躯劈柴似地倒翻在地,后脑勺上插着一支“响金镖”!
青鹰帮贼子顿时惊慌失措。“呀!”周国忠陡地一声大喝,如巨鹰冲天而起,碧霄剑银虹疾吐,快如飓风地刺倒周天明身旁的两个恶贼,把周天明提了起来。卢荆,刘休南,于冰风,严汉生等扑身而上,一齐动手。顷刻间青鹰帮贼子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宋福见状急忙转身,欲奔清风穴后山逃命。早巳等候在那里的肖长庭从洞壁飞身而下,迎头就是一刀。“刷!”宋福半边头巾裹着毛发应声削落,吓得他魂飞天外,双腿猛蹬石岩,身子一掠数丈,跳上了岩顶,仓皇逃走。
肖长庭冷笑一声,手往镖囊里一探,一支响金镖扣在手心。肖长庭金镖尚未出手,宋福早已往地下一倒,双手抱肩,滴溜溜地顺着岩坡滚了下去。肖长庭纵身跃上山岩,定晴四望,不见了宋福的踪迹。“又让这贼子跑了!”肖长庭狠—跺脚气得牙关格格发响。他一拍金刀,将响金镖插入镖囊,转身走向清风穴坪。
此时,清风坪上喊杀之声不绝入耳,青鹰帮贼子几乎被三佛堂的人追杀殆尽。严汉生领人进入穴内,救出被捆绑着的方耿秋。方耿秋见肖长庭朝这边走来,急忙挣脱绳索,呼叫一声“师父”,朝他扑了过来。肖长庭抚摸着徒儿被捆伤的手臂,仍然警惕地手按金刀,怒视着周国忠一干人。
周国忠正欲开口,肖长庭却厉声道:“不用说了,今日我助你杀贼,是因为青鹰帮贼子恶贯满盈。你我之间的仇怨是无法解除的,除非将你父亲交我处置!”
听肖长庭出言不逊,三佛堂众人拔刀在手。这时,周国忠用眼色止住众人,转身对肖长庭说;“周某日后自会引你去见家父。不过眼下大敌当前,朝廷侍卫还在清风口等候我们呢。”
肖长庭想了想,慨然道:“好,我先与你们一道收拾了那班鹰犬再说!”
清风口峡谷。
“当!当!当!”刀剑相交,火星四射,呐喊声声,地动山摇……胡玉华早带领众侍卫等在这里,他原想让青鹰帮和三佛堂火并一场,弄个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出马轻轻巧巧地收拾残局。谁知清风穴一战,周国忠不但没有损兵折将,反而大获全胜,而且还多得一个肖长庭做帮手。更令他吃惊的是,周国忠早已料到他的阴谋,在清风口设下伏兵,更兼有苗寨前来助阵的苗民。两下里外夹击,十八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刘侍卫和胡玉华二人,背靠着背抵御周国忠等人的进攻。
突然,刘侍卫“呀”的一声惨叫,肋下的“天府穴”被于冰风折扇点中。卢荆趁势用铜人瓜劈头盖脑打来,刘侍卫大叫一声,脑浆进裂,死于非命。十八侍卫倒了十七个,只剩下胡玉华一人。他稍一慌神,周国忠宝剑一斜,一招“观音送子”,刺中胡玉华左肩,登时血流如注。卢荆,于冰风等见状大喜,一涌而上。
胡五华双眼血红,长剑一圈,怪喝一声道;“慢!久闻三佛堂的人是武林中的英雄好汉,你们以多胜少不以为耻吗?胡某今日纵死此地,也是死不瞩目!”
周国忠碧霄剑左右一挥,朗声答道:“你等退下!胡玉华,今日你若胜得过我手中的宝剑,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嘿嘿……”
周国忠话声末落,胡玉华先发制人,一声狂叫,剑光突起,如疾风暴雨朝周国忠猛刺过来。周国忠凝身不动,待他近身才斜里一点,剑招如电,一缕寒光直指胡玉华咽喉。这一招“仙人指路”后发先至,逼得胡玉华仓皇收肘回剑,退后数步。周国忠得势不饶人,闪身剑走连环,疾如鹰隼,迅若狂飚。胡玉华连连闪退,险象迭生。猛听得周国忠一声大喝,“撒!”“当!”胡玉华长剑断成两截,脱手而飞。周国忠霍起飞腿,一脚将胡玉华踹翻在地,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这时,突然一道金光闪动,“当”!碧霄剑荡在一旁,肖长庭的八卦金刀横在胡玉华的颈项上。他大喝一声:“胡玉华,你认得我么?”
胡玉华脸色苍白如纸,哆嗦着道:“你,你你你不是肖长庭么?我与你无冤无仇,饶我一命吧!”
肖长庭厉声喝问:“你这朝廷的恶狗!说,我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玉华细眼一溜旁边的周国忠,哆嗦着说:“这个......”
周国忠宝剑一指说:“你这厮死到临头,若再敢嫁祸于人,小心我碎剐了你!”
豆大的汗珠从胡玉华脑门上沁出来。他望望肖长庭,又望望周国忠,供认道:“事到如今,我直说了吧!肖谷华和周帮主都是罗汉冲杀的,与我无关,饶我一命吧!”
“你这该死的恶贼!”肖长庭金刀一挥,胡玉华的人头滚出丈外。
肖长庭刀劈胡玉华之后,站起身来,恰遇周国忠的目光,他想起自己听信了罗汉冲的谎言,差一点误杀好人,不禁愧颜地对周国忠说道:“周堂主,肖某错怪你了。只是有许多事情,我还弄不明白,烦请引见周老帮主一问详情。”
周国忠神色黯然道:“你不是要见家父么?请随我去齐王庙。”
周国忠在前领路。一行人默默地朝齐王庙走去。
庙堂中烛影幢幢。肖长庭举目望去;白绢素幛,竟是一处灵堂。灵牌上写着:“老父周公金堂之灵位。”灵牌前赫然摆着一支发黑的金镖!
肖长庭心里一阵紧缩。嘴嗡动着:“难道是爹爹….不,决不会……”可是那支发黑的金镖却是无情的铁证,他不由得恐惧地看看四周,发觉周国忠等人并无难为他的意思。他低下了头,喃喃地说:“可是,当时周老帮主为什么耍劫三湘武馆的镖?”
周国忠走到香案前,揭开盖在香盘上的青布,指着盘中的一顶官帽,说道:“这就是你爹爹当年护送的镖物,你仔细看过就会明白了。”
肖长庭用颤抖的手抓起官帽,原来这是一顶宝冠,冠上镶嵌的金饰和三十六颗宝珠已经摘去。他从宝冠里先摸出—道黄绫圣旨,是朝廷晋封苗王为武陵王的封旨,这事肖长庭听爹爹说过,并不奇怪。当他探手再摸得一封书信,刚看了几行,不觉耳热心跳。原来曼亲王在密信中与苗王约定,在庆贺招抚封王酒宴上举火为号,引官兵,侍卫入山,剪除苗寨十八峒主,捉拿藏在十八峒养伤的反清志士雷震寰等十三人。
看完密信,肖长庭喟然叹息道:“原来如此!我爹爹上当受骗了!”
周国忠在一旁说道:“实不相瞒,我等都是天地会成员,天地会探知朝廷的阴谋,家父为搭救藏在苗山的反清志士,也为苗家免遭杀戮,决心劫镖,揭穿朝廷的阴谋诡计。家父知肖老馆主受了朝廷蒙骗,故将珠冠密信存放法然寺,智圆长老素为武林敬重,请他向肖老馆主说明个中原委,尽释前嫌,谁料毒如蛇蝎的罗汉冲抢先一步,惨杀智圆大师,又助你爹镖打我父,最后在怪石林刺杀肖老馆主,夺走宝冠,嫁祸于人……”
周国忠说着这一段悲惨往事,不禁声音哽咽,唏嘘泪下,再也无法往下说了。严汉生接着说:“更可叹的是,罗汉冲将宝冠送到苗王处时,老帮主已死,少帮主外出未归,我等来不及给十八峒主送信,官兵轻骑,已经进山,致使九家抗清志土全部被害,苗家惨遭血洗I后来苗王良心受责,交出珠冠密信,引咎退位,此事方大白于天下。”
肖长庭听了这段血泪惨史,一时百感交集,涕泪纵横,竟不知说什么好。良久,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周金堂的灵前,泣不成声地说:“周老帮主,爹爹听信奸人谗言,误杀你老人家。现爹爹已死,就让侄儿用自己的血来祭奠你老人家吧!”说罢,他“刷”地抽出八卦金刀就要往脖子上勒。周国忠抢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臂膀。众人死命夺去金刀。方耿秋吓得“哇”地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叫“师父!”
周国忠扶肖长庭站起身来,劝慰道:“兄长,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今日我等相会,辨清真相,捐弃前嫌,亦是不幸之中的幸事。若蒙兄弟不弃,我等效法先父,先伯,重续金兰,结为八拜之交,如何?”
肖长庭见他意极诚恳,禁不住热泪夺眶而下,哽咽地说:“若承不弃,我愿终身祀奉先伯,追随兄长,执鞭坠蹬,在所不辞!”
众英豪皆点头赞道:“如此甚好,以后咱们三佛堂和三湘武馆携起手来,铲尽天下不平事!”
三佛堂正堂红烛高烧,周国忠与肖长庭及众英豪各叙庚辰,焚香结拜。晚一辈的周天明和方耿秋等人也嘻嘻哈哈地学着拜过天地,结为弟兄。结拜完毕,周国忠吩咐摆下酒宴,众豪杰坦荡情怀,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嘎——”突然一声尖啸响彻山林,倚天阁上一支红色火焰箭直透云天。
周国忠脸色一沉放下酒杯。三佛堂群豪纷纷立起,眼望窗外红色火焰,面色严峻。肖长庭正待发问,却见于冰风嗖地跃出窗外。须臾,齐王庙外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没事。肖贤弟请!”周国忠复端起酒杯,满面笑容,朗声道:“众位请!”
“肖大哥请!”三佛堂群豪一齐举起酒杯向肖长庭敬酒。他们个个面带笑容,不露声色。但肖长庭却在他们笑容中看到了一种忐忑忑不安的神色,不由在心中猜测发生什么事了?
片刻,一声骏马长嘶,于冰风催着坐骑旋风般冲入庙宇。马到堂前,他一勒缰绳,“呜——”骏马前蹄腾空,赢然止步.于冰风身附马背,挺胸直立在马鞍上,未等骏马放下前蹄,他手在鞍上轻轻一按,已飘然落地.
肖长庭不禁暗赞:“好骑术!好身手!”
于冰风疾步抢入堂内,群豪眼光都盯在他的身上.他面色阴沉,朝周国忠说:“禀堂主,山下……”他转脸望了肖长庭—眼,没有再往下说.肖长庭正欲回避,周国忠却挥手阻住肖长庭,大声说:“肖大哥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讲。”
“山下来了官军,是黄旗营的兵马。官军扬言要进山剪剿天地会叛贼,我看是冲着三佛堂来的。有一小支官军已在倚天阁下与守阁的兄弟们交手了。”
周国忠问道:“官军有多少人马?”
于冰风道:“具体人数不详,估计至少有一镇人马。据报还有数路标营铁骑和大批官军不断向山下开来。山里的弟兄也报告说山内也发现了从京都来的大内侍卫。”
情况十分严峻!三佛堂十二义士面色忧郁,愁云密布.肖长庭心中也是一惊。
周国忠沉思稍顷.毅然道:“我们不能暴露齐王庙这个密堂,众位兄弟立即返回倚天阁三佛堂,准备和官军决一死战!”
“是!”十二义士齐声回答,然后和肖长庭一一拱手告别,出了佛堂。
“贤弟,”周国忠待十二义士走后,转脸对肖长庭说:“恕愚兄不能奉陪,我这就要上倚天阁了。是非之地不能久留,望贤弟速带九馆、十三帮的人离开此地。”
肖长庭敛容道:“兄长怎的说出这般话来?既是见外,何必与我结为生死兄弟?想你我父亲就是因为未能直言相告,才引出这场误会,双双屈死。我看得出兄长此时必有为难之处,难道我就不能为兄长做点什么吗?”
周国忠望着他,半响,欲言又止。
肖长庭道:“兄长难道信我不过吗?”
周国忠凝视片刻,猛地抓起他的手:“贤弟随我来。”
肖长庭随周国忠走进后堂小房。周国忠关好门窗,转身噗地单膝跪倒在地:“天地会的重任我就托付给贤弟了!”
肖长庭急忙扶起周国忠:“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兄长吩咐,小弟万死不辞!”
周国忠严肃地说道:“我此次返回武陵山,是奉总舵主之命来寻找雷副舵主的遗孤雷灵芝和接一件‘山货’;现在官府已经发现了我,我即使是找到雷灵芝,接出‘山货’,恐怕也难逃出官军重围和官府搜捕,此事就全仗贤弟了。雷灵芝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因她从小女扮男装跟随雷副舵主,人们都误认为她是个男孩,‘山货’就藏在雷灵芝身边。至于‘山货’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听总舵主说那是一件雷副舵主的遗物,干系到天地会的生死存亡,十分重要。这次使命除了我一人之外,三佛堂的天地会弟兄谁也不知道。”
肖长庭见周国忠如此信任他,心中激动,不禁动容道:“兄长放心,小弟一定完成天地会使命!但不知该去何处寻找雷灵芝。”
“雷副舵主在苗山峒被围之时将女儿交给了亲信吴妈妈。现在我已查明吴妈妈带着灵芝就躲在摩天崖石壁小屋里,你就上摩天崖去找她们。接头的信物就是这口‘碧霄剑’…”周国忠说着从腰间解下剑来递给肖长庭,“这碧霄剑是雷家祖传的宝剑,吴妈妈和灵芝都认得。你只要拔出碧霄剑,在剑背上轻叩三下,她们就知是我托付之人。”
肖长庭点点头,郑重地把宝剑系在腰上。
周国忠想了想说:“只是愚兄还有一点放心不下……”他望着肖长庭,顿了顿,又说,“山里有侍卫,山下有官军,贤弟再次闯进山,若引起官府怀疑那就麻烦了。”
肖长庭细细一想,此话也有道理,不觉低头沉思,心中犯难。忽然,他灵机一动:
“大哥,有办法了!此次我邀集九馆十三帮的人赴武陵,原是为我三佛堂报夺镖杀父之仇的,此事外人尽知,你我兄弟解释误会,弃仇结义之事除三佛堂外,却无人知晓。清妖有借刀杀人的离间计,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我假借寻仇雪恨,今晚率九馆十三帮的人枪在官军之前进山,火烧倚天阁三佛堂,这样我进山有了理由,一把火也好掩护兄长撤退,只是要毁了倚天阁一栋三佛堂楼,....”
周国忠拍掌道:“此计甚好。你我兄弟今晚就来个了结!三佛堂楼毁在官军手中,还不如毁在贤弟手中…..”说着,他将嘴伸到肖长庭耳旁,压低声音道:“接出灵芝后,你就认她做个女儿,带着‘山货’回你的庄园,一个月后我派人前来取货,只是这样做太委曲贤弟了。”
肖长庭正色道:“若说委曲,只是委曲了大哥和死去的伯父,贤弟此次还得个女儿,真是天大的便宜事:委曲什么?”
周国忠和肖长庭携手出堂,唤过方耿秋、周天明,匆匆拱手而别。
肖长庭把方耿秋带到古丈镇,找个客栈住下,吩咐他不准出店门,然后独自快马直奔九馆十三帮群雄聚会的乌宿镇。
半夜时分,肖长庭率领九馆十三帮群雄向倚天阁三佛堂发动了袭击.经过一番“厮杀”,周国忠等人率着三佛堂弟兄退到了后堂楼。
后堂楼依崖而建,堂楼前一片开阔石坪。楼上箭如飞蝗,群雄无法靠近。
周国忠故意在堂楼上扯开喉咙大叫:“姓肖的,上楼来啊!”
“周国忠,有种的你下来见个高低!”肖长庭也大声回骂。
双方相持不下。只见朱祥一摆手,早巳备好蘸油硫磺火箭的弓箭手呼地涌上。肖长庭一声令下:
“放!”
“呼!呼!呼……”数十枚带着硫磺火焰的箭矢飞向后堂楼的窗棂木柱。顷刻之间,三佛堂楼金蛇迸发,烈焰腾空,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三佛堂人影晃动,周国忠率顿众人带走堂中诸般重要物品,从后山撤走。肖长庭俟火势稍弱,率众呐喊着冲进空无一人的堂楼。
山上厮杀呐喊声和冲天的火光,惊动了山下的官军,也惊动了刚刚赶到的骑营和清廷大内侍卫……——
第 五 章 山风猎猎独闯摩崖 寒光闪闪剑削双刃_碧剑金镖_鬼谷子 小说在线阅读
两骑快马在蜿蜒如带的武陵山道上疾驰,路愈来愈陡,愈来愈窄,但那两位骑者并未放慢骑行的速度,而是夹紧马肚,俯身向前,催促着四蹄生风的坐骑向前奔驰,让山风在耳边呼啸。有时,山路似乎到了尽头,迎面一堵千仞峭壁挡路,然而驰到面前,却又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又是一番天地。
武陵山雄奇险峻,危岩接着危岩,道路是在岩壁上凿成的.龇牙裂嘴的巨石悬在头顶,象是随时会掉落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当那两骑经过一座形如巨钹夹峙的山岩时,崖壁顶端,一块磨盘大的风化石,陡然从天而降,坠落在马头前的山路上,轰然一声,空谷传音,煞是吓人。两匹正在飞奔的快马骤然受惊,一声长嘶,忽地前蹄乍起!
前面一匹马上的骑者,反应极其敏捷,见坐骑受惊直立,他两腿一紧,立起身来,一手紧紧挽住缰绳,一手闪电般抓住马鬃,身如磁石般粘附在马背上,居然没有趺落下来.后面那匹马上的人猝不及防,被马一掀,身子腾空而起,离开了马背。但他身手矫健,就在眼看坠落万丈悬岩之际,双腿一曲,凌空侧身一滚,刚好够着山道的边缘,复又滴溜溜朝里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第一匹马跟前,对端坐马上的人一拱手:
“肖馆长……哦,肖客官,马上的好功夫,佩服,佩服!”
肖长庭微微一笑,道:“于英雄取笑了。”说着轻轻跳下马来,摸了摸湿漉漉的马肚,连声赞道:“好马!好马!”
于冰风拍了拍马背,叹道:“本想将此马送给兄长骑乘,只可惜眼下朝廷眼目甚多……”
“于英雄不必客气,”肖长庭从马背上解下自己的包袱,系到背上,“过了这个山谷就是摩天岭么?”
于冰风点点头,他奉周国忠之命将肖长庭送过葫芦寨,至于乔装改扮成客商的肖长庭要到哪里去?干什么?周国忠不曾告诉他,他知道堂会的规矩,也不去打听。不过,经过清风穴一场恶战,肖长庭与三佛堂联手力歼朝廷侍卫和青鹰帮贼子,后又冰释前嫌金兰结义,使他一改对肖长庭的成见,转而十分敬佩。这番护送他出山,是他主动争取来的。
分别在即,他指着前面的山口说:“前面便是葫芦口,山势险峻,马匹过不去。奉大哥之命,小弟只能将兄长送到这里了。”
肖长庭双手一拱:“于英雄保重,后会有期!”
于冰风单足一点,轻身跳上马背。他偏着头对肖长庭说;“实不相瞒,前日兄长大闹三佛堂,小弟几乎栽在你手中,心中甚是不服。今日奉大哥之命,前来相送,本想在马上胜客官一筹,不料,这马上功夫也不是兄长的对手。我算是服了。不过,若是三佛堂能逃脱官兵围捕;你我再有相逢之日,在下还有一手功夫要向你讨教!”
肖长庭不觉一笑,正待开口,于冰风打声唿哨,一人两骑,飞奔而去。
蹄声得得,尘土飞扬,转眼之间,人马已不见了踪影。真是快人快马!
肖长庭整了整背上的包裹,大步流星走上山石陡坡。
肖长庭虽不是山里人,但仗着一身极好的轻功,没费多大的力气就翻过了葫芦口。
出得葫芦口,山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群峦叠翠,芳草萋萋。此刻已是初秋时分,山里桂花盛开,香气馥郁。肖长庭只觉清凉之气,沁腑之香,拂面而来,不觉心中的烦热顿解!
纵目远眺,山崖下一泓碧绿潭水。山顶上一条瀑布,如匹练直冲而下。阳光中,爆布琼珠飞溅,幻着七色异彩,奇丽无俦!
山中泉水丁丁,松涛声声,郁雷般的潭水声中,夹着清脆悦耳的鸟鸣,秋虫的低低细语,使人舒心惬意,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肖长庭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想:难怪世上有许多出家人,看破红尘,愿终日守在这空山幽谷。此时,此景,此物,此情,竟使他心中也萌起一丝超凡脱俗之念。
“当!当!当……”不知山中哪座寺院敲响了钟声。那钟声虽然悠远,却是洪亮、浑圆、沉重。
肖长庭听到钟声,全身一震。他想起了这次进山的重任,不觉脸色凝重起来……
他拍拍背上的金刀,捏了捏暗藏在包裹中的碧霄剑,运起轻功,疾步奔向摩天崖.行未多远,猛见一堵峭壁陡起,危峰刺天,山势极是险峻。山崖下绿苔斑驳.青藤垂挂.一座杉皮盖顶的小屋嵌在石壁之中。好一个幽静,隐蔽的藏身之处!这就是肖长庭接‘货’的地方.肖长庭来到小屋前,轻扣柴扉:“请问吴妈妈可在家?”
“吱!”一声响,门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老太婆布满着皱纹的脸,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用疑惑的眼光在肖长庭身上扫来扫去。过了好一阵子,门后的老太婆才说:“请问客官尊姓大名,找吴妈妈何事?”
肖长庭双掌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姓刘名子远,受人之托前来找吴妈妈取一件山货。”肖长庭不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他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丰富,深知江湖之上无处不有风险,尤以眼前的这桩大事,更是要格外小心谨慎。
“刘客官,屋里请。”老太婆拉开房门,让肖长庭走进屋里。
这是一座利用天然山洞改建成的小屋,石桌,石凳,连床也是依就着洞中的岩石凿成。
低垂的青藤拦住了屋外的光线,阳光射不进来,屋内黑乎乎的。
肖长庭因习祖传金镖绝技,练得一双夜眼,洞中视物,倒不觉十分费力。他解下包裹放在石桌上,落落大方地坐下。
老太婆给肖长庭沏过茶后,也在石桌对面坐下.她,五十开外,骨瘦如柴,面如骷髅,脸上的皮肉象是贴上去一般.她仍在端详着肖长庭,眼里闪着两颗黑森森的亮点,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就是吴妈妈。但不知刘客官要的是哪种山货?”
老太婆的话使肖长庭顿时心生疑窦。货只有一件,既是周国忠所托,吴妈妈岂能不知,她为何吐出此言?猜测,怀疑,试探,还是……肖长庭不露声色,端起茶杯,说:“难道吴妈妈不知我要的是哪种货吗?我是受人所托,也不知道要的是哪种货。”说话之间,他的脚在石桌墩上触着了一种粘糊糊的东西。他装着喝茶,低下头,定睛一看,不觉心中一阵抽搐。那粘糊糊的东西竟是一团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
肖长庭神情坦然,手暗中摸着了包裹中作为联络信物的碧霄剑剑柄。
这时,那老太婆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客官请随我来。”她走到石壁旁,扭动机关,吱呀一阵钝响,一个黑魑魑的洞口出现在肖长庭面前。
肖长庭手提包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暗洞.
洞里散发着令人恶心的霉味。肖长庭紧跟着那老太婆身后来到一处秘密洞内,洞壁四处,半截蜡烛闪射出昏黄的光亮。肖长庭鹰隼般的眼光迅即扫过四周。他拎着包裹在洞穴中央站定,目光炯炯地瞧着那老太婆。
那老太婆晃了晃身子说:“贷就在这洞穴中。但不知刘客官受何人之托前来取贷,随身可曾带有信物?”
肖长庭一阵仰天大笑:“你我素不相识,不带信物,怎能取货?吴妈妈请看,信物在此!”说罢,肖长庭包裹一抛,飕地从包裹中拔出暗藏的碧霄剑来,但见一缕寒光,炫人眼目,洞穴之中,四壁生辉!
那老太婆一看,刹时脸色倏变,身子蓦地向后一跃,双掌猛拍,厉声喝道:“与我将叛贼拿了!”话音未了,四个侍卫从暗壁隐处,应声而出,扑向肖长庭。
果然是大内侍卫贼子!肖长庭亮出的碧霄剑就是周国忠交给他与吴妈妈接头的信物。在石屋中那老太婆的问话和石桌下的血迹,使他已感觉蹊跷,所以在出示信物时,他摔包出剑,意在试探。老太婆不识信物,见肖长庭骤然出剑,以为机关泄露,情急之下便喝令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侍卫,四把钢刀,寒光点点如浪花般向肖长庭直洒下来。肖长庭傲然立定,凝身不动,待刀锋临至身边,才陡地一声大喝,手中宝剑倏然出手,一招“秋风扫叶”,剑随身转,迅逾狂飚,抖起一圈剑光。青光闪处,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侍卫手中的四把钢刀已被碧霄剑齐齐削断。
四个侍卫相顾骇然,那老太婆更是大惊失色!
肖长庭一招得手,势不饶人,趁侍卫惊疑之际,剑锋一转,突地往下一折,嗤地将一侍卫的手掌齐腕截断!几乎与之同时,他左手一掌击在另一个侍卫的胸上,那侍卫“啊呀”一声,倒退数步,靠在洞壁上,嘴角鲜血汩汩流出。
那老太婆不曾料到肖长庭这般凶猛,手中的宝剑竟能斩金切玉,削铁如泥,原想手下的四个侍卫都是大内高手,拿一个小小的山贼易如反掌,无需自己动手,所以未曾带着兵器。
此刻见状,不觉心赫,仓促间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开外.“妖婆,哪里走I”肖长庭断喝一声,擞开剩下的两个侍卫,向那老太婆猛扑过来。他剑疾如电,出手极快,那老太婆避之不及,头上的假发被碧霄剑一剑挑落,露出个光秃秃的头顶来。肖长庭存心留下他这个活口,好打听“山货”的下落,否则这一剑改挑为刺,“秃驴”的喉颈准是一个对穿。“秃驴”心中明白,不禁额上沁出汗珠来。身后两个侍卫犹不知死活,挥着断刀偷袭上来。肖长庭头也不回,剑走偏锋,“铁锁横江”横剑一格。
两侍卫招势一变.避开剑锋,一上一下,分击而来,逼得肖长庭不得不转回身子。“秃驴”
得此喘息机会,双袖一扎,一双手掌并举,“潜龙出洞”,猛击肖长庭背心。肖长庭被两柄断刀缠住,回不过剑来,洞内太窄又怕设有机关,不敢腾跳,只得运气于背硬接一掌。“恍当!”“秃驴”一掌击在肖长庭插在背部的八卦金刀背上,手掌一阵炸痛。
肖长庭却觉胸内血气翻腾,他暗吃一惊,好功力,若不是金刀护住了背部,受伤定是不轻。肖长庭再不敢大意,嗖地抖开剑锋,身子顺着剑势转了个圈,但见四面八方,剑光闪烁。
“秃驴”带着两个侍卫将肖长庭围住。他们不敢强攻,但两柄断刀上下翻飞,风声飒飒,一对肉掌,掌风呼呼,甚是凌厉.肖长庭暗中庆幸,若不是秃驴未带兵器,自己趁敌大意先伤两侍卫,要与五人争斗,恐怕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心想朝廷尽派一流高手在此,可见“山货”之重要,事不容迟,速战速决,寻找“山货”要紧!
肖长庭一招“白蛇吐信”,接着“玉带缠腰”,两朵剑花,逼开两侍卫,左手一反,悄悄从背上拔出金刀来。他双目圆瞪,怒喝一声,猛扑“秃驴”。“秃驴”双掌—收,往后一跃,掌封前胸,待两侍卫从后面接应过来,配合出击。谁知肖长庭是个虚招,他并不追扑“秃驴”,却攸然转身,金刀一挥,宝剑一送。接应过来的两侍卫情知中计,但无法收住脚步.“噗”金刀将一侍卫拦腰斩成两截,宝剑寒光一闪,直插进了另一侍卫的胸膛!
肖长庭转身准备收拾“秃驴”,却见他已推开另一道暗洞壁门急急逃窜。肖长庭哪里肯舍,钻进暗洞,衔尾急追。
钻出暗洞,便是后山.“秃驴”运起轻功,连蹿带跳,只顾逃命!
肖长庭迫了一阵,渐渐落后。他想,这“秃驴”轻功甚好,料难追上,绝不能让他逃回去向侍卫头领报信。右手一扬,“叽”一声尖厉的竹哨凌空响起.“啊!”一声怪叫,响金镖击中了“秃驴”的脖颈。
肖长庭在后山的草丛中找到了吴妈妈的尸体,可怜这位善良的老妈妈已惨遭杀害,抛尸沟壑。他掩埋好吴妈妈,又把侍卫的尸体尽数抛下山崖,这才返身下山。
一路上,他双眉紧锁,心事重重,吴妈妈死了,接头寻找“山货”的线索也断了,怎么向周大哥和天地会的弟兄们交待?!
肖长庭出得山隘,回到古丈镇,已是正午时分了。他刚走到镇口,抬头一看,不禁心中一阵狂跳……——
第 六 章 高升客栈恶贼逞淫邪 白衣少年仗义救孤女
肖长庭来到古丈镇,只见镇口墙壁上挂着一溜悬赏捕文。
捕文上的第—个头像就是三佛堂的堂主周国忠,第二个便是清晨送他进山的于冰风,接下去是三佛堂十二义士,末了一张,画着一个小孩的脸谱,旁边写着一行楷书公文,“雷xx,男,十多岁,面色黑黝.雷xx系叛逆贼首雷震寰之子,雷逆苗山伏法后,潜逃武陵山中。
若有生擒叛逆之子者,赏银一千两,知其下落举报者,赏银五百两。若有窝藏叛逆,知情不报者,依律连坐…”
捕文下站着四个身穿号衣、手执长枪的官兵,街上别处可见官军的巡逻兵在游动。
好快的行动!不到三天,官兵已进了古丈,并画影悬赏缉拿三佛堂天地会的义士,就连雷震寰的遗孤也上了捕文,而且赏格竟比周国忠多出一倍。看来大内侍卫是奔雷震寰的遗孤而来。真是凶残之极!
肖长庭仔细看完捕文后,轻轻吁了口气,庆幸义士遗孤没有落在官府侍卫手中,而且他们连他是个怎生模样也没弄清楚呢。他定定神,决定先到客栈住下,再作计较。
“高升”客栈处在镇尾街口,规模不小,前后大院,两溜客房,能住上百人,只因地处镇尾,故尔生意清淡。店家在客栈门前搭了个棚亭,作为茶棚,棚顶上却高挑出一面印着“酒”字的杏黄旗来招徕过往客人。肖长庭看中这里房间宽敞、雅静,便带着徒儿方耿秋来此下榻。不料,因为官军进镇,征去了许多客店,“高升”客栈也热闹了起来,不仅茶棚内已坐满了喝茶的客人,两溜客房也住得满满的客人。
“师父!”方耿秋从茶棚跑出来迎接肖长庭,“您到哪儿去了?我和朱大爷到处在找您。”方耿秋,一双晶亮亮的眼睛透出见到师父时的掩饰不住的喜悦。
“朱祥呢?”肖长庭问。
“朱大爷进山找您去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侯您。师父,午饭已经备好了,您请进内堂用餐。”方耿秋一边说,一边高兴地跨进店门,高声嚷道:“小二!我师父回来了,快上菜!”
肖长庭走进内堂在预定好的桌边坐下,望了望满堂的人,不觉皱紧了眉头。菜很快地上来了,肖长庭埋下头来专心吃饭,心里却在盘算下一步怎么行动。
“滚开!小叫花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呸!快滚!”
肖长庭抬头观望,见店小二正在喝斥一个蜷缩在内堂前屋檐角下的小叫化,那是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蓬头垢面,污黑黑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瞪着店小二。她身穿一套苗家姑娘的破裙裳,手执一根打狗竹杖,胁下夹着一只“神仙钵”,不知是因为衣不御寒,还是因为遭到店小二的喝斥,她从屋檐角下站起身来,全身瑟瑟发抖。
“臭丫头!还不快走?”店小二满面凶气,抬起一脚将小叫花踢倒在台阶下。
肖长庭见店小二如此凶横,觉得太过份了,他几乎按捺不住,想拍案而起教训一下这个恶奴,但想到店堂中人多眼杂,自己乔装至此,不宜暴露身份,因小失大,只得强压心中火气,方耿秋攥着一对小拳头,呼地站起身来,肖长庭怕他惹事生非,忙把他拖住,按在椅子上。
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打狗竹杖,晶亮的眼里射出两道犀利的光,缓缓从内堂扫过。见到那目光,肖长庭心中砰然一动。
小姑娘捡起掉在地上的“神仙钵”,转身准备出去。此刻,东厢客桌上,霍地站起一人,把桌子一拍,嚷道:“小二!让她进来!”
肖长庭转眼望去,发话的是一位白衣少年。年约十五、六岁,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头上盘着一条三股乌油大发辩,身穿一套白色绸衣绸裤,明眸皓齿,显得丰神俊秀。肖长庭心中暗自喝采,好一个英俊,豪爽的小子!
店小二笑容满面,哈着腰对白衣少年说:“宋公子,您请喝酒,这档子闲事您就别管了。”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神色倨傲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朝店小二一抛:“你这狗奴才,快让那小姑娘进来!”
店小二接过银子立即换了笑脸,对着小女叫化深深一揖,说道:“少姑奶奶,那位少爷有请.嘿嘿,刚才多有得罪。我这里给您赔礼了。”
店小二的丑态引起了满堂客官的哄然大笑。肖长庭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再打量着那白衣少年,心想这小官人心地倒还善良,想是个知书识礼的富家公子.小姑娘略一迟疑,挟起打狗竹杖,“神仙钵”,重又走进内堂.白衣少年吩咐店小二给小姑娘打来冼脸水,准备好饭菜,小姑娘也不推诿,净手洗面后,大大方方地坐落下来。小姑娘洗去脸上的污垢后,露出了一张俏丽动人的脸,眉弯新月,杏眼含娇,嘴绽樱桃,柔媚动人。
堂上的人不知不觉之中都把眼光转到了小姑娘的脸上。白衣少年兀自痴痴地看得呆了。
小姑娘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不禁双颊飞虹,急忙低下头来。
“这小丫头长得好生漂亮!”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怪叫,满堂皆惊.肖长庭循声转过脸去。见叫喊的人是坐在后面桌上的两个衣衫华丽的商客。两个商客一胖一瘦,胖的在起劲地叫喊,那瘦的则干脆从座位上立起身来,冲着白衣少年淫邪地笑道:
“少爷好眼力呀,这小姐果然漂亮!让她也陪咱哥们去喝杯酒吧!”说着便要去拉那小姑娘。
小姑娘面色倏变,双目喷火。白衣少年却冷笑道:“无耻之徒,放屁!”他举起酒杯,运动功力,五指收拢,只见酒杯已碎,酒珠四溅。
原来这白衣少年竟有如此内功,确实难能可贵,只是好在人前显露,未免轻浮了些。肖长庭心中暗自为他叹息。须知人前卖弄功夫,正是武家之大忌!方耿秋坐在一旁,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姓宋的白衣少年,他已看出那两位商客决非善良之辈,真想跳出去相助白衣少年一臂之力。但严师在旁,未有师命.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瘦商客仰面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五指神功?这趟买卖我们是做定了,请公子收下定银!”说罢掏出一锭银子,五指一捏,那锭银子被捏得扁扁的,形若一支银镖,飞手一扬,向白衣少年射过去。
白衣少年大叫一声:“来得好!”右手一招“乌龙探爪”,倏地将瘦商客掷来的纹银抓在手中。他将纹银托在手心,正欲发话,突然间脸色变得灰白,托银的手微微颤抖,发现手中纹银已被捏扁,情知瘦商客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心想:“糟了!今天恐怕要栽了。”
胖商客此时也站起身来,大声说:“既然公子已收下了定银,那咱兄弟就要带人了。”
白衣少年明知斗不过他们,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就这么白丢了面子。更何况他在小小古丈镇上,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加之天生一股傲气,便硬着头皮斥道:“放肆!本公子未曾开口,谁敢带人?难道公子爷还怕了你们不成!”说话之间,他跳到小姑娘身旁,衣襟一撩,拉开架势。
肖长庭向方耿秋使了个眼色,暗自从桌上取下—根筷子,折了两截寸长的筷子捏在手中。方耿秋则从衣袋中摸出两拉小石子扣在手中。
“哇!”两声怪叫,胖瘦商客同时跃身而起,形如鹰鹫扑向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见他们来势凶猛,正欲闪避。肖长庭和方耿秋在桌子下面一抖手腕,两商客在空中打个趔趄,双双闪跌下来。小姑娘趁此机会,单腿一踹,一条板凳横飞出去,“咚!”板凳正打在胖商客的头上,霎时鲜血淋淋。两商客一声怪吼,又准备跃身再起,突然二人觉得“腰眼穴”一麻,全身顿时瘫软,竟趴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白衣少年转身拉起小姑娘的手,昴首挺胸出了内堂。
肖长庭在方耿秋耳旁轻声说:“你在店内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方耿秋想问师父去哪儿,要跟他一同前去,但见师父脸色严峻,不敢开口。
肖长庭抓起桌上的包裹,绕过躺在堂中的两位商客,急急向店门外走去。他知道被他打中穴位的两个商客,还得过一个时辰,封住的穴位才会解开。且由他们去吧!反正不会出事,只不过多吃一点苦头罢了。说来也是咎由自取。
肖长庭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大门外有人大喊:“官兵来啦!”
心中懔然一惊。
大街上顿时一阵混乱。
一队官军铁骑蜂涌而来。行人纷纷躲避。行动稍稍迟缓的路人,躲避不及,被开道的骑兵的马鞭抽着,只好就地趴下,不敢抬头。
肖长庭站在店门外的茶棚下,望着大街上横冲直闯的官骑,心中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闪开!闪开!”几声威严的吆喝。两队铁骑兵护着一队官兵押着三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了过来。
被官兵赶到路旁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踮起脚,伸长脖子张望。有人拼命地往前挤,想看个究竟。“呸!”肖长庭身旁的一位商客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该死的,丧尽天良的家伙!”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官兵,还是骂被官兵逮住的汉子.看清被官兵绑押的三个汉子,肖长庭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走在头里的汉子,竟是于冰风!后面二位便是关北三杰中的刘休南、卢荆。他想,关北三杰肯定在三佛堂突围之时被官军逮住的,但不知周国忠等人怎样了?想到此,肖长庭脸上阴云密布。
于冰风三人反剪双臂,昂首挺胸,神情坦然地迈步街心。他们那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使围观的人们心里暗暗赞叹不已!
蓦地,于冰风的目光触到了肖长庭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冲肖长庭眨眨眼,迅即扭过头,加快了脚步。铁链磕在坚硬的碎石地上,发出一阵“咣当!咣当!”的刺耳响声。
肖长庭望着关北三杰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起了今日清晨与于冰风后会之约,心中一阵刺痛。好兄弟,我势孤力单,且重任在身,暂时没法营救你们!
官军过后,肖长庭追出镇尾,四下张望,却不见了那位姓宋的白衣少年和那个小姑娘的踪迹。
肖长庭思忖片刻,找个僻静之处,打开包裹换上了三湘武馆的馆服,撕去脸上的眼罩和一捋假胡须,在塘水中洗净脸面,然后大步向镇郊三元庄宋翰林府院走去,他已从店伙计那儿问到了那白衣少年的住处。
刚才,肖长庭看到那小姑娘的本来面目,不觉怦然心动,猜想她可能就是自己此番前来寻找的人——雷震寰的女儿雷灵芝。他听周国忠说过,雷灵芝从小跟随她父亲,一直是女扮男装。雷震寰进武陵山苗寨养伤后,更是每日里把雷灵芝的脸涂得黑黝黝的,所以无论官府还是苗山寨的人都认为雷震寰的遗孤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子,谁又知道她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雷灵芝既知天地会已经派人前来接她,摩天崖脱险后,势必也会四处寻找天地会的人。这个古丈镇周大哥的老根据地,她来古丈镇寻人,完全在情理之中。至于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雷灵芝?只要他一亮出包裹中的碧霄剑便知分晓。眼下她被姓宋的白衣少年带回三元庄的宋翰林府院了,他决心去探个明白。
三儿庄,离镇尾东去五里.入庄但见一座雄伟壮观的府院崇然挺立。朱漆院门前,牌楼耸立,气势逼人。门顶闪亮的横匾上刻着五个正楷大字:“钦赐翰林府”。门两旁一对石狮,院墙内楼阁、凉亭,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肖长庭向守门的院丁呈上拜帖,便在门首等候。他望着气势雄伟的翰林院宅,心中暗想:
“难怪那姓宋的白衣少年那般神气,原来是官家子弟。”
“让肖馆长久等了.翰林公传话,请肖馆长内厅叙话。”院内一位四十出头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院丁出来迎接肖长庭。
肖长庭随在管家身后,步入院宅。
院内,花树掩映,芳草如织,碧玉水池,玲珑假山、八角亭台,错落有致。一条青石小道,盘旋回转,直通楼阁小道两旁,琉璃宫墙蜿蜒曲回.这里的景致,可谓巧夺天工。
肖长庭走在宫墙夹道内,不觉心想;“这宋翰林不知年俸多少?竟把院宅修得这般气派?”
思忖之间,不觉已到内厅。宋翰林从内厅出来拱手相迎:“不知肖馆长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翰林公不必客气。肖某人冒昧来访,打扰,打扰。”肖长庭一面回礼,一面打量着宋翰林。
宋翰林年过半百,满头飞雪,身体臃肿,一双游离不定的眼睛惊惶地望着肖长庭。肖长庭疑云顿起。
宋翰林将肖长庭引入内厅坐下,吩咐小童沏上香茶,两人寒叙数句,各怀心思,低头装着喝茶。半晌,肖长庭开口道:“不知宋公子今日可否带着个小姑娘回到府院?”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两眼灼灼地望着宋翰林.宋翰林吁了口气:“那小子又闯祸了?”他最近正为朝中有人告发他贪赃枉法,鲸吞捐款,接受贿赂一事,心中发愁。听得肖长庭这么一问,知是为了侄儿的事,才放下心来。
肖长庭笑道:“哪里,哪里。宋公子今日在古丈高升店,行侠仗义救得一位小姑娘……”他将高升店的事向宋翰林说了一遍,唯独瞒去自己出手相助打倒两位商客一节,“宋公子人品超群,大义凛然,翰林公真是教子有方。”
“过奖,过奖。”宋翰林拈着山羊须,得意起来:“正卿虽是舍侄,但老夫平日对他如同己出,管教甚紧,常言道,言教不如身教。老夫常以己身成功之道,教诲于他……”
肖长庭打断他的话:“适才我听说,那小姑娘原来是义胜馆一位镖头家中出走的小丫头,在下与他家甚厚,所以特来拜会翰林公。但不知此时,宋公子可曾在家?”
宋翰林唤来管家,吩咐道:“快去看看少爷回来了没有?叫他到客厅来见过肖馆主。”
管家唯唯连声,急步走出内厅.
不到片刻,管家回报:“老爷,公子没有回府。”
“哦,宋公子没有回府……”肖长庭沉吟着。
宋翰林许诺肖长庭,待宋正卿一回府院,立即着他将小姑娘送到高升店.肖长庭请宋翰林转告小姑娘,说她妈妈碧霄在高升店等她.他想,如果小姑娘确是雷灵芝,听到“碧霄”二字,定会赶来.
肖长庭告辞宋翰林,转回到古丈镇,已是申牌时分了.他还未走进高升店,朱祥已经回来,他面色惊慌地迎了上来:“馆主,不好了!方耿秋他……”
“他怎么了?!”
“馆主走后不久,一伙青鹰帮贼子闯了进来,我们敌不过他们,耿秋他被青鹰帮宋福捉进山去了!”
肖长庭脸色阴沉,双眼冒火,牙关咬得格格发响.——
第 七 章 闻幽香春情激荡 遭擒获险象环生
在一座颓破不堪的废窑洞中,干柴发出“劈啪,劈啪”的声响熊熊地燃烧,火苗在柴堆上不住地窜跳。明亮的火光照出了坐在火堆旁的小姑娘红卜卜的脸。
她已脱去破旧的苗女衣裙,换了一套汉族姑娘的素白罗衫,虽是粗布素衣,却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刚洗过头,长发瀑布般地披洒在肩上,白晰娇嫩的颈脖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她抿着嘴唇,凝视着火堆,带有几分稚气的脸上露出种极其严肃的神情。
肖长庭没有猜错,她正是雷震寰之女雷灵芝。一年前,和官兵周旋了几昼夜,身负重创的雷震寰被清兵围困在苗家山峒。
“芝儿!”雷震寰将一根七节竹杖交给雷灵芝,面容肃穆地对她说,“这根竹杖干系到天地会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一定要好好守着它,一刻也不能离身。日后会有人带着爸爸的碧霄剑来取竹杖,你把竹杖交给来人跟他走,将来练好本领,替爸爸报仇雪恨!”
“爸爸!我不走!我要和您在一起……”她又哭又闹不肯接竹杖。
洞外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那是在苗山峒养伤的十三家反清义士与追捕的官兵,侍卫,在峒口进行拼死的搏斗。
“芝儿,听话。吴妈妈快带她走!”雷震寰朝身旁一位苗家老太婆挥挥手。
吴妈妈拿过竹杖,抓起她的手就往后洞走。她又踢又嚷拼命挣扎:“不!我不走!”
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独臂义士,踉踉跄跄跑进洞来:“雷……雷副舵主!官兵闯……闯进洞了!”
雷震寰呼地用脚尖挑起地上的钢刀攥在手中,两眼目光炯炯地望着女儿。
灵芝从父亲的眼光中领会到了期待和嘱咐。她平静下来,从吴妈妈手中接过竹杖,说:
“爸爸,您放心。我一定照您说的做!”
她跟着吴妈妈从后山洞走了。一路上,她隐约听到了身后惨烈的厮杀声”…
吴妈妈惨遭杀害,雷灵芝从摩天崖只身逃了出来。她按照吴妈妈生前的吩咐,换下男装,扮成小叫花,来到古丈镇找那个带着碧霄剑的人。高升店茶棚里一番恶斗之后,宋正卿带她跑了出来。看来宋公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当她向他说,她要找一位来接她的远方亲戚时,他带着她偷偷查询了好几个客店,然后又带着她,找遍了镇郊山峰的窑洞,直累得精疲力尽,才在这废窑洞中歇息下来。
“那个带碧霄剑的人现在在哪儿呢?会不会被官兵抓住了呢?”雷灵芝抱着怀中的竹杖,痴痴地望着火花,思绪如麻。眼下的情况确实也难为了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
宋正卿目不转睛地望着雷灵芝,她是那样俏丽、迷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象她这样漂亮的姑娘,或者,确切地说象她这种味道,这样迷人的姑娘。这宋正卿虽然才刚满十六,但早已情窦初开。他生于官宦之家,自幼在脂粉堆中滚,丫环使女,年轻的姨娘,虽尚未试过云雨之情,但抽空儿拖住个丫环,搂搂抱抱,摸摸捏捏,亲嘴摸乳,却是家常便饭。此刻,他只觉得一阵心跳气促,心中充斥着遏制不住的冲动,不禁失声道:“真好看!”
雷灵芝从沉思中被他唤醒,拍起头来,“什么东西真好看?”
宋正卿盯着她,痴痴地说:“你长得真好看,真……真是美极了!”
雷灵芝的脸刷地变得绯红。她低下头,扭过身去,翘起小嘴,生气地说:“你再要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哎……”宋正卿连忙凑过身去,双手轻轻地摇着雷灵芝的双肩,赔笑道:“我跟你说句笑话,干嘛生气。喂!小妹妹,你的那位亲戚如果在古丈镇一定会来找吗?”
“我想会的。一定会的!”她想了想,又说:“宋哥哥,你在古丈镇有没有看见过挂着绿鲨鱼皮剑鞘的人?”她不敢说出碧霄剑,只好说出碧霄剑剑鞘的特征。
“明天我就替你去找,只要古丈镇有挂绿鲨鱼皮剑鞘的人,宋某人就一定能找到他!”
宋正卿神气地摆着头,略一踌躇,又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你不告诉我你姓什么,我怎么称呼你?见了你那位亲戚,我怎么回他的话?”
他这已是第三次问雷灵芝的姓名了。
“我……你就叫我花妹妹好了……”突然,雷灵芝抓起竹杖跳了起来,压低声音喊道:
“有人来了!”
窑洞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想不到咱兄弟俩今天在高升店竟中了那姓宋的小子暗算,丢尽了面子,再若撞见那臭小子,决饶不了他!”
宋正卿脸色顿时苍白,真是冤家路窄,狭道相逢。说话的正是在高升店遇到的那一胖一瘦的两个商客。而且,宋正卿年纪虽小,却聪颖过人,早已看出这两个“商客”非但不是良善之辈,而且根本不是商客。他赶紧推开洞墙边的一块半大不小的石礅,拉着雷灵芝钻进了石礅后面的小暗洞。宋正卿对这废窑洞的情况非常熟悉,幼年玩捉迷藏时,他就经常藏在这个小暗洞中。他们刚刚移过石礅封住洞口,胖瘦商客一行人便走进了窑洞。
小暗洞很窄,宋正卿和雷灵芝只得紧紧靠在一起。雷灵芝年纪虽小,却懂得男女有别,此刻却无可奈何,她贴着石壁从洞口的缝隙中向外张望。她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
高升店中那个暗中相助她和宋公子的黑脸少年,被胖瘦商客,反剪双臂押进窑洞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几条青衣汉子。这黑脸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青鹰帮抓走的方耿秋!
“咦!这窑洞里有人!”瘦商客瞅了一眼柴堆的余火,警觉起来。
站在方耿秋身后的一位年近四十,瘦骨嶙峋的青衣汉子,向洞中扫过一眼,迅即朝身旁的六个青衣大汉一扬手:“搜!”
“宋福?!”宋正卿此时也将头伸到暗洞口偷窥,当他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时,差一点叫出声来。那汉子正是青鹰帮的帮主宋福!宋正卿曾经见过他,而且拉扯起来,他与伯伯还有些远得不能再远的瓜葛亲。这一伙强盗,人虽不多,但个个武功精湛,心狠手毒。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截镖采花,无恶不作。对这伙恶盗,武林各派曾发大帖联手讨诛,官府也曾派兵剿捕和重金悬赏捉拿,却都未能剿灭。
两个青衣汉子来到暗洞口,其中一个用钢刀背在洞口的石头上使劲磕了一下。宋正卿和雷灵芝吓得连粗气也不敢出,黑暗中他们紧靠在一起,彼此听到了相互的心跳声。
青衣汉子走过后,宋正卿的眼光转到了方耿秋的身上“那个土里土气的黑小子是谁?青鹰帮的肉票?可那小子一点也不象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呀?”宋正卿在高升客栈时,竟没有看出是方耿秋和肖长庭在暗中相助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当时还有这二人存在。雷灵芝虽然心中明白,但没有向宋正卿提起,所以他对方耿秋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帮主!这里有一只讨饭的钵子,可能是哪个叫花子想在这洞里歇宿,被我们吓跑了。”
那钵子正是雷灵芝遗忘在暗洞外的讨饭钵。她心中一急,身子一阵颤栗,不自觉地抓住了宋正卿的衣角。
“讨饭钵?给我看看。”胖商客接过青衣汉递过的饭钵看了看,叫道:“是那小女叫花的饭钵,她一定在附近,给我仔细搜!”
青衣汉子一阵忙乱,洞里洞外又搜了一遍。
“启禀侍卫大人,四周都搜遍了,没见一个人影。”
“侍卫大人?”雷灵芝心中又是一惊!“这帮人是冲着我来的,难道他们认出了我的身份?”
“砰!”暗洞外又一声响,青衣汉子把反绑着的方耿秋重重摔到了墙角。方耿秋的头砸在石壁上,鲜血直流,他顽强地昂着头,直起腰,端坐起来。眼见这黑脸少年威武不屈的模样,雷灵芝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妈的!看着到手的货又飞了!”那个称侍卫大人的胖商客边咒骂边在火堆旁坐下。
显然他还在为茶棚里的失利气恼。
宋福一挥手:“把酒菜端过来,给王,马二位大人斟酒!”
青衣汉子提过一只菜篮,拿出酒菜,在火堆旁团团坐定。洞外只留一个青衣汉子放哨。
宋福举起酒杯:“二位侍卫大人。宋某遭官府缉拿,不能在镇市上公开露面,只好在这破窑洞中与二位侍卫大人接风,望乞见谅。为我们通力合作,拿到雷震寰之子,干杯!”
“妈的!”王侍卫一杯酒下肚,又骂道:“宋福,我们还当你真拿到了雷小子呢!谁知这个黑小子却是肖长庭的徒儿,告诉你,肖长庭邀集的九馆十三帮高手都在乌宿镇,你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宋福捂住酒杯,火光映出他发青了的脸。他咬牙切齿地说:“肖长庭伙同三佛堂对我下手,青鹰帮百来个兄弟只剩下了眼前六人,此仇怎能不报?”
马侍卫举起手中一个鸡腿,阴阳怪气地说道:“肖长庭撇下父仇不报,与仇人联手和你们青鹰帮过不去,可见你平日实是作恶多端了。听我一句话,放了方耿秋,帮我们去找雷小子吧。只要拿到了雷小子,罗大人说你不但前罪可赦,还能保你一官半职。肖长庭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交结甚广,别说是你,就是咱们也惹他不起。”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方耿秋是肖长庭的爱徒,他历来把方耿秋当作亲生儿子看待。现庄方耿秋在我的手中,我就可逼他就范。”宋福阴险地笑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雷灵芝现在才知道在高升客栈暗中相助她的人,原来是三湘武馆的馆长肖长庭和他的徒儿方耿秋。她瞧着坐在火堆旁的侍卫和青鹰帮贼子,脑子里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要去把方耿秋救进暗洞里来。
火堆旁,马侍卫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冷笑一声说:“宋帮主又想故技重演?你可别忘了清风穴的教训,弄不好把小命也给赔上了。”
宋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却又不便发作。王侍卫见状,开口说道:“宋帮主若是要报仇,一刀把那方小子砍了便是,肖长庭没有真凭实据。他也奈何不得,若是要要挟肖长庭,宋帮主可要小心从事。依我所见,不如将方小子先关起来,待罗大人到后,再作商议。”
“罗大人何时可到?”宋福问。
“罗汉冲大人奉英武殿总管之命,已率领十多名御前侍卫赶来武陵,即日可到。今日我等将去十里铺迎接他。”
宋福闻言改了笑脸:“请二位在罗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罢,他朝一旁青衣汉吩咐道:“送上来!”
青衣汉立即端来一个盖着红绫布的小托盘,送到两个侍卫面前。宋福眯起三角小眼,笑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二位大人笑纳。”
王侍卫揭开红绫布,只见盘中摆着数件精巧玲珑的黄金首饰,这份礼确实不轻。“宋帮主何必这般客气,这……”王侍卫边说边伸手将首饰尽数抓起,笑纳入怀。
收下礼物后,王、马二侍卫的态度亲热多了。他们和宋福互相称兄道弟,频频举杯,开怀痛饮起来。
宋正卿紧靠着雷灵芝的身体,胸中滚过阵阵热浪,只觉得她吹气如兰,全身散发着少女特有的幽香。他竞忘了眼前的危险处境,想要搂住她亲吻。突然,雷灵芝身体一动,宋正卿一惊,低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雷灵芝移动暗洞口的石墩,轻声回答:“我去把方耿秋救进洞来。”
“你疯啦?!”宋正卿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叫喊。
“方耿秋在高升客栈救过我们,现在他有难,我们应该去救他。”
“他救过我们?”宋正卿不明究竟,但他决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他紧紧地抓住她:
“不,你不能去!”
雷灵芝使劲推开石墩,挣脱了宋正卿,爬出喑洞。宋正卿不敢作声,瞪着眼干着急。他想了想,咬咬牙也向洞外爬去。
雷灵芝沿着洞壁悄悄地爬到方耿秋身旁。宋福等人喝酒正在兴头之上,谁也没发觉。方耿秋看到了爬近身边的雷灵芝,正要问话,雷灵芝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贴近过去摸着了方耿秋反剪着双臂的绳索,正要解开。这时宋正卿也爬出了洞口,谁知他一不小心,脚勾着了洞里的竹杖,“啪!”竹杖滚地发出了响声。
“谁?!”宋福,王、马侍卫扔掉酒杯,刷地跳了起来。青鹰帮的贼子也纷纷持刀在手。
宋福第一个抢到雷灵芝身旁,见到是一个满头秀发的小姑娘,不禁咦了一声,倏地拍出一掌。雷灵芝来不及解开方耿秋的绳索,见宋福一掌拍到,只得松开双手,身形一晃,嗖地从他胁下钻了过去。过身之时,她一翻阴阳手腕,在宋福后腰穴上一拍。宋福未曾料到小姑娘身手如此敏捷,大意之中吃上一掌,虽未受伤,却也是吃惊不小。他身子不觉一晃,向前一扑,“咚!”坐在壁角的方耿秋已运起功力,—脚踢在了他的肚腹上!
宋福气得哇哇大叫。他忍住疼痛,大喝—声,五指如勾向雷灵芝脸面一爪抓来。雷灵芝双腿一蹬,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翻出丈外,避开了宋福这一爪。宋福心中更是惊疑,双掌一举,跃身而起,向她扑来。雷灵芝还想闪避,猛觉腰间一麻,已被人踢倒在地。原来马侍卫已趁机抢上,点中了她的“神厥穴”。
马侍卫看清雷灵芝的面孔时,高兴得大叫起来:“王哥快看,咱们要找的宝贝却在这里!”
王侍卫已一掌把宋正卿击倒在地,闻言便急急转身过来。
宋福吩咐手下人再次搜查过窑洞后,把宋正卿,雷灵芝押到火堆旁。
王侍卫凶狠狠望着宋正卿说:“臭小子!你他妈爱管闲事,今日落在大爷的手中饶不了你!”说罢,他夺过一青衣汉手中的钢刀朝宋正卿脸上一晃。
宋福拦住王侍卫道:“王大人,这小子是三元庄宋翰林的侄儿,请王大人手下留情,把这小子留给小弟。”
王侍卫略一迟疑,把手中的钢刀扔到地上,“既是宋帮主有话,就饶了这小子,任帮主发落。”
“多谢王大人。”宋福拱手谢过,又说,“这小姑娘刚才露的几下身手倒是极象叛逆雷震寰的招数,我曾经和姓雷的交过手…”
马侍卫道:“宋帮主是不是疑心这姑娘是雷小子?她可是个没柄的瓢呀,哈哈哈……”
青衣汉子中的一个独眼大汉笑道:“大人,世上常有女扮男装的,难道就没有男扮女装的?待小的去摸一摸便知他是不是雷小子了。”
群贼爆出一阵大笑。笑声中那独眼汉走到霄灵芝身前,抓住她的衣襟,拉开裙带,探手向裙里摸去……雷灵芝被人按住,穴位又被制,不能动弹,只急得泪水滚了出来。
“住手!”王侍卫一声厉喝,喝住了独眼汉:“放肆!曼亲王爷命我兄弟二人进山找他老人家最喜欢的雏货,这小姑娘是要献给王爷的,谁敢动手!”他又转向宋福说道:
“宋帮主,我们兄弟要去迎接罗大人,这小姑娘就暂且寄在你这里。记住,这小姑娘可是曼亲王爷的货,若是丢失了一根汗毛,你自己去向王爷交待!”
“不敢,不敢。请二位大人放心。”宋福连声应道。
马侍卫道:“天气不早了,咱们走吧,误了时辰,罗大人那儿咱们吃罪不起。”
宋福亲自将王、马侍卫送出窑洞,然后转回洞中。他板着脸,狠声骂道:“狗娘养的东西!”青衣贼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帮主究竟在骂谁。
宋福猛地一脚将宋正卿踢倒在地:“绑起来!”两个青衣汉应声而上,将宋正卿反手绑住。宋福对身旁的独眼汉说:“赵虎,立即去三元庄告诉宋翰林,三日之内带五千两银子到黑松林来领人,三日一过立刻撕票!”
宋正卿顿时面无人色,汗如雨下。
“带他回石泉洞!”宋福命令道。由于王侍卫有言交待,他对雷灵芝却不敢造次,走到她身旁恭敬地说:“小姑娘请!”
雷灵芝捡起竹杖、饭钵,忽然她灵机一动。借故道:“我要……小解,你们先出去。”
众贼淫邪地窃笑。宋福叱喝道:“笑什么?滚出去!”转面对雷灵芝讨好地说:“小姑娘请便,我们在洞外等你。”
等宋福和众贼子出了洞,灵芝迅速摸进原来藏身的暗洞,咬破中指,用鲜血在石壁上写了几个字……
第 八 章 青鹰帮石洞施酷刑 肖馆主忍辱放恶贼
石泉洞中,忽明忽暗的松子火把,映出宋福阴沉沉的脸。他两颊塌陷,注视着石壁上用白灰勾画的兀鹰,一双闪光的小眼睛在眼窝中跳动着。
清风穴一战,青鹰帮只剩下眼前六个弟兄了,凭着这点力量要找肖长庭报仇,简直是以卵击石。目前宋福需要喘息的机会,为此他不得不答应与侍卫联手,帮助捉拿雷震寰的遗孤。
侍卫头领罗汉冲为人狡诈,心狠手辣。他担心真的帮助捕捉到了雷震寰的遗孤,侍卫还会把他送到官府请功领赏。想到这里,宋福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哼,想把咱宋福当作白痴,一箭双雕!”他并不害怕侍卫、官军,一进山里,官军、侍卫就成了瞎子,别说是捉住他,就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他真正惧怕的是肖长庭,一口八卦金刀,十二支响金镖,技压群豪,威震武林。只要肖长庭一道武林大帖,各帮、各派封山卡道,他宋福就如坠入天网,插翅难逃。此次肖长庭火烧三佛堂后仍不撤走,看来要和青鹰帮作对到底。他又恼又惧,几经思考,决定铤而走险,绑架方耿秋,使肖长庭投鼠忌器,待罗汉冲到后,他便可以依靠官府的力量,逼使肖长庭停止对他的追杀,只要肖长庭撤回三湘武馆,三年之后他又能卷土重来……
宋福的眼光缓缓地转到绑在石柱上的方耿秋,宋正卿的身上,他巴掌—拍,阴森森地说:
“按青鹰帮的规矩,每人打三十鞭。”
一个青衣大汉脱去衣褂,露出毛毵毵的胸膛.抓起一根浸在水桶里的青藤鞭,手腕一抖,形如乌蛇的青藤鞭蟋蟋发响,向宋正卿身上抽去!
“哎唷!”宋正卿大声喊叫起来,“我是三元庄宋翰林院的宋公子,你们敢……”
“哈哈哈…”宋福发出一串怪笑,“别说是翰林的侄儿,就是皇帝老子的儿子,落到你爷爷手中,也是照打不误。不给你挂点彩,你那位守财奴伯父肯出银两来赎你?打!”
“哎,…哎唷!”宋正卿疼痛难熬,扭过头看见方耿秋,哭着脸说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怎会落到这地步?哎哟……”
雷灵芝抱着竹杖靠在墙角,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恨不得立即挥杖而出,与青鹰贼子拼个你死我活。但是为了手中的这根竹杖,又不得不强压住胸中怒火。她紧咬着嘴唇,唇边渗出一缕鲜血……
“住手!”方耿秋突地发出一声怒喝,石泉洞内宛若响起一声霹雳。青衣大汉全身一颤,手中的青藤鞭顿时垂了下来。方耿秋自从落在青鹰帮手中后,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他聚集了全身功力的这一声怒吼,是憋在心中的仇恨,怨气和愤怒的一齐进发!青鹰帮的贼子全都怔住了。
方耿秋头一扬,正色道:“冤有头,债有主。宋公子受我连累,这三十鞭我替了。”
宋福阴险地冷笑着:“好,我成全你。”
他嘴一努,又走出一个青衣大汉,从水桶中再取出一根青藤鞭。“打!”,双鞭齐飞,如同两条毒蛇朝方耿秋身上缠去。顿时,破布片、水珠,血花四溅!
方耿秋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宋正卿面色苍白,汗流如注。雷灵芝见方耿秋遭此毒刑,心中一阵刺痛,仿佛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两个青衣大汉把手中沾满着鲜血的青藤鞭扔入水桶高声道:“三十鞭毕。”
宋福冷冰冰地说:“现在轮上他自己的三十鞭,”宋福存心要在方耿秋身上出出清风穴的那口恶气,同时也要把他的傲气打下去。
“住手!你们不能再打他了。这三十鞭我替了。”雷灵芝再也忍耐不住,挺身而出。
“哦?”宋福斜眼睥睨着她,“你也想挨三十鞭?”
“帮主。”一个青衣大汉嘻笑着道,“这姑娘细皮嫩肉的怎经得打?若是打坏了送给曼王爷,王爷摸着硌手,岂不会怪罪帮主?哈哈!”
雷灵芝听着这些猥亵的话,满脸涨得通红.这时方耿秋又喝道:“狗贼子!凭什么欺辱一个小姑娘,有种的冲我来吧,我替她三十鞭!”
宋福霍地站起身来,他被方耿秋激怒了,怪声吼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三湘武馆的小子骨头究竟有多硬,别忘了你自己的三十鞭还没挨呢!”
“六十鞭一齐来吧.小爷爷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宋福恼羞成怒,瞪起三角眼,气急败坏地叫道:“打!给我打!”
新从水桶中取出的青藤鞭带着尖啸,挟着劲风抽向方耿秋,空中扬起一阵血雨。
雷灵芝眼中滚动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呆呆地望着血雨中的方耿秋,全身由于愤怒而瑟瑟发抖。宋正卿聋拉着头,不敢看正在受鞭刑的方耿秋。
石泉洞除了鞭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
方耿秋挨鞭打,痛彻入骨,周身欲裂。最初他拼力地支撑着,极力不发出喊叫。渐渐地,他感到四肢麻木,胸膛闭塞,两耳轰鸣,失去了一切痛感,恍惚中似乎觉得石壁上的白色兀鹰张开双翅向他猛扑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耿秋渐渐地苏醒,感到全身火辣辣,针刺般地痛。他想站起身来,刚一挪动身体,一阵剧痛又使他险些昏厥过去。
“别动。”他耳边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这是我家祖传专治外伤的敷药,搽上后也许会要好一些。”
方耿秋吃力地睁开双眼。雷灵芝一双发亮的脖子正瞧着他。她将一只小瓶中的药水倒了一些在手心上,轻声说:“别怕。我被人家打伤的时候,爸爸也是用这种药水给我搽的,灵验极了。”说着,她伸出倒有药水的手在方耿秋胸前轻轻一抹。—股凉意掠过他的胸膛,这药水还真管用!
方耿秋突然想起了宋正卿,他吃力地撑起身子,问道:“宋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雷灵芝轻轻地按住他:“你别动。打过你后,贼子再也没有打我们。宋公子被关在另一个洞穴里了。我给你搽药,你少说话。”
方耿秋侧过身子,让雷灵芝搽药,他感到—种说不出的舒畅,疼痛逐渐消失。猛然,他想起在他身上抚摸着的是一双小姑娘的手,不觉全身一颤!
“怎么啦?痛吗?”雷灵芝停下手,关注地问。
“没……没什么。”方耿秋红着脸说。忽然,他扭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雷灵芝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她将头俯到方耿秋耳旁:“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叫雷灵芝。”
宋正卿问过她几次姓名,她都没有告诉他,现在她却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方耿秋,经过洞中经受酷刑那一幕,她从心里感到他是可以信赖的。
宋福端坐在石泉洞的前洞穴中,等侯着派出去的赵虎和赵豹回来。
赵虎到三元庄宋翰林府去还没有回来。宋翰林是个有名的守财奴,家财万贯却一毛不拔,他膝下无儿无女,宋正卿是过继给他为子的。宋福要他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赎宋正卿。赵豹到乌宿镇探听肖长庭的消息去了。宋幅心想,肖长庭失去徒儿后,必定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说不定正带着九馆、十三帮的人,在深山老林中搜寻他这只兀鹰。可谁又能想到,他竟会藏身在这官道附近的石泉洞里。现在他手中有三张牌,只要他能逃脱厄运,这三张牌一张张打,还是一齐:打出去,他根本不在乎。他已认定这着棋,他下对了。这次,他—定能逢凶化吉,摆脱险境。
宋福正想着,赵虎急匆匆奔进洞来。
宋福见赵虎脸色不对,心中暗惊,急忙问:“出什么事了?那老头儿不肯出银?”
“不是,”赵虎喘口气答道:“老家伙因贪赃受贿一事,东窗事发,官兵、侍卫已将三元庄团团围住,正在查抄家财。我被官兵发觉,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
宋福脱口骂道:“他妈的X!这老东西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五千两‘票银’算是吹了。”
“帮主!”洞外一声大叫。赵豹步展踉跄,面色惊慌,跌进洞来。
“帮主!肖长庭带着九馆十三帮的人已……己将石泉洞围住了!”
肖长庭怎的知道青鹰帮藏在石泉洞?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宋福满腹狐疑,但此刻已不容他细想。尽管事出仓促,却仍在他意料之中。他对这种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局面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
宋福叱喝一声:“慌什么!”他缓缓走下石座台,脸上浮起阴狠的笑容:“将三个小孩带上,随我出洞去会会肖长庭。”
宋福决定用手中的这三张牌与肖长庭孤注一掷,以求死里逃生。他明白此时抵抗毫无意义,舍此之外,别无出路。
石泉洞外,青草坪上,两颗古榕树,盘若虬龙,叶荫如盖。
大树下,肖长庭冷傲地站立着,脸色凝重。他身旁武馆内主事朱样,“义胜馆”馆长黄胜、“金龙镖局”总镖师张天剑,“怀仁堂”堂主罗香宾、“青竹帮”帮主沙龙,“乞丐帮湘堂”堂主陈少愚等人一字排开,个个手执利刃,满脸杀气。
肖长庭得知徒儿方耿秋被宋福和侍卫劫走后怒不可遏,本欲独自进山搜寻,复一思索,何不趁此机会请九馆十三帮的人帮他寻找小叫花姑娘?于是他赶到乌宿镇告诉众人,徒儿方耿秋在高升店暗中搭救了一位宋公子和小叫花姑娘,却被宋福劫进山了。群雄闻言大怒。他们留在乌宿镇本就是等候肖长庭进山探明宋福下落,以便一举歼灭青鹰恶贼,除去武林大患。
此刻闻讯,个个咆哮如雷,准备分头进山。这时朱祥送来消息,有人看见宋福抓着一个小孩进石壁窑洞了.肖长庭赶到石壁窑洞,逐一寻找,终于在西向的窑洞中找到了方耿秋留下的痕迹和宋正卿跌落的头巾。当他进一步搜到小暗洞中时,发现洞口壁的亮处用鲜血写了三个字:石泉洞。这是雷灵芝借故返回暗洞时,咬破中指特意留下的血字。肖长庭看到血字,心中一动,立即下帖请群雄齐赴石泉洞……
宋福走出石泉洞,身后跟着六个青衣贼子。赵虎.赵豹,赵雄分别挟着方耿秋,宋正卿、雷灵芝,三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宋福三角小眼滴溜一转,扫过四周,心中吃惊不小。草坪上、石岩间、洞壁顶都站满了手执兵器的武林高手。他故作镇静地笑着道:“众位英雄多日不见,宋某这里有礼了。”
说着双手一拱,绕场一圈。
没有人回礼,也没有人作声。沉默,一片沉默。
肖长庭跨前数步,目光注视着宋福,冷冷地说道:“把他们放了!”
宋福仰面大笑:“哈哈哈……好!不过请肖馆长答应小弟几个条件。”
“师父!不要管我们!杀了这些狗贼子,杀……”方耿秋突然喊叫起来。赵虎伸手捏住他的脖子,方耿秋脸涨得通红,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肖长庭铁青着脸,手摸着腰间的剑柄,蓦地,一道虹光,长剑出鞘光芒四射。
宋福悚然一惊,心中暗想:“难道肖长庭真不要他徒儿的命了?怎么肖长庭今日金刀换了宝剑?”
群雄注视着肖长庭的举动,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扑向青鹰贼子。
肖长庭右手执剑,左手指在剑背上一连弹了三下。宝剑发出钢罄般的长啸,久久迥响不绝。这是他与持“山货”的人接头的暗号,群雄不知就里,互相张望,惊疑不已。
“碧霄剑!”雷灵芝一见自家祖传的宝剑,不禁叫出声来。爹爹临危时嘱咐她逃出去找执碧霄剑的人,看来这位大叔就是她要找的人了。于是,她按爹爹当时嘱咐,高声叫道:
“爸爸,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宋福又是一怔:“怎么这小叫花女是肖长庭的女儿?”转念之间,他心中暗喜:今天他有办法脱身了.肖长庭的女儿在我掌握之中,何愁他不答应我的条件?
果然不出所料,肖长庭长剑入鞘,开口问道:“什么条件?说吧。”
宋福眯着眼反问道:“三个小孩都要我放吗?”
肖长庭点点头。
宋福一拍巴掌:“好。放方耿秋,咱们前账一笔勾销,今日你放我等一条出路,放小姑娘,今后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你不得再管宋某的闲事,放宋正卿,今后若我犯着了你,饶我一次性命。怎样?”
肖长庭低头不语。朱祥走到他身旁正要开口,肖长庭挥手止住他,抬头对宋福说道:
“我答应了。”
宋福抚掌笑道:“肖馆长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赵虎,赵豹,放人!”
赵虎,赵豹等人松开捆绑方耿秋,宋正卿,雷灵芝的绳索。雷灵芝腰间系着竹杖和饭钵,一走三晃地跟在方耿秋身后,向肖长庭跑去。
这小叫花女找到了她爹,打狗棍、神仙钵还不肯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福不觉一笑,手一挥:“走!”
群雄见状,虽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伺。武林上最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肖长庭既已答应,群雄怎好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福等人扬长而去。
宋福钻进山林,长长地吐了口气。什么曼亲王、罗汉冲,见他们的鬼去吧!天高皇帝远,老子再不给你们卖命了!这回,差一点连老本输掉。他转过身去,望着山下肖长庭的背影,冷笑一声:“姓肖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