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座山峰雄立在大别山东南麓,列队整装接受南面长江的检阅。叠嶂与巍峨的交错里,一峰独起耸立如天柱,这就是自然绘给那方天地的神来之笔---天柱峰。正是这座峰将我的记忆拉着扯着。
“水无心而宛转,山有色而环围。”的皖山皖水一如既往地守着雄奇与美丽。共工与颛顼争夺部落的天帝之位,惨败后撞向大山,没有碰着天柱山吧。
那里当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要不,七仙女为何总在那里常住?
到过天柱山,回忆已经被时光织成长长的缆绳,一直牵着那座山脉上的奇峰。不管离开多久,走得多远,偶一念及天柱山。那份怀想循着皖水向上蔓延着。
一个流传千古的凄美爱情传说,定格在山脚下的小镇,裹了天柱山的目光,于潜水边静默着。焦吏港依然记得起汉庐江郡小吏焦仲卿的名字。因了一座山的牵挂,刘兰芝的爱留在那里。虽然化身孔雀向着东南,徘徊的身影一直与那里的山川同在。天柱山又多了一份凄绝哀婉的故事。从那份情开始,天柱山的雄奇伟岸之上,又多了份了令人感动的柔情。
索道送我到了一定高度后,然后拾阶而上,到了西关一座白色的沙丘,白色的砂地疑似碎玉,在炎炎盛夏迎来凉意。都说天柱山的石奇,当是从石头的色彩开始的。确是六月的日子,本是绿色葳蕤的。众林下草中,赫然洒满了雪白。那些白有夜晚月光般的清幽,却失了雪的寒冷,在绿色的映衬下格外夺目。山下炎热,站在那里丝丝凉爽还会从那白色中衍生出。
我不是唯心主义者,却对“天人感应”的观点深以为然。《窦娥冤》里的六月飞雪,是人们对对黑暗势力的愤懑与正义呼唤的感情依托。窦娥誓愿六月飞雪来求证明冤屈。白雪葬身,胜过埋在古陌荒阡。天柱山的六月飞雪,大概也是对污浊的决裂吧。这是一种冷艳的美丽,在六月堆砌成一堆白雪。只冲这个名字,心思也会留在这里。在骄阳的照射下,晶莹闪亮。那时虽没在夜里踏月观赏,那份白依然充满我的想像,落上心头软软的。当地人说它是天上瑶台的雪花落到天柱山,凝成石丘的。不管如何,那份天柱晴雪,让我一下记住了天柱山。
白色的印痕从心中还不曾去除,举首之际,飞来峰独立入云,峰顶巨石如盖,浑身石骨,落于峰顶上。那份神奇是天柱山独有的。黄山在平天矼西端的群峰中,有一巨石耸立在岩石平台上;泰山的御帐崖之上,五大夫松之下,有一巨石陡立,危如累卵,摇摇欲倾。它们不是陡立就是斜依,给山们带去美妙风景的同时,险峻总会给人一种担心,生怕一阵风去他们就被吹落山下。天柱飞来之石便化了人们的忧虑。它势如天外飞来,俯瞰它像如巨大的磨盘,远眺又像冠,在山的脑袋上扣顶帽子。巨大的身躯稳稳地将山扣住,倒不像是山峰托着它,而是它将山峰紧紧压住,生怕一放开,山峰便会没命地生长。
大自然确是揉和山水最佳的雕塑大师了。不管是写实与夸张相结合的具象雕塑;还是变形与意念相结合的意象雕塑;要么是形体符号或几何符号与意念相结合的抽象雕塑;都将天柱山的石头变成一尊尊唯美的艺术品。有石头酷似鹦鹉扭头学舌,仿佛正学着上天对天柱山的密语。虎啸崖上,大石如盘,南端伸出一小石,形如鳖头,若遇雨后放晴,崖下烟云翻滚,白浪滔天,崖上老鳖探视云海,别有一番情趣。有灵性的风景在天柱山比比皆是。蜗牛石、宝剑石、金龟石、象鼻石、牛眠石、恐龙汲水的风景抬首可见。
松是寻常见的事物了,可能够将根扎进花岗岩里的缝隙里再茁壮成长便需要一份勇气了。天柱松与日月面对,同沧桑傲立本身就是一种值得赞扬的。粗壮的身躯青翠的身影,伞一样的姿态,迎客的亲切令人喜欢着。盘腿坐于树下,感悟山水之妙聆听自然声响,是种与山水相融的最高境界了。
天柱松之后的风景,让记忆挂念的当数天池峰顶了。峰顶陡壁忽然之间裂为三块,中间人称渡仙桥。只须闻其名,它的高度是也可以与云朵相接的。要不,从此走过如何能得道成仙?也许,那里是通向天庭的通道,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七信仙女便随云朵飘来,迈过桥来步入尘世。可惜董永肉眼凡胎,不曾来此渡仙。不过这样也好,如若他也随众仙女渡仙而去,人世间倒少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传说。那里还有佛的光彩,虽一时不曾见到,那欲望总时时催动着记忆去展开想象。
从记忆里抽丝剥茧般地翻阅,最终,天柱峰雄立在记忆的最深处。
擎天巨柱当是岁月的支架吧。四面嶙峋,如破土而出的春笋蓬勃向上,等着日月的慈爱。孤零零地耸于连绵的山脉之上。那高度足以刺破云彩的厚度,直接苍穹。气势磅礴之际,也只有仙人会飞临而上。不过据当地人说,至今只有两位游客登临山峰。对于我等手脚不算利索之人,只能遥观将雄伟慢慢融入到印象里,好在回忆之时,有个清晰的认识。
做人要做男子汉,像峰当如天柱峰。峰下感想,生活里的困难,前进中的险阻,都会被它的气势所冲破。
峰下,尚感觉到东方发白,峰顶便是霞光万道了吧。过了千鹤朝觐天柱峰的时刻,可在某个想象的片断里,仙人驾鹤逗留,然后由此朝游篷岛暮宿苍梧。难怪周边的部落以早晨的太阳为图腾,从峰顶汲取的阳光暖了一代又一代大山里的子民。如若云雾之际,更多了些仙境的想象。正是这些想像延及到一座山,一个地区,于是神仙的说法被穿插在传说与故事里,凭人怀想。
峰顶南崖壁的“孤立擎霄”、“中天一柱”八个大字,便是天柱峰的筋骨最真实的写照。它如纸上以线条为基础的铅笔画,以形状和朴素的黑白灰调来表现天柱峰的特立。粗犷的轮廓以明暗线条表现空间感。记忆总会被这简单的线条所系。似乎一座山峰便托起了日月,云海巨雷于它来说,只是过眼烟云,一切无所畏惧。
那些石头被自然造化得有了灵性,却不是记忆里主要的部分。在绵延的记忆里,充满了神秘。走进天柱山的神秘谷,才会知道一座山的坚强里,还会有许多令人惊叹的风景。五十多个形态各异的洞穴构成一道幽深令人探幽的山谷。岁月掀翻峰顶上的巨石,日积月累造就了神奇。这些奇异是山的刚强撞击出的。洞连洞,洞套洞,洞内有牖,有庭,有门,有石梯,有石栏。记忆在缝隙或暗洞中穿行,或阴晴或转折,不一而足。谷深路险,本是豪杰呼啸山林,叱咤风云的天堂。当年刘源的义军于这里坚守南宋的一方天地。一夫当关的险峰,易守难攻迟滞了元军的步伐,然而终挡不得历史的潮流,空剩下那么多舂米的石宕诉说曾经的岁月。谷边的湖水慢慢淡去了曾经血腥的画面,百花崖下刘源坟冢上的野草依旧摇曳着山风。
山有了晨钟暮鼓才更像山。有了清心明性的诵经声,山就会与心与佛与天地连通起来。记忆时常被三祖寺的钟鼓声所缠绕。现存藏经楼、偏房数间和屹立于寺前的觉寂塔,会将人的目光带到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熙熙攘攘前来天柱山修行参禅的人,常驻在此,慧根在这里得到山水风景的润泽,而可能普渡众生。一座山有了筋骨,再有了信仰,才会乘风破浪,于千山万水里,血肉越加丰满
当时登塔,山风的轻拂四百余只风铃,清脆声荡开了风景的安谧。此起彼伏的铃声凝固了记忆。雄风万里,注满了记忆。
得益这份刚强,人的痕迹比比皆是。李白走到了天柱山,便把它选为了自己的归宿地:“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白居易来了,苏轼也来了,都用文字固化对那座山的爱。王安石的“穷幽深而不尽,坐石上以忘归”、黄庭坚“撑空云霞断,半岭阴晴隔。”都成为摩崖碑刻,记忆里,它们是那样清晰印在石上。
几亿年的沧桑桑田。大自然赋予了天柱山最美的化岗岩,以石的方式积成天地的风景。云海浩淼,杜鹃迎宾,三教合一,在这里不仅是美的画卷,也铸就了中华文化的根之山。京剧之祖源的地方,是有天柱山有关的。只有在大山坚强的呵护下,才会有深深的根。
怀念得久了,我也成了一棵扎在天柱山的怀里,而天柱山的根扎进大地,它的永恒里塞满了巍然,扎在了人们的心中。
今夜,不知我的这份怀念,溯着潜水河可否抵达天柱山?(文丨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