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影迷朋友们可以说是过年了!
12月4日,备受期待的《菊石》、《曼克》、《小斧子》、《亢奋》特别版、《砍人快乐》等影片相继上线,根本看不过来啊!
这其中最受关注、质量最有保证、前期口碑最爆的,一定是大卫·芬奇的新作:
《曼克》
不知,大家有没有去看过这部影片呢?
如此大的期待,当然也是因为导演大卫·芬奇这个名字。
这是芬奇的第十一部电影作品,距离上一部席卷全球的《消失的爱人》居然已经过去了6年。
在这六年间,芬奇转战电视剧,接连参与制作了神剧《心灵猎人》、《爱,死亡,机器人》。
终于,这回又重新做起了电影导演。
《曼克》对于大卫·芬奇来说非常特殊,也许可以说是他作品序列中一座新的里程碑。
其中,也是因为这片跟他自己太有渊源。
其实,早在1997年的《心理游戏》之后,《曼克》就开始筹拍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搁浅,直到网飞出现,《曼克》才终于提上了日程。
而这部新作的编剧也不是大家熟悉的索金,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杰克·芬奇。
他就是大卫·芬奇的父亲,正是受父亲这位资深影迷的影响,才让大卫·芬奇在8岁时就立志要进入电影行业。
杰克并不是一位专业的编剧,他是《生活》杂志的旧金山社分社社长。当儿子决定拍摄自己的剧本时,杰克却在开拍之前的2003年就去世了。
因此,从各种层面上来说,《曼克》对于大卫·芬奇来说都是一部特殊的,不得不为之,甚至是私人的作品。
是他的宿愿和心结。
芬奇接受采访时曾经说过,开启自己电影之旅的父亲,无论什么时候被问到,“最伟大的电影”时,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公民凯恩》。
而《曼克》就是一部关于《公民凯恩》的电影。
这也让《曼克》对普通观众极不友好。
我们在观看之前不仅要先看看《公民凯恩》,最好再去了解一下上世纪30、40年代的好莱坞大制片厂时代的背景。
这也注定了《曼克》并不是一部典型的芬奇式电影,其中牵涉了太多历史事实、细节考据和迷影知识。
它把故事的焦点对准了《公民凯恩》的编剧赫曼·J·曼凯维奇(以下简称曼克)。
相比于凭借自编自导的《公民凯恩》一举名留青史,进入殿堂的导演奥森·威尔斯。
编剧曼克的存在,除了细心的影迷外,几乎无人知晓。
在他身上最大的新闻,一是酗酒赌博、性格乖张火爆,以及尖锐的政治见解。
另一则就是与导演奥森·威尔斯对《公民凯恩》剧本署名权的斗争。
到底谁在《公民凯恩》的剧本创作中占据了大头,到现在还没有确凿的定论。
但这场争议并不是大卫·芬奇拍摄《曼克》的重点,直到电影最后十分钟才略有涉及。
如果说在好莱坞大制片厂时代集制片、编导、演员为一体,时年仅24岁的威尔斯是一个异类的话。
曼克,这个《纽约客》第一位评论家。
在42岁失掉工作,把抛来橄榄枝的派拉蒙同仁称为“白痴”,傲慢无礼、愤世嫉俗,但又有着惊世才华的编剧无疑是异类中的异类。
大卫·芬奇试图通过曼克这个特殊的“多棱镜”去折射好莱坞大制片厂时代,多方位地辨析电影工业的奥义。
而这个“多棱镜”的泉眼正是《公民凯恩》的剧本。
影片的叙事像一个螺旋向内的圆圈,圆心处则是曼克被威尔斯安排在乡下专心撰写《公民凯恩》的剧本的过程。
像《公民凯恩》贯穿始终的闪回一样,《曼克》同样在“写剧本”的过程中以闪回构建起整部电影。
芬奇甚至“贴心”地为观众打上转场字幕,提醒各位“闪回”来了。
曼克在写作过程中不断回溯着自己创作“灵感”的来源——那些辗转在派拉蒙、米高梅、名流宴会的日子。
而这些“灵感”既在影片外与《公民凯恩》遥相呼应,又在影片内表明这个待完成的剧本将是整个好莱坞由盛转衰的缩影。
因此,可以说《曼克》是一部完全不怕剧透的影片,因为所有的答案都在曼克的结晶《公民凯恩》里。
这也决定了《曼克》的重点,并不在曼克与奥森·威尔斯的关系上,而在他与那些剧本人物“原型”们的故事上。
我们都知道“凯恩”的原型是美国报业大亨威廉·兰道夫·赫斯特。
而《公民凯恩》中凯恩的第二任妻子,可悲的歌剧演员苏珊的原型正是赫斯特的情妇玛丽恩。
曼克就这样辗转在各种大人物的社交场合之间搜集“资料”。在路易斯·B·梅耶、赫斯特的高谈阔论中插科打诨、言行异于常人的疯癫、尖锐。
他的身上存在着很多矛盾。
这位写出《绿野仙踪》、《晚宴》的好莱坞核心编剧一直满不在乎地表明自己看不上电影剧本创作,相比于戏剧,它只是二流。
曼克就这样让自己深处漩涡之中,却始终游离于主流之外。
他玩世不恭、荒诞无礼的言行恰恰是一种防御机制,让自己在名利场中能够抽离出来,冷眼旁观。
也正是这种抽离,才能一针见血的淘洗出《公民凯恩》的“玫瑰花蕾”。
这种特性在梅耶的生日宴会中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个段落的信息量巨大,所有主要人物齐聚一堂,大家从“电影”聊开了,但很快我们就会发现没有人真正关心电影。
大家关心的是如何降低劳工的薪水,如何操控政治。
“何不食肉糜”的名流们大谈着希特勒,但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集中营。
而身处其中的曼克,不出意外地再次喝多了,他屡次以胡说八道的方式戳破这些虚伪的假象。
就这样,曼克“喝醉”的情景几乎贯穿了全片,在末尾处达到了高潮。
还是一场宴会,这次他喝得更高了,站起来高谈阔论,讲述自己即将撰写的剧本《公民凯恩》。
曼克在报业大亨赫斯特面前,将“凯恩”这个明显脱胎于他的人物比作“堂吉诃德”。
我们都知道堂吉诃德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是一个一无所有还要战胜风车的疯子。
而赫斯特却是一个唯利是图、商业帝国的国王。
曼克的比喻,显然刺痛了赫斯特以及他的“桑丘”们。
但在看似直白的讽刺中,曼克又道出了一个可悲的事实。
身处好莱坞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敢于迎战风车的堂吉诃德,但却最终走向他的反面,去“镇压”一个又一个年轻版的自己。
这也正是芬奇渴望使“曼克”这一人物从《公民凯恩》中继承的东西:那份注定会磨灭的“纯真”。
在好莱坞,电影从来不是电影。
因此,我们与其说《曼克》是一部给电影黄金时代的情书,不如说这是一个苦笑,试图扒开美丽泡泡中的腐烂。
在曼克和威尔斯决定创作《公民凯恩》的时代,美国刚刚经历了经济大萧条,大制片厂制度受到各方质疑、由盛转衰。
也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威尔斯才能从大佬手中拿到一部影片的制作权,自导自演自编一部电影。
在此之前,就像片中赫斯特的情妇玛丽恩所言的一样,她所能选择的电影角色,只会是因为老板赫斯特买下了它们。
一人之下,通天的本事在大制片厂时代也不过只是某个能演、能写、能导的工具罢了。
因此,如果说《公民凯恩》深刻地讽喻了政治,那么《曼克》则将天平倾向了政治博弈中的电影。
越看本片,我们越能体会到曼克对《公民凯恩》的剧本创作是一个多么精妙的切入点。
这个剧本是那么特殊。
一个不将电影看作是艺术的编剧,却以自己的反骨,逃开流水线的编剧工作,将电影带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曼克是多么的口嫌体正,他“打脸”的创作恰恰在警示着我们严肃的创作有多重要。
也只有这样的剧本,才会在业界封杀、影院拒绝放映、上层管制等恶劣的上映条件下流芳百世,用作品夺回电影的话语权。
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大制片厂制度必将走向灭亡,恰如我们在《曼克》中看到的一样,它不过是寡头专权的一个缩影,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个分支。
在影片中,芬奇花了很长的篇幅去细细铺陈一场“电影与选举”的交错纵横。
1934年,加州州长竞选。
弗兰克·梅里安VS厄普顿·辛克莱。
其中,后者辛克莱的政治主张对大制片人非常不利,不仅要向米高梅征税,甚至支持国营电影公司。
于是《公民凯恩》中的一幕就上演了,米高梅负责人梅耶要求旗下导演制作大量虚假影片来丑化辛克莱,再与赫斯特联手,推出一系列假新闻。
一大批底层民众被愚弄,开始疯狂倒戈。
这不由地让人想起2020年,刚刚经历过的魔幻大选,一切似乎都在周期性上演。
曼克旁观着电影操控政治的一切荒诞事实,忍不住感慨道:“一个编剧比搞党派的人更危险。”
这就引出了《曼克》的另一个核心主题:
电影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真的可以左右政治么?
《曼克》在电影之中,以及电影之外,《公民凯恩》的伟大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可怕的不是电影艺术,而是将电影当作工具的人。
片中,拍摄虚假新闻片的米高梅导演不堪忍受道德的拷问,决定自杀时。
曼克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要警惕,黑暗中的观众,他们欣然地把质疑之心抛诸脑后,我们有很大的责任。”
也就是说,曼克从不把观众当傻子,当所有人都质疑他《公民凯恩》的剧本过于复杂时,他坚持不做任何简化处理。
在他看来,观众不是一群等待电影来灌输、洗脑的猴子,他们必须像参与生活一样,参与一部电影的观看过程。
为什么大制片厂制度注定走向消亡?
因为它正是不断产生着电影教化工具——同化观众——麻痹现实这一恶性循环的始作俑者之一。
再联想到我们近年来耳熟能详的“技术原因”,《曼克》的寓言其实永不过时。
那些惧怕电影的人,恰恰是将电影看作为工具的人。
但相比于批判现实,大卫·芬奇走的更远了一点。
片中,曼克忍不住对着前来拜访自己的弟弟流露出了唯一的真情时刻。
他说:“我已经江郎才尽了。”
明知自己写出了旷世巨作,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曼克和导演大卫·芬奇一样,看穿了电影工业的本质。
因为,没有一门艺术像电影一样公共。
它是如此的需要商业支持、如此需要取悦观看者,又融合了如此多的工种。
电影的创作需要几经易手,从来不会单单属于某一个人。
但同时,《曼克》又在告诉我们,电影是如此地私人。
从《公民凯恩》到《曼克》,都是以他人为原型的故事,但却跨越过半个世纪还在继承着创作者的一个“玫瑰花蕾”的隐秘。
从这个意义上说,《曼克》最终传递出了电影创作者的“阿喀琉斯之踵”:那种在公共性与私人性之间永恒的摇摆与挣扎。
怎样才能既不成为公共的奴隶,又不被私人所裹挟?
曼克的答案是玩世不恭、疯癫荒诞。
那么大卫·芬奇呢?
他只能在影片末尾处虚构了一场本没有曼克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给他圆满了一个永未兑现的嘉奖。
在戏外,这次是不是可以轮到导演本人了?
在制作这部电影时,大卫·芬奇曾表示“他希望电影就像你在一个仓库里,看到了《公民凯恩》,旁边就是《曼克》。”
这不仅流露出敢于和《公民凯恩》“碰瓷”的信心和野心,更表明芬奇想做的不是总结那个时代,而是进入那个时代。
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
看过本片后,你不可能忽略它以假乱真的画面,就像不少影评人预测的那样,《曼克》的技术绝对足够席卷奥斯卡技术奖项。
如果说《公民凯恩》的伟大很大程度上来自它炫目的摄影,那么在《曼克》中,大卫芬奇做到了让影像质感几乎和30年代的好莱坞别无二致。
影片运用了数码相机拍摄,但又通过划痕让画面梦回赛璐璐时代。
这不仅仅是复古做旧,这简直是迷影情结的“文艺复兴”,实在是煞费苦心。
也许《曼克》注定是一部为普通观众设置了层层障碍的作品,但它虔诚捧出的道理,又是如此的朴素、真诚。
在这个人人都有机会高谈阔论的时代,真正如曼克一样敢于罪恶处抱薪的“堂吉诃德们”去了何处?
而一部电影的力量又有多大?只有作品本身才能回答。
好了,感兴趣的朋友,赶紧找来《曼克》一看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