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手机,就加入了低头一族。午睡前,免不了要翻看一下微信,被群里一条@我的微信刺了一针,让昏昏中的我有了些兴奋。
@熊林清 老师:小说摒弃写景有二十多年了吧,诗作者却乐此不疲,虽然古人或失意寄情山水自然,但古文人崇道,不会伤害自然。我十年前在文中说,"随便"把自然事物拟人是缺失道德的,对于自然只能用来象征/比喻/赞美。
我们不要认为比一棵树高尚,不见得比一棵草可爱。人们诟病的汪国真好像都与自然保持纯洁的距离。
我看你此组第一首说樱花吐血、风流泪,第二首说桃花没等到你嫁给了流水,等等等,从虚到幻,直到这组诗最后一节的第一行才似有觉醒:"我一个无所世事的人,怎么来到这山中",但接着又栽回去了:"像一根针扎入婴儿的肌肤(你看这比喻),满山生灵都在瑟瑟发抖(你看这拟人)"……这是爱自然、爱生活吗?
——我认为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就应该把心灵投入到现实生活中才有真情实感、才有美。
唉,看到诗刊才有我蔓(?)得的这份感慨,请原谅。蓝野大概二十年前也写过这种题材,我好像在民间诗报上看过,现在他代表作:夜里/一个男人走到电话厅/没插卡就拿起话茼讲起来/我不愿打扰这迷蒙夜色。
听惯了只言片语的赞誉,再来接受这种针砭,有些刺激、过瘾,也有些遗憾——遗憾于不知我,又怎么能准确地为我把脉作品病根之所在呢。
就让我絮叨絮叨我的现实生活吧。
我生活的地方是国家级贫困县,我工作在一所实行完全寄宿的初中,位于离县城约四十公里的一个小山村里。工作说辛苦也不是很辛苦,当然也并不轻松,每天早上五点五十起床,陪学生跑操,然后是早自习;上午上课,一般是三节;下午备课改作业,不过比上午轻松,因为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让我们走出校园,去田野山林间散散步;晚上照看学生自习,查寝室。九点半左右就可回到自己那十几平米的单身宿舍里,看看自己想看的书,写写自己的文字。每周六清晨离校,返回四十公里外的城里,与老婆小聚。以前还可以看看自己孩子的作业,现在孩子上大学了,清静下来,但也有点落寞。周日下午返校,又开始重复一个圆圈。
这种生活算什么呢?半隐居吧。
我格外看重每天下午的散步,我想那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与二三同事穿行于田野山林,一路聊聊家长里短,社会百态,随意而散漫,那些话一出口就消散在风里。身边,欣欣向荣的果园,洋气俊秀的楼房,荒芜萧瑟的水田,凋敝破败的土屋,交错混杂,有些"蒙太奇"。
村里,绝大多数青壮年去远方打工了,留下老人在家带着孙子,种点菜田,照料果树(那树上结天下最好吃的水果——奉节脐橙),把日子悠闲地过下去。水田已少有人耕种,耗力,耗时,成本高而收益少,只能荒芜。在远方捞到大钱的人必回家建房,那种样式一般无二的小洋楼,落魄的就只能任由老家土屋在风雨中凋敝下去。
其实这个山村海拔较低,离集镇较近,生活条件还算过得去。而我的老家,一个离城更远海拔更高的山村,就很少能看到那种洋楼,也没有欣欣向荣的果园,只剩下破败的土屋与抛荒的农田。每回老家,都会生出"回不去的故乡"的感慨来。
我生活于此,我的诗也产生于此。生活与诗都不在远方。
我写校外的樱花,那是在这沉闷压抑的乡村里难得的早春气象,它给人惊喜,甚或是星星点点的希望。桃花,则是写在隔壁乡村举办的桃花节上,那个桃花节办了三年还是四年了,仍是冷清,少有人去——桃花有情,游客无意啊。写梨花,何尝不是写给自己青春的挽歌。写兰,就是写自己的妻子,妻子名兰,抑郁失眠已近十年,而我只能每周用一个晚上来陪她失眠,想想都是非常残忍的事。秋山丰饶而寂寞,难道不正是我的生活——丰饶而寂寞。
这些诗都来自我的生活,小众化,但真切。传递着我对生活对生命的体验和感悟。首先是山村里的生活,生活在这山村里的生命打动了我,让我自然或者矫情地写下这样的诗作——如果还算诗作的话。我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看作了生命,有灵有性的生命,如果不这样,我就是不道德的!至于读者,认为那是拟人,就算拟人吧。对我来说,这不是修辞,这是真实的生命,美好的生命,值得我去热爱,去为她们吟哦。
相反,我不会去冷静地叙述那些发生在远方的也许真实的事故,那真不是我的生活。北京的站街女也许真的存在,江浙的建筑工也会有坠楼的,东莞工厂里一定有被机器切下手掌的不幸者(我在那里打过两年工,亲眼见过)。对不起,这样的现实我不会去冷静地叙述,那真是不道德的。
我理解,也不理解诗刊的编辑老师为何选上这几首作品发在《诗刊》上。我在心怀感激之余也有一种中了彩票的欣喜得瑟。其实我写得更多的是那些反映故土凋敝的乡土诗,以及纯私人的生命之感——那不过是个人的情感笔记吧。当然也藏有隐晦或直白的金刚怒目之作,我敢写,谁又敢发?
上午的课堂学的是八年级上册24课的古诗《饮酒(其五)》与《春望》,还有《雁门太守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生活多么美好,而"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日子又何其艰难。我问学生:当战乱来临,你是选择做隐士还是战士?答案并不意外。我说——如果让我选择,我会"半卷红旗临易水",会"提携玉龙为君死"!
当陶公被贴上"隐士"的标签,谁还记得他"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再次感谢所有诗友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