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不仅走向了世界,甚至飘到了外太空。
1977年美国“旅行者1号”探测器发射,就像漂流瓶一样投进了太空,而携带的激光唱片上记录着人类最具代表性的声音。
其中就收录了中国民乐《二泉映月》,而它很有可能成为外星生命听见的第一个人类声音。
1978年在中央音乐学院的教室里,17岁的女生姜建华为世界音乐大师小泽征尔,现场演奏了一首《二泉映月》。
哀怨凄婉、如泣如诉的二胡声回荡在教室的每个角落。
忽然坐在最前排的小泽征尔开始掩面抽泣,他缓缓的从座位上滑落跪倒在地。
周围陪同的院长还以为小泽征尔身体不舒服连忙起身搀扶,没想到他连连摆手道:“像二泉映月这样的音乐就要跪着听,坐着站着听都是不恭敬的!”
演出结束后小泽征尔深深像小女生鞠了一躬:“谢谢你让我听到这样的天籁之音,《二泉映月》这种才是真正的世界级名曲。”
作为最伟大的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被世界所认可,被赞誉为:“中国的贝多芬”,
然而这个生活艰难,一生都在孤苦流浪的瞎子艺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死后多年会被世界所认可。
那么瞎子阿炳经历了多么凄凉惨淡的人生,在多么绝望的心境下,才能写出让人闻之泪下的曲子呢?
1893年,光绪十九年间,在无锡一个叫做尊雷殿的道观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他就是阿炳,眼睛明亮,长相可爱。
然而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的阿炳,从小就被其他孩童所欺辱,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的母亲。
然而在四岁那年,母亲就被族人逼得投井自尽,没人愿意收留身份来路不明的孩子。
还不知事的阿炳被送到了乡下婶母家寄养,稀里糊涂得就长到了八岁。
在他八岁这年,村子里来了一个道士要收他做跟班,于是他跟着师父来到了尊雷殿,所幸的是师父对阿炳非常好,因为阿炳并不识字,师父还自掏腰包供阿炳读了三年私塾。
后来回到道观的阿炳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就是道观的掌门,掌门擅长音律,吹拉弹唱无所不精,是大名鼎鼎的“铁兽琵琶”。
回到道观的阿炳理所当然得就跟着师父学习音律。师父授课十分认真,虽然倾囊相授,但对阿炳格外严苛。
吹笛子时必须要迎着风吹,甚至为了锻炼阿炳的腕力,特地在笛子上加了个秤砣。拉的二胡被换成粗钢弦,每次练习完,他的手指都会被勒出血迹。
阿炳本就天资聪颖,在师傅的打磨下,阿炳的音乐修为突飞猛进。
小有成就的阿炳被师父带着到处演出,因为长相清秀,又拉得一手好二胡,被称为“小天师的阿炳”在当地小有盛名。
然而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21岁的阿炳经历了人生第二次死别。
1918年。身患肺病命不久矣的师父。将阿炳单独叫到了进前,往日严苛的师父此刻却老泪纵横,临死前他告诉了一个秘密:
师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二十年前,身为道士的父亲,喜欢上了大户人家的寡妇。两人不顾世俗伦理在一起,而阿炳就是他们俩的私生子。
而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族人侮辱孤立被逼自尽。
阿炳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然而他内心却充满了矛盾。然而这一声父亲终究还是还止于唇间,父子还未相认却又永别了。
最为敬重的师父却是自己最为记恨的父亲,而已经忘了模样的母亲则丢下自己投井了。
父亲去世后阿炳便成道观的掌教,再也没有人鞭策约束阿炳,一下子拥有了巨大财富和声名的阿炳迅速堕落了。
他纵情声色,染上了吸大烟的毛病不说,还沉迷逛窑子,因此得了花柳病,失去了视力。
数年时间一个面貌俊秀,才华横溢的“小天师”,竟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怖,体弱多病的瞎子。
最倒霉的是赖以为生的的道观也被蓄谋已久的表弟霸占了,身无分文的阿炳被扫地出门。
好在父亲还传授了阿炳拉二胡的本事,从天堂坠入地狱的阿炳,终于又拿起了自己已经落灰的二胡。
从此无锡城少了一个前呼后拥的道士,多了一个流浪在街边卖艺的瞎子阿炳。
因为戴着墨镜的样子太过难看,很多人对阿炳避之不及。阿炳倒也不在在意,只是在街边的角落里独自一人静静拉着自己的曲子。
阿炳的二胡技艺越发精进了,丧失了视力的他,心里倒是更敞亮了。
钱财名利美色都得到又都失去了,随意伴随他的不过是一个破旧的二胡,阿炳把所有感情都寄托于音律当中。
渐渐的竟然也有不少人驻足停留,阿炳的收入倒也够吃食。
阿炳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他可以用二胡惟妙惟肖得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不同人的说话音。围观的老百姓也听得出好来,不时得为阿炳喝彩叫好。
虽然阿炳眼睛不好使,但耳朵却极其灵光。他时常留意街头巷口人们谈论的趣事或新闻。
他会把所听到的遍成小曲,伴着二胡说唱出来。
无锡人都知道阿炳还有个怪脾气,不是谁都愿意唱的。面对喜欢听的人可以分文不取,但是如果是另有所图或者对音乐不尊重的,就是给在多钱,阿炳也不唱。
1931年日军发动了侵华战争,中国军民奋勇抗日,阿炳也把英勇抗日的故事编唱成曲,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十九路军在上海英勇抗击敌寇》和《听松》。“瞎子阿炳”的事迹还被登上了《无锡报》:
“阿炳技法出众,夏夜月升,电炬放亮,阿炳至,人必请其唱,所唱故事新闻,老妪都解,引吭高歌,喉声苦涩,时抚婉转妙曼之琴”
当日军占领无锡时,作为一个盲人虽厌恶日本人,无力生存的阿炳也只能虚与委蛇。
好在日军倒也没人为难这个卖艺人,那时候日军无锡城实行宵禁,城门早早就关上。但是阿炳每天演奏完摸摸索索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多已经很晚了。
一般这个时候日军都会听阿炳都拉几首曲子,守军就会给阿炳开个小缝。
阿炳虽然恨透了日本人,为了活着也没有办法,每次都不情不愿的拉琴。听着二胡声的日本人经常会泪流满面,陷入沉思,或许此刻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也想到了远在千里以外的亲人了吧。
后来竟然形成了一个默契,他也成了一个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老百姓。日军还给阿炳办了一张良民证,而这个照片也成了阿炳为数不多的影像之一。
40岁那年阿炳遇到一个叫董翠娣的女子,她是江阴人士,曾嫁过一个皮匠育有三个儿女。皮匠死后,没有收入来源的董翠娣忍痛把幼小的几个孩子一一送人,独自到了无锡谋生。
经常听阿炳卖唱的董翠娣在旁人的撮合下和阿炳走在了一起,两个可怜的人相依为命,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从此阿炳多了一双眼睛,每当出门时董翠娣就会牵着阿炳的衣摆,到了卖艺的地方,董翠娣也会帮忙拿着破瓷碗讨要赏钱,日子总归是好过了很多。
阿炳虽地位低微,却偏偏喜欢仗义执言,他时常为百姓发声,编曲讽刺谩骂那些鱼肉欺凌穷人的势力。说唱时事的阿炳在广受老百姓喜爱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当地的权贵。
国民党派了几个流氓故意来找茬,他们无事生非狠扇了阿炳几巴掌,还不让阿炳再来崇安寺门口卖艺,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但是阿炳却还是那个阿炳,1948年因为财政赤字,国民党发放金圆券,导致通货膨胀,物价疯狂上涨,百姓民不聊生。
阿炳就编写了一首《金圆劵害煞老百姓》,有几句这样唱的:
“金圆券,满天飞,花花绿绿好东西,早上可以买只牛,买上只能买只鸡,十万金圆券,只够两升米。”
恼羞成怒的国民党以破坏金融政策为由,禁止阿炳再上街卖艺,还以戒大烟为由将阿炳关了两个月。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又忍受烟瘾折磨的阿炳整个人都心如死灰。
人的精神一旦崩溃了,身体健康也会急转而下,没办法再卖艺的阿炳宛如从枝头凋零的枯叶一般,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1949年新中国建立了,旧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了,新社会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已经熬到油尽灯干的阿炳也等来了希望。
这天,在南京古林寺音乐学院里,一个叫黎松寿的年轻人随手拿起二胡拉起了《二泉映月》的片段,路过的民乐大师储师竹如雷击一般愣在原地,随后循声找到了黎松寿急切得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是你作的吗?”
黎松寿挠了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师,这曲子是我们无锡那一个卖艺的瞎子拉的,我们都叫他阿炳。”
储师竹当即找到了对道教音乐很了解的杨荫浏教授,当从黎松寿口中了解到阿炳的身体极差时,杨荫浏和黎松寿专程去无锡寻找阿炳,他们找到已经病入膏肓的阿炳后将《二泉映月》、《听松》等六首录制了下来。
阿炳此时已经犹如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但面对为了录制,远道而来的二人,强撑着精神在破败的小屋里再次拉起了《二泉映月》。
二胡声如泣如诉,仿佛在轻轻的呜咽,倾诉着这颠沛流离的一生。而这次录制后,阿炳的精神居然好了些。
在9月25日,阿炳受邀在无锡牙医成立大会上表演,此时阿炳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面对着台下传来的阵阵掌声,阿炳拉得格外卖力。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音乐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和喜爱,诚惶诚恐的阿炳数次脱下帽子向台下的观众们致敬。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次演出竟然成了绝唱。
回家后卧病在床的阿炳突然想再弹弹三弦,谁知道顺手一摸,蒙着的蛇皮竟然被老鼠啃了个大洞。
阿炳脸色大变,信命的阿炳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旨意:如果乐器被牲畜毁灭,那就是天意不让乐师再继续了。
1950年12月,在录音后三个月,阿炳就因为肺病吐血病逝了,董翠娣也在29后紧随阿炳而去。
在临终前阿炳听到了从录音机传来了自己二胡的声音时,他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抱着收音机,吆喝着妻子一起来听:“快来听,这是我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
幸运的是在杨荫浏等数位民乐大师的抢救下,6首二胡曲得以成功保留下来,成为传世经典。
不幸的是由于当时条件有限,阿炳离开的太快,阿炳最爱的《梅花三弄》终究没有保留下来,随阿炳而去得还有他所创作得270多首二胡曲,不得不说是中国民乐史乃至世界音乐的巨大的损失。
世上再无阿炳,他的一生都在苦难的泥潭里拼命挣扎,当黎明的光终于照耀在他身上时候,他却永远的离开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