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秋的某一天,如果你要去旅行,对,是旅行,不是旅游,我建议你开一辆二手的旧皮卡,对,一定要是二手的,只有这样的旧车才只需要承担车的功能,不需要去扮演别的角色,而且最好是皮卡,一来比较实用,二来能过一把西部电影的瘾。然后,再邀三两个好友,带几箱啤酒,你就可以出发了,去哪儿了?最好是去那春风不度的玉门关以西,茫茫的新疆大地上走一趟,那儿足够宽敞,足够狂野,十分符合您真汉子的本色。
好,现在咱只需要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了,在新疆这样的公路非常多,毕竟那儿随便一个县就比内地一个省大了。如果您恰好去了南疆,我推荐你走315国道,从库尔勒到若羌县,那神秘的楼兰古国消失的地方,足够你撒欢了。当你走到隐隐绰绰的昆仑山以南,塔克拉马干沙漠的边缘,你非常可能遇到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这个时候,我的朋友,不必惊慌,不必惆怅,你只需把车停在路边,好戏就要来了,有句名言:没有经历过沙尘暴的人生不算完满的人生。你马上就会被说出这句话的人折服了。你坐在安全舒适、又有狐朋狗友陪伴在身边的旧皮卡里,看着窗外,造化之手,以天地为巨幕,上演一场宇宙爆炸、混沌初起、开天辟地的3D立体声大戏,车窗外黄沙遮天蔽日、鬼哭狼嚎,有赋为证:
狂沙扑地, 如大河决堤,惊涛漫卷,似万马奔腾,声冲霄汉。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如幽灵,似鬼魅。昏昏惨惨,沸沸扬扬,浩浩茫茫,止则如涉仙境,起则如临地府。眩眩迷迷,好似混沌未开,盘古未醒。似鬼哭,如狼嚎。冰雹砸面,风塞泪眼。翩翩郎变白头翁,娇娇女成土猴泥人。
你会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处,坐了时光的机器,历史与现实都成了过眼云烟,你现在在人类的上古时期,但丁在维吉尔的指引下游历地狱和炼狱,如果地狱有入口,那一定是这儿无疑了,地狱之门就是这般景象了,不用怀疑。放空一切,去体会这宇宙的起源、天地的初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个时候你可以长舒一口气,你的人生完满了。
朋友们,现在就近驻扎下来,打开你的行囊,和朋友们把酒言欢,说说你们的过往、你们的现在和将来,等到都泪眼朦胧的时候,抬头看看沙漠里的星空是不是一样浩瀚。如果你足够幸运,在一两个半阴半晴的次日早晨,七点多钟,千万不要晚了,又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
当你睡眼朦胧的时候,叫醒朋友,朝遥远的北方望去,有一片连绵的山脉,上面是白的雪,下部是深蓝色的山,那就是神秘的昆仑山脉了。好,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要眨眼睛了,因为你会看到你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壮烈的日出。在隐隐绰绰的昆仑山之南,那最自由、最热烈、最健壮、最浓郁、最激昂、最悲怆的太阳渐渐的升起,东方的天空是打翻的调色盘,浓烈的金黄变着法的调出令你讶异惊叹的颜色,任何人工的艺术在它面前都显得小家子气,你会发现普鲁斯特没有臆想症,那令人心醉神摇的桃红色的云确实存在。不要说话,尽情的看吧,把每一帧画面都深深的看在眼里,印在心里,你赚翻了。
至于那金黄色的胡杨林,你如果还有余力就顺道看看吧,但确实,人工的杰作在自然的奇景面前总是会失色的。现在,你可以顺道去那楼兰古国的遗址若羌看看,吃吃那儿一串顶十串的羊肉串了。美女什么的,总是十分稀缺的,但五颜六色的丰腴大妈满街都是。你也可以去那里的大巴扎看看,一般是周五开放,看看异域里琳琅满目的货物,尤其是奇奇怪怪的干果,那儿的红枣最出名,嚼起来紧实又甘甜,你可以带个几麻袋,对,那儿都是用麻袋装的。一定要记得带身份证,否则寸步难行。
继续上路,你会看到大片大片的芦苇,上边苍黄,下边深黄,风一吹,飒飒作响,高低起伏,恰似“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当然,是不是不要紧,感觉对了就好。你还会看见海,对,在沙漠的旁边你会看见海,当然也可能不是海,只是一片湖,如果不错的话,应该是博斯腾湖,但在我眼中,所有望不到边的水域都叫海。这时候,打开车窗,跟朋友喝着啤酒,看着沙漠里的海景,只有一个字:美。所有海该有的这儿的海都有,比如掠过水面的白色水鸟,荡漾的碧波,别的海没有的这儿也有。
诗经《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里边的“方”、“湄”、“坻”、“涘”、“沚”你都可以在这神奇的沙漠之海边缘找到,一解你多年的困惑,江南的水墨画怎么变成了荒漠里的印象派?就是这样没有道理,不过没关系,感觉对了就好。当然,伊人或许没有,但天堂之窗大抵也不过如此。
车越走越远,所有的美景都已被甩在身后,不论是地狱之门般的恐怖景象,还是到天堂之窗的奇异美景。行程或许应该告一段落了,或许还很远,至于你该怎么走,随你的心情就好,这就是所谓“旅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