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有两条白炽灯、一个可旋转的跷跷板，一对夫妻在跷跷板的两端。她是一个在读女博士，他是一个自由音乐人，在台上进行着密集的对话。对话的核心是——到底要不要生孩子？
焦虑、怀疑和猜忌化作连珠炮般的台词，密密麻麻向观众砸来。像剥洋葱一样，围绕“生孩子”这一主题，一个个话题被一层层剥开。
这是椎·剧场话剧《呼吸》，作为演艺大世界·2022国际戏剧邀请展参演剧目，10月28日至30日在中国大戏院上演。这部首演于2017年的作品，由英国作家邓肯·麦克米兰创作、瑞士导演艾里亚斯·派里希执导，迄今已走过5座城市，演出44场。
第一次读剧本，椎·剧场艺术总监李芊澎读完第一页就感到“头大”，“台词量特别大，非常犀利。”但越往后看，她越想把这部作品带给中国观众。“因为太真实了，希望它能给观众带来新鲜的剧场体验。只是当时有点忐忑，不知道观众会不会接受。”
2017年首演后，《呼吸》获得首届壹戏剧大赏“华语地区最佳小剧场戏剧”奖，也收获许多观众的好评：“简约”“高级”“深刻”，李芊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呼吸》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支持，大胆去做能打动我自己的戏，做跟当下时代和观众产生紧密联系的戏。”
5年过去了，《呼吸》还在演，椎·剧场仍在坚持。
“你总能在戏里找到自己的影子”
这轮演出，《呼吸》迎来了新的女主演——黄鹿凌，她是李芊澎在上海戏剧学院教过的学生。
黄鹿凌还记得，2017年《呼吸》首演时，她大学刚毕业，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看了这部戏。当时，台上这对夫妻讨论的话题，离她还有点遥远。可是去年，当她拿到剧本，读着读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故事”。
黄鹿凌今年32岁，身边的朋友陆续进入婚姻并有了孩子，有的都上小学了。她有时会突然感到焦虑：好像大家都迈入了人生的下一步，我怎么还在原地？有时候又会自我怀疑：自己还没活明白，怎么能当好妈妈？
“这个戏的台词，说的好像都是当下年轻人所面临的日常生活中重要的问题。编剧非常厉害，把问题看得很透彻，这样的戏演起来特别过瘾。”黄鹿凌说。
2017年，李嘉龙演完《呼吸》后不久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人跟我说，结婚对当代人的生活来说不是决定性的改变，生孩子才是。至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
在李嘉龙看来，《呼吸》这部戏不像契诃夫或莎士比亚的作品，需要观众有一些文学素养或戏剧素养才能看懂。“它是当下全世界不少年轻人的生活状态，所以观众看着不累，你总能在戏里找到自己的影子，产生共情。”
跟黄鹿凌、李嘉龙不同，李芊澎在24岁那年就生下了儿子，“当时可能太年轻了，无知无觉，没有犹豫，也没有焦虑。”反而是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她才渐渐明白生育意味着什么。她意识到，也许每个人都应该在生孩子前，好好地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我以为剧场是一个让人合法合理做白日梦，以及能获得更多体验，来抚慰自己灵魂的地方。黑暗中，坐在一起，呼吸、感受、肆无忌惮地大笑或流泪……然后，或许我们会升级成更勇敢沉着的自己回到生活中。”
就像《呼吸》的豆瓣留言里，有人觉得“窒息而感动”；有人说，“奇迹般地减少了我的焦虑”；有人说，“所有恋爱的人、想要结婚的人、在争吵的人，都应该好好地静静地看看这部剧”。
这些年，椎·剧场选的戏，几乎全都是有些“扎心”的题材——关注时代，关注社会，关注人的命运。甚至，这些作品之间存在着一些关联。
瑞士导演艾里亚斯·派里希说，直指校园霸凌的《小马驹》就像是《呼吸》的延续。十几年过去了，这对夫妻还在争论不休。只是争论的话题，从究竟要不要生孩子，变成了如何教育孩子。
李芊澎说：“虽然我们的剧本来自世界各地，但题材一定要与当下的中国有关，与进剧场看戏的观众有关。你心里必须清楚，做戏剧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演员，但我首先是一个人”
2016年，李芊澎创立了椎·剧场，几年间推出了《开放夫妻》《毒》《呼吸》《抄写员巴特比》《爸爸的床》《默默》等作品，吸引了王学圻、万茜、王传君等演员参演。“国际合作”一直是李芊澎的坚持。剧本来自世界各地，但翻译必须落地，让演员感到，这个故事与他们自己有关。导演也来自世界各地，让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聚在一起，相互碰撞。
可是疫情发生以来，椎·剧场已经三年没有出新戏了。滞留在西班牙的李芊澎，渐渐开始系统了解和研究西班牙的剧场艺术和艺术家。
“我讨厌无聊和重复。在西班牙的三年，完全陌生的环境，让我身上发生了很多改变。因为语言不通，我需要用更多的能量去倾听和交流，也会更专注，去了解对方的文化背景和创作习惯。在这个过程中有相互的试探甚至摩擦，但渐渐会达成某种和谐，这个过程太美妙了。”李芊澎说，“所以，椎·剧场不会放弃跨国、跨文化合作的模式，现在我在做的是积攒好的项目，为未来做好准备。”
除了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也极其重要。椎·剧场找演员，名气不是标准，李芊澎希望能找“有能量”“对舞台特别有欲望”的演员，也希望好戏与好演员相互激发、共同成长。
比起5年前的自己，李嘉龙有了更多人生体验，也可以把许多段落演得更加“举重若轻”。“导演艾里亚斯·派里希年纪比我大不少，每当我倾注感情去演某个段落的时候，他会让我反着试试，更松弛更平淡一点。而且，30岁以前，总是想把人性中美好的东西展现出来，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懂得了人性的复杂性，让表演更有厚度，更耐人寻味。”
毕业后，黄鹿凌在影视剧和舞台剧之间来回穿梭，不断寻找着自己的方向。“表演对我来说，是不断地学习，从不同学科里，从生活里。不然你只能在剧本里看到浅层的东西，而无法触及本质。你必须不断思考，不断挑战自己的认知，才能成长。我是演员，但我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思考的人。”
在李芊澎看来，一个演员在演不同的角色时，就好像呈现钻石的不同表面，转到下一个面，就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但都来自同一颗钻石。而打磨这颗钻石的过程，需要用有效的手段和方法，去观察世界广阔，挖掘人性幽微。“期待着嘉龙和鹿凌都变成老头老太太的时候，能成为更有能量的演员。至于我，也许80岁之后才开始成为一位真正的演员，那时候，我就要做最酷的老太太！”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图片来源：尹雪峰 摄
来源：作者：吴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