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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天和二年,北齐天统三年,南陈光大元年,西梁天保六年,公元567年。
十月,深秋的未央宫宣室殿,烛火摇曳,微弱的烛光与浓重的黑暗奋力抗争,维系着殿中小小的一片光明。
现年二十四岁,已经登基七年的北周天子宇文邕快步在殿中徘徊,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却满面怒容,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显示出极不平静的内心。
殿角侍立着两人,一个面色白皙,身材颀长,神态稳重,乃是北周小宗师、右侍仪同宇文孝伯;一个肤色微黑,身形健壮有力,姿势挺拔,却是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
宇文孝伯是宇文泰堂侄宇文深之子,按辈分应唤宇文邕为叔,不过二人同日出生,自小一起读书玩耍,亲同兄弟。宇文邕继位后,以侍读为名,将他选入宫中。
宇文神举是宇文泰堂兄宇文显和之子,长宇文邕十一岁,与宇文邕亦兄亦友,感情颇深。
绕室疾走的宇文邕蓦然驻足,凝目望向殿门口,只见一人快步走入,拜伏于地道:“陛下,臣王轨觐见。”
宇文邕一把扶起,道:“沙门(王轨字),怎地去了这么久?快说说,情况如何。”
王轨现任内史下大夫,长得鼻直口阔,仪表不凡,他起身再一揖,道:“微臣在大冢宰府门外等了近三个时辰,大冢宰府会议才结束,见到了大冢宰府记室参军杨处道,我与他自幼相熟,从他口中打探到沌口之战的实情。”
宇文邕急道:“来,赶紧说于朕听。”一边招呼宇文孝伯、神举二人同坐。
四人在殿中坐下,王轨自怀中窸窸窣窣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南陈地图,展于案上,道:“今年2月,陈帝陈蒨驾崩,安成王陈顼杀害新帝陈伯宗,自立为帝,大肆屠杀前朝老臣。湘州(今湖南长沙)刺史华皎内心不安,归附了我大周藩属西梁。”
宇文邕点头道:“这些朕都知道。湘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我朝大将贺若敦与南陈太尉侯安都争夺此地,可惜寡不敌众,被南陈夺取。如今华皎要将湘州奉于西梁,南陈必不肯轻易罢休。”
王轨道:“不错,陈顼登基称帝后,5月,先后派出五路大军进击。一是安南将军吴明彻率舟师3万进取郢州(今湖北武汉);二是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率水军5万跟进;
三是司空、车骑将军徐度率冠武将军杨文通领步军从安城(今江西安福西)向茶陵(今湖南茶陵东)进发;四是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今江西宜春)向醴陵(今湖南醴陵)进军。
五是郢州刺史程灵洗、江州刺史章昭达合郢、江二州之兵聚于夏口。五路合计约有十万。”
宇文邕看着案上地图,目中透出凌厉的光芒。这种眼神,是宇文护等外臣从未见过的。他沉声道:“当时大冢宰只跟我说了一句,命五弟豆罗突(宇文直鲜卑小名)督率马步水军七万迎敌,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王轨道:“当时朝中一些大人反对出兵,如齐公殿下就认为,湘州河湖港汊密布,我军骑兵施展不开,水军训练又不成熟,胜算不大。又如韦孝宽大人也认为,陈朝武帝、文帝两朝削平各地反叛,政局清明,当前人心思定,我军出兵是逆民心而动,天时地利都不占优,不宜出兵。”
宇文邕道:“六弟和郧国公所言有理,大冢宰为何不听?”
王轨沉默不语,宇文孝伯冷笑道:“大冢宰素来在军略上无所见长,加之前年兵败洛阳,一心想扳回颜面。北齐有段韶、斛律光、高长恭,他无可奈何,又认为南朝软弱可欺,所以一意孤行,坚持要打。”
宇文邕恨声道:“他为了一己之荣,屡屡草率行事。先有杨忠攻打晋阳大败而归,后有洛阳一战,又损我大周八万精锐甲士,朕当时听闻,简直要昏厥过去,只顾忌他势大,才对他强颜欢笑,虚与委蛇。其实朕心中之恨,至今尚难平复!”
宇文神举道:“他这人,胸无成算,又不听人言,既好轻启刀兵,又无统军之能,再这样任其挥霍,恐怕我大周太祖皇帝百战艰辛创下的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
宇文邕目视三人,点点头,道:“沙门,你继续讲下去。”
王轨道:“大冢宰命卫国公出任襄州总管,总督荆州、西梁、湘州三路人马。荆州我北周水军3万由权景宣率领,骑兵八千由元定率领;后梁皇帝萧岿派柱国殷亮、王操领军2万,华皎自率湘州水军1万,三路大军在巴陵郡洞庭湖会师,一齐北上,直逼郢都。”
宇文邕怒道:“我方三路军不满7万人,对阵南陈吴明彻、淳于量8万水军,显见是轻敌冒进!要知道,吴明彻、淳于量本就是水战名家,南朝水军又素来精于水战,我方兵力、素养都不及对方,这一战如何能赢?”
宇文神举又道:“况且我方三股力量,分属我大周、西梁、湘州,过去从未配合作战,号令不相统属,虽有卫国公坐镇......。”他看了一眼宇文邕,不再说话。
宇文邕厉声道:“神举,你不必顾虑,豆罗突(宇文直小名)这小子虽与我一母同胞,但从小秉性虚浮,贪财好利,色厉内荏,又从未单独领兵,这次让他总督如此浩大的战事,完全是十足的败笔,简直视我大周健儿性命如同儿戏!”
王轨道:“陛下所料不差,卫国公名为统帅,实则并未亲临前敌,他在鲁山(今汉阳东北)扎营,遥控军事。”
宇文邕凝视地图,新蓄起的髭须下,一双嘴唇紧紧抿住,这一刻才显出他刚毅果决,睿智深沉的一面。
宇文邕用手指点住地图,悲凉叹息道:“豆罗突这中军离战场三十余里,又是水陆分离,如何能指挥全军?我看他是贪生怕死,一见苗头不对就上马逃命!这等主帅,战士岂不寒心?不过好在我周军主将权景宣自太祖时就征战沙场,近十数年又坐镇襄州,屡建功勋,有他在,或许还能一战。”
宇文孝伯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臣闻近年来权景宣自恃功高,日渐骄纵,贪污受贿,揽索下属,军纪日渐涣散,早已不复昔日之勇。”
宇文邕愕然,半晌方切齿道:“这都是那人当政日久,收受纳贿,污染了政治生态,带坏了朝局风气!当年先父和苏先生秉政之时,哪有这么多歪风邪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再这样歪下去,我大周基业必然崩塌!”
王轨急止道:“陛下!”一边游目四顾。
宇文神举道:“沙门放心,今日已命何泉把侍卫宫女遣开,不妨的。”
王轨这才道:“卫国公不在军中,权景宣大人确成三军主帅。他指挥大军顺江而下,行至夏口以西的沌口江面,与吴明彻、淳于量的南陈水军遭遇。”
宇文邕打断道:“我军元定所部在何处?”
王轨道:“元将军领八千骑兵从陆路直奔郢州,南陈的郢州刺史程灵洗、江州刺史章昭达合郢、江二州之兵聚于夏口,深沟高垒进行防守,不与元将军正面交战。”
宇文邕喟然长叹道:“吴明彻果然一代名将,他看破我军号令不齐,调度不便,一定是打算先攻击我沌口水军。元定是骑兵,陈军陆战不是他的对手,但面临坚守不出的夏口守军,想必只能徒呼奈何。待到水战结束时,则元定危矣。”
王轨向宇文邕投以钦佩的目光,道:“当时我军舰舸连江,旌旗蔽天,声势极为浩大。”
宇文邕又问:“这时已至几月?”
王轨答:“九月。”
宇文邕愤然道:“五月出兵巴陵,九月才至沌口,四个月才走了四百里,这哪里是行军?那年齐国段韶五日行军一千三百余里,抵达当日就对我军发起攻击,与之相比,我军何其慢也!”
王轨道:“确乎如此,权大将军此战军令朝令夕改,殷亮、华皎所部本就不相统属,互相推诿,各方军士无所措手足,故此行动极为迟缓。”
宇文邕目视地图,道:“继续讲。”
王轨道:“两军在沌口江面对峙,吴明彻先是派出通直散骑常侍、南豫州刺史鲁广达作为前锋,攻击我军。”
宇文神举道:“鲁广达原为王僧辩部下,平定侯景之乱立有大功,后跟随吴明彻讨伐临川周迪(笔者的老乡)叛乱,是一员难得的骁将。”
王轨道:“不错,此人驱使大舰与我军舰船相撞,竟身着短衣持刀跃至我军船上,一边大呼,一边挥刀乱砍,无人能敌。不过此时风浪太大,船身摇动,这人失足落入水中,溺水良久,才被陈军救起。”
宇文邕叹道:“南方也颇多勇士,我们北人常瞧不起南人,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英明的君主罢了。”
王轨道:“吴明彻见两军硬拼不占优势,就悬赏重金,派出许多小舰前来游弋骚扰。”
见宇文邕目露迷惑之色,宇文神举插口道:“这是吴明彻的诡计。水军大舰交战,由于船只时时移动,什么投石、射箭都无甚效果,只有两种方法克敌,一种是放火,一种是拍杆。”
宇文神举一边在案上蘸水画出拍杆形状,道:“拍杆长十丈,木质杆身,杆头包铁,缚以巨石,船只靠近时,拉起绞索,然后放下,就可击碎敌船。但拍杆使用次数有限,往往十几次拍击后,或杆身、或绞索、或杆头就会损毁,不敷使用。”
宇文邕恍然道:“无怪吴明彻要悬赏重金,他以这些小舰消耗我军的拍杆,待我军拍杆损毁,他再以大舰进攻,可是如此?”
王轨沉痛地道:“陛下所料不差,待我军将陈军小舰尽数击毁后,拍杆也不堪再用,这时陈军大舰逼上,用拍杆轰击我军大舰,我们不能抵挡,大舰被击毁十之七八,军士落水溺亡者无数。”
宇文邕垂首不语,只按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垂落的发丝微微颤抖,半晌抬头,双目已满含泪水,从齿缝中缓缓挤出一句:“庸臣误国!”
三人急忙劝道:“陛下息怒,保重御体。”
宇文邕拭去泪水,摆摆手道:“继续讲。”
王轨道:“权大将军见势不妙,急命剩余舰只载满薪柴,纵火直冲陈军,欲用火攻破敌。”
宇文邕以掌击案道:“九月,长江上应以西南风为主,陈军位于东北,这火攻确是良法!”
王轨黯然道:“可惜当时风势却忽然转向,居然刮起了东北风,一时火势倒转,将我军剩余舰只尽数焚毁。”
宇文邕默然,众人也沉默不语。良久,宇文邕自失的苦笑,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失,败得不冤。”又问道:“元定呢?”
王轨道:“吴明彻全歼我水军主力后,登岸围剿元将军所部,元将军孤军难敌,又大江阻隔,无法回归襄城和江陵,只得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且战且退,撤往巴陵。无奈巴陵早已被徐度等军攻破,元将军领兵在草泽山间游弋,坚持作战。”
宇文邕摇首道:“孤军游弋,后继无粮,终非长久之道。”
王轨道:“不错,那徐度故意遣使对元将军说,愿意让元将军返回,元将军深信不疑,就解除警戒,解甲就寝。徐度那厮趁夜突袭,元将军全军被俘,被押赴建康。”
宇文邕摇头,深长叹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轨又道:“元将军也深悔轻信人言,在建康坚贞不屈,竟忧愤而死。”
宇文邕道:“元愿安(元定字)虽兵败被擒,但非战之罪,也算国之忠臣。所谓主帅无能,累死三军,那天杀的豆罗突遭此惨败,又去了哪里?”
王轨道:“卫国公见全军覆没,当即逃往江陵。见到西梁国主萧岿后,大加指责,说就是因为西梁柱国殷亮不遵号令,不服调遣,才酿成沌口大败。萧岿心虽不服,却不敢顶撞,只得将殷亮斩首。”
宇文邕怒极反笑,道:“这豆罗突畏战于前,诿过于后,既贻笑敌国,又寒心友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梁水军顺流乘风而下,军势甚盛,战于沌口。量、明彻募军中小舰,多赏金银,令先出当西军大舰受其拍;西军诸舰发拍皆尽,然后量等以大舰拍之,西军舰皆碎,没于中流。
西军又以舰载薪,因风纵火。俄而风转,自焚,西军大败。
元定孤军,进退无路,斫竹开径,且战且引。欲趣巴陵,巴陵已为徐度等所据,度等遣使伪与结盟,许纵之还国;定信之,解仗就度,度执之,尽俘其众。定愤恚而卒。
周卫公直归罪于梁柱国殷亮;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违,遂诛之。——《资治通鉴·陈纪·陈纪四》
话音未落,却听远处殿门口何泉的声音道:“启禀陛下,卫国公宇文直求见!”
四人一齐愕然,宇文邕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豆罗突这家伙一向阿附宇文萨保,极少来我这里,怎么今天有兴致夤夜来见?”
一边命王轨收起地图,一边命宇文孝伯取出象棋摆好,这才道:“传。”
只见宇文直小步疾趋入殿,拜伏于地,叩首道:“臣弟宇文直拜见陛下。”
宇文邕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老五,夤夜来拜,却有何事?”
宇文直脸色青白不定,见宇文孝伯等人在侧,嗫嚅道:“臣弟有秘事启奏,请陛下摒退左右。”
宇文邕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行,我和孝伯这一局还没下完,岂可半局而废?”
又见宇文直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自己,只得道:“好吧,孝伯,你们暂且出殿,去何泉房中歇息,等老五走了,我们继续,看我如何逼死你的老帅。”
众人退下,宇文直突然膝行数步,抱住宇文邕大腿,道:“陛下,四哥,这次沌口大败,实非臣弟之过,全是那萨保老儿调度无方,我是代人受过呀!”
宇文邕一副莫名神情,道:“沌口之战朕听说只是小挫,你何须如此激动?”
宇文直一噎,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颓然道:“四哥,您是我一母胞兄,这次沌口之战我军几乎全军覆没,所谓小挫,不过是那萨保老儿粉饰之词。”
宇文邕佯作大惊,道:“竟有此事?”
宇文直急道:“可是出兵方略,选人命将都是他萨保一言以决,如今大败,他竟要免去我大司空、襄州总管之职,四哥,陛下,您要替我做主呀!”言罢竟放声大哭。
宇文邕心中厌恶,口中却道:“老五,你知道朕素来不问军国政务,大冢宰国之栋梁,他的决定总不会有错,你若真的惨遭败绩,处分也是应当的,为兄就算有心,又怎好帮你说话?”
宇文直急切地道:“陛下,您登基已有七载,尚不能亲政,那萨保老儿贪恋权势,恋栈不去,您岂不成了傀儡?依臣弟之见,不如......。”
话未说完,宇文邕怒喝道:“住口,大冢宰辅政多年,鞠躬尽瘁,任劳任怨,朝野上下,有口皆碑!你怎可肆口污蔑?再出此言,我必告知大冢宰,到时你追悔无及!”
宇文直索性豁出去,也大声道:“四哥,我们一母同胞,我不信你会如此怯懦无情,你若向萨保出首,我就去告知母后,索性死在她老人家面前!”
宇文邕眼光一转,又温声道:“老五,为兄当然不会害你,不过大冢宰忠心谋国,不利于他的话再也休提。不过......。”
宇文邕压低语气,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朝一日大冢宰不在了,贤弟以文武双全之姿,倒是大冢宰的不二人选。”说罢手抚宇文直后背,又大声道:“孝伯、神举,快快进来,咱们继续下棋!”
宇文直目露惊喜,急忙叩拜,道:“谢陛下,臣一定誓死报效陛下厚恩!”言罢起身,退出殿外。
宇文邕目视他远去的背影,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喃喃道:“老五,好自为之......。”
未完待续,这集试着学习金庸先生《雪山飞狐》的笔法,全凭各人口述,展现一件大事。当然,水平境界比金庸先生差得不可以道里计,只是一种初学者的模仿而已。
这集还是铺垫,上集《三老五更》阅读量低至七百,只有《北齐三杰》那集的五十分之一,估计这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并不在意,小说嘛,哪有每集都精彩的道理,笔者不是爽文作家,严格按照历史来写,看得不过瘾,还请多多谅解,谢谢!
另外,我一直想为齐国公宇文宪找一个现代明星作为形象代言,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这个人不仅要长得帅,还要英气逼人,我觉得王凯和陈坤都很不错,大家可以帮忙在评论区投票,谢谢!
陈坤版的齐王宇文宪,支持的打“1”。
王凯版的齐王宇文宪,支持的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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