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邦瑚
半个多月没见，你居然变了样儿。褪去了厚厚的金黄外衣，穿上了薄薄的绿衫，显得生机勃勃。我不禁脱口而出，真是神奇的土地啊！
这是市郊一块幸存下来的土地，夹在楼缝间，被拥挤得七歪八扭。我隔三差五到这块土地边，坐看生命演绎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喜欢土地，因为我是农民的后代，对土地的热爱就像乌鸡一样乌到了骨头里。
冬天，这块土地上的麦苗被霜打得泛着淡黄。我有点儿担心，瘦弱的麦苗能熬过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吗？拨开一层干燥的土壤，下面湿润的土壤拥抱着细白的根须，就像一位母亲，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婴儿。一场大雪，麦苗盖上了厚厚的鹅绒被，酣睡中说着丰收的呓语。春天来了，大雪消融。麦苗从梦中醒来，伸一个懒腰，晃去头上的积雪，在春风里曼舞，在细雨中欢悦。泥土里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催生着麦苗。转眼功夫，麦苗就串了一尺多高。
土地像一位无私的母亲，她把爱全部奉献给麦苗。麦苗吮吸着她的乳汁，渐渐长大。不久秀出沉甸甸的麦穗，报答土地的深恩。土地的胸膛里有用之不竭的能量，送走了金黄的麦子，现在又滋养着绿色的稻禾。
真是神奇的土地啊！
我亲昵地捧起泥土，仔细端详着。褐色的泥土，有的紧紧地抱成一团，有的颗粒互相依偎着。嗅一嗅，有淡淡的清香。贴在脸颊上，微微的清凉。看不出她们有什么神奇的能量。可是就这平常的泥土，只要种子一落进她们怀里，就能孕育出一棵棵绿苗，绿苗就能开出朵朵鲜花，鲜花就能结出饱满的果实。
看着这一捧神奇的泥土，觉得土地就是优秀的化妆师。一会儿，她们给小草戴上精致的发卡，把树木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会儿，她们把远野绘成了绿色，给高山穿上了青翠的风衣；一会儿，她们给马路围上彩色的围巾，给河岸镶上鲜妍的花边；一会儿，她们给大地涂上金黄，转眼间又描成紫红……啊，土地，我佩服你精湛的化妆技艺。
仔细端详着这一捧泥土，我又回到了少年。我们赤脚在泥土上游戏，裸着身体在泥土上打滚，背着篮子在泥土上寻寻觅觅，在小园里“也傍桑荫学种瓜”。
曾记得父亲扶犁耕耘，我跟在新翻的泥土后面，寻觅半烂的山芋，寻觅白白的芦苇根。啊，神奇的土地里蕴藏着丰富的食物。
曾记得光着身子在土地上挖掘，挖出了蚯蚓、蚂蚁、毛毛虫，偶尔还挖出一只生蛋的甲鱼。哈哈，土地里有无穷无尽的宝藏。
曾记得学着母亲的样子在园边点几粒黄豆，第二天迫不及待地来看豆子出了没有。母亲笑着说，不要心急，豆三麦六，菜籽一宿。过两天就会出芽的。第三天，土地上果然钻出了嫩黄的芽儿，两个豆瓣上还粘着湿润的泥土。豆芽幸福地立在土地上，我们睁大眼睛，惊奇土地的神力。
曾记得我们在雨后的土地上玩得全身是泥，只有两个眼睛眨巴眨巴。叔叔婶婶们欣赏着说，土地里长出小伢啦！我们愈发兴奋，原来我们是土地的孩子！
吃着土地上生长的植物，渐渐长大。高中毕业，承蒙乡亲们信任，担任棉花专业队队长。和伙伴们日夜侍弄着土地，整地，开墒，挖沟，把一块块土地修理得像铺上了地毯。棉籽出芽了，柔弱得像刚刚出世的婴孩。过一两天，长成两个苗瓣，渐渐出了窝，渐渐伸出枝丫。看着茁壮的棉苗，真的很感谢这朴实的土地。更神奇的是，每一棵棉苗长了好多花骨朵儿，渐渐地，花骨朵胀裂了，开出乳黄的、绯红的花儿。看着这些花儿，我们似乎看到丰收。花儿谢了，结出心型的桃桃。一夜北风起，桃桃裂开了嘴，吐出洁白的棉花。
我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蹲在棉田边，觉得土地真是太神奇了。
看着这一捧泥土，我还看到了勤劳慈爱的母亲身影。
母亲在生产队的土地上忙碌了一天，顾不上休息，又投入到自家的菜园里。母亲说，不忙不行啊，瓜菜半年粮，菜园种好了，一家人一年四季不仅有菜吃，而且蔬菜也能当粮食充饥。小小的菜园，被母亲整理成一畦一畦，方方正正，泥土被揉捏得像细碎的豆渣。栽下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土地里总会钻出细嫩的韭菜苗。小青菜长得密密匝匝，水汪汪的令人可爱。间拔着吃，大一点的移栽。栽下的小菜苗看上去好像蔫了，第二天一早，不知道土地给了它们什么力量，小菜苗又顽强地站起来，不久就长得肥头大耳，绿油油的可爱。
春夏之交，母亲在园子里栽上辣椒、茄子、南瓜。我们看母亲在细雨中小心翼翼地栽种，在热日中拔草，在星光下浇水施肥。苗一天天就长高了，就开花了，就结果了。我们觉得很稀奇，为什么这小小菜园里蔬菜长得这么旺盛呢？
母亲手把手地教我们服侍蔬菜。风凉茄子自在瓜，瓜一定要有地皮给藤蔓爬行，茄子厚了不透风，结出的小茄子就会生病烂掉。黄瓜要上架，香瓜地上爬，番茄掐头打公枝，等等。跟着母亲做，小菜园神奇地变化着，给我们希望，给我们惊喜。
看着这一捧泥土，泥土里又走来了勤劳刚强的父亲。
父亲热爱土地，胜过爱我们孩子。他常常蹲在土地边，默默地看着褐色的土壤，抓起一把泥土慢慢揉搓着，好像在和土地说着体己话儿。翻耕土地时，有泥蛋子洒落到路边沟沿，父亲抓起泥蛋，把它们放到田地里。他不允许孩子们在田地里奔跑，怕我们踩痛了土地。
父亲和土地是知心朋友。他懂得土地，知道土地的脾气和个性。他在土地边嗅一嗅，就知道泥土是咸的还是淡的。他站在土地边看看，就知道适合种植什么庄稼。他摸摸土地，就知道土地是渴了还是饿了。记得一年深秋的夜晚，我和父亲在自留地上翻地。他劲头大，挖得很深。我一是劲头小，二是不想干，就挖得很浅。父亲指导我说，深耕浅种苗兴旺，挖深一些，下面的生土有营养，经过一寒冷冻，第二年春天种庄稼发旺。人勤地不懒，你一分付出，土地就会给你十分回报。
父亲是生产队里种地的好把式，耕地，耙地，播种，管理，样样在行。集体干活舍得出力，他常对年轻人说，力气用了一会又来了。忙完队里忙家里，家里的自留地被父亲侍弄得服服帖帖，总是比别人家多收粮食。及时耕种，及时施肥。庄稼稀厚适中，长势旺盛。麦子穗大饱满，玉米杆壮拐大，黄豆密密挂角。
不管什么样土地，贫瘠的，肥沃的；低洼潮湿的，堆上干燥的；油泥的，沙质的。经过父亲一番精心培育，土地上就神奇地长出绿油油的庄稼。
看着手中的一捧泥土，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园丁。公园里，校园里，厂区里，马路边，都有园丁辛劳的身影。他们在暖阳下翻地，在小雨中栽种，在热日里锄草，在秋风中剪枝，在寒风中呵护。于是，神奇的土地上接二连三地开放出奇异的花朵。腊梅在白雪中傲然绽放，迎春花笑迎春风，二月兰闪烁着明亮的眼睛，火红的桃花，粉色的杏花，雪白的梨花，多彩的月季 ，金色的七里黄……在一片片园地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美化着环境，陶冶了心情。
我再次端详着手中这一捧泥土，遥望面前这一块土地，明白了土地神奇的原因！
作者介绍：徐邦瑚，退休教师。 九滴海水签约作家 ，编辑。喜漫步，醉心于自然。闲时翻书，偶有心得，随手涂鸦。老来忘却尘中事，一杯开水慰余生。
壹点号鲁北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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