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如诗 原创)
这是一条环山的路,平坦而宽阔。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上面,一股海的味道向车窗悠悠朴来,远处黛青的岛屿影影绰绰,近处无垠的海上泛着银白的光泽。青山苍翠,树林幽深,鸟鸣的清音不绝于耳。时见道旁野花颤动,小草疯长,路随峰峦而上,绵亘十余里,我们的车停在了一个山岙。这便是到了朱家尖大青山国家风景区。
—块黄褐色石头直立道旁,形如《红楼梦》里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其上雕刻着红色字迹“中国筲箕湾渔村”。
仿佛是大青山在这里伸开修长的双臂,拥抱着大海,两臂之间形成—个小小的港湾,这港湾三面依山,一面对海,腹地平坦,像渔家妇女淘米的筲箕,因此得名筲箕湾。
山水格外垂爱和呵护筲箕湾渔村!
炎炎夏日,海风习习,凉爽袭人,葳蕤的大青山阻隔了台风的肆虐;漫漫冬天,依山而居,温暖如春,瘦硬的大青山遮挡了寒流的侵袭。于是此地冬暖夏凉,气候宜人。筲箕湾靠近东海洋鞍游渔场,海产丰富。渔民生活悠闲而自在。这里是朱家尖最早的自然村落,有着东南沿海保存最为完整的渔村形态。它有悠久的历史,曾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休整节点。
一个美丽的传说给筲箕湾增添了许多神奇色彩。
传说海边曾经有一条海蛇妖,在海上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翻船事故频频发生。渔民因此胆战心惊。村中有一妇人,来到筲箕湾采海陆空螺,被蛇妖发现,将她卷入海中,一口吞没。恰逢太上老君赴宴经过此地上空,闻妇人呼救,神目发现蛇妖吞人,急回天宫向玉帝奏明。玉帝一听大怒,立即派雷公雷婆前来镇压。这时,蛇头已钻进洞穴,露在洞外的身子被雷公雷婆镇住。妖蛇求饶免死。玉帝命蛇妖将功赎罪,保护筲箕湾海域平安。改邪归正的蛇妖,日夜卧伏海滩,经年累月的潮起潮落,蛇妖渐渐地变成了石头。至今,蛇形礁石在筲箕湾的海滩上卧伏着。加之筲箕湾独特的古越文化和“蛇图腾”等人文气息,让这个传说在民间越传越神秘。并以“桃花会”、“祭海”等民间庙会形式流芳后世。
此番上岛是省作协组织的作家服务营活动。我们至此正是日落之时,海是蓝色的底板,夕阳像一支画笔在底板上晕了几抹桔红,还有散散淡淡的媽红,渔帆点点,鸥鹭旋飞,几只白鸟掠过海面疾逝远方。
天蓝,海阔,水清,山绿,村静,人稀。这里洋溢着—片祥和之气,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海上桃花源。
我们分别入住在渔村山腰的三座二层小楼里,这是渔民自建的房屋,是旅游住宿地,也是浙江作协挂牌的创作基地。室内宽敞干净,标准的酒店摆设。门前一条潺潺的溪水,在山石间跌宕翻滚,从大青山潺潺而下,穿过树林,走过渔村,一路欢歌,流入大海。
这是我梦中的仙岛,也是一个参禅修身的佳境!
拉开白色的窗帘,推开紧闭的门窗,海风如柳丝拂过渔村,摩娑在脸上,轻轻柔柔。用鼻子吮吸,浓重的海的气息融合着青草的香气,这是怎样的味道?细细品味,丝丝的咸,淡淡的香!
黄昏的脚步在我们观海、品海中悄然而至。
淡青的墨色拉开夜的帷幕,几颗星子闪耀在浩缈的苍穹之上,茫茫大海时有灯光闪炼,天与海相接相连,星与灯何其相似!我脑海突然跳出曹操《观沧海》的诗句: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大青山不老,在夜色中坐成一个骆驼的剪影,阻隔了渔村白与昼的尘嚣,于是村庄亘古的恬静。蓦然,耳边传来蛙声,是在溪边抑或是对面的林中,蛙鸣伴着水声,悦耳动听。走出几步,立阳台边上侧耳细听,咕呱咕呱,咕咕呱呱,哽---啊---哽---啊,鼻音粗重的蟾蜍声如打击乐夹杂在琴音之中……声音远远远近,高高低低,抑扬顿挫,节奏均匀。我霎时想到了儿时故乡雨中的田野和童年蛙鸣的夏夜那个遥远的生态年代。
清脆的鸟鸣衔来黎明的曦光,把我从酣甜的梦中唤醒,打开后窗,山岚缭绕,露珠滚落在草丛里,沁凉的气息入室而来,—条山路弯曲而上。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酒向海面的时候,我们离开筲箕湾,接照行程安排先去看海,游览了白沙岛,干施岙和普陀佛学院,登了大青山最高峰。看了《印象普陀》演出。
结束了一天旅途中劳顿和疲倦,又回到住宿地筲箕湾,已是午夜十二时。走进村庄,疲惫全无。我和美女诗人翁美玲,诗人伊甸老师毗邻而居,三人不约而同走到阳台上。大海沉沉睡去,渔村悠悠入梦,蛙声己经歇息。独留水声陪着夜色。初夏阵阵凉意寒渗入骨。我们三人各自拿来被子裹在身上,盖住双腿,我们坐着聊着生活的琐事以及文学的有关话题,聊到最后,三人都静静地坐着,默不作声,享受夜色中的宁静。我们从喧嚣的尘世来,各有不同的生活轨迹,各有人生的感悟。他们二人回房之后,我独自坐在阳台,子夜的凉气愈来愈重,我用被子褢紧自己,面朝大海,思想进入纯真年代。这里是大自然留给尘世俗人修行的地方,也许是观音菩萨给世人的慈悲和恩惠,这里与普陀山隔海相望,当白天站立大青山山巅,岛上一览无余,普陀山在海天之中,寺院沐浴着佛光海光,飘飘渺渺,更显灵动而神圣!
此刻眼前是茫茫大海,漫无边际的灰暗中偶尔有星光闪烁,是灯塔?是佛光?是灵魂顿悟的火花?是般若真空的闪念?只有此时此景才能感悟佛家的空、虚、静、清……我突然明白,俗人乃佛与魔的结合体。一念即佛,一念即魔。觉悟者,人人可佛,执迷者,人人可魔。纵观历史长河中,那些为众生大我而牺牲小我的人,虽死犹生,众生铭记,他们哪个不成佛?那些为诸恶者,虽生犹死,早是众生心中之魔。我曾经徘徊在俗世的烦恼之中,身心憔悴,妄念丛生,大脑混沌,思想困惑。寝食难安,一度曾想遁入空门,离开纷扰之地。现在想来,那只是一种形式的逃脱。即使逃离世俗的藩篱,思想也不得开脱。假如内心不开悟,背负的行囊会越来越重。行路依然艰难。只有内心舍弃计较的烦恼,心灵才会有一泓澄清的湖水。
我释然了。也许是海天佛国对我的启悟,也许是普陀的菩萨对我的引导。
我想到白天在佛学院的启示,心情更加释然了。
中午曾走进幽静的普陀佛学院,山石如刻,楼阁如画,自然与人工,巧妙天合,小桥流水,竹树掩映。一如筲箕湾一样宁静。每一片竹木树林茂盛着幽静,每一湖碧水里洋溢着清净的时光,就连几株菩提树上也映着悠然的佛光。我们经过一群年轻的僧人身边时,看见他们跪成一排,目不斜视,默诵经文,如一尊尊雕像。那位戴眼镜,穿着褐色僧袍,刚从佛学院毕业的学生,他接待我们参观。他谈吐文雅,语气沉定,一张充满青春活力的圆脸,写着出世的淡然和宁静,小小年纪对博大精深的佛学理解得很透彻,让人肃然起敬!他正是青春年华之时,从尘世走入佛门净地,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修练啊!再看红尘中多少纨绔子弟和忘记“初心”的人在醉生梦死中虚度光阴,多少贪官污吏过着挥霍无度,荒淫奢侈的生活,他们用国家的财产、人民的血汗堆砌一座座自己享受的黄金屋,一个“欲”字浓缩了他们的人生。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能有几人放得下欲望?看开放下,说来容易,做来何其难也。即使宦官,去了势也不能去了欲。古代多少弄权膨欲的却是宦党。尤见年轻僧人“放下”之可贵。六祖慧能说,一念觉,众生皆佛,一念迷,佛即众生。可见觉悟乃佛之大道,年轻僧人的觉悟让我等俗辈自愧不如。
交淡中,我得知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最初不同意他皈依佛门,但他去意已定。父母最终还是尊重他的选择。他陪同我们在偌大的佛学院各处参观,讲解。他说进入佛门净地就是放下—切欲望,讲究来去自由,放得下留在寺院,做不到可以还俗。他的话纠正了我以往认为佛门不得还俗的误解。
释然的快乐何状可比?无也。前几年拜法镜寺,读到一碣,云,“境来不拒 境去不留,一切随缘,能得自在,放下即得解脱。”那时就是参不明白,请教高人,他们默而摇头。
此时此刻,我才恍然大悟!
当我们参观完毕,离开之时,后殿的钟声远远的响起,梵音袅袅,连绵不绝,响在灵魂的深处。这梵音一直伴我回到住宿地筲箕湾,也在我的灵魂里根植下净空、觉悟的妙音。
回到房间久久不能入睡。海天佛国处处都能给人禅悟的启示。佛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的情景随处可见,就连一粒晶莹的沙子在灯光下也闪烁着佛光的诱导和暗示。不知不觉沉入梦境,见身着白衣的观音菩萨手持净瓶净水点化我,布袋和尚的诗歌在我眼前旋开来:“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倒退原来是向前。”
真的不虚此行。筲箕湾让我拜佛有了突破点。
*版主编后小注:作者“若水如诗”,语文教师,善于散文。造词精巧,遣字绮丽;寄情于山水中,抒怀于笔端里;现为杭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校园文学委员会理事,作品荣获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等多种奖项。出版散文专集《若水如诗》。
*版主自注:萨堡儿,工科大学毕业,从事制造业,爱好阅读及旅行。业余主持“萨尔茨堡”头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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