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黄松 编译
保罗·塞尚(1839-1906)被同时代的艺术家们贴上“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的标签。这位法国后印象派画家是20世纪多个大型展览的焦点,其作品吸引了大量参观者。然而,他在当今艺术世界是否意义依旧?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认为答案是肯定的。澎湃新闻获悉,5月15日起,芝加哥艺术博物馆与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合作策划的“塞尚”特展开幕,此次展览是美国近25年来首次举办塞尚大型回顾展,也是芝加哥艺术博物馆70多年来首次举办的塞尚展。
塞尚到底具有怎样的气魄,将莫奈、马蒂斯、毕加索纷纷吸引?他又何以被称为“艺术家中的艺术家”?
塞尚,《圣维克多山大松树》,约1887年,伦敦考陶德美术馆藏
塞尚终其一生都在探索两个问题:画家在作画时是否只凭其感觉创作?如果是,以此创作出的绘画作品是否比其他方式创作出的作品更真实?
塞尚复杂的艺术创作方法,使之在印象派和现代艺术中脱颖而出。他的艺术家同行最早认识到他独特的价值,他的支持者和崇拜者包括19世纪印象派画家莫奈、毕沙罗和20世纪现代主义画家马蒂斯、毕加索。不仅如此,在塞尚完成最后的作品一百多年后,艺术家们仍然崇尚他在艺术创作中坚持的真理。
展览通过80幅油画、40幅水彩和素描,以及两本完整的速写本探索塞尚的跨媒介及跨流派艺术实践。除了静物、肖像题材、印象派风景画、圣维克多山、“沐浴者”系列等塞尚标志性绘画主题外,展览还展出了鲜为人知的早期寓言画。这些作品结合艺术家的调色板、构图解构等最先进的技术分析,解读塞尚如何构思并让图像一步步走向人眼的真实。
塞尚,《树后的埃斯塔克海》,1878-1879年
塞尚,《从埃斯塔克看马赛湾》,约1885 年
“这是一个真实的人生故事,每一笔都被记录下来。”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现当代艺术策展人凯特琳·哈斯克尔(Caitlin Haskell)说,她是展览的策展人之一。此次展览的策展团队还包括洛丽亚·格鲁姆(Gloria Groom,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欧洲绘画和雕塑策展人,她在近年来举办的多场印象派展览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和来自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国际策展人塔莉亚·西德琳娜(Natalia Sidlina)。
除了让观众有机会深入探索塞尚的生活和作品外,策展团队还力图展示塞尚对20世纪现代艺术的广泛影响,并探究如何在当下持续引发共鸣。
塞尚,《塞尚夫人坐在黄色椅子上》,1888-1890
“我对现代绘画和现代主义在20世纪形成的理解,源于塞尚对绘画传统的发现和挑战。”哈斯克尔将塞尚视为19世纪印象派的激进实验与20世纪现代主义之间的重要纽带,他以一种“多面”的构图方法,提示着1907至1908年毕加索和乔治·布拉克对于立体主义形式的革命性思考。
塞尚,《坐着的男子》, 1905-1906
在洛杉矶盖蒂博物馆馆藏的《有苹果的静物》(1893-1894年)等作品中,标准的透视规则被打破,物体似乎要从桌上滑落。但塞尚似乎不太关心他在画什么,而是如何构建一幅作品。
塞尚,《有苹果的静物》,1893-1894年,洛杉矶盖蒂博物馆藏
塞尚的影响力并没有止于马蒂斯和毕加索,到了20世纪后期,亨利·摩尔、卢西安·弗洛伊德、贾斯培·琼斯也受其影响。
为了证明这一点,策展团队邀请了包括2017透纳奖得主鲁班纳·希米德(Lubaina Himid)、詹姆斯·马歇尔(Kerry James Marshall)、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在内的 10 位当代艺术家,为展览中的个人作品撰写文章,并反观塞尚对自己的影响。
展览也特别关注到塞尚的水彩画,展出了一些过去很少看到的作品,如《三个头骨》(1902-1906)。在职业生涯的后期,塞尚有时会以水彩和油画描绘相同的主题,以探索两种材质的差异。展览中《三个头骨》与来自瑞士索洛图恩艺术博物馆《图案地毯上的三个头骨》(1904 年)并列,其中可见相似和差异。
塞尚,《图案地毯上的三个头骨》,1904年,瑞士索洛图恩艺术博物馆藏
塞尚往往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某些主题,圣维克多山系列就是最好的例子,塞尚为法国南部这座不起眼的山峰画了30多幅油画和水彩画。此次展示了其中的十余幅,包括来自伦敦考陶德美术馆的《圣维克多山大松树》(Montagne Sainte-Victoire with Large Pine,约1887年)。
另一个不断重复并发展的主题是沐浴者,策展人格鲁姆评论其为“景观中的抽象、简化的密码”。展览以来自英国国家美术馆的《沐浴者》(Les Grandes Baigneuses,约1894-1895 )结束。这是该系列的三幅大型作品之一。“你不禁会在其中看到毕加索和一点点马蒂斯。它正在走向未来……”格鲁姆说。
塞尚,《沐浴者》,约1894-1895,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此次展览作品几乎涵盖了塞尚整个职业生涯,讨论是什么使塞尚成为塞尚,更重要的是,展览展示了塞尚为一代又一代艺术家开辟的先路。通过后世艺术家、艺术史学家和文物修复者的互补视角在当代重新审视塞尚。
塞尚自画像
塞尚与同时代和后世艺术家
从塞尚的时代到至今,塞尚的作品一直受到同行艺术家的赞赏、争论,并常常被收藏。从同时代的印象派艺术家到当代艺术家都把塞尚作为灵感的来源和作品的试金石。
塞尚VS高更
1874年至1884年间,身为银行家的高更购买了六幅塞尚的作品。他尤其珍视《静物与水果盘》,声称“除非迫不得已”,他永远不会放弃它。虽然,他最终卖掉了它以支付塔希提岛的医疗费用。但在与他最爱的塞尚作品“分手”之前,高更将这件作品画入了自己的作品中,并在白色画框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高更版本中背景的静物画几乎是按比例临摹,高更也试图模仿塞尚的技巧,但他更偏向转译,而不是单纯的复制。相比塞尚的原作,高更的临摹更具阿拉伯风格。
塞尚,《静物与水果盘》, 1879-1880
高更,《坐在塞尚〈静物〉前的女子》,1890年
塞尚VS莫奈
印象派画家莫奈是最早收藏塞尚作品的艺术家之一。他拥有了14幅塞尚的油画和一幅水彩画。莫奈也支持塞尚参加印象派画展,并在1895年与其他印象派画家一起,说服艺术品经销商安布罗伊斯·沃拉德(Ambroise Vollard)为塞尚举办一场画展。
在莫奈的《塞纳河畔,班库尔》(On the Bank of the Seine, Bennecourt, 1868)中,画家捕捉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卡米尔·东索(Camille Doncieux)坐在塞纳河中的一个小岛上,望着格罗顿村的农舍。小说家埃米尔·左拉(Émile Zola)向莫奈推荐了格罗顿村,他和塞尚自童年起便是好友,左拉认为这是一个距巴黎不远的静修之地。
莫奈,《塞纳河畔,班库尔》,1868
塞尚VS毕沙罗
毕沙罗曾是塞尚的朋友和导师,年轻的塞尚从年长的艺术家那里学到了如何创作一幅风景画。整个1870年代,两位艺术家经常在毕沙罗住所附近的蓬图瓦兹(Pontoise,巴黎以西30英里处塞纳河沿岸的一个小镇)写生。毕沙罗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画了《蓬图瓦兹密集城区的雪景》(Rabbit Warren at Pontoise, Snow),他以充满活力的笔触描绘了覆盖在地面、房屋和植被上的薄雪。烟囱、灌木丛和画面右侧的路人点缀在雪之风景中。
毕沙罗,《蓬图瓦兹密集城区的雪景》,1879
塞尚VS雷诺阿
雷诺阿和塞尚在绘画上有很多相似的观点。雷诺阿拥有了塞尚拜访他时画的三幅风景画,并从1895年的展览中购买了一幅塞尚的作品。在《南法的果实》(Fruits of the Midi)中,雷诺阿通过突出水果和蔬菜的轮廓并使用长而斜的笔触来强调立体感。这幅作品代表了雷诺阿试图为印象派转瞬即逝的光影带来古典的结构感和平衡感——塞尚更热衷于追求这一目标。
雷诺阿,《南法的果实》,1881
塞尚VS德加
虽然德加和塞尚同处巴黎艺术圈,但德加最初并不是塞尚作品的拥护者,甚至反对将他纳入1877年的印象派展览。然而,也正是这次展览,德加被塞尚的作品深深吸引,以至于他在速写本上临摹了画中人物。到19世纪末,德加拥有四件塞尚作品。
在《女帽店》中,德加采用了一种异常的倾斜视图。一些人认为,德加在帽子制作和艺术创作之间找到了相似之处——两者都是一种触觉的创造。在这里,有些帽子在等待最后的润色,德加以粗线条表示,显示出一种未完成的状态。
德加,《女帽店》, 1879/1886
塞尚VS马蒂斯
塞尚最常画的主题之一是沐浴者,他画中的沐浴者通常处于郁郁葱葱的风景之中。作为一名年轻的艺术家,马蒂斯迷上了塞尚的《三个沐浴者》(Three Bathers,1876-1877),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获得了心心念念的作品。37年后,马蒂斯把这幅作品捐赠给了巴黎一家博物馆。他说:“在我希望成为艺术家、并为之冒险的关键时刻,它支撑了我。”马蒂斯自己也画了沐浴者场景,其中就包括这幅他认为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关键的不朽作品之一——《河边的沐浴者》。他陆陆续续在这幅作品上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几次停滞又几次重启。最后,马蒂斯对画面进行了风格上的改造,将色调调暗,人物形象也更为抽象。
马蒂斯,《河边的沐浴者》,1909-1910年, 1913年, 1916-1917年
塞尚VS毕加索
塞尚对20世纪绘画的持续影响在毕加索的作品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毕加索的职业生涯与塞尚只有短暂的重叠,但这位西班牙艺术家曾宣称塞尚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他甚至买下了塞尚最著名的系列——《圣维克多山》。
毕加索在1907至1914年发展立体主义时,接受了塞尚的开创性视野,并暗示将以塞尚的方式突破绘画的边界。在《红色扶手椅》中,毕加索借鉴了塞尚为其夫人所作的《红色扶手椅》,但他用自己当时的情人玛丽-特蕾莎·沃尔特(Marie-Therese Walter)代替了塞尚的夫人霍腾斯·菲凯( Hortense Fiquet)。《红色扶手椅》还展示了毕加索对一种涂料(Ripolin)的创新使用。这是一种工业用室内涂料,早在1912年,毕加索就首次使用了这种涂料,这种涂料色彩鲜艳,可以提供几乎无刷痕的表面处理。
塞尚,《红色扶手椅》,1877年
毕加索,《红色扶手椅》,1931年12月16日
塞尚VS贾斯培·琼斯
先锋艺术家贾斯培·琼斯认为塞尚对他的艺术创作产生了主要影响,并收藏了这位艺术家的素描、油画和水彩画,其中一些借展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与塞尚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反复探索同样的主题(包括沐浴者、静物等)类似,琼斯也反复思考相对稳定的符号——数字、美国国旗和字母表。琼斯首先使用并反复出现图式像之一就是靶子。从1955年到1961年,他创作了几十幅与之相关的绘画和素描。他将这个符号作为一种手段,探索在不同各种介质中色彩和图式。
贾斯培·琼斯,《靶》,1961
塞尚VS詹姆斯·马歇尔(Kerry James Marshall)
马歇尔钦佩塞尚,认为“刻意的前后矛盾,赋予其画作以活力,并带来无穷尽的魅力。”马歇尔最出名的是架上作品,但他也尝试在多种媒介上创作,以艺术史表现黑人文化。马歇尔将其装置作品《重建非洲》描述为“非洲的形状被重新转配为立体主义雕塑”,他借鉴刚果能量钉像(nkisi nkondi,刚果部落的保护神),将金属、镜子、钉子引入雕塑中,并贴上指向美国的黑人运动的标签。值得注意的是,他将妻子谢丽尔·林恩·布鲁斯 (Cheryl Lynn Bruce) 比作“埃及艳后”。这件雕塑每次出现,马歇尔都会添加新元素,是一件鲜活且不断发展的作品。
詹姆斯·马歇尔,《重建非洲》,2003
塞尚VS罗德尼·麦克米兰(Rodney McMillian)
在为“塞尚”特展画册所写的文章中,麦克米兰重温了塞尚《树下植被》(Sous-bois),他努力协调塞尚风景的视觉欣赏与通过殖民化镜头了解法国历史的观点。然而,在观看《无题(蜡烛)》时 ,人们可能最容易想起塞尚早期的静物画。
这件蜡烛作品参考了北欧静物画的表达,并暗指死亡、全球贸易等符号。枯竭的蜡炬因此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含义,它代表着经济、社会阶层,并促使我们思考更多现实问题。
麦克米兰,《无题(蜡烛)》,2006-2010年
注:本文编译自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展览网站和芝加哥《太阳时报》凯尔·麦克米伦(Kyle MacMillan)对于展览的报道;展览将持续至9月5日。
责任编辑:顾维华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