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名士边让官至九江太守,因为非议风云人物曹操,惨遭灭族,祸及妻儿。后来陈琳代表袁绍起草檄文的时候,也将此事列为曹操罪行之一。
但是,不知是曹操手下留情还是有所疏忽,边让的一个女儿活了下来,并且生下一子虞松,字叔茂。他外公是陈留人,所以他自己也是陈留人,也有记载说是会稽人。
虞松可能遗传了外公的优良基因,弱冠之年就表现出才干。景初二年(238年),司马懿征讨辽东,就命虞松作檄文;等奏凯归来,又由虞松作露布,也就是捷报。司马懿辟他为掾,正始年间,迁中书郎。
秘书郎郑默考核旧文,删省浮秽,著《魏中经簿》。虞松对此评价道:“而今而后,朱紫别矣。”朱紫,比喻善恶。
司马懿死后,其子司马师以大将军辅政,虞松便成了司马师的智囊。
料敌机先
嘉平五年(253年)五月,孙吴太傅诸葛恪围攻合肥新城,蜀汉卫将军姜维出兵围攻狄道,眼看曹魏就要两线作战了。司马师问虞松:
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
虞松答:
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或似强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得,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县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
司马师觉得有理,就派车骑将军都督雍、凉两州军事郭淮、雍州刺史陈泰率关中军队解狄道之围,敕镇东将军都督扬州毌丘俭等自守,不救新城。姜维果然粮尽而退,诸葛恪未能攻克新城,军队疲劳多病,也只得退兵,一切都在虞松掌握之中。
《三国演义》有这么一段:
主簿虞松告司马师曰:「今诸葛恪困新城,且未可与战。吴兵远来,人多粮少,粮尽自走矣。待其将走,然后击之,必得全胜。但恐蜀兵犯境,不可不防。」师然其言,遂令司马昭引一军助郭淮防姜维;毋丘俭、胡遵拒住吴兵。
这应该就是按历史上虞松料敌一节改编而来的,但是,史书没有记载虞松是不是“主簿”。
议论帝王
甘露元年(256年)二月,魏帝曹髦在太极东堂宴请群臣。曹髦虽然年轻,但很好学,竟然与侍中荀顗、尚书崔赞、袁亮、钟毓、还有虞松等讨论起学术问题来,当时虞松已经做到给事中、中书令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帝王之间的优劣。曹髦仰慕夏朝中兴之主少康,就问少康和汉高祖刘邦谁更优秀。荀顗等答:少康与世祖(即汉光武帝刘秀)差不多,都是中兴之主,比不得汉高祖这样的创业之主。曹髦却说:创业者未必就比继承者厉害,汉高祖不也有行事不检点、陷父亲、儿子于危险、囚禁贤相、死后几乎亡国的过失吗,如果他处在少康的位子上,能和少康一样出色吗?
第二天,曹髦上课完毕,又和众臣继续讨论。荀顗、袁亮认为少康为优,而崔赞、钟毓、虞松等认为:
少康虽积德累仁,然上承大禹遗泽馀庆,内有虞(妻族有虞氏)、仍(母族有仍氏)之援,外有靡(夏朝遗臣)、艾(女间谍女艾)之助,寒浞(夏朝权臣)谗慝,不德于民,浇、豷(寒浞二子)无亲,外内弃之,以此有国,盖有所因。至於汉祖,起自布衣,率乌合之士,以成帝者之业。论德则少康优,课功则高祖多,语资则少康易,校时则高祖难。
曹髦说:
诸卿论少康因资,高祖创造,诚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济勋如彼之难,秦、项之际,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汉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且夫仁者必有勇,诛暴必用武,少康武烈之威,岂必降于高祖哉?但夏书沦亡,旧文残缺,故勋美阙而罔载,唯有伍员粗述大略,其言复禹之绩,不失旧物,祖述圣业,旧章不愆,自非大雅兼才,孰能与於此,向令坟、典具存,行事详备,亦岂有异同之论哉?
也就是说,他仍然是认为少康更优秀,理由是:上古时代凭借仁德勋业成事容易,秦汉之交凭借武力成事容易,少康立德,高祖立功,所以少康在汉高祖之上;少康能够诛灭寒浞势力,武功也未必逊于汉高祖;少康的功绩因相关史料不全才不显,仅有伍员粗述大略,但若少康并非大才,怎能中兴?如果关于其言行的史料完备了,这事还有疑问吗?
於是群臣咸悦服。
虞松称赞曹髦所论,建议记录成篇,流传后世:
少康之事,去世久远,其文昧如,是以自古及今,议论之士莫有言者,德美隐而不宣。陛下既垂心远鉴,考详古昔,又发德音,赞明少康之美,使显於千载之上,宜录以成篇,永垂于后。
曹髦却很谦虚:
吾学不博,所闻浅狭,惧於所论,未获其宜;纵有可采,亿则屡中,又不足贵,无乃致笑后贤,彰吾闇昧乎!
结合曹髦的人生经历,不难理解他为什么推崇少康,但是,这事当着司马家的智囊们说出来,真的好么?
所以,他的结局……
那天,钟毓的弟弟侍郎钟会退下后,还是记录下了曹髦的话,即《太极东堂夏少康、汉高祖论》。
其他记载
钟会和虞松也是有过一段交集的。
世语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以经时,松思竭不能改,心苦之,形於颜色。会察其有忧,问松,松以实答。会取视,为定五字。松悦服,以呈景王,王曰:「不当尔邪,谁所定也?」松曰:「锺会。向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可令来。」会问松王所能,松曰:「博学明识,无所不贯。」会乃绝宾客,精思十日,平旦入见,至鼓二乃出。出后,王独拊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材也!」松字叔茂,陈留人,九江太守边让外孙。松弱冠有才,从司马宣王征辽东,宣王命作檄,及破贼,作露布。松从还,宣王辟为掾,时年二十四,迁中书郎,遂至太守。松子濬,字显弘,晋廷尉。
虞松官至太守、大司农。他还擅长书法,因此被唐朝窦泉的《述书赋上》点名。儿子虞濬,西晋年间官至廷尉。
但是这个故事,南朝宋史学家裴松之不以为然:
臣松之以为锺会名公之子,声誉夙著,弱冠登朝,已历显位,景王为相,何容不悉,而方於定虞松表然后乃蒙接引乎?设使先不相识,但见五字而便知可大用,虽圣人其犹病诸,而况景王哉?
钟会是名门之子,早有声誉,弱冠之年已为显赫朝官,司马师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要等他改了虞松的表文再通过虞松举荐才能相识,而且如果之前不相识,作为政治家的司马师怎么可能见钟会改了五字便知其可大用?
由上述“松从还,宣王辟为掾,时年二十四”可考证238年虞松二十四岁,也就是生于215年,在外公边让被害大约二十年后。
元康六年以后,不常亲郊社,制度废驰。太常虞松考正旧仪,死不悉备。《北堂书钞》五十三引《晋起居注》
元康六年(296年),虞松如果还在世,那得八十二岁高龄了,所以这个虞松当是一同名同姓之人;边让的外孙虞松恐怕早就淡出官场了,甚至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