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古代,屏风是室内装修和布置中最不可或缺的家具用品。尤其是唐宋以降,家具形式由低变高,使得屏风在家居中的应用更加普遍。
在最近热播剧《清平乐》中便有大量使用屏风的场景,比如皇后曹丹姝宫中的花鸟屏风、宋仁宗书房中的文字屏风、夏竦外宅中的山水屏风,以及苗娘子宫中的素屏风等等。
《清平乐》中出镜率最高的屏风便是皇后曹丹姝宫中的屏风。
只要是在她宫中的戏份,一般都会有屏风出现。比如下面这一帧画面。
从图中可以看到,屏身分为边框和屏心两部分。
边框用古檀色的木料围起,四角处做出花瓣样的形状;屏心是一副古色古香的花鸟图,洁白的花朵娴静地绽放着,旁边站着两只仙鹤,姿态很是高雅。
整个画面蕴含着低调的贵气,散发着一种含蓄的美,既符合曹丹姝皇后的身份,同时兼顾了她的性情特性。
该处考究精致的细节,其实是有着历史依据的。
花鸟画是宋代屏风最为常见的题材。
北宋著名书画鉴赏家郭若虚在其著作《图画见闻志》中曾说道:
"若论佛道、人物、士女、牛马,则近不及古;若论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则古不及近。"
这句话点明,到了宋代,中国画风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人物画式微,而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却得到迅速发展。
画家崔白便是花鸟画的高手。据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记载,崔白"工画花竹翎毛,体制清赡,作用疏通……以败荷凫雁得名……"
崔白的花鸟画着重"写实",非常传神,得到了宫廷贵人们的喜爱。
不但皇室,许多衙门也会用他的画装点公堂。宋人庞元英在著作《文昌杂录》中说道:"旧三司使厅屏风,崔白画芦雁,用意极工。"
这句话侧面说明了,花鸟画屏风在当时是十分流行的,且崔白的花鸟画更是风靡宫廷及民间,受到极大的欢迎。
这一点在《清平乐》中也有鲜明体现。曹皇后非常欣赏崔白的才华,对他的画作爱不释手,堪称其知己。那么,选择崔白最擅长的花鸟画作为屏风装饰,便非常容易理解了。
《清平乐》结合宋代历史上的实际风尚和曹丹姝的人物身份与性情,为她宫殿的屏风定为花鸟屏风,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文字屏风最初出现,是为了警示或者训诫的作用。
比如,可以在上面写一些家训或者是诫书,勉励自身或者子孙。
房玄龄就曾把家训写在屏风上,警戒儿子们勿要骄奢。
由唐至宋,文字屏风走出了"家训"的警示范畴,通常被用作鉴古之用。
宋代的皇帝们尤其注重文字屏风的这一功效。
比如宋真宗曾经“采汉史三国而来经纶要事,撰书十四篇,号曰前代君臣事迹,写于六扇屏风,置于御座之右,出入观省之。”
比起宋真宗,宋仁宗不论是为政还是为君,都更加地勤恳、贤明和克制。历史上的宋仁宗如此,《清平乐》这部剧中的宋仁宗更是如此。
这样一位明君,用文字屏风作为其书房装饰,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此外,宋仁宗本人文化修养极高,尤其是在书法方面。
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记载道:
“仁宗万机之暇,无所玩好,惟秦翰墨,而飞白尤为神妙。凡飞白以点画象物形,而点最难工……”
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宋仁宗本人治国之余的闲暇时间里,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写书法。尤其擅长写飞白,且造诣不俗“尤为神妙”。
《清平乐》中对宋仁宗这一特点也有所体现,比如曹丹姝对宋仁宗含蓄而深刻的爱恋,从她为他写的一箱又一箱飞白书便可淋漓地体现出来。
后来在张茂则的帮助下,宋仁宗看到了这些飞白书,才恍然明白,原来他的皇后是那么真切而浓郁地爱着他。
综上分析可知,不论是宋仁宗的书房,还是他的御座后面,所布置的屏风都是文字屏风。这一点,绝非偶然,实则有着严谨的历史依据。
据郭熙在《林泉高致集》中的记载,宋代皇室尤其喜欢他的山水画,宫廷中的山水屏风,大多出自他的笔下。
他亦曾为睿思殿画过屏风:"其景皆松石平远山水秀丽之景,见之令人森竦。"
上行下效,皇室青睐山水屏风,民间自然也是这种审美风尚。
比如《清平乐》中夏竦外宅中的屏风,便是一副山水画。
夏竦在剧中醉心于权利,活脱脱一副弄权的奸臣形象,这是他作为政治家的一面,由于这一形象太过深刻,很容易令观众忽略他其实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文学家。
剧中除了他为贾玉兰作的那首《鹧鸪天·镇日无心扫黛眉》外,似乎没有太多体现他文人才华的地方。
但历史上的夏竦,却是一位以“文学起家”的大才子,极富才华与学养。他于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举贤良方正科,擢光禄寺丞,迁著作佐郎,开始正式进入文坛。
此后的诗坛经历了两次变迁,先是由白体和晚唐体演变为西昆体,之后又由西昆体演变为欧阳修等人倡导的新诗体。
夏竦经历了诗坛的这两次诗风流变,因循继承之余,又不断进行创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宋史》评价夏竦“为文章,典雅藻丽”,他的作品既有西昆体“富贵温雅”之风,又有着大胆的批判和超越。
他曾在《厚文德奏》一文中说道:
“文乃国章,国宝文体。观盛衰,鉴兴亡,察奢俭,考爱恶,莫近乎文……唐虞之典,辞大意 明;益禹之谟,气直体壮。太康失邦,五子之歌悲且怒;太甲不明,伊尹之书戒而谅。周德盛而《关雎》乐,王道衰而《黍离》怨……”
该文便是其作为文学家,文学思想的鲜明体现。
《清平乐》把他外宅中的屏风定为山水画,除了当时社会的风尚外,应该也有隐晦反映他内心文人气质与格调的用意。
《清平乐》中,苗心禾是一位十分温婉柔顺的女子,给人一种人淡如菊的恬静之感。
剧中该人物,从穿着到阁中布置,无不呼应着她的这一淡泊人设,极为素雅。
比如她阁中的屏风,便是一副素屏。
素屏的实物,最早出现于晋朝。据《三国志·魏书》中《毛玠传》记载,曹操曾赐给毛玠一块素屏风,以勉励他的廉洁。
曹操赐屏时,对他说道:"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
这句话可以看出,这里的素屏,完全是一种象征意义,而非它作为屏风的本来实际功能。
到了唐代,帝国的气度造就了其文化方方面面的雍容与华丽,屏风自然也不例外,逐渐转向奢华。
白居易曾作《素屏谣》:
"素屏素屏,胡为乎不文不饰,不丹不青?当世岂无李阳冰之篆字,张旭之笔迹?
边鸾之花鸟,张璪之松石?
吾不令加一点一画于其上,欲尔保真而全白。
吾于香炉峰下置草堂,二屏倚在东西墙。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
我心久养浩然气,亦欲与尔表里相辉光。
尔不见当今甲第与王宫,织成步障银屏风。
缀珠陷钿贴云母,五金七宝相玲珑。贵豪待此方悦目,晏然寝卧乎其中。
素屏素屏,物各有所宜,用各有所施。
尔今木为骨兮纸为面,舍吾草堂欲何之?"
诗中,白居易表达了自己不喜社会普遍青睐的"缀珠陷钿贴云母,五金七宝相玲珑"华丽屏风,而独爱"不令加一点一画于其上"的"全白"素屏风。
白居易爱素屏的"空白之美",根本用意是在表明自己与之相似的"高洁"。
到了宋代,素屏又多了一层"淡泊物资,清丽脱俗"的品质象征。
如宋代诗人陈著曾作《沁园春·小枕屏儿》一诗表明心志:
"小枕屏儿,面儿素净,吾自爱之。
向春晴欲晓,低斜半展,夜寒如水,屈曲深围。
消得题诗,不须作画,潇洒风流未易涯。
人间世,但此身安处,是十分奇。
笑他富贵家儿,这长物何为著意。
便绮罗六扇,何如玉洁,丹青万状,都是钱痴。
假托伊来,遮阑便了,免得惊风侵梦时。
何须泥,要物常随我,不物之随。"
"何须泥,要物常随我,不物之随"一句,便是他淡泊名利的心志写照。
故而可以看出,《清平乐》中苗心禾阁中用素屏进行装饰,与其人设有着完美的呼应。
希言说
以物言志,是古人含蓄的情感表达方式。
根据人物特征对其居住装饰中的屏风进行对应的设置,可见《清平乐》在道具上的精益求精。其效果虽然不如语言对人物塑造那般直观,却能在无声处强化人物形象,使其更加立体生动。
这种含蓄的匠心,实际上,也是我们传统文化中古典意蕴的幽微体现。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除了以上屏风的“象征性”功能外。作为一种装饰性的家具,屏风还具有多种用处。
屏风最初时,便有礼仪之用。在宋代,仍旧延续了这一功能。
比如皇帝御座后,一般都会放一座屏风,叫做“负扆”,用以衬托和凸显帝王的威严。
《清平乐》中宋仁宗御座后,便有一副文字屏风充当“负扆”,既文雅又显得端静。
这种屏风的使用方式,是《清平乐》中最为常见的。
贾玉兰到夏竦外宅中与之相会,二人喝着茶,闲适地说着知心话。画面中出现的屏风便是立于桌椅之后。
皇后曹丹姝宫中出现的花鸟屏风,也是位于桌椅之后作为装饰之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户外的场景,比如剧中一位妃嫔因未能为宋仁宗生下皇子而内疚,曹皇后去安慰她,二人便在亭中谈心。
这处场景中出现的屏风是素屏,位于桌椅之后,便是典型的“屏风+桌椅”组合。
这种组合形式,显然是针对位于卧室之内的屏风。
在床周围上一圈屏风,既有挡风的实用价值,又可以美化就寝环境,深得宋人的喜爱。
宋词中多以“小屏风”称之。
只是,大约是出于拍摄便利的因素,在《清平乐》这部剧中出现的床榻,多是帷幔环绕,没有床屏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