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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朗,像刚打磨过的镜子,清凌凌地,映得人心里头发亮。
一群野鸟叽叽喳喳飞过,湿润的山风迎面扑来,罗杉深吸一口气,是记忆中的气息,是记忆中的声响。
却不是记忆中的山路。
她记得一年前下山,这路还是陡峭的山路。一下起雨来,泥泞的很,恨不得走三步摔两步。脚下这整整齐齐的青砖山道是什么时候铺起来的?
又走了一段,竟看到了个岗哨。她大风寨什么时候设过岗哨了?
罗杉脚步一顿,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四周打量。这大风山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可此刻她却怀疑走错了回家的路。
岗哨前有两人正在争执。
背着包袱的少年哀求:“大哥,求你了,我就是想投靠大风寨有口饭吃。”
持矛那个圆脸瞪着眼赶人:“我们大风寨近期不收人了,走,快走……”
收,谁说不收的!
罗杉她爹在世时,就想方设法地壮大山寨。奈何这年头,但凡有口饭吃的,谁愿意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罗杉朝思暮想着来投靠大风寨的人越多越好。如今好容易有人来了,竟还往外推,脑子坏掉了是不是!
她下巴一抬,对那少年道,“你,跟我上山。”
又打量了那少年一番,长得唇红齿白,还挺好看的。
不过,她这一年在外面见识得不少,等闲的样貌也入不了她的眼。更何况,这世上再好看的男子,也比不上被她掳上山鱼肉过的那个。
可惜呀,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罗杉摇头晃脑一番,反正她也没吃亏,便宜也都占过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住在山下镇上,书读得怎么样了,娶亲了没,生子了没。
“喂,你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圆脸的瞪她。
看来是个新人,不认识罗杉,不知者无罪,她摆摆手:“我是你们的寨主野狼。”
“骗谁呢,别以为我们寨主不在家就能冒充她,你也不打探清楚了,我们寨主是个女的!”圆脸的不屑道。
罗杉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是,没错,她穿的是男装,可这张脸,怎么着都不能看成是男的吧。
罗杉一向知道自己过得有点糙,但就这么有眼无珠地在她跟前说话,她极是不爽。要不是看在大风寨招人不易的份上,她早就给这小子踹山下去了。
“你看清楚了,”她挺起胸,阴恻恻地道,“老子是男是女?”
圆脸的还是不放松警惕:“那……你有寨主的腰牌吗?”
腰牌?那是个什么东西?
圆脸的挺起胸膛:“我们账房先生说了,凭腰牌说话,没有腰牌,天皇老子也不能进!”
账房先生又是个什么东西?大风寨哪有什么账房先生。再说了,她大风寨不过几十号人,要账房先生做什么。
罗杉干脆利落地一掌劈晕了那圆脸的,用下巴指着那少年:“跟我上山吧。”
那少年却往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道:“你,你真的是野狼?”
他只是想默默地混口饭吃,老天爷保佑他千万别撞见那个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野狼啊。传说中她凶残至极,还喜好男色。他这时才后悔,不该这么不管不顾地来投靠,更倒霉的是还撞在了她手里。
罗杉噙着一抹笑,挑了挑眉:“来了,你还想走吗?”
往大风寨的山道上一共有三个岗哨,罗杉无一例外劈晕了了事。
就这么几十号人,装什么样。还有,那些个岗哨口口声声说什么账房先生怎么样,她大风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账房先生做主的。
她临下山前,把寨内诸事都交给了白二叔,难道是寨子出了什么事?
虽叮嘱白二叔不用给她写信,她玩够了自然会回去,但真有什么要紧事,他们也是有联络方式的。
抓着那少年,脚步一点,使上了轻功。
这,这,这还是大风寨的大门吗?
山寨前围着一圈深不可见底的山沟,圆木做的巨大木门屹立在山门前。需要出入时,转动木制的转盘,锁链带动木门,木门下降,架在两边山壁上,便成了通行的木桥。
好气派的山门!要不是大风寨那硕大的几个字还是她以前写的狗爬,她真要以为这是别人家的山门。
这就是罗杉梦想中的山门啊。白二叔多小气的人啊,肯定不是他的手笔。想到岗哨们口中不断提及的账房先生,难道是他?如果是他,白二叔可真是给她招了个人才回来呀。
山门上的岗哨朝这边吼来:“来者何人?”
罗杉笑骂:“还来者何人,二狗子,你小子一年不见,狗嘴里吐的什么东西呀。”
二狗子仔细一瞧,喜道:“寨主啊,是寨主回来啦……”
巨大的木门轰然倒下,溅起一堆尘土,罗杉被一群人兴高采烈地簇拥着进了山寨。
寨子里红灯笼高挂,到处张贴着大红喜字。
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巧,正赶上寨子里办喜事。
“这是谁办喜事啊?”罗杉话音刚落,新娘子已经扑到她跟前,又哭又笑:“寨主,你怎么回来了?”
“傻姑娘,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罗杉给她拭泪,又故意板着脸:“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再成亲的吗,新郎官,你就这么着急呀?”
新郎官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寨主,我们等得及,可是肚子等不及了……”
罗杉笑骂:“好啊,这是乘我不在,拐了我的人啊。待会儿看我不灌你个三五坛!”又贼笑:“反正你今晚也入不了洞房。”
周围人一通起哄,新娘子羞红了脸,新郎官也摸着脑袋嘿嘿直笑。大风寨今天算是双喜临门,寨子里的人都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比过年还高兴。
罗杉正喝得兴起,白二叔过来问:“寨主,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怎么安置啊?”
罗杉问:“识字吗?”
少年抱着包袱,怯怯地点点头。
“那就去账房做事吧。”罗杉大手一挥。
白二叔神情微妙起来,试探地问:“去账房?”
“咱们不是有个账房,让他过去跟着学学。”罗杉想起那账房先生,正要问,周围又一波敬酒的人来,便也没问下去。
这一年寨子真的壮大了不少,这里有大半的人她都不认识。
罗杉越想越高兴,喝起酒来也更尽兴了,只喝得醉眼惺忪,连人影都分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被谁扶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摆摆手,以为还是新娘子:“你别管我,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回去洞房吧。”
压根儿忘了自己刚才还打趣人家入不了洞房。
那人拧了帕子轻轻给她擦脸擦手,又解开她的腰带,帮她脱了外裳,坐在床铺细细瞧着那张满面红色酒气的脸。
罗杉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
“小相公,跟我走,我疼你呀……”
那人一顿,怒气爬上脸庞,甩袖出门,木门摔得哐哐响,躺在床上的罗杉毫无察觉,还在梦里对着那年那夜一见倾心的白袍男子流口水。
罗杉这一觉睡到中午,到底是家里的床舒服,她赖了许久才爬起来。洗漱一番,正坐在院子吃着饭,昨天跟她回来的那个叫李智的少年垂头丧气地来找她。
“寨主,那个账房先生不许我进屋。”
“不许?”罗杉一怔,“你没说是我安排你进去的?”
“说了,可他说就是不许。”李智哭丧着脸。
好容易进了大风寨,寨子里的日子看上去也挺红火的,他可不想被赶走。
罗杉一抹嘴:“在哪儿呢,我跟你去看看。”
“就在旁边那间屋子,上面提了‘关情’两个字的那个。”
罗杉脚步一停。依稀记得当初把柳玉关掳上山,好像也是让他做账房的,不过嘛,也就是挂了个名。
“关情”那两个字是她写了挂上去的。不过,她也不是白调戏的,她可是打算好了同他成亲的,只是他不愿罢了。
啧啧啧,往事如烟,不要再提。
没想到,白二叔竟然真把那间屋子当做账房来用了。
罗杉走了几步,又一顿。会不会,柳玉关并没有走,一直留在大风寨?又摇头,她下山前一夜就交代白二叔放他回去,他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不是一直要走的嘛,怎么可能留在山寨呢。
罗杉走到那座挂着“关情”牌匾的屋前。她记得写好这两个字,着人挂上去时,柳玉关那张尴尬的脸,啧啧啧,别扭都那么俊。
犹豫了一下,不知怎地,有些不敢进去。又见李智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轻咳一声,推门进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窗台下的书桌上,书桌前坐着一位着白衫男子。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连他的睫毛都泛着光。
罗杉脑袋轰地一声,刚伸进去的一脚又退了出来,问身后的人:“你瞧瞧,我流鼻血了没有?”
“没有啊。”李智不明所以。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年初见柳玉关,她可是没出息地流了一地的鼻血。能怪谁,只能怪他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她挠心挠肺地想得到他。
罗杉挺起胸膛,负着手,大踏步进去,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在忙啊?”
柳玉关从书桌前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望过来,却在瞥见罗杉身后的李智时,皱起眉头:“何事?”
“这小子,以后就让他呆在账房吧。”
柳玉关目光一沉:“不行。”
罗杉没想到他会直接拒绝,一怔,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账房乃大风寨的机密要处,他来历不明,不能轻易进来。”柳玉关缓缓道。
“这,没这么重要吧。”罗杉疑惑道。大风寨也就百十来号人,有什么账要管的。
“很重要。”柳玉关点头。
既然如此,罗杉也不好强迫把人塞进来,只好对李智道:“你去找白二叔吧,看他还能把你往哪里安排。”
李智似是不敢相信,让人闻风丧胆的野狼,竟然这么乖乖听一个账房先生的话。抬头见那账房先生冷冰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一个寒颤,赶忙抬脚出去了。
罗杉挠挠头:“柳先生,你继续忙,我先走了。”
她的心口到现在还跳得厉害,生怕一个不慎,那鼻血又波涛汹涌了,还是先离开再说。
“柳先生?”柳玉关淡淡的一声,拉住了她的脚步。
罗杉不知他何意。以前,她喊过他“小相公”、“柳哥哥”、“玉关”、“关关”……什么肉麻捡什么喊。但他现在到底是大风寨的账房先生,她总不好再那样放肆了吧。
“希望寨主明白一点,大风寨的账房先生只能是我一个人,这座‘关情’的屋子,也只能我柳玉关一个人住。”
柳玉关屈起手指,敲了敲书桌,这一下,像是敲在罗杉心上。她不过是离开大风寨一年,怎么,这寨子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罗杉几步上前,双手撑在书桌上,冲柳玉关一笑:“一年前不是放你离开了吗,怎么,舍不得我呀?”
柳玉关望着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脸,咬着牙:“反正都是做事,山下和山上并没有区别。”
罗杉轻叹:“可惜……”
“可惜什么?”
“我还以为是我鱼肉了你,你留下来要我负责呢。”她摇着头,神情颇为遗憾,“前儿个办喜事的布置还没撤呢,你要我负责的话,咱们接着成亲,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你……”柳玉关后退几步,脸终是忍不住红了起来,低斥道,“好不知羞!”
这情形,好像又回到从前,他明明是个男子,却总被罗杉隔三差五地撩拨到脸红。
面前张脸,红起来像是白玉里透着绯色,连生气的神情都带着嗔意。罗杉扬起笑容,朝他抛了个媚眼。
满脸的笑容在出了屋子的那一刻垮了下来。本以为他已经走了,她这次回来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怎么办,看到他还是想扑上去,还是忍不住想调戏他。怎么办,难道硬把人赶下山?当初是她把人掳来的,如今要是把人赶走,怎么说,也不厚道吧。
“啊,烦啊!”她仰天大吼,吓得旁边路过的寨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手中的东西。
罗杉花了一个下午把山寨走了一遍。不得不感叹,这寨子壮大得也太壮大了。
原本几十号人的大风寨已有三百号人。寨众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打猎的打猎,种田的种田。虽然吃饭的嘴多,但劳动力多了,开垦的荒地也多了,这一年收成好,寨子结余比往年多出不少。打家劫舍的事儿也渐渐干得少了。
白二叔道:“这都是柳玉关的主意,寨主,这个账房先生功不可没呀。”他那神情,小心翼翼地,像是特担心罗杉要把柳玉关赶下山。
又问:“那个叫李智的小子……是寨主掳回来的吗?”
“不是,是他自己来投山门的。”
白二叔松了一口气:“那为什么要让他去账房?”
罗杉疑惑:“账房怎么了?”
“当初柳玉关刚来的时候,你也是让他去账房的,我以为……”
他以为,那个李智也是被罗杉看上了,才让他去账房的。
罗杉一愣:“我,我没这个意思。”
白二叔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不知道柳玉关他……”
罗杉心头一跳。难道柳玉关不肯让李智进账房是这个原因?
要真是这样的话……
当初她把他掳来,同他相处一年多,他仍是无动于衷,她一气之下,把他灌醉了,鱼肉了他,第二天就潇潇洒洒地下山闯荡去了。
难道她鱼肉了他之后,他觉得心中是有她的,便留在寨子里等她回来,说什么山上山下做事都一样,不过借口罢了。
他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她带李智回来是瞧上了那个少年,才故意说的那些话。
罗杉捧着脸笑得心花怒放,在床上打了一夜的滚。
第二天清晨醒来,沉淀了许多。作为一寨之主,还是要把本职工作做好的。先找白二叔彻底了解大风寨现如今的情形,再去山门前巡视一番。
却见那李智被安排了站岗。也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不了农活,又打不了猎,先让他站站岗,锻炼锻炼。
李智苦着脸,委屈道:“寨主…”
寨子里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还不让他物尽其用,再不济,让他去教小孩子识字也是好的。
罗杉一想,觉得可行,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我们大风寨的男人都是全员皆兵,安排你站岗,也是先锻炼你的意思。”
李智垂着脸点头。
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门心思地来投她大风寨,罗杉觉得,还是不要亏待了人家好。
她找了个阴凉地,席地而坐,也拉着李智坐下。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大风寨,你一个读书人,做山贼做什么,考秀才了吗?”
李智垂头丧气道:“还没考呢,爹娘走得早,我赚不到银子,也没法继续读书。听人家说,大风寨虽然是山贼,但也扶贫救困,所以我就来了。”
罗杉打趣:“那你听说我是野狼,还吓成那样?”
李智缩着脑袋:“野狼的名号,传闻实在是有点吓人。”
罗杉得意洋洋道:“这就是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外面的人觉得野狼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样才没人敢打我大风寨的主意。”
李智呆滞地问,“寨主,你是故意的呀?”
罗杉见他那副模样着实天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交代道:“先站一个月的岗,然后你就教寨子里的人识字吧,闲暇时读读书,也给咱们大风寨考个秀才回来。”
说到考秀才,罗杉记得刚同柳玉关认识那会儿,他也是在准备考秀才的。
走了几步,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把他掳到山寨来,这么久了,他怕是都没下过山,怎么去考秀才呀。她曾经听过柳玉关的那些同侪夸赞他于做学问上很有慧根。
罗杉愧疚起来,这一耽误就是两年,也不知道柳玉关现在是否还有心再考。
却听见柳玉关在不远处冷冷道:“收留了人,还要帮人考秀才。寨主对掳来的人是越来越好了。”
罗杉以为他是触动了伤心事,急道:“对不住啊,我真的没想到会耽误了你考试。”
柳玉关冷哼,转身要走。罗杉拦住他:“你若是有心,我一定支持你去考,那什么账房先生,不做也罢,大不了再找个人打理就行了。
柳玉关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我说过,大风寨的账房先生只能是我一个。”
这人怎么这么护食呢,又不是不让他做,考试要紧啊,而且,如果考上了秀才,他也有了朝廷的俸禄,指不定就瞧不上账房的活计了。
要是因为同她斗气,错过了考秀才,那多不值当啊。
罗杉跑回李智那边,问:“今年考秀才什么时候?”
“八月秋闱,还有大半个月吧。”
还有大半个月,不知道现在报名来不来得及。她听说报名还得找人作保,他们大风寨也没什么读书人,赶紧让白二叔下山去找个,先给柳玉关报上名再说。
罗杉跑遍了大风寨,才在山南找到了白二叔,他正在指挥人修理坍塌的寨墙。
她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白二叔,考秀才报名是要保人的吧,赶紧下山找个保人。”
白二叔奇怪道:“谁要考秀才?”随即明白过来,“是那个李智吧?”
罗杉一想,找个保人,顺便把李智也保了。她点头:“还有半个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反正先找人。”
白二叔道:“不用找啊,柳玉关不就是秀才吗,让他做保人就行了。”
“什么?”罗杉惊喜道,“他考过秀才了?”
“就是寨主你走了以后,他也下山了,后来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在山下没饭吃,回来也好。想不到,没多久,喜报就送上山了。这可是我们大风寨的第一个秀才呀,多给我们长脸啊。大伙儿当时都乐疯了,寨子里庆祝了小半个月呢。”
罗杉急得跺脚:“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
“你不是说,除非寨子散了,没啥大事就别联络你了。”
罗杉仰天长叹。
白二叔又道:“说起来啊,寨主,前年你把人掳回来,正好是八月秋闱,柳玉关正打包准备去考秀才,要不是……估计他前年就考上了。”
“什么!”罗杉震惊。
那天,白日里,她朝柳玉关表了个白,晚上去他家,发现他在打包行李,像是准备开溜。
“哼,想跑?”她不由分说地抓住柳玉关,塞上嘴,捆上绳,押上寨子,先关三天。叫他敢跑!
难道,他当时不是想跑,只是要去应试?
罗杉蹲在地上,抱着头,觉得自己这事做得实在太不地道了。左思右想,磨蹭到了傍晚,还是决定去给柳玉关道个歉。
她在屋内翻了一通,找到了前几天带回来的砚台。这是一方蝉形水晶砚,她花了好大力气弄到手的,为这还跟人打了一架。
以前,为了讨好柳玉关,她搜集了好多笔墨纸砚往他那儿送。下了山,也许习惯成自然了,看到砚台就想着收归囊中。
罗杉拿着砚台去了柳玉关的屋子,卧房里没人。听到隔壁小间有动静,她也没多想,上去就推开了门。
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晓得,这小间什么时候被柳玉关用来做了浴房。
罗杉刚进门就看见了角落的木桶,和木桶里坐着的人。浴房内雾气虽多,但她还是一下子把柳玉关看了个遍。
她也不知怎地,手一哆嗦,把门一拍,整个人都进来了,头一抬,就看到柳玉关眸光亮晶晶地望过来,眼眸中的湿润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赶忙转头,先是擦擦口水,又忙捂住鼻子。幸好,没流鼻血,不丢脸。她又回头去看,无论何时何地,柳玉关那张俊美的面容总是最先映入眼帘的。
人家说,最好看的美人儿是宜男宜女,雌雄莫辨的,柳玉关就是她眼中那个雌雄莫辨。
此刻,虽然瞧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她还记得,那龙眉凤目下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眼睛一眨一眨时,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到他跟前。
罗杉咕咚,又咽了一下口水。
此刻,他的脸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像是最上好的羊脂玉映着海棠红,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去摸上一把。
罗杉也果真上去摸了。只是还没摸到,就被柳玉关一把抓住想要使坏的手。他手掌湿漉漉的,握着罗杉的手,指腹像是温润的玉棋子搁在她的手背上。
柳玉关低斥:“出去!”
出去?这大风寨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呢。罗杉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下挺起腰杆,豁出去了。
他在山上这段日子,她没少占他便宜,要么扯扯衣袖,要么摸摸小手,最大的便宜也在她下山前一夜给占了。
不过,今天她是无意撞见的,谁叫他洗澡不关门,怨不得人。今天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罗杉不怀好意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笑嘻嘻道:“小相公,要不要姐姐给你擦背?”
“不许叫我小相公!”柳玉关把毛巾往水里一扔,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罗杉的衣袖,竟像是生了大气。
罗杉不明所以,以往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啊,顶多就是板着脸不应承嘛。
她从善如流:“那行,不叫就不叫,那我给你擦背。”说话间,拿起水里的毛巾就要往他胸口擦。
柳玉关知道她从小跟大风寨的男人们混在一起,举止难免粗犷了些。
往常她那些小动作,时日长了,他也就忍了。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他又气又急:“你,你出去!”
罗杉手上摸了一把,觉得不太对劲,大着胆子往下瞧。一滴水正好从柳玉关的鼻尖滑下,顺着他的喉咙,落到了他的胸膛。
罗杉咽了咽口水。这胸膛,却不是她熟悉的胸膛。她虽只见过一次,但那一夜,她又没醉,自然记得他的身材是清瘦白皙的书生样。
罗杉当时也没意外,他外表看上去就是挺单薄的,摸上去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果然有些弱”。
可现在不是的啊。他模样没什么改变,可这身形,虽不像寨子里那些常年练武劳作背阔胸宽的寨众,但也是白皙矫健强壮有力的。
她回来了几天,见过他几次,压根儿就没留意到他白色长衫下有什么变化。
“你习武了?”罗杉又摸了一把,想看看那是不是真的。
柳玉关气到五官狰狞,难得地大吼:“罗杉,你给我出去!”
罗杉一身是水,狼狈地退了出来。本想走的,一想,正事儿还没说呢,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柳玉关。
方才那些景象在她脑海中打着转,怎么也摒除不掉,竟将那夜鱼肉柳玉关的情形也一并勾了出来。
那夜,她提着酒来找柳玉关同他告别,顺便想告诉他,他自由了,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柳玉关被她拉到院落中的石桌旁,不情愿地坐下。她给他倒酒,一时也舍不得说出那些话,两人就这样对坐着,默默喝着酒。
怎奈他酒量那样差,罗杉还没怎么着,他就已经面颊带红,醉得有些晕了眼,弄撒了酒杯,她想帮他擦,他却一缩手,像是怕她碰到他。
罗杉一股气上来,不让碰是吧,她腾地起身,一手拉起他的衣襟,往旁边的树上一推,一手勾起他的脖子,垫着脚,就亲了上去。
她本意就是想亲一下的,一年多了,天知道她想碰那个滑嫩嫩的嘴唇想了多久,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也不知怎地,神魂颠倒之下,两人衣衫就褪了一半……他们在树下……那夜的月光美极了,可还是没有他潮红着脸眯着眼亲她的神情美。
剩下一半的衣衫何时脱的,她已经没有印象了……
“吧嗒……”
罗杉鼻下一凉,伸手一摸,好吧,该流的鼻血总归是要流的。
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干净鼻血,柳玉关正巧出来了,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气还没消,看也没看她,就往屋里走。
罗杉扯住他的袖子:“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呢。”就见柳玉关背着身子对她,竟像是在赌气。
罗杉奇怪,她还从来没见过柳玉关这般模样。其实他性子真的很温和,即便是从前她逼得紧了,他顶多神色淡淡地不同她说话,倒很少有这样背对着她的时候。
不由嘟囔:“最大的便宜都被我占了,我刚才就是过过眼瘾,怎么这么小气……”
不想却被柳玉关听见了,他蓦地转身,脸上像涂了胭脂,连耳根都是艳红的。
“小气,你还说我小气!我,我都……”他及时咬住了话头,差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罗杉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赶忙示弱:“好好好,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
柳玉关低头瞧她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袖,她仰着头,眼眸中都写着讨好,晚霞的缤纷在她脸上画了一层异样的色彩。他莫名地消了气,却还是神色冷淡。
罗杉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掏出怀中的蝉形水晶砚,塞到他手里:“我才知道你去年考上秀才了,喏,这个给你做贺礼。”
柳玉关低头去瞧那砚台,通体透明,蝉形雕琢栩栩如生,晶莹可爱,握在手里冰冰凉凉,手感极佳。
他屋子里的文房四宝都是罗杉塞给他的,他也知道那都是她尽心挑选的。没想到,她下山以后,心里还惦记着他。他本以为她对他已经没了那样的兴致了。
她离开的这段日子,他也想过,是否对她冷淡无情了些。她并非传闻中那般暴虐残酷,她的那些坏名声,他稍稍一想也知是怎么回事。而且,她虽将他掳上山,却实实在在对他很好。
他只是不习惯她偶尔亲密的举动,不过,现在想想,也不讨厌吧。
柳玉关想到这里,心里一软,摸着那方砚台,脸上缓和了许多。罗杉见他神情,便知这礼物送对了,趁热打铁:“你能不能给李智做个保,让他也能报名去参加乡试。”
柳玉关手上一紧,那方砚台抵着掌心生疼,他神情淡下来:“来不及了。”
罗杉颇有些惋惜:“那你能不能指点指点他……”
柳玉关蓦地起身,冷声道:“原来这砚台不是贺礼,是替人办事来了,如此,我也不要了。”
他将砚台往石桌上重重一搁,转身就要走,却不妨袖口扫到了砚台,砚台从石桌上掉落,磕在石凳上,碎成两半。他也不是故意的,霎时间愣在原地。
罗杉不懂他为何突然发作,蹲在地上捡起那两块砚台,也不起身,嘟囔道:“不要也别摔呀,为了抢这砚台,我可是断了一根肋骨呢。”
柳玉关听在耳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又说不出口。
罗杉起身,背对着他,摆摆手:“那就算啦,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语气还是轻松的,可柳玉关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止不住的愧疚。
罗杉没几步就走回自己的屋子,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昏暗,她飞身上了屋顶,靠着瓦片躺在倾斜的屋顶上。
过了一会儿,月亮升上来了,映得屋顶上亮堂堂的。她将手中两块砚台拼在一起,放在月光下打量。真的可惜了,这么好的砚台,就这样碎了。她手一甩,“扑通”一声,砚台扔进了屋子后的小溪里,拍拍手,从屋顶下来了。
罗杉回来这几天,大风寨的情形都已摸清楚了,说起来,还真是柳玉关的功劳,若没有他的精心规划和安置,大风寨也不可能短短一年,如此壮大。
这天中午罗杉正在饭堂吃午饭,看守寨门的岗哨气喘吁吁地跑来,罗杉一看,竟然是那个圆脸的。
“寨主,前面岗哨传来讯息,虎头寨的寨主带了一队人说要见寨主!”
虎头寨那个赫显威?罗杉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跟他打交道了,既然送上门来,她也不好意思拒之门外。将筷子一搁,健步往外走:“迎战!”
饭堂里的寨众立即起身,有条不紊地往外走。
“不是打仗,”圆脸的忙拦住罗杉,“寨主,那赫寨主说不是来打仗的,是来……”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罗杉都听不清了,她喝道:“大声点!”
圆脸的忙大声道:“报告寨主,他说是来提亲的!”
饭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惊住了。罗杉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的那个人望去,整个饭堂里就只有他还在沉静地吃着饭。
白二叔忽地惊道:“啊,难道是老赫寨主说的,赫罗两家没闹翻之前,确实有过儿女亲家的约定。”
罗杉大手一挥:“管他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提亲的,大伙儿随我出去迎战!”
寨众们吆喝着蜂拥而出,最后就剩角落里那一个人。
柳玉关望着碗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原来她早已同别人有了婚约,那为何,为何还要来招惹他!
抢来的压寨相公2年不愿拜堂,可她被别人提亲,他瞬间醋了
巨大的木门轰然倒下,罗杉领着一票寨众策马而去。柳玉关没想到,他只是在饭堂里发了一会儿愣,出来时就恰好遇到罗杉同赫显威并骑进了山寨。两人骑在马上交谈着,罗杉眉头舒展,并无剑拔弩张之意。
虎头寨的威名柳玉关也听闻过,不过他们驻扎在对面的山头,山下的镇子不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因此柳玉关也是第一次见赫显威。
倒真是应了他的名字,身形魁梧,威猛赫赫,举止粗犷,骑在高头大马上,同罗杉并肩,倒像是……倒像是挺般配的。
其实,她应该同这样的男子走在一起吧。她对他,不过是对皮相的迷恋罢了……
那一车车的货物,是提亲的聘礼吧……
柳玉关走到“关情”的牌匾下,抚着门框,身形颇有些萧条。
白二叔隔了两天才发现柳玉关没有现身,本想去瞧瞧他,走到屋子门口,脚跟一旋,往罗杉屋子去了。
大风寨热闹极了,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虎头寨的这些人。柳玉关不想被人看出异样,第二天也是照常去饭堂吃饭,却不见罗杉同赫显威,想来是两人是单独席面。
然后就心有余力不足了。也许是那夜在水中浸了一夜,风寒侵体,撑着去吃了一天饭,再然后烧得迷迷糊糊地,没有去找大夫拿药,起也起不来了,到最后连神志也模糊了。反正心里憋着气,不想让人知道。
罗杉得知柳玉关病了,赶忙来瞧他。看了病,煎了药,把他扶靠在怀里,喂了药,又扶他躺下,拧干了毛巾,帮他擦拭。
因为烧得出了汗,发丝凌乱地贴在脸庞,他面色苍白如纸,脸颊间又有两抹红,眉间紧皱,嘴唇干燥起了皮。罗杉心疼他病得如此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柳玉关稍微好些,就不肯让罗杉喂药了。又过几天,他彻底好了,罗杉却领了个姑娘到他的屋子,说是虎头寨的人,向他学习管理山寨事宜。
梅儿是个知书达礼婉婉有仪的姑娘,说话慢声细语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怎么会在虎头寨?柳玉关虽心生疑虑,见那梅儿并无半点勉强之意,便也不做他想了。
这天傍晚,两人教习得差不多,一同出来走动,走着走着,走到练武场,见寨众们吆喝声震天,走近一看,是罗杉在同赫显威切磋。
罗杉一举一动,莫不婉若游龙,便是在赫显威凛凛的拳脚下,也不落下乘。
她喜欢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吗?为什么要把他掳回来,若是看中他的皮囊,看了这么久,也该看腻了。
是了,应该是腻了,不然也不会说放他离开了。
“罗姑娘真好,赫寨主喜欢的应该是这样的姑娘。”梅儿轻声道,“只有他们两人才相配,柳先生,你说是不是?”
她满面萧索,望着练武场上的那两人,嘴角凝成了苦笑。
是夜,罗杉从柳玉关的屋子里出来,满是抑郁,方才瞧见的那一幕,让她心里直泛酸。
明亮的烛灯下,梅儿坐在书桌前望着书本,柳玉关站在她身侧,也捧着书本,偶尔弯下腰,指点什么。
连罗杉也不由赞一声好一幅才子佳人伴烛夜读的画面。
她转了几圈,遇上了赫显威,见他也是神色不虞,便知他也瞧见了那副画面。
两个失意人相携饮酒浇愁。
“赫显威,你不过就是被人家拒绝了,就觉得没了面子,就跑来我们大风寨提亲,你可真幼稚!”
“反正我也死心了,娶谁都是娶,我爹临终前说我们俩有婚姻,索性就说是来提亲的喽。”
“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咱俩已经扯平了,你们该学的学好,就早点滚蛋。”
“你以为我们走了就了事了,你难道没看出来,你男人跟我女人,他们……唉……”
“谁让你提议让她来学习的,自己没文化,还拖累我,那可是我看上的人,就这么被你带来的人截胡了,我比你还不甘心!”
两个失意人边喝酒边互相埋怨。
“对了,有个活儿,你干不干?我都打探好了,明天吴县县令要从这儿过,那可是个大贪官,我们干他一票!”
“不去。我们大风寨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何必去打打杀杀的。”
“罗杉,你这么堕落成这样了,不打打杀杀的,还叫什么山贼!”
“好,我去。”
罗杉想,就算不打打杀杀的,她也是山贼,在柳玉关心里,她永远都是山贼。
第二天, 正要出发,罗杉和赫显威的马被柳玉关和梅儿拦在了寨门口。
柳玉关仰着头,望着马上的罗杉:“大风寨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去抢东西,何必再去冒险?”
梅儿也急得直跺脚,对赫显威道:“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不轻易去抢掠的吗?”
真是一对善良仁义的好心人。
赫显威有些心虚地望了望罗杉,用眼神问问,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罗杉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打马往山下而去。赫显威咬咬牙,也跟着策马而去。
柳玉关和梅儿一直等到天擦黑,队伍才从山下回来。有大风寨和虎头寨联手,自然手到擒来。
寨子里热闹非凡,庆祝得胜。柳玉关在罗杉的屋子外徘徊了一会儿,梅儿也来了,两人一同进了门。
罗杉正在给赫显威包扎伤口,他裸着上身,肩膀上的纱布渗出了一道血印。梅儿看见,扑上前去,想要去触碰赫显威的肩膀,可又不敢碰。
赫显威板着脸,粗声粗气道:“我没事儿,这点小伤算什么。”
罗杉拉着柳玉关出了屋子,两人走到屋后,相对站着。
“你……你有没有受伤?”柳玉关迟疑地问。
“我可是野狼,凭谁能伤得了我的。”罗杉得意道。
“是啊,你们就是这样,只顾着自己畅快,何曾想过别人的感受!”柳玉关忽生怒气,甩袖要走。
罗杉拦住他:“柳玉关,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我把你掳上山来?”
怨她?这他倒是没想过。山上山下都是一样的过生活,他生性寡淡,也无什么至交好友,在哪里生活,于他来说,并无区别。
可他大抵是怨她的,怨她不管不顾地把他留在身边,不管不顾地送他笔墨纸砚,不管不顾地鱼肉了他,又不管不顾地许他离开,还不管不顾地撇下他下山游历。
罗杉望着柳玉关满面的怒气,忽然有种不合时宜的满足。从前,她怎么逗弄他,他都是一副淡然,这次她回来,他可算是有了别的神色,是生气也好,发怒也好,面对她,他总算不再是无动于衷了。
细碎的抽泣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抬头一看,是梅儿哭着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唉,这个赫显威,怎么就不会好好同人家姑娘说话呢。
罗杉跺了跺脚,往屋子那处走去,又回头对柳玉关道:“你先去安慰安慰梅姑娘。”
这么说,她是要去安慰那个赫显威了。
柳玉关好容易压下的怒气,又腾地冒了起来。
桌上已经倒了五六个酒壶,赫显威仍在往嘴里灌酒,罗杉坐在旁边也没少喝。两人一直在鸡同鸭讲。
“其实我也知道,要不是我救了她的命,要不是她失了忆,没地方去,怎么肯待在我这个山贼身边……”
“要不是我把他掳到山上,凭我野狼的名声,他怕是看到我就想跑吧,你说我怎么那么自信呢,竟然还觉得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
“那又怎么了,我凭什么不能喜欢她,就算是大老粗,也有喜欢人的资格吧,谁让她长得那么好看,性子又那样好,我他妈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哐啷”!赫显威摔碎了一个酒壶。
“哐啷”!罗杉也跟着摔碎了一个,“你放屁!天底下长得最好看的,是我家柳玉关,谁也比不上!”
她记得初初见他的情形。那夜,大风寨在山下抢了一户敛财的乡绅,回山的路上,按照规矩,将得来的一半财宝分送给清贫的百姓家。
她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爬上了一户人家的墙头。
那夜的月光亮极了,比她此前见过的所有夜色都亮。她看见一个白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看书。那一瞬间,像是那夜所有的月光都洒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罗杉喃喃道:“你都不知道,他就穿着白色长衫,站在那里,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站在光里的背影,我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
此后,她每夜都去爬柳玉关家的墙头,有时夜里他会在院中看书,有时她只能在窗户纸上看他的剪影。再后来,白天她也常在他家附近转悠,她知道他鲜少与人往来,也知道倾慕他的女子有很多,还知道仰慕他才华的读书人更是不少。
媒婆三天两头地上门说媒,虽然他拒绝,但他总是要成亲的呀。罗杉在觊觎了柳玉关几个月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
于是她大摇大摆地去表了个白,于是他神情淡漠地拒绝了她。
哼,拒绝她又怎样,她最后不还是鱼肉了他。
能鱼肉到柳玉关,此生足矣!
“哇靠,罗杉,你笑得也太淫荡了吧。”赫显威凑到她跟前啧啧叹道,忽地眼一瞪;“喂喂喂,你好好的,流什么鼻血呀,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呸,她是想到鱼肉柳玉关才流鼻血的好吗!
罗杉醒来后,头有些疼。昨夜喝断片了,怎么回房的都不记得了。正要起身,却摸到身旁一个温热的身体。
不会吧!她手顿在那里,不敢动弹,更不敢往那处看。先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身着亵衣,但有些事发没发生,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再望旁边瞧,咦,竟然是柳玉关,他半个身子靠在床边睡着!
罗杉大喜,以为是自己看迷了眼,伸手想确认一下,柳玉关却醒了,抓住她的手,抿着嘴,不说话。
好像又生气了……
罗杉放低了声音:“柳玉关,你要是还因为我鱼肉你的事生气,你就揍我几拳出出气……”
话还没说完,柳玉关起身往外走,他心里已经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哎……”罗杉撑起身子想喊住他,却“哎呦”一声,痛叫起来。
柳玉关忙回到床前,急切道:“怎么了?”
“没事儿,昨天在山下挨了几拳,现在才觉得疼……”
“你不是说你没受伤的吗!”
“是没受伤啊,这算什么伤啊。”
柳玉关出去了一会儿,又拿了个药瓶递过去:“你自己涂上揉一揉。”说完,就要避出去。
“等等啊,在背上我怎么揉啊。”
柳玉关背对着她默不作声。
“算了算了,待会儿让赫显威帮我吧,反正我昨天也帮了他,礼尚往来……”
“你!”柳玉关转身瞪了她一眼,夺过药瓶,见罗杉脱下亵衣,只着肚兜,趴在床上。她皮肤是麦色的,背上紧致,他手有些抖,倒上药酒,却不敢去揉。
“快点呀!”罗杉催促。
柳玉关一咬牙,把手重重地按在青紫的那处。
“哎呦!”罗杉叫道,“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吧。”
柳玉关却看到她腰间有一处红肿,想来也是受了伤,他忽地伸手轻轻地去触那处,低声道;“为了一个砚台断了一根肋骨,你可真是……”
罗杉觉得他手摸的那处暖暖的,痒痒的,忍不住弯了嘴角。
那天,他果然听见了这一句。
她也不是故意示弱的,就是忽然觉得委屈。而且,如果不说出来,她怎知他心底是在意的呢。
那方碎成两块的蝉形砚台被人从小溪里捞出来,粘得好好的,就放在他的枕下。要不是他生病,她去照顾,也不知哪时才能发现呢。
柳玉关望着那纤细的腰身,心里有一块地方软软的。
他样貌长得不错,从前在山下盯着他看的女子也不少,可似她这般大胆到肆无忌惮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还记得那天清晨她从天而降,大大方方地说:“我叫罗杉,是大风寨的寨主,我瞧上你了。”
他读书读得清心寡欲,却没想到陷在这样一个不知礼法的女子手里。
昨夜,他做了件连自己也不齿的事,站在她的屋门外,听着她同赫显威喝酒说话。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站在光里的背影,我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
他看不见她说话的神情,可却莫名地觉得,她的眼睛里定然像是装满了星星,亮晶晶地。
“这个给你。”他掏出一块玉石递过来,“这是你的腰牌。”
罗杉接过来,透明小巧,握在手心温润得很。再仔细瞧,上面雕刻的树木高大端直,好精美的雕工。
“这是……杉木,你亲手做的?”罗山捧在手心,爱不释手。
柳玉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罗杉心里已知,趴在枕上,扭过头笑问:“昨晚你怎么会在这里,赫显威呢?”
“昨晚他被梅姑娘扶走了,今早又带着梅姑娘走了。”
“走了?”
“临走前说是过几天就来给大风寨递喜帖。”
“递喜帖?”罗杉蓦地撑起身子,“啊,那两人该不会是……”
柳玉关意会,赶忙把眼睛往别处瞧,耳根却忍不住红了。
罗杉忍不住想捶墙。人家能酒后乱性,她为什么就不能乱一乱,白白错过了好时机。
“那明天我们得早点去虎头寨。”
“去虎头寨做什么?”
“咱们先给他递喜帖,我才不落在那小子的后头呢。”
柳玉关没有说话,手上却没有停,揉着揉着,越来越轻,他清了清嗓子:“好了。”
刚要收起的手就被罗杉一把抓住,他耳根的红蔓延到了整个脸颊,忙低斥道:“你做什么,快松手,让人瞧见了不好。”
这个时候再说这些,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了。
罗杉勾起嘴角一笑,把柳玉关往床上一拉,他跌坐在床上。罗杉握住他的肩,用力一推……
咦,怎么没推倒?明明那一夜一推就倒的。
“哪能次次让你如愿……”柳玉关把脸转向旁边,别扭道。
“你该不会是记着我那夜说你身形有些弱,所以才去练出这身形来的吧?”罗杉摸着他的胸口,憋着笑。
“你别乱摸……”柳玉关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推她。
“咦,奇怪了,你练了不就是让我摸的吗……”
“哎,哎,你摸哪里……”
“小相公……”
“别叫我小相公……我不小,我比你大……”
“好好,相公……”
“砰”地一声,柳玉关再也无力支撑,被罗杉压在床上。
算了算了,认命了,反正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被压倒的命运。(原标题:《掳来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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