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也有六个人的绰号带一个“小”字,但这个小可不是使动用法和意动用法,他们是真的小:格局小、心眼儿小,其中有四个还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们可没资格认为李广小,也不能让霸王变小,他们只不过是小了三千六百号尉迟恭和吕布而已,而且即使他们伏低做小盗用名号,那几位古人也会不屑一顾:跟我比大小,你也配?!
梁山这六个“小”,分别是排在第九位的天英星小李广花荣、第十位的天贵星小旋风柴进、第五十四位的地佐星小温侯吕方、第八十位的地镇星小遮拦穆春、第八十七位的地空星小霸王周通、第一百位的地数星小尉迟孙新。
第五十四位的地佐星小温侯吕方,真能把吕布气活再气死过去:这厮单挑怎么就赢了一次?
也难怪有“三国第一勇将”之称(演义小说的说法)的吕布吕奉先生气,因为小温侯吕方真有些对不起他手中那杆方天画戟了:打曾头市的时候,遇到一个曾涂,“三十合已前,兀自抵敌不住,三十合已后,戟法乱了,只办得遮架躲闪。”赛仁贵郭盛上前助战,俩也没打过一个,连花荣都看不下去了,“恐怕输了两个”就暗箭伤人,射中了曾涂左臂,这才救了吕方一命:“说时迟,那时疾,曾涂掣枪,便望吕方项根搠来。花荣箭早先到,正中曾涂左臂。”这样看来,方天画戟到了吕方手里,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这岂不是要把吕布气得吐血三升?
至于小旋风柴进,曾经威风凛凛,“三合败花荣”“五合败关胜”,打得美髯公朱仝弃马而逃,方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实际上柴进就跟会“隔山打牛”的武术大师一样,表演的都是假把式,要是真打,他都未必打得过野路子李逵——李逵的长相让人想起了一个“格斗狂人”。
但是实事求是地说,水浒传原著中并没有对吕方的人品进行描述,武功差点不是他的错,他真算不上小人;小旋风柴进也曾仗义疏财接济过林冲和武松,虽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但并经干过好事,说他是小人于情于理也有点说不过去。而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这四个人,则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了。
这四个绰号带小字的小人,当然是小李广花荣排名最高,但是做出的事也实在是令人齿冷。这位世代将门之后在宋江面前,完全是一副奴才嘴脸:“花荣见宋江拜罢……请宋江当中凉床上坐了……又纳头拜了四拜……说罢又拜。”宋江让他坐,他居然只敢“斜坐着”。就是和珅见了乾隆,也未必如此磕头虫做派。而老将军李广可是个硬汉子,那是见了大将军卫青也不肯低头的真男人,看了“小李广”对一个押司小吏捣蒜般磕头,李老将军一定会扭过头去:“我不认识这厮!”
之所以说花荣是个真小人,不是因为他蔑视“泼烟花”阎婆惜的生命,也不是因为他对知寨刘高的老婆被清风山抢去而幸灾乐祸,而是他能对治下百姓痛下杀手。青州城外“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那就是小李广花荣跟清风山盗伙的“杰作”,幕后主使就是“做事全以忠义为先”“济弱扶倾心慷慨,高名水月双清”的“孝义黑三郎”宋江。
好一个及时雨,还一个小李广,箭如雨下,标靶却是数千无辜百姓,这不仅仅是小人行径,简直是天怒人怨恶贯满盈了——杀神李逵看着这两个“好人”的“杰作”,也会自叹弗如。
花荣白长了一张英俊面皮,做起事来却是对上(很奇怪宋江怎么成了他的上)卑躬屈膝,对下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用小人已不足形容花荣之恶。而小遮拦穆春,那就是一个教科书式的小人了:自己不肯花钱打赏卖艺的病大虫薛勇,也不许宋江打赏,简直比牛二还牛二。但是他也就仗着自己家有钱有人才敢横行霸道,手底下的功夫却是烂到家了,以至于连宋江都看出他是个战五渣,要显摆一下跟他放对。没等宋江出手,病大虫薛勇一脚就把他踢翻了,爬起来的穆春说了最搞笑的“使得使不得,叫你两个不要慌”,跑回家“叫大人”去了——这不但是个小人,而且是个小孩子了。
除了小遮拦穆春,狗仗人势的小人还有一个小霸王周通。这个周通仗着桃花山上有一大票山贼,就敢下山强抢桃花村民女。须知江湖上有个规矩,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周通却是一只专吃窝边草的懒兔子,或者也可以看做一只窝里横的耗子。被大侠鲁智深一顿老拳打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回山找大哥打虎将李忠去了。可是这位小霸王不知道,见了花和尚鲁智深,打虎将李忠也得装孙子:“滚鞍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如果这一幕被西楚霸王项羽看见,一定会气得胡子都飞掉了。
现在该来说说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小人了,这个人就是小尉迟孙新。这时候有人就会感到奇怪:小尉迟孙新怎么成了最小的小人了?其实不仅孙新是小人,整个登州派基本上都是小人,那么应该是老大而说得不算的病尉迟孙立也不是什么好人,坑死了自己的师兄铁棒栾廷玉。
之所以说孙新是个小人,是因为他为了老婆的亲戚,不惜毁掉亲哥哥的大好前程。解珍解宝是母大虫顾大嫂的表弟,就是为了这个表小舅子,孙新跟老婆设计绑架了亲大嫂乐大娘子,而且这主意完全是孙新出的:“快走城中营里,请我哥哥孙提辖并嫂嫂乐大娘子,说道:‘家中大嫂害病沉重,便烦来家看觑。’”当顾大嫂和邹渊邹润拔出刀来要跟孙立拼命的时候,孙新却当了缩头乌龟。
按理说孙新的武功是哥哥教的,工作是哥哥安排的,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应该不错,但是孙新坑起哥哥来,却是连眼睛都不眨。如果顾大嫂如花似玉有钱有势那也罢了,偏偏这位顾女士是个又蠢又丑的老板娘:“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对这样一个老婆,孙新俯首帖耳大气不敢喘,真是丢尽了天下男人的面皮——这样的人不是小人,还有谁是小人?
但是看了梁山一百单八将的结局,我们却悲哀地发现,这四个绰号带小字的小人,在征方腊的时候居然有三个毫发无伤:小李广花荣升任应天府兵马都统制,小遮拦穆春致仕武奕郎的身份回揭阳镇继续欺男霸女,小尉迟孙新跟着哥哥去登州走马上任。这时候我们不禁要问:梁山一百单八将十丧七八,为什么这四个绰号带小字的小人却有三个百战不死得善终?答案很简单,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小人有自保之术,老天无睁眼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