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有一位睿智而高贵的王妃,她的城堡遭到了敌人的突袭。她已经来不及召集起对她忠心耿耿的大军来护卫城堡了,因而不得不趁着夜色的掩护,抱着小王子逃出了城堡。
她彻夜奔逃。破晓时分,母子二人来到了国境边界那座狰狞可怖的基特什山脚下。
那个时候,世上任何地方都看不到龙,看不到仙女,看不到巫婆,也看不到任何怪兽了。圣十字架和人类的理性所至之地,它们都被一一驱逐。但在险峻的基特什山中,藏着最后一条火龙,侍奉其左右的是七位复仇仙女。这就是基特什山如此狰狞恐怖的原因。但山脚下却有一个宁静的山谷,那儿有一个小小的柳木屋,里面住着牧羊女米洛卡。她每天都在山谷里放羊。
正是这个山谷在黎明时分迎来了王妃和她怀中的婴儿。王妃看见米洛卡坐在木屋外面,就走上前向她乞求道:“让我和小王子在你的木屋里躲过白天吧。到了黄昏,我就会带着王子继续逃亡了。”米洛卡热情地款待了逃难的王妃和王子,给他们喝羊奶,还让他们躲在她的木屋里。
随着夜幕降临,善良而高贵的王妃说道:“现在,我必须带着王子离开了。但能否请你代为保管我的金腰带和王子那个用红缎带系着的小金十字架?万一我们被敌人发现了,腰带和十字架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在你的小木屋里找个地方收好这两样东西,好好保管。等到那些忠于我的将领集结起大军,把敌人赶跑,我就能回到城堡了,然后我会邀请你到城堡去,成为我的好朋友和好女伴。”
“尊贵的王妃殿下,我不敢妄想成为您的女伴,”米洛卡说道,“因为无论出身还是见识,我都配不上您。但我会替您保管好腰带和十字架,因为当陷入真切的悲伤苦恼之中时,即使乞丐也能与国王心心相印。”
米洛卡边说边接过了王妃手中的腰带和十字架来代为保管,而王妃则抱起小王子走出门去,遁入夜色之中。天色是那么的黑,以至于草石难分,陆海难辨。
2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但王妃却没能返回她的王国、她的城堡。
她那支强大的军队、她那些声名赫赫的将领轻易地背叛了她,竟然全部立刻就向敌人投降了。就这样,敌人征服了这位善良而高贵的王妃的国家,并在她的城堡住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法知道王妃和小王子的命运所归。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很可能不是和她怀中的婴儿一起落入大海,就是掉下悬崖,命丧黄泉了。
但牧羊女米洛卡仍忠诚地守护着王妃的金腰带和王子的小金十字架。
村里最漂亮、最富有的小伙子都来向米洛卡求婚,因为金腰带和挂在红缎带上的小金十字架的价值抵得上十个村庄。但米洛卡谁也不接受,她说:“你们来求婚只是为了金腰带和小十字架,但它们不属于我,我必须好好保管它们,比对我的羊群、我的木屋更用心。”
米洛卡如此说道,于是她最终选择嫁给了一个一文不名但却温和高尚的年轻人,他一点也不在乎金腰带和金十字架。
他们穷得叮当响,有时家里甚至开不了火,连面包也没有,但他们从未想过要卖掉金腰带或十字架。
不出几年,米洛卡的丈夫就病死了。不久后,可怕的病魔也找上了米洛卡,她知道她也要死了。于是,她叫来两个孩子,她的小女儿薰衣草和更小的儿子樱花草,给了他们每人一样信物。她把金腰带系在薰衣草的腰上,把红缎带金十字架挂在樱花草的脖子上,然后说道:
“永别了,我的孩子们!在这世上,你们就要无所依怙了,而我却只教了你们一点点手艺和本领;但上帝保佑,希望我教你们的这些足以让你们两个幼儿衣食无忧。你们要相依为命,怀着神圣的态度守护好母亲留给你们的东西,这样我就会永远陪在你们身边了。”说完这些话,母亲就咽气了。
薰衣草和樱花草还那么小,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是如何得到这腰带和十字架的,更不用说理解他们母亲的遗言了。但他们就那样肩并肩坐在他们死去的母亲身旁,就像两个可怜的小孤儿一样,等候着命运的安排。
没多久,好心的村民来了,提出次日就要将米洛卡下葬。
3
然而第二天除了将米洛卡落葬,还发生了别的事情。从葬礼回来后,村民们都到屋子里去闲聊了,只剩下薰衣草和樱花草留在外面,因为他们还以为他们的母亲终究会回到他们的身边呢。
突然,一只巨鹰从天上向他们猛扑下来,撞倒了薰衣草后,便用利爪抓住她的腰带,带着她飞上了云霄。
那只鹰带着薰衣草飞向基特什山,在山的高处有他的鹰巢。
被这样挂在金腰带上一路飞去,薰衣草却一点儿也不疼。她只是难过于要与唯一的弟弟分开,而且一直纠结于一个念头:“为什么这只鹰不一同带走樱花草呢!”
他们就这样飞过了基特什山。突然,薰衣草看到了无论是她还是山谷里的任何居民都没见过的东西,因为每个人都避着这些可怕的山峰,而那些不小心误入山中的人,则再也没有回来。薰衣草所看到的是:七位侍奉火龙的复仇仙女全都聚集在一块岩石上。她们称自己为复仇仙女,是因为她们曾发过誓,作为仙女仅存的最后一支,她们一定要向人类复仇。
仙女们抬头,看到那只鹰抓着一个小女孩。仙女和鹰两族之间达成过协议,要求彼此逮到猎物后都要带到那块岩石上,在那里举行战利品分享会,共同商议如何处理、分配猎物。因此那块岩石也被称作“战利品分享石”。
于是仙女们朝那只鹰大声喊道:
“嚯,克里坤兄弟!来呀,飞到战利品分享石上来!”
但幸好,这份协议并不牢靠,双方一个比一个不诚心。
老鹰克里坤想把薰衣草占为己有,因此他没有遵守协议,也不会飞到战利品分享石上去,而是要把薰衣草带回到他的鹰巢去,陪他的小鹰们玩耍。
因为他的鹰巢落在遥远的另一边,所以他得一直飞过山顶。
这山顶上原来有一个湖,湖上有一个岛,岛上有一座小小的老教堂。湖周围是一小片草地,草地周围是一道古时开垦的犁沟。无论是恶龙,还是七位仙女,亦或山上的任何怪物,都无法跨过这道犁沟。湖周围鲜花盛开,芬芳馥郁,鸽子、夜莺和群山中所有温顺的动物都以此为家。
犁沟围着的圣湖之上既无云也无雾,但却有亘古的日月交替辉映。
克里坤带着薰衣草飞过圣湖时,她看到了小教堂。她一看到小教堂,就想起了她的母亲;一想起母亲,她就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她一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母亲留下的信物,那条金腰带,就松开了。
腰带一松,薰衣草就脱离了鹰爪,直直向圣湖坠下去,腰带也随之掉了下去。薰衣草抓住金腰带,爬上芦苇,跨过睡莲,踩过水草,踏过灯心草,来到了岛上。到了岛上,她在小教堂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但克里坤愤怒极了,如同一阵旋风般飞走了,因为他靠近不了圣湖。
这下薰衣草是够安全了,因为任何邪恶之物都无法跨过犁沟来伤害她。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一个可怜的孩子孤零零地待在这可怕的基特什山巅之上,谁也接近不了她,可她却也无法离开。
4
与此同时,参加葬礼的村民们发现老鹰把薰衣草掠走了。起初,他们全都哭天抢地,但突然有个人说道:
“各位好心人,其实老鹰把薰衣草掠走了也好,毕竟要在村子里找到愿意照管两个孩子的人也不容易。但如果只是樱花草一个人的话,就不难找到愿意照看他的人了。”
“没错,没错。”其他人全都立即附和,“这样更好,只照顾樱花草一个人就不难了。”
他们在木屋外又站了片刻,凝目朝老鹰带着薰衣草消失在天际的方向眺望,然后他们就回到屋里喝酒胡侃,不断重复着:
“我们中没有哪个人是不乐意收养樱花草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甚至连口水都没有给樱花草喝,尽管天气是那么的热。于是口渴了的樱花草只好自己进屋去要水喝,但他太小了,没一个人明白他在说什么。樱花草想让人给他拿他的小木杯,但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小木杯放在房梁后面。
看到这一切,樱花草环视了整间屋子一周,然后想道:“我的处境不妙,在这世上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于是他凑到立在地板上的水罐边,探身喝了尽可能多的水,然后打算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他的小姐姐薰衣草。
他出了房子,朝着太阳出发了,因为他看到老鹰带着薰衣草就是向那个方向飞走的。
5
太阳往基特什山后落下去,一直盯着太阳看的樱花草不久后也来到了基特什山。没人在樱花草身边告诉他:“孩子,不要到山上去!山中十分恐怖。”于是,这个可怜的傻宝宝继续往前走,开始向山上爬。
但樱花草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的母亲就像保护祭坛前的鲜花一样保护他,因此他从未受过伤害,哪怕是最轻微的伤害。荆刺未曾扎过他,恶语未曾吓过他。
因此,无论樱花草的眼睛看到什么、耳朵听到什么,都没有一丝恐惧能进入他的心中。
这时候,樱花草已经爬得很高了,都已经爬到岩石和峭壁的跟前了。
那个地方在战利品分享石的下面。复仇仙女们全都聚在那里,还在议论着克里坤背叛她们的事情。突然,她们看到一个孩子正往山上爬,向她们这里爬上来了。复仇仙女们可高兴了,对付这样一个小孩子还不容易!
樱花草越往上爬离仙女们越近,复仇仙女们则往下朝他飞去。不一会儿,她们就把他围住了。看到那么多“淑女”向他飞来,每一位都长着一对大翅膀,樱花草只感到一阵惊奇!其中一位复仇仙女靠近这个孩子,想要抓住他的手。
那时樱花草的脖子上还戴着小十字架。突然,仙女看到了十字架,顿时尖叫一声,从樱花草身边跳开去。因为有十字架在,她不能碰他。
但仙女们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这个孩子。她们围成一个大圈,在他头顶盘旋,轻声商量着如何对付他。
小樱花草的心中波澜不惊。仙女们则商量着这件事。她们的思想是那么的黑暗,以至于她们的脑袋周围竟然冒出了一大群黑森林黄蜂,嗡嗡作响。而樱花草只是看着她们,可既然他看不出来她们有什么可怕的,那又怎么会感到害怕呢?他反而对其中一位复仇仙女的翅膀大感兴趣,瞧见那翅膀一扇一扇的,于是便蹒跚上前,想靠近她去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
“这个计策真妙。”复仇仙女想道,“我不能碰他,但我会把他诱到狼坑里去。”
因为附近就有一个坑,被枯枝落叶盖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你是看不到的;而坑底则满是可怖的木柱和尖刺。无论是谁踩到这些枝叶上,都必定会掉进去,被尖刺穿体而亡。
于是复仇仙女不停地在樱花草身边飞来飞去,引诱一直跟着她、想要看看她的翅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樱花草朝狼坑而去。就这样,他们来到了狼坑边上。仙女从狼坑上方飞过,而可怜的小樱花草,被仙女故意带到这里,一脚踩到枝叶上,掉进了坑里。
复仇仙女们欣喜地尖叫起来,急忙上前,想去看看那个惨死在尖刺上的孩子。
但仙女们哪里知道小宝宝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樱花草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轻。有些枯枝断条跟着他一起掉了下去,盖在尖刺上面,而樱花草是那么的小巧轻盈,竟然躺在了落叶上,仿佛那是一张床。
发觉自己躺在软软的东西上,樱花草想道:“我想我最好还是睡觉吧!”于是他把小手枕在脑袋下面,沉沉地睡了过去,完全没想到他是被困在了一个深深的坑里,出不去了。
他周围依旧是一片森森的尖刺,还有一群邪恶的仙女俯身朝坑里看来。但樱花草却睡得安静平和,好似睡在甜罗勒铺成的床上。樱花草一动也不动地睡着,因为母亲曾对他说过:“亲爱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要闭上你那双可爱的眼睛,静静地躺好,这样才不会吓坏你的守护天使。”
就这样,仙女们围在狼坑四周,看着这个睡的香甜的宝宝,那熟睡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一个睡在金摇篮中的小公爵一般。“那个孩子终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复仇仙女们说道。于是她们飞走了,到战利品分享石上去,讨论该怎么杀死樱花草,因为那个十字架让她们没法下手。
她们争呀、吵呀,最后其中一位复仇仙女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来掀起一场暴风雨吧,”她说道,“我们来制造一场可怕的大雨。这样就会有一股湍流从山上倾泻而下,把这个孩子淹死在坑里了。”
“喔咿,喔咿!”复仇仙女们嚎叫起来。于是她们兴高采烈地拍着翅膀,立刻飞到空中,飞到山顶之上,要去翻云覆雨了。
6
在基特什山顶,小薰衣草坐在圣湖中的小岛上。可爱的蝴蝶围着她翩翩飞舞,甚至还落在她的肩膀上稍作停留;灰鸽妈妈领着孩子们飞到她的膝盖上,让她给它们喂种子吃。一枝野树莓弯到薰衣草面前,于是她就摘了这些红艳艳的果子来吃,吃得饱饱的,什么也不想再吃了。
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可怜的孩子!而且她的心中充满悲伤,因为她确信她与唯一的弟弟樱花草已经永远分开了;更伤心的是,她想道:“我真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要给他喝口水,或者抱他上床睡觉?”
沉浸在这些悲伤的思绪里,薰衣草抬头向天空看去,就看到了一阵雾气,黑沉沉如暗夜,围着山翻卷升腾。在薰衣草的头顶,在犁沟环绕的圣湖之上,阳光灿烂,但四周围却是雾集云升,墨黑的浓云翻卷聚集,起伏不止,而且从这片昏暗之中,不时迸射出闪电的火光。
这都是复仇仙女们的杰作。拍打着大翅膀,在山顶上方堆积乌云的是她们,而穿透这片黑暗的火光也是从她们眼中射出来的。然后,在云层中突然响起了恐怖至极的隆隆雷声,大雨劈头盖脑地打在山上,而复仇仙女们则尖声嚎叫,在雷雨之间穿梭飞奔。
看到这种景象,薰衣草想:“在我的头顶之上阳光依旧,我也不会受伤。但或许在犁沟之外,在这场暴雨之中,有人正需要帮助。”
尽管薰衣草认为基特什山上绝不可能有一个基督徒,但她还是照母亲教她在暴风雨来临时该做的那样去做了:她在胸口划着十字,开始祈祷。废旧的小教堂里面还有一口钟,于是薰衣草抓住绳子,在暴风雨中敲响了这口钟。薰衣草并不知道她是在为谁祈祷、为谁敲钟,但她依然敲了钟,为的是帮助任何可能身陷危难之中的人。
岛上的钟已经沉寂一百年了,突然如此出人意料地响起,让云层之上的复仇仙女们不禁惊慌失措。她们又是担忧又是困惑,不再制造暴风雨,而是惊恐地四散奔逃,或是藏在岩石下,或是匿在峭壁下,或是躲在空空的树洞中,或是伏在羊齿草间。
片刻之后,山中云消雨歇,而且阳光,在时隔百年之后,终于再次照耀在这座山上。
阳光普照,雨也突然停了。但可怜的小樱花草,他所面临的危险还未过去。
先前那场倾盆大雨在山中汇集成一股滚滚的湍流,疯狂地奔腾而下,向樱花草正沉睡其中的狼坑冲去。
樱花草既没听到风雨声,也没听到雷霆声,此时当滚滚洪流以惊人的速度向他咆哮而来,要将他淹没时,他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洪水将要灌入坑中了,一旦灌入,片刻之后这个孩子就会被淹没了。
片刻之间,洪水就会覆盖他,淹没他。然后,什么都看不到了,看不到狼坑,看不到尖刺,看不到樱花草,一切都看不到了,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从山顶狂泻而下、白沫飞溅的洪水。
但洪水涌入坑中时,却在坑底打着漩涡,旋转着,起伏着,然后突然将枝叶抬起,同时也抬起了枝叶上的小樱花草。洪水抬起躺在一根树枝上的樱花草,冲出狼坑,带着他向山下漂去。
这股湍流的力量如此强大,竟将巨石和老橡树都给冲走了;巨石和老橡树一路翻滚着,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它们,因为它们既沉重又结实,而湍流又极其汹涌。
但躺在枝桠上的小樱花草却随着洪水轻盈地漂流而下,犹如一朵白色的玫瑰花蕾,随便一株灌木就能拦下他。
而带着樱花草的枝桠在半路上的确遇到了一丛灌木,被拦在了枝叶之间。樱花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用小手抓住树枝,爬到灌木上,然后像只小鸟一样,坐在了灌木顶上。
樱花草的头顶上,阳光灿烂明媚;樱花草的脚下,可怕的洪水翻卷着白沫。而穿着一件小小的白衬衫的他,正坐在灌木上,困惑地揉着眼睛,因为他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从知晓他为何会如此突然地醒过来。
等他不再揉眼睛了,洪水已经全都涌到山下了,湍流也退去了。樱花草看着灌丛周围的泥水蜿蜒而行,听着泥水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然后他就爬了下来,因为他是这么想的:
“既然已经醒了,我想我现在应该接着赶路了。”
于是他继续往山上爬。因为刚刚那一觉睡得那么香甜,所以他此刻的心情相当愉悦,心想着:“我一定会找到薰衣草姐姐的。”
7
钟声一停,复仇仙女们的力量就恢复了。她们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爬出藏身之处。当她们出来后,瞧啊,太阳照耀在基特什山上,而在这世上,邪恶的仙女们最惧怕的莫过于阳光了。匆忙之间,她们无法聚起一团雾气来裹住整座山,只好各自飞快地用些许薄雾将自己包住,然后飞到狼坑去,想要确认樱花草已经被淹死了。
但她们到了狼坑一看,狼坑已经空了,樱花草不见了!
仙女们恼火地大声叫起来,满山张望着,想要看看洪水有否将他拍到石头上撞死。但就在仙女们四处找寻樱花草的身影时,呀,她们看到的却是樱花草无忧无虑地照旧走着自己的路,太阳照在他的背上,晒干了他的小衬衫,而他则做着小孩子们都会做的事情——自顾自地轻轻哼唱。
“照这样下去,这孩子就要从我们手里逃走了。”其中一个复仇仙女啜泣道,“这个孩子的力量比我们强大。我们是不是最好向恶龙求助?”
“别丢自己的脸,姐妹们。”另一个复仇仙女说,“就这么个小不点,我们当然能靠自己打败他。”
这位仙女是这么说的,但她不知道,樱花草凭借着他的天真,却比基特什山上的一切邪恶势力都要强大。
“我们支使那头母熊去帮我们杀了那个孩子吧。”有个复仇仙女建议,“那些蠢笨的畜生不怕十字架。”说完,她就立即向熊窝飞去了。
母熊躺在熊窝里,正在陪自己的幼崽玩耍。
“棕熊夫人,有个孩子正沿着小路爬上来,你就顺着那条小路跑下去,在中途等着他,然后杀了他,亲爱的棕熊夫人。”复仇仙女说道。
“我不能离开我的幼崽。”棕熊夫人答道。
“我会替你陪他玩的。”复仇仙女说完,径自和小熊玩了起来。
棕熊夫人沿着小径走下去,一眼就看到了樱花草。
母熊立起庞大的身子,伸出两只前爪,朝樱花草走去,想要杀了他。
母熊长得很吓人,但樱花草看不出她有什么可怕的,只想着:“有人走过来,向我伸出了手,那么我必须和她握手才对。”
于是樱花草举起两只小手,向母熊伸着,然后径直向她走过去,仿佛是在奔向母亲的怀抱。
哎呀,下一刻,那只凶残的母熊就要抓到他了。她已经走到他面前,要是他想要逃跑的话,她就会立即抓住他,然后杀了他的。但是母熊发现自己时间充裕,能够从容地考虑怎样抓这孩子才最好。于是她挺直身子,对着樱花草左瞧瞧、右看看,终于就要向他扑过去了。
但就在那一刻,熊窝里的小熊崽尖声叫了起来,因为老是围在复仇仙女头顶嗡嗡叫个不停的黑蜂叮了他一下。熊崽中气十足地号啕大哭,因为,尽管棕熊一族本身非常凶恶,但却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他们。因此,熊崽扯开嗓子放声尖叫了起来,棕熊夫人突然听到她的宝贝在大哭,一下就忘了樱花草、忘了基特什山!棕熊夫人四肢着地,拖着笨重的身子拼命奔向她的熊窝。
愤怒的母熊用她的大爪子揪住了复仇仙女的头发。她们扭打着、翻滚着、撕扯着,反而没工夫去打樱花草的主意了。
樱花草跟着母熊走过来,看着她们扭打互殴了一会儿;看着看着,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这个傻宝宝!然后,他继续往山上爬去,完全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
8
复仇仙女们再一次聚集到战利品分享石上,再一次讨论该如何对付他,因为她们看得出樱花草比她们强大。
更重要的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然后再飞到战利品分享石上去商讨如何对付樱花草,如此来来回回渐渐地让她们感到厌倦了,胸中的怒火不禁熊熊燃烧起来。
“好吧,我们给那个孩子下毒吧。这次,不管是魔咒还是诡计,都救不了他了。”她们下定了决心。然后,其中一个复仇仙女径直拿起一个木盘,匆匆地赶往基特什山上的一片草地,去采摘毒浆果。
但樱花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讨论怎么对付他,或者会有人为了他费尽心机,他依然开开心心地爬着山,像只小鸽子一样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
很快,他就来到了那片毒草地。一条小路穿过草地中间,一边长着红浆果,另一边则长着黑浆果。这两种浆果都是有毒的,无论是谁,只要吃了其中一种,都必死无疑。
但樱花草哪里会知道世上还有毒药这种东西呢?除了母亲给他的,他什么食物都没见过。
樱花草饿了,草地上的红浆果鲜艳诱人,让他好生喜欢。但他看到红浆果那边已经有人了,那个人摘着浆果,看上去似乎很忙碌,因为她连头也不抬一下。那个人就是复仇仙女,她正在采集红浆果,想要给樱花草下毒。
“那边是她的。”樱花草如此想着,就走到了黑浆果那边去,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可以拿别人的东西。于是他在黑浆果那边坐下,吃了起来;而仙女则在红浆果那边慢慢走远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樱花草已经爬到这里,正在那儿吃黑浆果了。
樱花草吃够了,起身想要继续赶路。但是,天啊!他的眼前升起了一团薄雾,他的头剧烈万分地疼了起来,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震动。
这都是黑浆果的毒造成的。
可怜的小樱花草!你确实连一句咒语或者一个诡计都不懂,这样的你又该如何从这个新的险境中得救呢?
但樱花草依然继续挣扎着,因为他以为,眼前一团薄雾、脚下大地震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他走到了仙女摘浆果的地方。仙女一瞟见樱花草,就立刻往小路跑过去,跑到他面前,手上还端着满满一盘红浆果。然后,她把盘子摆到他面前,一副请他享用的样子。
复仇仙女并不知道樱花草已经吃过黑浆果了。要不然,她绝不会再让他吃红浆果的,而是会由得他被黑浆果毒死。
樱花草不想再吃浆果了,因为他头疼得厉害,但他的母亲过去常常对他说:“亲爱的,我给你吃的你就乖乖地吃,不要让你的母亲伤心。”
尽管母亲教给樱花草的这句话既不是咒语也不是诡计,但在这个时候,值得庆幸的是樱花草照着母亲教他的去做了。
他接过盘子,吃起了红浆果。吃着吃着,他眼前的薄雾消散了,头和心脏不疼了,脚下的大地也不再震动了。
红浆果的毒把樱花草血液中黑浆果的毒给抵消掉了。他快乐地拍了拍手,继续赶路,安然无恙,兴高采烈。
很快,樱花草就看到了基特什山的山顶,他想:
“这就是世界的尽头了,山顶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在那里我就能找到薰衣草姐姐了。”
9
复仇仙女无法相信她的眼睛。她瞪着眼,看着樱花草蹒跚而去。那可怕的剧毒竟然伤不了他分毫!
她看呀,看呀,然后忍不住愤怒地尖叫起来。她想不出樱花草为何能够奇迹般地又逃过一劫。她只知道,这个孩子就要抵达圣湖,从她的手心里溜走了,因为他正渐渐接近山顶。
复仇仙女没时间再飞到战利品分享石上去和她的姐妹们商量了。真正遇到大麻烦的时候,人们是没工夫开会讨论的。于是她径自飞去找她的兄弟,那只声如雷霆的鸟——“洪钟怪鸟”。
洪钟怪鸟把鸟巢安在基特什山上的一个小泥潭中,临近环绕着圣湖的那条犁沟。因为他是一只坏脾气的鸟,所以他也不能跨过犁沟,但基特什山上那群邪恶的家伙故意把他安排在边界处,这样在他发出雷鸣声的时候,就能够扰乱圣湖的平静了。
“亲人啊,兄弟啊,洪钟怪鸟啊。”复仇仙女冲洪钟怪鸟喊道,“有个孩子沿着小路爬上来了。用你那如雷的鸣叫声把他拦在犁沟外面,这样他就不能跨过犁沟到圣湖那边去,逃出我的手心了。我要去把火龙找来。”
一说完这话,复仇仙女就如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向山下飞射而去,到深深的溪谷中去找正在熟睡着的火龙。
至于洪钟怪鸟,对于别人让他发出雷鸣声这种事情,向来是十分不耐烦的,因为他为自己洪亮的声音感到无比骄傲。
暮色降临,夜幕拉开了,而樱花草离犁沟也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可以看到位于犁沟另一边的圣湖,以及圣湖上的小教堂那若隐若现的白影了。
“只要跨过那道犁沟,我就到了世界的尽头了。”樱花草心想。
突然一阵刺耳至极的噪声响彻基特什山,竟然使得树木枝摇叶颤,还在岩石峭壁和深不可及的山洞之间激起回响。这是洪钟怪鸟的吼叫声。
他那如雷霆般的吼声真是可怕,即便是斯坎德培大<1>本人也会被吓破胆的,因为这叫声会让他想起土耳其军队那轰隆隆的炮声。
但这却一点儿也没有吓到天真无邪的小樱花草,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吼过呢,无论对方是出于悲痛还是愤怒。
樱花草听到这竟然能撼动基特什山的噪声,吃惊极了,于是走上前去想看看发出这般巨响的家伙究竟有多庞大。可到了那儿,一瞧,那不过是只还没母鸡大的鸟!
那只鸟把喙扎进一个水池里,然后猛地仰起脑袋,把喉咙鼓得像一对风箱那般大,放声鸣叫起来——天啊,那叫声威力如此之大,以至于樱花草的袖子都被吹得猎猎作响了!樱花草对这件奇事十分着迷,于是干脆坐了下来,好就近看看洪钟怪鸟是如何鸣叫的。
樱花草在洪钟怪鸟旁边坐下,距离那条神圣的犁沟不过咫尺之遥。因为那时天色已暗,他就在洪钟怪鸟的喉咙下注目凝视,好更清楚地看到洪钟怪鸟是怎么鼓起他的喉咙的。
要是樱花草更明智一些,他就不会在离犁沟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逗留了,因为在这里,基特什山上的任何坏蛋都可以伤害他;他应该一步跨过犁沟,进到坏蛋去不了的那个地方,这样他就安全了。
但樱花草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瓜,他弄不好就轻易地把自己交代在那里了,尽管差一步就要安全脱险了。
樱花草被洪钟怪鸟逗得乐不可支。
他很开心,简直着迷了。
就在他这样自娱自乐时,仙女已经赶到深谷中去叫醒火龙了。
她叫醒火龙,然后就领他上山。可怕的火龙往山上来了,一路上,他的两个鼻孔喷着火焰,所过之处,杉树和松树都被踩碎了。你看,基特什山的森林实在是不够空间给他活动腿脚的。
你为什么不跑呀,小樱花草?只要跳一下,跨过犁沟,你就能安全了,也能开心了!
但樱花草没有想到要逃跑。他依然平静地坐在离犁沟一步之遥的地方。当他在黑暗中看到火龙喷出的火焰闪闪烁烁时,他暗自思忖:“是什么在山上制造出那道美丽的光呢?”
这是一股无情的烈火,正要来吞噬樱花草。而他呢,这个傻宝宝!竟然坐在那儿看着那火,十分开心、十分好奇地想着:“究竟是什么在山上制造出那道美丽的光呢?”
复仇仙女瞟见樱花草的身影,对火龙说:
“这就是那个孩子,火龙!准备好你最厉害的烈火吧!”
但火龙一路爬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等一会儿,妹妹,让我喘口气。”火龙答道。
于是火龙开始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但那正是火龙的错误所在。
因为他那强劲的呼吸在基特什山上形成了一股同样强劲的风。这股风一吹,竟将樱花草吹过了犁沟,直接把他送到圣湖上去了!
复仇仙女尖叫一声,向地面扑去,收起她那对黑翅膀裹住自己,仿佛疯了一般大哭大叫。
愤怒的火龙喷了喷鼻子,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喷出一股烈火,那火就像是从十个烧得通红的火炉里冒出来的一样。但那股火焰没能跨过犁沟,在触到犁沟时,火竟然转而直接往上冒了,就好像被一堵大理石墙挡住了一样。
噼啪作响的火焰和火花,迸散开来,掉转头来烧到了基特什山。火龙的火把基特什山的一半都给烧着了,但小樱花草却毫发无伤!
像那样被一阵风吹到圣湖上,樱花草却反而因为风带着他移动的速度如此之快,而大笑起来。他大笑了一声,两声……
10
圣湖中的小岛上,薰衣草正坐在小教堂旁。
天色已晚,但薰衣草睡不着,因为基特什山上一片骚乱。薰衣草听到复仇仙女的哀嚎尖叫和灰熊的咆哮;她还听到火龙离开龙穴,喷着响鼻往山上来的声音,看到他喷出的火烧遍了基特什山。
然后她看到那炽烈的火焰直冲云霄。
但接着,她听到了什么——天啊!她听到的究竟是什么?一阵朗朗的笑声,如同小小的银铃般。薰衣草的心在胸腔内剧烈地跳了起来。
那小小的声音又笑了。
这时薰衣草再也忍不住了,在岛上呼喊:
“是谁在山里面大笑?”薰衣草温和地问道,暗自思忖回答的会是谁,竟至于全身颤抖。
“是谁在岛上叫我?”小樱花草回答。
薰衣草听出那正是樱花草弟弟稚嫩的儿语。
“樱花草!我唯一的弟弟!”薰衣草大叫道,站了起来,身影在月光下洁白无瑕。
“薰衣草,小姐姐!”樱花草大叫,然后如同一只飞蛾般,他迈着轻盈的步子,踩过芦苇,跨过灯心草,踏过水草,来到了岛上。他们彼此拥抱、彼此亲吻。月色下,他们在小教堂旁边肩并肩坐下。他们只能三言两语,因为还没到“说来话长”的年龄。他们紧握住彼此的小手,一起睡着了。
11
就这样,他们开始在圣湖上一天天地生活下去。樱花草对此相当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
圣湖里水波清澈,岛上的树莓香香甜甜;草地上姹紫嫣红,蝴蝶翩翩;夜里,萤火虫和露珠闪闪烁烁;树上则住着夜莺和鸽子。
每天晚上,薰衣草都会用树叶子给樱花草铺一张床,早上则到圣湖里给他洗澡,还帮他系上小鞋子的鞋带。樱花草不禁思量:“我们还要犁沟之外那个更广阔的世界做什么呢?”
樱花草心满意足了,他毕竟只是个宝宝啊!
而薰衣草虽然也开心,但她却替樱花草犯愁啊,不知道她要怎样照顾他、给他找吃的呀。因为上帝就是这么规定的,要是年纪大的不费心,年纪小的就要饿肚子了。
全世界都是这样的,即使是在圣湖也不例外。
因此薰衣草心中忧虑重重。“明天就是圣彼得节了。圣彼得节过去后,树莓是不是就没了呢?等到秋天来了,水会不会变冷,太阳会不会变弱?我们单靠自己该怎么度过寒冬?我们山谷里的小屋会不会塌掉?”
因此薰衣草忧心不已。哪里有忧心,哪里就最容易有诱惑。
有一天,她坐着沉思:“哦天啊!要是我们能够回到自己的小屋该有多好啊!”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基特什山里大喊。薰衣草定睛一看,犁沟之外,林木之间,远远地站着最年轻的那位复仇仙女。
她比其他复仇仙女都要美,而且她很喜欢华服丽饰。她注意到薰衣草身上的金腰带后,这条金腰带就成了这世上她最想要的东西,胜过世间的一切。
“小姑娘,小妹妹,把你的腰带丢给我吧。”仙女在犁沟外喊道。
“我不能那么做,仙女。这条腰带是母亲留给我的。”薰衣草回答。
“小姑娘,小妹妹,那不是你母亲的腰带,是王妃的,而王妃早就死了。把腰带丢给我吧。”仙女说道,她还记得王妃的事。
“我不能给你,仙女。腰带是母亲留给我的。”薰衣草重复道。
“小姑娘,小妹妹,我会带你和你弟弟到山谷里去的,你们不会再受到伤害了。把腰带丢给我吧。”仙女再次大叫道。
这个诱惑折磨着薰衣草,因为她是那么的想要离开基特什山!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把母亲留下的信物献给那个贪婪的仙女,于是她答道:
“我不能给你,仙女。腰带是母亲留给我的。”
仙女颇为伤心地离开了,但第二天她又回来了,又开始诱惑薰衣草:
“把腰带丢给我,我就带你们下山。”
“我不能啊,仙女。腰带是母亲留给我的。”薰衣草再一次如此答道,但心情非常沉重。
仙女接连来了七天,也接连诱惑了薰衣草七天。诱惑比最纠结的烦恼还要可怕,这让可怜的小薰衣草日渐憔悴了,因为她想要下山回到山谷去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会放弃金腰带的。
仙女接连喊了七天,薰衣草也接连回答了她七天:
“我不能啊,仙女。腰带是母亲留给我的。”
第七天,当她仍旧这么回答时,仙女看出此事是毫无希望的了。
仙女下了山,坐在山底下的最后一块石头上,披头散发,放声大哭,她是多么渴望得到王妃的金腰带啊。
12
而此时,善良而高贵的王妃其实没有死,而是带着她的儿子——那个小王子——在一个遥远的村落生活了很多年。
王妃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是一位出身多么高贵的淑女,而当初逃亡时她的儿子还太小,根本不记得这些事。
因此在那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王室的血液,甚至连王子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既没有王冠也没有金腰带,谁能认出她就是王妃呢?尽管她既善良又温和又高贵,但那都不能证明她是一个王妃啊。
王妃住在一个正直可敬的农夫家里,为他家纺纱织布,赚到足够的钱来养活她自己和她的儿子。
儿子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有着异于常人的力气和体力。从小到大,王妃从来没有教过他任何不善良、不正确的事情。
但有一件糟糕的事情:王子的脾气急躁而又暴烈。因此,人们都叫他“糙脚雷亚”,因为他是那么的粗鲁强壮,同时又那么的一贫如洗。
有一天,糙脚雷亚给他的主人修草坪。到了中午,他躺在阴凉处休息。这时有个年轻的乡绅骑马过来,冲雷亚叫道:
“嗨,年轻人!快起来,沿这条路往回跑,帮我找到我的银马刺。我的马刺掉在路上了。”
听到这话,雷亚体内那王子的血液、那滚烫而急躁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带上了邪恶的气息,因为竟有人胆敢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扰他,还叫他去帮他找马刺。
“我对天发誓,不去!”雷亚大叫,“你可以代替我,躺在这儿休息!”他边说边扑向那个年轻的乡绅,把他从马上一把拽下来,丢到阴凉处。就这样,那个乡绅躺在那儿,死了。
但糙脚雷亚依然怒意难平,他冲回家找到母亲,对她大叫道:
“可怜的母亲!为什么我生来会是一个糙脚村夫,任凭他人叫我到飞扬的尘土中去帮他们找马刺?”
说这些话时,雷亚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得变样了。
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悲痛万分。她看得出,她和儿子再也不得安宁了,因为她将不得不揭开她到那时为止一直保守着的秘密。
“你不是一个糙脚村夫,儿子,”王妃回道,“而是一个不幸的王子。”然后她就把母子二人的身世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雷亚。
雷亚听着母亲的话,眼中燃烧着异样的火光,愤怒不已地攥紧了自己的手。然后他问道:
“那么,我们的土地一点也不剩了吗?”
“什么也没了,儿子,除了一个系在红缎带上的小十字架和一条金腰带。”母亲答道。
雷亚听到这,大声说道:
“母亲,我要走了,我要把十字架和腰带找回来,无论它们在哪里!看到它们,我那王子的力量就会翻三倍!”
然后他问道:
“你把十字架和腰带留在哪里了,母亲?你是否把它们留给了你的大将军,让他和你的大军来守护呢?”
“不是的,我的儿子。”王妃回道,“幸好我没那么做,因为我的将领和大军都向敌人投降了,现在正和敌人宴饮作乐、蹂躏我的国土呢。”
“那么,或许你是把它们留在你的城堡最底下的房间里,藏在用七重锁锁住的第七个宝库里了?”
“不是的,我的儿子。幸好我没那么做,因为敌人攻进了我的城堡,闯进了密室,将里面洗劫一空了。他们搜刮了九个宝库,从我的宝藏中拿出珍珠来喂马。”王妃答道。
“那么你究竟将金腰带和系在红缎带上的十字架留在哪里了?”雷亚问道,眼睛闪闪发亮。
“我把它们托给一个住在柳木屋里的年轻牧羊女保管了,那里既没有一重重的锁,也没有牢固的宝箱。去吧,我的儿子,或许你还能在那里找到它们。”
雷亚不敢相信腰带和十字架在那间柳木屋里能够安然无恙,因为连高贵的王妃藏在她的城堡中第九个宝库里面的珍珠都不安全。
但雷亚那王子的血液,是如此的骄傲,如此地想要支配一切,正在他的血管中沸腾着,变得更加邪恶了,于是他匆匆地对母亲说道:
“那么,再会了,母亲!我会找到十字架和腰带的,无论它们在何处。要是那些人胆敢拒绝把它们还给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会带着你的腰带和十字架回来给你的,以我血管中的王子之血起誓。”
雷亚王子说完,拿起镰刀的刀头,到一家铁匠铺去配了一把坚固的刀柄,然后就匆匆离家,投入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中,寻找他的遗产去了。他大步流星地走着,头发在风中飞舞,大地在他脚下作响,而他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仿佛被火焰镀上了一层金光。
13
于是雷亚马不停蹄地赶路。白天,他大步流星;夜晚,他也不休息。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活物都纷纷避之不及。
尽管离基特什山还很远,但雷亚要问到路却不难,因为基特什山可怕的恶名已经传遍七国了。
圣约翰节时,雷亚向他的母亲告别;圣彼得节时,他已经抵达基特什山脚下了。
到山脚下后,他找人打听了柳木屋的所在,以及牧羊女、金腰带和十字架的下落。
“木屋在山谷里。米洛卡已经在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下葬了,而腰带和十字架则在她的两个孩子手里。至于孩子们,则已经被仙女带到基特什山上去了。”村民回答。
听到腰带和十字架被带到基特什山上去了,雷亚不禁怒火中烧。他生气极了,以至于下不了决心该先做哪件事——是要先赶到山上去,还是先打听城堡的消息,毕竟那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那么王妃的城堡在哪里呢?”雷亚吼道。
“就在那边,离这儿有一天的路程。”村民答道。
“城堡怎么样了?”雷亚边把玩着手里的剑边问,“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们没人去过城堡,因为那些领主全都是些铁石心肠的人。他们在城堡四周安排了哑巴守卫和凶残的猎犬。而我们既无法闯过猎犬那一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守卫放行。”村民回答,“养尊处优的领主们住在城堡里,在大厅里喝着红酒,弹着银琉特琴,在银毯上相互抛着金球取乐。外厅有两百个工人把珍珠母的心脏挖出来,给领主们做靶子。当领主们大摆盛宴时,他们就会给自己的枪支装上宝石弹药,对着珍珠母的心脏射击。”
听到村民们说的这些话,听到母亲的财宝被如此肆意糟蹋,雷亚怒不可遏,眼中忍不住泛起泪花。
雷亚踌躇半晌,然后大叫:
“我要到基特什山上去拿回十字架和腰带,然后我再回去找你,哦,我的城堡。”
雷亚大声喊出这番宣言后,就将剑挥过头顶,只听一声剑啸划破长空,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基特什山。他在深谷中找到了睡梦中的巨大火龙。你知道的,火龙先前冲着樱花草喷了那么多火,已经累坏了,现在他沉沉地睡着了,以便恢复体力。
但雷亚十分不耐烦,正想要寻人挑衅,来平息他的怒火,来证明他的力量。他不想再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活物都一概躲着他了,于是他冲上去弄醒火龙,激他来一场生死决斗。
雷亚是一个勇敢的英雄,而火龙是一头可怕的怪兽,因此他们这一战必须作诗来歌颂。雷亚是这样冲向火龙的:
雷亚少爷高举利剑
狠狠地拍打火龙,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那巨兽抬起他狰狞的头颅,
只见英雄雷亚站在身旁。
火龙一跃而起,一声怒吼裂空
他将悬崖推倒,将山谷拓宽
腾出战场来大战一场!
须臾之间他冲入云霄,
转瞬之后又从云中扑向雷亚,
将雷亚拖入这场生死之战。
霎时间大地呻吟,坚岩裂散。
火龙犹如困兽,呲牙喷火,
将他那喷火的大脑袋撞向雷亚。
但雷亚的剑守个正着,
恰恰迎上了冲过来的火龙;
雷亚挥着宝剑抵挡火焰,
寻个破绽,
重重劈向火龙的头颅。
剑伤深深——这一击威力如此之大
伤口已切入骨头,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战斗之火从清早烧到中午,
放不下那诛心之耻,
忘不了那逃掉的宝宝小樱花草,
火龙越来越弱。
而雷亚少爷却越来越强,
因为他是为了自己的遗产而战。
中午烈日当头,
雷亚少爷将他那闪亮的剑刃指向太阳,
向上苍祈求帮助。
他手起剑落,扎进火龙双眼之间——
全力一剑,轻巧一击,
力度却如此之大,竟将这头猛兽生生劈成两半。
巨龙被斩杀,坠入空谷,
在那死亡的抽搐中,
巨兽伸展的四肢堵塞了古老的峡谷。
就这样,英勇的雷亚战胜了火龙。但他那勇敢战斗的胳膊和肩膀却疼得厉害。雷亚自言自语:“这样下去我永远也翻不过基特什山了。我必须考虑清楚怎么做才好。”于是雷亚回到了山脚下,在那里这位英雄坐在一块石头上,考虑着该如何翻过基特什山,如何战胜山中的妖魔,以及到何处寻找米洛卡的孩子们和他们带在身上的金腰带和十字架。
雷亚陷入了深思,但突然之间,他听到附近有人在抽抽搭搭地啜泣。他转过身,看到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仙女,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了,正哭得死去活来。
“美丽的少女,你为何苦恼?为何哭泣?”雷亚问道。
“哦,英雄,我哭泣,是因为我不能从圣湖上的孩子手里拿到金腰带。”仙女答道。
听到这话,雷亚欣喜若狂。
“告诉我,姑娘,我该怎么到圣湖去?”雷亚问道。
“请问您是谁啊,不知名的英雄?”仙女回道。
“我是雷亚王子,我正在寻找金腰带和系在红缎带上的十字架。”雷亚回答。
听到这,仙女邪恶的心里打起了算盘:“我运气多好啊!让雷亚把腰带带离圣湖,拿到基特什山里,然后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雷亚,把腰带占为己有。”
于是这个狡诈的仙女对雷亚甜言蜜语道:
“我们一起去吧,高贵的王子!我来带您穿过基特什山,这样就不会有谁来伤害您了,然后我将带你到孩子们那儿去。本来就是传给你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能拥有呢?”
尽管仙女的话如此甜蜜,但她的心中却别有计较。然而雷亚却高兴极了,立刻就同意和仙女一起前去。
于是他们走入了基特什山。山里的仙女和怪兽都没有去动雷亚,因为年纪最小的复仇仙女正带着他一起走。
一路上,仙女都在给雷亚出各种主意,试图煽起他心中的怒火。
“你就瞧着吧,高贵的王子,看看那两个孩子有多傲慢无礼!即使是你开口要求,他们也不会交出腰带的。但雷亚,你是一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不要让他们羞辱你。”
这个念头让雷亚觉得可笑,两个孩子竟然敢反抗他——他,这个将火龙劈成两半的人!
仙女接着告诉他两个孩子是怎么到基特什山上来的,又是如何被困在山中的。
仙女因为腰带即将到手而欣喜若狂,对着雷亚喋喋不休,吹嘘自己的知识有多丰富,说得太多,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
“这是两个傻孩子,一点诡计也不懂。不过,要是他们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小教堂里有一根细蜡烛和一个香炉。要是他们能生起不用手点燃的火,然后点燃蜡烛和香炉,他们就能拿着蜡烛和香炉满山随便走,仿佛在教堂里一样。小路会在他们面前自动分开,树木会在他们经过时弯腰。但对于我们,这将是最糟糕的事情了,因为细蜡烛和香炉里的烟飘到哪里,基特什山那里的仙女和妖精就会惨死。但这两个无礼的傻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复仇仙女没有如此得意忘形,她肯定不会告诉雷亚细蜡烛和香炉的事情,而是会守住这个只有复仇仙女才知道的秘密。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犁沟外面,前面就是圣湖了。
14
王子躲在一棵树后面,小心地探出头来窥视,仙女给他指出了那两个孩子的所在。雷亚看到了岛上的小教堂。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教堂前,犹如白玫瑰般苍白。她既不低吟也不哼唱,而是紧握着双手放在膝上,静静地坐着,抬眼望天。
小教堂旁边的沙地上有个小男孩在玩耍,那是樱花草宝宝,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十字架。
他在沙地上玩,用他的一双小手建起城堡,然后又把它们推到,对着自己的成果哈哈大笑。
雷亚看着他们,看看看着,他不禁陷入思考。但复仇仙女没时间等王子把事情捋清楚,于是就温柔地催促雷亚。
“高贵的王子,我来呼唤那个小女孩,然后你就会知道她是不会放弃腰带的。接着你就可以拔出你那寒光闪闪的利剑,上前去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了,然后再回来我这边,让我带你下山,这样我的姐姐们就不会伤害你了。”
仙女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暗自窃喜,认为只要雷亚把腰带带离圣湖,那时她要杀了雷亚,再把腰带夺过来,简直易如反掌。但复仇仙女的话在雷亚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他正著迷地看着那个女孩。
仙女朝薰衣草喊道:
“小姑娘,小妹妹,把腰带丢给我,然后我就带你和你的弟弟下山。”
薰衣草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白了,紧握的小手攥得更紧了。她是那么的难过,以至于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要是能离开基特什山,她会很开心的,强烈的渴望从她小小的心脏中喷涌而出。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意与母亲留给她的腰带分离。
泪水划过薰衣草的脸颊,她轻声哭泣着,流着泪答道:
“走开,仙女,不要再回来了,因为你是不会得到腰带的。”
看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雷亚的王子之血,他那高贵的血液,又在他体内沸腾起来了,不过这次善意占了上风。
他心中充满了怜悯,这两个孤儿身陷可怕的基特什山中,全靠自己抵抗怪兽和诱惑、死亡与毁灭。“苍天啊!”他心想,“王妃将她的国土托付给她全副武装的战士和坚固的要塞,却失去了国土;但这两个宝宝在世上孤苦伶仃,还身陷仙女和恶龙的包围之中,但无论是仙女还是恶龙却都不能夺走他们的母亲留给他们的东西。”雷亚的心中涌出对这两个孩子的怜悯之情,他整张脸都变了。发生这样的变化后,他转向了复仇仙女。
复仇仙女看着雷亚。他举剑干什么?他是要砍向那两个无礼的孩子吗?不,雷亚高举利剑,是为了要威胁邪恶的仙女。
“仙女,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要不是因为你带我穿过了基特什山,我本来会把你那漂亮的脑袋从你的肩膀上砍下来的。我生来没有当过王子,我铸这把剑也不是为了做个没有父亲的混小子,满世界乱闯欺负幼小孤雏!”
可怜的复仇仙女吓坏了。她一个激灵,向群山中奔逃而去。雷亚在她身后大叫:
“滚吧,仙女!叫上你的仙女姐姐们和怪兽!雷亚王子不怕他们!”
当仙女往山中逃窜时,雷亚跨过了犁沟,向岛上的孩子们走去。
看到有个人向他们走来,还善意地瞧着他们,薰衣草可高兴了!她跳了起来,伸出双臂,犹如你松开手中的小鸟时小鸟展翅欲飞的样子。
薰衣草非常肯定雷亚到山上来,为的就是把他们安全地带走。她跑到樱花草身边,牵起他的手,然后两人一起走过横跨芦苇之上的小桥,那是他们用自己的小手所造的;姐弟俩来到了雷亚面前。
15
雷亚是个勇敢的大英雄,和小孩子讲话却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但孩子们一点也不觉得和一个英雄讲话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因为他们认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而且他们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谋诡计。
樱花草抓住雷亚的手,盯着他那把大大的剑看。那把剑足足有两个樱花草那么高!樱花草举起他的小手,踮起脚尖,但还是够不到剑柄。那么小的一双手搭在他自己的手上,这是雷亚从未见过的。那一刻,雷亚陷入了两难中,他把腰带和十字架抛诸脑后,心想:“我该对这两个可怜的小孤儿说什么呢?他们还小,傻乎乎的,根本不会懂。”
就在那时,薰衣草问雷亚:
“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呢,殿下?”
“嗯,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雷亚暗忖,“我只顾惊异于他们的幼小和天真,却完全忘了我们终归是要离开这座大山的。”
这时,雷亚想起了复仇仙女跟他说过的细蜡烛和香炉。
“听我说,小姑娘!那个复仇仙女去找她的姐姐们来帮她了,所以我要到基特什山中去迎战她们。愿上帝保佑,让我能够战胜复仇仙女,回到圣湖来找你们,带你们离开基特什山。但要是仙女们战胜了我,要是我惨死在基特什山中了,那么请你们生起不用手点燃的火,用这火来点燃细蜡烛和香炉,这样你们就可以把基特什山当成教堂一样,顺利地翻山越岭了。”
薰衣草听到这话,难过极了,对雷亚王子说:
“殿下,您绝不能那么做!要是您死在基特什山中了,我们这两个可怜的孤儿该怎么办呢?您才刚刚成为我们的保护者,要是您现在抛下我们,然后被杀死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不如我们就直接生起火,点燃蜡烛和香炉吧。而殿下您,请直接跟我们一起翻过基特什山吧。”
但这话让雷亚非常生气,于是他说:
“别说傻话,你这个傻孩子!生为一个英雄,在有剑傍身的时候,我是不会用细蜡烛和香炉来引领我离开的。”
“引领您的不是细蜡烛和香炉,而是上帝的旨意。”薰衣草回道。
“别说傻话了,你这个傻孩子!倘若我让细蜡烛和香炉引领我,我的剑会生锈的。”
“您可以到田里去收割庄稼,到牧场去割草,这样您的剑就不会生锈了。”
雷亚被难住了。让他感到为难的与其说是薰衣草的说辞,不如说是这个小女孩双眼中流露出的甜美而严肃的神情。他清楚地知道,他能战胜仙女和怪兽的希望渺茫,而且要是他到山上去和他们战斗,他多半会死掉的。
小樱花草伸出双臂环抱着雷亚的膝盖,天真可爱地看着他。雷亚那颗王子的心在胸腔内“怦怦”地跳了起来,让他将十字架、金腰带、战斗和城堡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好吧,我得救出这两个忠诚的小孤儿,好好保护他们。”
于是他说道:
“我不会任意妄为,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了。来吧,孩子们,生起火来点燃细蜡烛和香炉,你们的小手将引领我离开。”
16
顷刻之间,基特什山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奇观。
山上打开了一条宽阔的大路,直通山脚下,路上长着柔软如丝绸的嫩草。小樱花草走在右边,仍然穿着他那件小小的白衬衫,手里端着一支古老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发出轻轻的噼啪声,仿若在与太阳低语。薰衣草走在左边,佩着金腰带,甩动着一个银香炉,香炉中冒出一股如云般的白烟。在两个孩子中间大步走着的是雷亚,又高又壮。凭他的力量和勇气,领他下山的竟不是他自己的宝剑,而是蜡烛和香炉,他觉得这似乎很奇怪。但他依然对孩子们温和地微笑着。他把大剑扛在肩上,边继续迈着大步,边对自己的剑说:
“别害怕,我忠诚的朋友。我们可以去收庄稼,去割草,去清理灌木和森林,去劈出椽子,去建农场。在你为了养活这两个小孤儿而劳作时,太阳将为你镀上一千次金光。”
于是他们就仿如走在教堂里一样,穿过了基特什山。蜡烛上升起了一缕飘渺的细烟,香炉中弥散出一股神圣的气味。
但是,呜呼哀哉,基特什山中的复仇仙女呀!细烟与焚香气味所到之处,复仇仙女无不惨死。她们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每一个都选择了自认为最美丽、最适合自己的死亡方式。
第一个仙女将自己变成了一块灰色的石头,然后沿着山路滚下去,滚进了一个峡谷,碎成了一千块碎片。
第二个仙女化为一朵红艳艳的火花,然后突然之间,“噗”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三个散作细细的彩尘,飘散在岩石上、羊齿草上。就这样,每一个仙女都选择了她自己认为最美丽的方式死去了。
但这实在毫无意义。无论是怎么死的,她们都得离开这个世界,即使是最美丽的死亡方式也无法弥补这个遗憾!
就这样,七个复仇仙女全都死了,这就是为何如今,无论是基特什山还是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再有仙女、不再有恶龙、也不再有怪兽的原因。
而雷亚和孩子们则安全地抵达了山谷,然后薰衣草带着他们进了小屋。直到那时,雷亚才想起他到基特什山来的目的。
17
他们走进小屋,稍事休息。薰衣草知道母亲那个朴实无华的储物柜摆在哪里,就从里面拿出一点干酪,让大家填填肚子、恢复精神。
但是现在,雷亚不知道该拿这两个孤儿怎么办了。自他们下到山谷来,雷亚的思绪就再次跑到城堡和他对母亲承诺要把十字架和腰带带回给她这两件事上去了。
于是雷亚对薰衣草说:
“听我说,小姑娘,你和你的弟弟,你们现在得把金腰带和十字架给我,因为它们是属于我的。”
“我们也是属于您的啊,殿下。”薰衣草说,颇为惊讶地看着雷亚,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雷亚大笑起来,然后说:
“但我必须要把腰带和十字架带回去给我的母亲啊。”
听到这话,薰衣草欣喜万分地大叫起来:
“哦,阁下,要是您有一个母亲,那么请一定去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吧,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母亲了。”
听到小薰衣草在这么个家徒四壁的破小屋里那样说起自己的母亲,即使是石头人也会落泪的!看到她因为自己的母亲死了,而向雷亚王子求助,乞求他给他们带来一个母亲,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即使是石头人也会哭泣的!
雷亚的心中再次充满了怜悯,他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了。于是他向孩子们道别,出发去找他的母亲了。
18
七天后,雷亚才回到他的母亲身边。母亲正坐在窗边望眼欲穿,一眼就看到他了。可是,瞧啊,雷亚回家了,可是没有剑,没有十字架,也没有腰带。雷亚不等她开口发问,就温和地对母亲说道:
“做好准备,母亲,跟我一起出发,去守护属于我们的东西吧。”
于是他们就一起上路了。王妃在路上问雷亚是否已经找到了十字架和腰带,是否召集起一支军队,夺回了他们的城堡和土地。
“母亲,我找到了腰带和十字架,但我没有召集军队,也没有夺回我们的土地。没有军队对我们来说更好,母亲,你会看到我们的遗产还剩什么的。”雷亚说道。
他们赶了七天的路,终于来到了小木屋,薰衣草和樱花草正在里面盼着他们。
哦,天啊!当善良的心灵相遇时,快乐是无穷的!王妃抱了抱薰衣草和樱花草,吻了吻他们的脸颊、双眼、小手和嘴唇,几乎不肯放开他们。这两个孤儿,来自她那被人夺走的国土,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啊!
19
就这样,他们一起在山谷中住下了,尽管小木屋对他们四个人来说太小了。但雷亚用他那双强壮的手,为他们建起了一栋小石屋。他们的生活尽管平静无波,却是有福的。樱花草照顾母羊和小羊羔,薰衣草照料房子和花园,王妃纺纱织布,雷亚则犁地耕田。
渐渐地,村民们也看出了王妃的睿智和雷亚的力量。不久之后,他们就开始赞美说金腰带与王妃是多么的相衬。而且,尽管他们以前都没见过王妃,但他们却说:
“她一定就是我们高贵的王妃。”于是他们把山谷里的一大片土地分给雷亚和王妃,并乞求雷亚成为他们的首领,领导一切,还请求王妃为他们出谋划策。
感谢上帝赐福,让雷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王妃拥有如此过人的智慧。他们的田地和牧场面积越来越大,还吸引了其他村庄的人来加入他们,一个个花园、一座座村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城堡中养尊处优的领主们一如既往地宴饮作乐。他们如此好逸恶劳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尽管在七国中,这座城堡里的宝库和地窖里的珍藏是最丰富的,但在那么多年的挥霍浪费之下,再多的财宝也要匮乏了。
首先耗尽的是宝库中的宝石,然后连过道上的珍珠母也用光了。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连给仆人吃的面包都没了,这些人都已经变得好吃懒做了。最后,甚至连给猎犬和守卫吃的肉都没有了。不知廉耻的仆人背叛了他们,猎犬逃跑了,连守卫也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养尊处优的领主们陷入烦恼,因为宴饮作乐已经麻痹了他们的头脑。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他们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这时,他们才终于决定要开会商议一下!他们凑在大厅里,讨论着该去哪里找酒,因为城堡周围已经是一片荒凉了:居民们早就离开了,葡萄园里的藤蔓也疯了一般四处蔓延。
于是养尊处优的领主们开始争论起来了。但是他们那些心怀叵测的仆人背叛了他们,砍断了大厅里的椽子,屋顶塌了下来,砸在正在开会的领主们头上。他们被埋在城堡巨塔的废墟下,全都死了。
仆人们听到塔楼坍塌坠落的巨响,也抛下城堡,逃得一个不剩了。
就这样,城堡里再也没有猎犬,没有仆人,也没有养尊处优的领主们了,只剩下一片废墟、一片荒凉、一片死寂。
不久,这条消息就传遍全国,但没有一个人费心去看看那座废弃破败的城堡究竟怎么样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蜂拥来到基特什山脚下,乞求雷亚当他们的王子,因为他们听说了他的力量和勇敢以及高贵的王妃的智慧,纷纷慕名而来。于是,人们承诺用自己的双手为王子和王妃建造一座新城堡,一座十分美丽、十分堂皇的城堡。
雷亚接受了人们的好意,因为他坚定地认为上帝赋予他如此强大的力量和无比的勇气,改掉他那火爆而又凶狠的脾气,是为了让他能够成为一个于国家有益的人。
于是雷亚成为了王子,而王妃,尽管那时已经上了年岁,却终于享受到了无比幸福快乐的暮年时光。当王妃和雷亚带着薰衣草和樱花草第一次踏入他们那富丽堂皇的新城堡时,村里的孩子们在路上撒了万年青和甜罗勒,男男女女们簇拥在王妃身边,纷纷抓住她的裙摆,落下亲吻。
王妃脸上焕发出愉悦的神采,她没有忘记要不是薰衣草和樱花草的忠心耿耿,这一切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她把这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胸前,说道:
“值得高兴的是,这片土地上的财宝不是靠强大的军队或者牢固的城墙来守护的,而是托付给了牧羊人小屋中的母亲和孩子们。这样的国家是永远不会沦亡的!”
后来,雷亚王子和薰衣草结婚了。这世上再没有比薰衣草王妃更加甜美、更加可爱的王妃了。
樱花草长大了,成了一个勇敢而英俊的青年。他总是骑着一匹灰色斑纹的烈马,爬上基特什山的山巅——人们正在山顶上的圣湖边修建一座新的小教堂。
<1> 十五世纪阿尔巴尼亚名将。(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