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读完的第八本书,《发现东亚》页数:272
小时候喜欢看《灌篮高手》、《圣斗士星矢》、《龙珠》这些日本动漫,但对于“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选手”这样的说法,同样能会心一笑。虽然对棒子说端午节是他们的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泡菜国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质量还是没话说的。讲起中、日、韩,这三个地处东亚地区的国家,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和我一样,复杂而又矛盾的感情呢。
作者宋念申,芝加哥大学历史系博士,现任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教授,用自己独特的视角,给我们讲述了那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对整个东亚政治、社会、宗教、文化格局的深远影响。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历史的亲身经历者,通过资料和文献还原的历史,也难免有立场不同、个人风格的痕迹。所以有请各位看官,抱着一颗开放的心态,看看作者的这番解读,能不能给你,也带来一些思考。
西方人又把东亚,称之为“远东”地区。这个命名本身,就含有非常强的,以欧洲为中心的意味。从地理上来讲,东亚相较于欧洲,的确是遥远的东方。而这种象征意义,在朝鲜与日本,这两个国家的名称中,同样有所体现。
朝鲜二字,取自朝日鲜明,意为国在东方,先受朝日之光辉。而日本人早先称自己为,倭WA,后来觉得不好听,改称大和名族,YAMATO。公元7世纪前后,更名为Nihon,意为太阳升起之地。这明显表达了当时人,对于自己身处的地理位置的认知,认为华夏大地地处中原,而日韩则身在东方。但是西方人对于中、日、韩,三个国家名称的翻译,却完全是另外一码事。“China”一词,目前比较通行的说法,是来自梵语中“Cina”一词,可能是“秦”的音译。日本人有段时间称中国为“支那”,亦源于此,起初倒无贬义。欧洲与中原远隔万里,耳闻口传,一是通过印度—波斯带去的“Cina”;二是蒙古西征时带去的“Cathay”(契丹,后泛指中国,先通用于斯拉夫语系)。两个信息来源不一,以致16世纪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欧洲人并不知道二者指的是一个国家。
Korea和Japan,传说都由马可·波罗(Marco Polo)最早记录。他到中国那会儿,半岛正是高丽(Koryo)王朝。Korea一词在演化的过程中,虽有不同的拼写方式,发音倒近似。风云变幻,如今生活在朝、韩的人都不自称高丽。而韩国语中的“高丽人”则成了一个特定名词,指的是苏联中亚地区的朝鲜移民后裔。当然,Korea的好处是不论朝韩,政治中性。日本在马可·波罗那里,记为Cipangu。为啥这样拼?用上海话读“日本国”三个字就明白了。估计他是当时听了和日本往来颇多的江浙人聊起的。Cipangu转到葡萄牙语,就成了Jepang,再到英语,慢慢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这个Japan,是欧洲语言多次转译的中国南方方言中汉子“日本”的读音,跟“霓虹”当然差得很远。
曾经玩过日本光荣公司出品的一款游戏,《太阁立志传》,讲述的正是农民出身的木下藤吉郎,怎么样一步步走上日本最高权力岗位,关白,的励志故事。而这个一开始被其他将军称呼为“猴子”的人,正是之后被日本天皇赐名的,丰臣秀吉。日本天正十九年,公元1591年。丰臣秀吉54岁,得到位高权重的“关白”(摄政)一职已有六年。此时他已基本肃清敌对大名,一统扶桑,但心中仍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是屡次派人与朝鲜沟通,欲拉拢朝鲜攻打明朝,可不见回音。二是自己年事已高,却没有子嗣继承霸业。就在当年秋天,他极为宠爱的儿子鹤松夭折,只活了两岁。郁郁寡欢的秀吉只有借出游来排解悲伤。江户时代后期的史家赖山阳在他的《日本外史》中写道,一天,秀吉登上京都清水寺阁,向西遥望,忽然对侍从们说了一句:“大丈夫当用武万里之外,何自悒郁为!”也许感到时不我待,丰臣秀吉不在指望朝鲜的回复,他把关白职位传给外甥,自任掌权幕后的“太阁”,专注备战。次年春天他突袭朝鲜,兵锋直指大明。如果不是秀吉本人“屌丝逆袭”的经历,想必也很难萌发出一统中原,“蛇吞象”的野心。
朝鲜在建国之初,即听取朱元璋的意见,打压在高丽王朝时代势力颇大的佛教集团,独尊朱子之学。大明王朝和朝鲜真可谓一套体质下培育出来的君臣父子。两个国家认同一个“天下”,奉行同一套宗法制度,穿同一套冠服。在1590年出使日本的时候,甚至因为丰臣秀吉不讲究外交礼节,而感到不快。对于丰臣秀吉要求朝鲜出兵大明的事情,又因为内部党争,向朝鲜宣祖汇报时,给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答复。鉴于和大明长久以来良好的贸易关系,朝鲜自然不会同意配合日本出兵。又由于错误判断了日本国内动乱的局势,忽视了日本对外扩张的预判,并未做好战争准备。
1592年4月,丰臣秀吉集结日本各藩大军,以其中十五万余编为八组攻朝军团,从对马岛渡海,突袭釜山。日军一路攻城拔寨,于5月初占领汉城。7月,加藤清正率领的日军第二军团,在攻克半岛东北的咸镜道后,渡过图门江边界,劫杀建州女真部的几个部落。丰臣秀吉听闻大喜,指示加藤“今略明地”。鉴于西北方向的小西行长军团尚未攻下平安道,加藤未敢孤军深入,遂退回图门江以南。也正是在这节节败退的残酷战争中,诞生了一位朝鲜民族英雄,名将李舜臣。2014年8月15日(二战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纪念日),韩国史诗大片《鸣梁:旋风之海》(中文译为《鸣梁海战》),打破了此前由《阿凡达》保持的韩国观影人次纪录,并在两天后成为该国首部票房突破一亿美元的国产电影。电影讲述的鸣梁海战发生在1597年10月26日,丰臣秀吉发动第二次侵朝攻势之时。朝鲜名将李舜臣,利用半岛南端鸣梁海峡的险要地势和复杂的水文条件,以12艘板屋船(辅以一些民用船只),狙击了日本数量庞大的先遣舰队。在世界海战史上,这无疑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漂亮战役。战中击毙的日将来岛通总,是唯一一位战死于朝鲜的大名。读到这里,我还专门去看了这部电影。影片的前半部分气氛十分压抑,面对数量成倍于自己,又在地面战场屡屡得手的日本舰队。奉命抵抗的朝鲜部队军心涣散,几近崩溃边缘。李舜臣将军凭借一己之力,拼死抵抗,那一句“我要用我的生命,来破除士兵们心中的恐惧”,不仅激发了全体将士的斗志,也让我看得血脉喷张,瞬间破防。如今在韩国首尔光化门广场上,耸立着两尊雕像。一尊是创立了韩文的世宗大王,另一尊就是李舜臣将军。一文一武,足以见其在韩国人心中的地位。
朝鲜君臣面对势如破竹的秀吉大军,先出逃到平壤,后退至鸭绿江边境的义州,同时紧急向明朝求援。而看到加藤清正渡过图门江的明朝政府,也终于意识到,日本攻朝意在中原,开始逐次派兵马渡江援朝。1592年6月,日军攻克平壤,同时第一批明军开始渡过鸭绿江。但明军不熟悉日军战法,在平壤第一次交手时,辽东铁骑完败于日本鸟統。随后明逐步增加军援力度,让宋应昌和名将李如松总览军务,一方面派沈惟敬与日军谈判,拖延时间。翌年年初,靠着由南方调来的重炮部队,李如松在平壤大败小西行长,挥师南下直逼汉城。但在随后的碧蹄馆战役中,明军再度为日军所阻,退回开城及平壤,战事再次僵持。
无论在哪个国家的史书中,沈惟敬都是个反派角色。他出身嘉兴,混迹市井,早年往来日本,会日语。被当时的兵部尚书石星请来,与日方交涉,相当于一个翻译的角色。但他个人认为,日本要的无非是册封和贸易,因此力主和谈化敌,甚至不惜伪造文书,在中、朝、日之间大搞忽悠战术。沈惟敬的欺君罔上终被戳破,万历下令将躲在朝鲜的他捉拿归案,并在战争结束后问斩。但恰恰是这个无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先在明军平壤首败后,只身赴日营谈判,拖住日军数月,为援军赢得时间;后竟不费一兵一卒,说服小西行长退出汉城,归还汉江以南诸道以及朝鲜人质,让朝鲜君臣(乃至北京兵部)都视他为高人能人。他忽悠得太成功了,后来终于玩过火,把丰臣秀吉提出的苛刻的和谈条件,说成是请降求封,而且还真带着明朝的册封诏书,去日本参见一心以为明朝前来乞和的丰臣;被后者驱逐回朝鲜后,竟还敢伪造丰臣的谢恩状给北京……活活将东亚三国戏弄于股掌。
明、朝在半岛联手抵抗,直至丰臣秀吉病死、日本败退。这场断断续续打了七年的战争,不但是东亚三个统一国家间的一次“世界大战”,从军事规模和技术角度讲,亦堪称当时的世界级战争。更重要的是,他奠定了其后三百年的区域权力格局,其政治、社会、经济和文化影响至深致远。整本书仅仅是读了一个开头,就已经让我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期待了。为什么一个野心家,看似以卵击石的“疯狂”战争举动,却可以说实质上改变了整个东亚的政治、经济、文化格局?面对西方殖民者的掠夺,是因为闭关锁国,文明落后,所以才挨打了吗?同样身处东亚,又为什么只有日本,选择拥抱“西方文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呢?
《发现东亚》,一切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