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辉
知道弓家村人会拳,那都是我十一二岁的事了。那时候,我和一个名叫弓振国的同学每年暑假都参加县文化馆举办的美术培训班。学习之余,他便带我去他家,看他家里世代用过的武术器械,他还时不时的给我显示劈叉、踢脚、弯腰等武术的基本动作,就这样给我的脑海留下了他和他家人都会武术的印象。
我正是从小和这位弓振国同学的频繁接触,才慢慢的对弓家村和弓家武术有了初步的了解。
弓家村是一个世代尚武的村子,有着三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弓家红拳据说与“弓”姓的姓氏有关。早在远古时代,黄帝有个儿子叫挥,因发明了防御的弧弓,又根据蛇行制出了利箭,被赐封“弓”“张”两姓,故今天的体育竞技项目中,人们还依旧能从甲骨文演化的“张”字中看到象形字延用的痕迹,一个高挑身材的人拉弓放箭进行防卫的简笔图形,可见“弓”姓人习武的古老与久远。而至于蛇形一样的简笔图腾则说明“弓”姓习武之人的圣洁与久远。
这里,虽说没有找到太多有关古时弓姓人习武练拳的文字记述,但《唐诗记事》里“咸亨四年(673)弓嗣初以武考取及第”的文字却记载了弓氏先祖习文练武的历史。我想这支习武弓氏绝对和山村弓家的练武弓姓是血脉相同,出自一门的先祖。才把唐代将红拳称之为“唐手”“角抵”的拳法继承和完善了下来,才让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创作出了七绝组诗《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千斤,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千古诗句,才有了千锤百炼的弓氏红拳的形成和发展。
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弓家就出了一名武举,名光远,因武艺超群,箭法出众,被明神宗朱翊钧皇帝赐名射斗。传说有一年正月十五闹花灯的傍晚,这位武举保护着身穿便装挤在人群中和百姓同乐的神宗皇帝看热闹。突然,前方城墙上的灯杆上三个串在一起的灯笼在风的摆动下“嗖嗖”地脱离了杆子向下砸去。这位武举眼尖手快,还没等周围人反映过来,他发射出的弓箭就已经将那一条绳索串起的三个灯笼又提到了那灯杆顶端的灯斗上。这一把拉弓放箭的费力技艺玩练得如此精准与轻松,着实让皇帝大开了眼界,他没有想到整天跟着他的这个弓光远还有如此之高的功夫,真是让他始料不及,刮目相看,便加赠“探花”“射斗”以资鼓励。从那以后,皇帝就让弓光远陪伴左右。慢慢的人们就都亲切地称其为“弓射斗”了。弓射斗告老还乡后在弓家村,便给儿孙们和弓氏族人传授起了武术来。或许是他的言传身教才有了一代代的著名拳师。
明隆庆年间任兰州学正的弓氏先贤弓钺,记述弓家红拳时有这样一段话:“弓氏族人传练红拳乃已久矣,其‘拍打之功’,‘撑斩之法’均是红拳拳法的精髓。是为强身顾本,修身养性而为”。这让我想起《史记》中关于“秦人舞秦舞击缶弹筝,击膊拊髀(bi)”的故事记载。它说的是秦王嬴政打了胜仗后,让武士们在庆功宴上“击膊拊髀”(跳拍打舞)以示庆贺,这与红拳演练套路中 “放炮”、“十大响”等套路有着同样的表现形式,与弓氏红拳谚语“接打抺踏”也同出一辙。“击膊拊髀”体现秦人粗犷豪放的性格所在。据《中国武术史》载,红拳最早起源可追溯到周秦。西周沣镐盛行“武舞”“角力”等武术技艺。至今,弓家红拳还有“手搏”,“击剑”等对练的娱乐套路。正是民间流传的“弓家红拳走天下,东枪西棍美名扬”。在弓家村东北原有一座大冢,高有近五六米,前有石雕亭台,村人历代口传那是弓射斗归天成神的福地。据说,原墓冢前有清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的手书真碑,这些珍贵的遗存在大炼钢铁的年代,被那些无知的青年拆烂砸毁。
弓家红拳不论是在朝代的更替还是社会的动荡中都没有停止它传承与发展的步伐。在弓家村还流传着弓氏三杰战胜贼匪的故事,那是清穆宗同治元年(1862)六月发生的故事。受当局蒙骗,武功县境内一些血气方刚的农人与和官府发生冲突的贼匪决斗了起来,不料也给山村弓家村惹来了麻烦。那是一个朗月昼明的晚上,一支从咸阳向西冲杀过来的近百贼人来到弓家村城下,与手执长矛背挎弓箭的护城人员因对话发生了冲突,杀人红了眼的贼寇误认为眼前这些人是对付他们的,便又野蛮、霸道、疯狂、放肆地烧杀了起来,这下也惹怒了弓氏的红拳教练弓熙勋、弓忠义、弓积仁及众位子弟,他们和放火要烧睡佛寺的贼人们展开了殊死搏斗,那是一场惨烈的撕杀。弓熙勋、弓忠义和弓积仁带领诸位弟子与贼寇展开撕杀与搏斗。在睡佛寺前,只见弓熙勋面对向他赴来的一群无理取闹的贼寇,他沉着冷静,机智勇敢,手握一把红樱枪,眼急手快,身法灵活,左挡右刺,上接招,下护身,在月光下,把一个红樱枪转耍得只见人影似重叠的线条来回变幻着虚影,出神入画。真是以一抵百,只听红樱枪的“嗖、嗖、嗖"声和对方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嘎、嘎、嘎"声以及人们“嗨哈、嗨哈"各自鼓劲助威的呐喊声响彻夜空。那正是,红樱枪闪银光,翻滚的蛟龙锁喉忙,碰上枪尖死,摁下枪杆亡。而拿着刀棍、长枪进行抢劫的贼寇们哪一个是他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瞬间倒下一片人。这边的弓忠义为了让贼人们进不了庙,只见他腰身旋转,双手一下将那贼寇首领从马上抓了起来,两脚站立原地,双臂用促力气,脚步瞬间走动,腰身自如回转,“嗦嗦嗦″在空中旋转180度,把那大汉打翻在地。还没等大汉站稳脚跟,弓忠义又飞一般扑了上去前胸后心左右闪打,一时间,那贼冠的首领口吐鲜血,气绝身亡。其他贼寇一见这身材瘦弱的中年人功夫了得,便五六个人手持大刀长枪合在一起向弓忠义戳来,在不远处应战的弓积仁一看师兄要吃大亏,便空闪一下正在对打的贼寇,飞身上树把扎在古槐树上的大刀拔下,大喊了声“师兄接刀!″顺势把大刀给撇了过去,弓忠义跃身一接,明闪闪的大刀就稳稳地被他握在了手中。手握大刀的弓忠义如虎添翼,轮起刀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没有几个能对付的人,他把刀耍得出神入画。其刀法最大的特点是武术与红拳结合在一起,魂魄并练,身心并重,刀法独特,道技兼修,他拳刀合用,把一个攻防技术和防御能力玩耍得炉火纯青。在对付这群贼寇时,他采用走近搏击,刀法劈、砍、撩、斩、抺变化多端,用刀撑斩勾挂,缠拦沾挎手法特别灵活,他的刀法让贼寇们应接不暇,难以对付,不大功夫,几个贼寇掉胳膊断腿没了头颅趴在地上。
或许是这些贼寇看他们占不了上风,周围又有一股人瞄准了赤人空拳的弓积仁他们,一齐冲杀了上来,弓积仁带着弟子们丝毫没有示弱,拉开架势,运气提神,与众贼匪再一次打在了一起。打归打,可弓氏弟子一个个在动中寻机,闪绽腾挪、趁虚进攻,巧击刁打。这一下让对方辫不清方向,摸不来左右。这时,有两个一高一低的贼寇手持铁锏向弓积仁袭来,弓积仁不紧不慢,伸出左手的那一刹那间,手势瞬间变化,前后只有半秒就将上前的贼寇一个反扭,只听“哎呦,我的妈呦!”那贼寇的手就翻了过来,双锏已经握在了弓积仁的手上,疼得那贼寇不知所措,一动不动。另一高个贼寇见状,便和弓积仁交起手来,弓积仁左拳向他的面部直击而来,高个贼寇右手挂撑回带,左手抓住弓积仁的左肘,却没料到弓积仁腰身一转脚下一个扫堂腿,一下子将那大汉扫倒在地,还没等他起身,弓积仁的飞镖已经钻进那贼寇的双眼里,痛得他捂住双眼,鬼哭狼嚎。弓氏练武的其它子弟步法稳健,出拳有力,打得贼寇一个个狼狈不堪,四下逃窜。
一番格斗,也让贼寇们真正尝试了弓氏红拳的厉害所在,弓氏弟子在弓熙勋、弓忠义、弓积仁的带领下,将来犯之敌打得丢盔弃甲。然而,多数贼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手握大刀,横砍竖劈,疯狂之极,穷凶之度,真让人咋舌,也让赤手空拳的弓氏弟子受伤不少。但是,弓氏弟子依靠平时练就的过硬功夫,将红拳的鹰抓、狗劈、鸡蹬、猴纵、猫串、兔滚等招式套路都发挥得非常到位,这种英雄的气概和勇士的精神,让本来就心虚没底,但想溜却溜不掉的贼寇无法脱身。就在双方人困马乏的当头,从城外传来“咯哒,咯哒"的马队声,不知是哪位贼人大喊一声,“我们的援兵到了"!话音刚落,贼寇们的骑兵就像脱缰的野马,如箭穿一样从镶有“紫气东来"牌匾的东门口赴了进来,一个多时辰的打斗已经疲惫没有一丝劲儿的贼寇们,见了救兵一个个又似吃了壮劲丸一样,再次来了精神,提起家伙向弓氏弟子冲去。说时迟,那时快,在村内各个位置的弓氏弟子像也是听了统一号令一样,全都跃身上到房顶,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贼寇们一看攻击没有了目标,气得见树就砍,见门就踏。就在这当儿,“嗖!嗖!嗖!”数支利箭像雨点似的从各个方位向他们射来,一时间,这些亡命的贼寇即刻就变成了刺猬,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茫茫泛白的夜晚,竟然葬身在关中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好些人就这样身中数箭带着遗憾、带着思念、带着牵挂、睁大双眼离开人世。那些没受伤但也精疲力尽和受了伤的贼匪们,灰溜溜地逃跑了。事后,憨厚真诚的弓家人还将战亡的贼寇挖坑掩埋,表现了极大的宽容与朴实。弓家村自遭受了外来之敌的入侵以后,弓家人除了修补城墙外,更加注重对子女学练弓家红拳的培养与传承。从清代到民国,弓家村的城堡内的菩萨庙、三官庙和弓氏祠堂前每天清晨都有弓氏族人习拳练武的身影。慢慢的弓家村成了山西、山东、河北、河南、甘肃、四川、宁夏等各路武林高手的云集聚会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切磋技艺,交流心得,研究打法,举办“打手跑拳″训练活动,取长补短,学习提高。将“关中红拳”中的“小红拳”、“大红拳”、“二路红拳”和“太祖红拳”及“粉红拳”等套路有机结合,改进了弓家红拳的练法,丰富了“关中红拳”的内涵。
弓家红拳在武功这块历史厚重的地域文化的滋养下,不断完善,创新发展,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和群众基础。一代一代弓氏红拳的传承者们也就是靠这个行走天下,名扬四海的。
就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已经88岁高龄的第七代红拳传人,人称“三老汉”的弓有平来说吧,他为了弓家村父老乡亲的安全,从年轻就坚持在弓家村内外和城堡上巡逻暸哨,用他精通的红拳保村护民,听知情者讲即便是数九寒天“三老汉”也不马虎,手握九节鞭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村中的大街小巷,寺庙殿堂。在兵慌马乱的年代,有六七个从山西过来靠杂耍为生的手艺人,在村中杂耍完毕,挨家挨户讨要,嫌要下的吃食太少,竟用刀在村中的榆树上砍了几下,他们的行为惹怒了在远处转悠的弓有平,只见弓有平三打五除二快速来到跟前,与这伙人理论起来,刚开始山西的这邦人还瞧不起这位年轻人,总是边走边说,想着溜走,还不时用话威协弓有平,但弓有平在坚持“有礼不打上门客”的原则上,让他们必须赔偿,那几个人看此事落马不了,便露出了一付狰狞的面目想着要教训弓有平的意思,争质间来到城门里,弓有平一个空翻便站在了城门洞子的门扇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说:“这个树今儿个不赔,看我的这双铁拳答应不!”说着,他左右开弓,只听“砰、砰”西声城门的泡钉被弓有平给拍扁了。那几个玩杂耍的人一看便知,今天碰上了个硬主了。从那以后,弓家人就将弓有平的红拳传说的神乎其神。
而第八代红拳传承人弓忠故事也非常多,这位生于1894年,卒于1977年的红拳继承人,一生把三十六把串子耍得是炉火纯肯,以“无敌将军”威震武林,让后人敬仰。弓老扎实的武术功底奠定了他对红拳打法技巧的完善与继承。现在可惜的是我们不知道弓忠老人当年传授红拳武术的师傅名叫什么,但从他只有五六岁学艺就可证实他是在弓家村学的,不然的话那么小年龄不可能出去学。他武艺全面,身怀绝技。一般10几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在练红拳套路中的梅花拳、通背拳、翻拳时,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如风,形似闪电。
据说,弓忠年轻时,有一年冬天他去老县城武功镇赶集,看见东坡上的马车因坡陡路面结冰而难以行驶,他就用尖刀刨坑助力马和拉拉车向上缓行,而当他用刀刨到坡上时,三五个汉子在那里已经恭候他了,不用分说,一顿拳打脚踢,嫌他抢了他们的生意,弓忠在被打的状态下只是憨而笑答:“我只是帮帮路人,没有收取分文。”但,这些以此为生的当地人里有几个专找茬的二蛋货,硬是不让弓忠走,非要他把挖刨的坑全部填平,不然要活剥了他的皮,弓忠想起师父给他说的如果别人对你得尺进寸,你可以忍让,但是他要是得寸进尺,你就要收拾他。想到此心软的弓忠还是不想动手,便说,“我给各位乡党陪个罪,我错了,以后再不了!请各位放了我。”但,他这样说,根本没有引起这些人的同情,反而还更加惹怒了一个外号叫“韩斤半”的凶暴猛汉,这个自持练过拳脚没吃过亏的莽夫有恃无恐开口就骂,“说你妈的屄,今天给钱老子都不要,就要你狗日的把这路给我填平补好,弄不好,把你狗日的劈开!”这一骂一下子把弓忠的平和的心态给骂飞了,他的火暴脾气嗖的就窜上了头,说道“我今天给你不填,你把我的球咬了!”韩斤半听后气得“哇哇”直叫,三锤两梆子就和弓忠扛在了一起,刚开始弓忠还是留有余地的,不愿意将对方治于死地总是让着。可韩斤半以为对方切他,出招快,下手狠,步步紧逼,招招毙命。就这样,弓忠在避、让、躲、闪无果的的情况下,终于出手,只见他拧腰摆胯,左右闪打,上用拳击打韩斤半臂,肩和面目。下用脚钩住韩斤半的右腿,只听“啊”的一声、高大的韩斤半被摔在地上,脸面被打了一圈血迹的韩斤半嫌在同伴面前丢了大人,一不做二不休,一翻身拿起木棒又朝弓忠的头上砸去,弓忠手势灵活变化,很快来了一个侧身换膀,用脚一下子踢翻了韩斤半拿的右手,三打五除二,把不可一势的韩斤半打得前仰后翻。韩斤半的同伴看韩斤半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不知是那位暮丛的主意,周围八九个人一齐上手,拿绳的、拿扁担的、拿铁掀的、拿棍子的,劈头盖脑向弓忠打来,弓忠腰身灵活,脚步轻盈,左躲右闪,一个纵跃翻飞便站在了外围,从腰间抽出三十六串子,这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兵器,凶人上来时,他将三十六串子用得出神如画,再加上他把红拳里的六合掌,十二路地趟腿柔合在一起,真是让那些凶人吃不消,那些人被打得横摆竖卧的全都躺在了地上。有好几个人都脸上挂彩,面目见红。最后,韩斤半被打得直不起身子,趴在地上说:“好汉爷,手下留情,做牛做马,小的都认!”还有几个跪在那里大声叫“爷呀,爷呀,小的们有眼无珠,多包涵,”还有个别人说“这位好汉爷,留下姓名,我们愿做你的徒弟!“弓忠收住手,作辑说到,“弓忠,本县弓家人,坐不改名,立不变姓,刚才多有得罪,这也让你们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说完,他扬长而去。从此,弓忠制服韩斤半的故事就传开了,而且还越传越远。
而在西北武林界让大家敬佩的还有一位名叫弓振元的著名拳师。弓振元系弓家村人,小弓忠一岁,武林界的人都称他为“云中一腿”。弓振元一杆三米多长的“六合大枪”被誉关中好汉,他练起功来,虎虎生威。相传民国18年年瑾,六七个土匪利用一个夜晚上摸到南仁靳家原一户地主家抢粮,两个在外守护,两个上房拔椽,三个门口接应。可土匪万万没想到给这地主看家护院的弓振元就是弓家红拳第九代传人,不是一般有两下子,而是实在太厉害了,已至这几个土匪成了他练靶的目标。当房顶上的土匪卸瓦时,灰土涮涮地跌到了刚吹了灯躺下准备睡觉的弓振元的脸上,他惊觉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摸到他的六合长枪,凭感觉一下子跳起用长枪向房顶戳去,只听“啊!我的妈呀!”一声凄厉的叫声,弓振元清楚知道已经扎到偷粮人的要害处了,要不然土匪是不会发出这样凄惨的声音的。正当他收枪的那一刹那间,他只觉得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枪杆上流淌了下来,窜到了他的拳头上,顺着缝隙钻进了手心。弓振元知道这是血,他一不做二不休,提上枪正准备开门时,外面的亮光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借着这束光亮看见了一把利刃伸到了门关上,看样子准备要将门关透开。血气方刚的弓振元一把将门关抽开,提着红樱枪正准备往出冲时,“砰、砰″两颗子弹就打了进来,刺耳的枪响打破了夏夜的宁静,也惊醒了睡觉的人们。机智的弓振元凭借反应迅速与跑江湖的经验,一个侧身躲过子弹,这时三个黑衣人向房间扑来,弓振元手握红樱枪,一枪就扎在了第二个人的左臂上,顺便飞起右腿给跑在最前的那个土匪来了个“钩脚挑凤”,一下子让前面那个土匪倒在后面受伤土匪的怀里,他拔下红樱枪正要戳向最后那个土匪时,那土匪已经被吵醒的几个家丁堵在了院子抓了个正着。从那时起,弓振元就名声大震了。好多红拳弟子和练武人都邀请他参加比赛活动,或给他们讲课授徒。他足迹遍布西北,在民间落下了“脚踢西北五省,拳打盖世英雄”的名声。弓振元老师在他63岁时,还能跳起一米多高,将土照壁用脚踢塌,可见其功夫扎实与深厚。到了致事之年,弓振元老师常给弟子讲红拳的拳谚“打人须进身,手脚齐到方为真”。并且还注重边教歌诀,边实战训练。如他在为学员展示用腿功防身时,手把手教“练则为功,用则为拳″的技巧及打法,并要求学员把此招的歌诀背熟弄通。“踩踏之法最为雄,开合还为霸气宗。高低挂截斩靠,体用含神显师风。”这些活学活用的口诀得到了红拳弟子继承与发扬。
在这里还不得不说一个人,那就是弓振元的哥哥弓振芳,这弓振芳红拳相当利害,他是孙中山部队里的一名虎将,很得孙中山赏识,便安排到北阀部队的保镖连任连长。一次,部队攻打武昌城,因城内敌人实力太强,伤亡惨重,久攻不下。团长发了话,谁能开城门就提拔谁!弓振芳因练红拳时,注重轻功的配合与运用,故而轻功也很了得。他主动请缨,保镖连要上城墙,消灭敌人,打开城门,为北阀大部队发起攻击争取时间。团长非常佩服他的为人与勇气,便命他为强攻营营长,带领部队爬墙上城,打开城门,内外接应。弓振芳接到命令后便带领部队从侧面攻击,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和战友们一样都手拿两把匕首沿着城墙的砖缝向上扎着,弓娠芳凭借着强硬的臂力,他很快上到了城墙的朵口处,正准备翻墙上城时,却被一支流动哨兵发现了,三五个士兵一齐对准他就是一通射击,可怜他还没来得及躲藏就一命归西了。
在这众多的练拳人当中,弓全斌是最为优秀的一个学生,这位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的汉子以他顽强的意志,超人的毅力,将红拳继承了下来,是江湖人称“草上飞″的红拳第十代传人。弓全斌老师从小家贫,七岁开始习武,投师众多名家,博览众长,造诣颇深。他在长期习练红拳的过程中,尊敬师长、武德高尚、刻苦训练,掌握了红拳的精髓。他不仅精通太极拳、八卦掌、混元益气功、翻子拳等中华传统武术,而且还带出了不少有名的徒弟。如北京体育大学武术系教授弓云武,陕西省杂技团国家一级口技演员弓永生、弓听省、弓靠量,陕西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作家弓保安等都是当今较为有名的武功籍在外人士。他常给这些来自村里的弓姓徒弟说:“习武先习德″,“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等精典名句。
在采访中,我才知道了弓全斌老人不但是弓家武术的继承人,而且还是弓家杂技的创史人。这位老者从五六岁就拜师练武,十岁左右后为了活命就跟随马戏班外出行走西北、西南耍马戏,演杂技,摆场子卖药卖艺,经了许多江湖险恶,看了许多世态炎凉。他用杂技登杆救师兄的美谈至今还在民间流传。那一年他刚十七、八岁就一人单枪匹马钻进了秦岭深处佛爷坪,用耍登杆把师兄从土匪的窝子里救了出来。土匪头目杨克勤十分欣赏他的一身武艺,好酒好肉相留,美女钱财诱逼,也没有打动性格倔强、刚直不阿的弓全斌,他只是和这位心狠手辣,胆大凶恶,好交狐朋狗友,1962年被政府镇压的匪首打了一赌,如他爬到一根六米高的竹杆上,表演“金龟浮水”成功,便让杨克勤无条件放了他和师兄,如表演失败或出现意外,任听处罚并与杨克勤没有任何关系。杨克勤一听“哈哈”大笑,看着眼前这位瘦小的年青人,倒觉得有些可笑,你不是送死呢么,还敢和我较这个量!便吩咐手下准备了一根六米多高的竹杆杠到练兵场。整个场子周围被土匪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匪首杨克勤坐在中间的虎皮太师椅上,两边各立两个身背大刀手持土枪的剽形大汉。不知这是看热闹还是一种悄无声息的示威,让人看后倒吸一口凉气。只有低矮的瓦房草蓭背后环绕着的群山在雾气的遮挡下,似乎有种“轻飘烟渺有沧茫,杀气腾腾云霞裳。四方山头是仙境,真神在上保安康”!的意境与祝愿。绑扎齐整的弓全斌和师兄进得场内只见那些土匪一个个衣衫不整,各具形态,立眉瞪眼的表情中看不到哪个善良哪个真诚,几乎都是一脸的凶相。这时,一个年轻的土匪将长竹杆用肩膀扛到弓全斌和他师兄的面前,“哗啦″一声撇在了弓全斌和师兄的跟前。弓全斌见竹杆小头销得如尖刀一般锋利,弓全斌和师兄对眼相视没有言语,他俩知道这土匪头子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因为人爬上杆顶,要光着肚子顶在竹杆上四肢离杆,这是何等的危险,一般功夫不过硬是不敢表演这个节目的。弓全斌和师兄在三年前跑江湖时,都是他俩人表演,师兄扛杆,全斌上去表演,原先配合默契到位。今天他们遇到这个难度很大,且近两年都没有表演的节目,还真的让弓全斌的师兄为难了起来。这时,只见弓全斌信心满满,眼神向师兄传递一种坚定的光芒,师兄此时明白了!因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师弟的功夫肯定又是一个突飞猛进的变化。师兄弟俩正准备拿起杆子进行表演的时候,突然一声“你们先通过了我这一拳脚,再说扛杆!”说着,拳头已经砸了过来,就在这人的拳头飞过的瞬间,弓全斌的师兄一扭身,右手顺势便将这人的飞拳死死地抓住,只是一个反转,这人就被放翻在地,引起了围观土匪的喝彩声和叫骂声。就在这个彪形大汉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后,又上来三五个悍匪一起动手,要教训弓全斌的师兄,就在这时,匪首杨克勤一声呐喊“打啥!一群人打一个人算什么好汉,还有没有王法,滚一边去!”几个拉开架势准备打架的土匪只好停止脚步,回到人群中去。弓全斌和他的师兄这才开始了演出,他师兄俩知道刚才的那一番打斗,这是土匪们想消耗他们的体力。弓全斌的师兄虽说个头不高但也不低,壮实的身体如铁塔一般站在那里,他细心地检查了竹杆,便轻松地将竹杆立在了他那发达、结实的臂膀上。弓全斌用手摸了摸竹杆,摸了摸师兄,师兄说:“兄弟,哥弄好咧,上吧,注意上面的尖尖!”弓全斌“嗯”了一声便一个漂亮的纵身跳到师兄的脊背,然后双脚蹬杆,双手抱杆,‘“嗖、嗖、嗖"三下五除二就上到了竹杆的顶部,他熟练的动作引起了周围匪徒们的鼓掌声和呐喊声。弓全斌师兄弟俩人的配合还是当年走街窜巷买艺时那样的默契,那样的天衣无缝,那样的完美和谐。师兄扛着这六米高的竹杆,双脚在下面迈着八字步,来回移动保持平衡,卯足全身力气为的是兄弟能够成功表演,平安下来。
这时,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乌云倒把站在竹杆顶上的弓全斌陪衬得越发瘦小了,他在上面忽悠忽悠地晃动着,高高的竹杆来回摇摆,随时都像有掉下去的危险,吓得胆小的土匪连大气都不敢出。全场鸦雀无声,气氛十分紧张。弓全斌右手抓住竹杆,右脚钩着竹杆,左手伸展,左脚跨开,瞬间摆出了“人”字的造型,惹得下面围观的人不停给他鼓掌。就在匪徒们还没来得急眨眼时,他又是一个左右侧翻展平,然后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让人们都将心提到喉咙眼上,弓全斌头下脚上,笔直的身子像是粘在了晃来晃去的杆子上面,顺着杆子箭一般的向下溜去,就这么两三秒,溜到竹杆半腰的他又是猴子一样的灵巧,“㖂″地变换了一个姿势,一眨眼“噌噌噌”又上到了杆子的顶端,走杆两圈之后,又来了个“顶杆掛脚拉叉″的造型,挂在杆子上的身体不断摇晃,远处看像是树枝上挑着一个担儿,摆来摆去,好不惊险,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就在全场人因紧张而屏住呼吸时,身轻如燕的弓全斌已经解下套环,双手抓杆,双脚蹬杆,上到杆顶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张开四肢,人们此时才看到弓全斌肚子顶在了竹杆的尖尖上,身体平行,定在高空中,来了一个“金龟浮水”。只见他以肚子与杆顶为轴心,身体竟慢慢地旋转起来,从远处看只见四肢张开的金龟造形逼真,在空中旋转。这个技巧连贯、难度很高、危险性大的动作是气运丹田,功夫老到的表现。他表演的这个环节一下子像炸了锅一样,围观的土匪们在紧张与恐怖,惊慌与疯狂中发出了叫声“操心,把肚子别戳破了!”“厉害,太厉害了!”就连匪首杨克勤都高声喊到“绝,好样的!”下面暴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就在热烈的掌声中身轻如燕的弓全斌已经站立在杆顶上面,明显看到他因竹杆顶削的太尖脚掌都弯曲了,晃晃悠悠中他抬起左腿把脚扳到了头边,脚底朝天,形象威武,他这英俊而过于悬乎的造型举止,又一次在土匪中引起轰动,有尖叫的口哨声,有劝其下来的呐喊声,有为他喝彩的加油声,有激动的为他鼓掌声,就在人们惊喜之中,弓全斌突然身子一斜,头下脚上栽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眼晴瞪得老大,等待意外的发生。然而,在离地面还有两米时,弓全斌抓住了竹杆,一个干净利索的翻身,便稳稳地站到了地面。匪首杨克勤哈哈大笑,当天中午,便是好酒好肉招待,并一再挽留,可弓全斌和他的师兄还是以“家有即将离世的老母,等安排完这事后,再上山跟随大哥”而婉言谢绝!杨克勤只好放了弓全斌他们。就在两人过了牛背梁,进入黑河大峡谷后,突然,一哨人马挡住去路,不问青红皂白便是兵刃相加,弓全斌和他的师兄毫不示弱迎了上去,弓全斌用九节鞭,师兄手持双刃大刀打得匪徒们落花流水,四下逃窜,最后逮了个活口才知,这是杨克勤派出灭口的一支力量。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弓全斌老师的精彩功夫被在武功演出的青海德胜马戏团的团长看中,便招收为马戏团演员。在马戏团艰苦的岁月里,他每天都在闲时用从家里带来的荀子棍坚持练习红拳技巧与打法。后来,弓全斌老师响应武功县委政府的邀请,回来组建了武功县杂技团,为武功的杂技艺术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1954年,弓全斌老师代表陕西省参加国家武术比赛,被国家体委授予“三级运动员”称号。 1963年11月12日,弓全斌老师代表武功县参加宝鸡地区武术比赛,红拳、武术、对打三项获得三个二等奖。1974年夏著名武术家马振邦被下放到武功县弓家村劳动锻炼,期间弓全斌向这位长自己两岁的兄长虚心请教,刻苦学习,切磋武技,而且还编排了《空手夺枪》的套路打法与文字教材,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兄弟般的感情。1973年弓全斌老师又一次参加了宝鸡地区武术比赛荣获金奖。1984年,弓全斌老师受邀参加了咸阳地区的传统武术文化挖掘整理工作。弓全斌老师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还非常好学。他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功能,不论是自学古诗词、名赋句,对文言文的理解到了几乎没有错误的程度。对孔子、孟子的文章他不但随口能说出,而且用得也很自如。对古典名著《水浒》、《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等,他讲起来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能随便背出其中一段。老人家还有好多才艺,能画画,会做插屏和梳妆盒等其它家具,还擅长给人看病,在社会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与声誉。
由于他老人家一生追求正义,普及红拳,弘扬正气,把习拳练武上升为“蓄内劲,修内气,增功力,强身体,易养生,可延年”的修养与境界,真是难能可贵。中国作协会员弓保安的长篇小说《拳客五哥》,就是以弓全斌老师坎坷一生为原型撰写的,诣在宣传红拳,弘扬正气。2010年权威机构授予弓全斌红拳传习所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弓全斌红拳传习所总教练”。2012年陕西红拳文化研究会任命红拳大师弓全斌为“陕西红拳文化研究会高级顾问″。2014年武功电视台为他拍了《名扬武功·红拳的传承人》的专题片。令人欣慰的是弓全斌老师在他的有生之年,看到了党和政府及社会各界给了他这么高的地位与荣誉。
在弓家村采访时,我见到了红拳的第十一代传人、弓家村红拳保护基地主任弓普新,这位七岁就跟爷爷弓全斌学拳,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练拳历史的红拳掌门人,或许是因长期练拳的原由吧,中等偏高的他脸色红润,印堂发亮,浑身是劲,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极富活力的年轻人。他在爷爷弓全斌的教诲下,一直在家坚持带徒传艺,目前不但参加的学员多,而且在外界影响也很好。见到我们来到他家拜访,弓普新老师高兴不己,还没等把凳子暖热,他便给我们介绍起摆在眼前的这些武术器械,刀、枪、剑、镗、棍、叉、耙、鞭、钩、扒、拐、弓箭等18般兵器的用途与作用。在我的提问下,弓普新像是遇到了知音,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红拳世代掌门人的传奇故事与心酸经历,并指着墙上发黄的奖状和照片,向我们一一介绍他爷爷弓全斌当年曾经参加国家、省、市、县武术比赛获得的荣誉证书、奖状、奖品及他爷爷和西北武术界前辈们的老照片。接着,他又在华枪头上绑了个一斤多重的碎铁锤,给我们演示他每天必练的课目,又从墙角处抓一墩子出来,给我们展示学红拳的必练科目和他厚实的抓力。一通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的大枪表演过后,热情的弓普新便让我们欣赏了陕西电视台《走遍陕西》栏目组在2016年5月专程来武功录制的《走进弓全斌红拳习武所》的专题片。看毕,让我振奋,使他激动。他的激动是不是来自于片中爷爷的一招一式,还是学员的刻苦训练,这我不得而知,而弓普新介绍完墙上这些遗存的文物外,又口中念起了过去的练武人跑江湖打场子的段子:“咚咚咚,铜锣三声响,人中天子贵,文武奉君王,文封阁老武封侯。柴火行封的是教师头。日出东海往西朝,一下朝到北莽桥,北莽桥上指金树。过路君子戏一把,人要学来井要淘,井淘三遍吃清水,人投三师武艺高,武艺高来武艺高,胆大的狸猫把虎教,百般武艺都教会,老虎反过要吃猫,狸猫一看事不妙,松柏树上把命逃。老虎树下开言道,为啥上树不教我,无情无义不可教。这正是浇树浇松柏,交人教交君子”。 念罢打场子的顺囗溜,他又讲起过去人学拳的不易,过去没有专门教拳的学校,都是慕名去学拳,每月背面到师傅家,还要给师父拉长工。大户人家会雇佣拳客保家护院,土匪或者其他势力一听某某拳客的大名也就不去骚扰他们了,顺便也要求自己的儿孙们跟拳客学拳。教拳地方称为堆子,教拳的老师称为大教师或者教头,俗称坐教,过去都不收学费,教拳的师傅家境也仅仅能糊口,相对食粮也比较紧张。见了师傅要很有礼貌,以便取得师傅的好感。师傅便会问,你为什么想学拳,会和你讨论一些和个人德性修养的话题。师傅觉得人本分的对你有好感,就会收下你,师傅看不上的就会婉言推脱,初学者先让踢腿,蹲马步,拔筋。练基本功,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之后会慢慢给教拳和一些简单的打法。徒弟又分为门内徒弟、门外徒弟、关门徒弟。所谓门外徒弟就是教上一些普通的拳术就结束了,然后师傅承认是他的徒弟;门内徒弟就是师傅很看中的,会把他手上稀有独门的东西传给他,通常教拳都是关起门不让别人看到的;关门徒弟就是此生教的最后一个徒弟,从此再也不授徒了。听完这些,我便问起弓普新老师,得知他目前掌握的红拳套路有红拳通背、七星锤、翻拳、头路拳、大红拳、套拳串珠连、鱼儿钻沙等。器械有单鞭,黑虎鞭,通背刀,梅花枪,七星棍,扭棍,单鞭套棍,对扎杆子,流星锤,九节鞭等。
或许是弥补少时的遗憾,我拿起红樱枪,在弓普新老师的指点下,摆了个势,满足了一下心里的虚荣。晚上,我躺下后,弓普新和他爷爷弓全斌以及弓全斌和西北武术界前辈们合影的老照片在我脑子里又一次次复活,于是写下这段文字,算是一种心里慰藉吧!
作者系民俗文化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